大衍宫
见小孩儿真要走, 苏晓连忙对小莲开口道: “小莲,你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小莲会意?, 她提起步子, 便朝小男孩儿追去。
小孩儿看到了小莲的举动, 连忙加快脚步,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苏晓紧随其后, 却不敢摆出大?动作, 她的身子还不足以叫她同常人般奔跑。
腰腹的酸痛似乎在提醒她, 别?忘了那些惨死的人。
走了一会儿,小莲的喊话声传来: “小姐你快来, 你看这是哪?”
苏晓思绪滞住, 待走近后,她仰头看去, 只见偌大?的宫殿上方立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大?衍宫。
这是陶芙柔的宫殿,也是她未来的住处。
大?衍宫宫门大?开, 小莲指着里边的院子说: “我亲眼看到那小孩儿跑进去了。”
透过宫门,苏晓没看到半个宫人的身影。
历修远对她无一隐瞒, 他告诉她, 陶芙柔他已做了惩处,不久将会迁出大?衍宫。
待宫人们把大?衍宫收拾出来,恰恰是皇后册封礼结束的时间,那时苏晓正好住进去。
历修远先她一步惩罚了陶芙柔,倒是堵了她的嘴。她若是揪着人不放, 那便是小肚鸡肠。
苏晓知道,历修远在暗示她, 要懂得适可而止。
可眼前的景象,让苏晓觉着,陶芙柔还没搬走,她仍在大?衍宫。
还有方才的孩子,一袭华贵的衣裳,怎会不识得她的装扮,又偏巧进了大?衍宫?
苏晓带着心中的疑惑,跨过宫门,一步步往里去。
刚到院中,便有一阵阵寒风打在苏晓脸上。
这里比其他地方都要冷上几?分,苏晓不由感怀,在成?为冷宫的那一刻起,一切荣华都变得萧条。
来到寝殿门前,苏晓谨慎地探头往里看去。
角落里坐落着一妃衣女子,那人发髻散落,身形也极为消瘦。
殿内光线昏暗,瑞雪耀眼的白芒似乎被割断在外。
里边的人听到动静,嗓音锐利道: “谁在哪?”
苏晓踏入殿内,对着妃衣女的身影说: “陶芙柔,你还活着?”
妃衣女转过身,她的面色蜡黄,眼下发黑凹陷。
单薄的衣裳,显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
见来人是苏晓,她故作高傲道: “是啊,我还活着,兴许能活到你后头。”
苏晓咬牙,她眸光与冰雪相?融,寒芒四散,冷到了极点: “我此刻也能杀了你。”
陶芙柔嗤笑,她走到苏晓跟前,蔑视地扫着二?人: “你敢吗?我能活可是皇上的意?思,你这身衣裳来得不容易,这么快便想脱了?”
苏晓不语,她恶狠狠盯着陶芙柔。
小莲观苏晓眸光不善,立即阖上了寝殿的门。
陶芙柔丝毫不惧,她淡然坐立到木桌旁,悠哉地扶额看向苏晓。
这一举动,彻底将苏晓激怒,她不顾腰腹的痛,随手抄起身旁的物件,尽数往陶芙柔身上砸去。
陶芙柔吃痛喊出声,她面色痛苦,还没做出防备,苏晓又立马将她推倒在地。
这次,苏晓拔下髻上数根金钗,双手奋力向陶芙柔下肢扎去。
鲜血飞溅到苏晓脸上,她的黑瞳冷漠,把陶芙柔的双腿都扎满了金钗,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陶芙柔双眼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同样枯槁的少女。
她惨叫连连,目光随着苏晓的身影摆动。
血液在她身下流淌,缓缓地流到了苏晓脚下。
小莲从怀里掏出锦帕,递到苏晓的手中。
她白骨般的双手,一寸寸擦去脸颊以及双手的血渍,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便出了寝殿。
“我是不能杀你,但是皇上也没说,要给你健全?的活着。”
说罢,她回到了雪地,只是身上的白貂,都浸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她再也回不去了,也终是配不上这纯洁的白,苏晓心想。
将走出没多?远,大?衍宫内便响起了一道孩童的惊叫声。
苏晓眸中一转,她忘了大?衍宫内还有一人。
小莲快步返回大?衍宫,没一会儿便将那孩童拽了出来。
小男孩儿脸色煞白,双腿打颤,见到苏晓便吓得趴跪在苏晓身前。
他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那声音极其弱小,苏晓蹲下身子,仔细聆听后,问道 :“你是什么人?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的母妃是谁?”
小男孩儿胆子很小,苏晓刚一开口,他便吓得打了个寒噤: “我…我母妃是…是晨妃。”
苏晓双眉微颦,追问道: “那你为何乱闯大?衍宫?你是先皇的子嗣?”
“我…我母妃不见了…她曾指着大?衍宫对我说过,这以后是她要住的地方,所?以…所?以今日斗胆闯了进去。”
小莲大?声吼他: “问你是谁的孩子,还不快说?”
小男孩儿的脑袋几?乎扎进雪地里,弱声道: “或许是先皇,我只见过父皇一面,她将我藏在偏殿,父皇来时不许出声,这些都是我母妃告诉我的,我说的话绝无虚假。”
她听明白了。
冤家路窄,偏巧遇到了晨妃的儿子,还是私生?子。
苏晓说: “抬起头来,让我好生?看看。”
小男孩儿迟疑一阵,才敢抬起头,他的目光不敢落在苏晓脸上,满脸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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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上稚气未脱,眸光也卑微得紧,但据方才柳安园中所?见,这孩子当是个跋扈的性子。
若叫他知晓,他的母妃死在苏晓手上,待他长?大?成?人,对苏晓又是一份威胁。
苏晓: “你母妃不在的日子里,你都躲着?为何今日才来寻她?”
“因为…因为我母妃说,宫里来了新的皇帝,那皇帝生?性嗜血,专杀宫里的皇子公主,叫我藏严实,千万别?出来。”
“自她跟我说完这些话,我就再没见过她,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这几?日没人再为我准备吃的,我肚子实在太饿了,所?以才冒险出来寻她。”
怪不得皇宫里没有皇子的身影,历修远继位,没有皇子替父申冤,更没有大?臣拥护哪位皇子继位。
逻辑上没什么问题,但苏晓仍不放心。宫里的事谁又料得准,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下一个拥有皇权的便是眼前的孩子。
苏晓站起身,平静地问: “我刚丧子,你可愿跟着我,你不是我生?的,我待你总是比不过你生?母的,恐会亏待了你,这样你可还愿跟着我?”
小男孩儿将目光落在了苏晓脸上,清澈的眸底,却说着蠢话: “我不愿意?,我还要找我母妃。”
苏晓“啧”了一声,这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岁,心思倒也单纯。
只不过,他眷念生?母,对苏晓很不利。
她的孩子去了,自怀有身孕以后,她对孩子的母性仍在。
眼前的孩子虽不是她生?的,但苏晓也不想赶尽杀绝。
苏晓心一横,干脆说: “你母妃死了,尸身估计早就被山里的野狼啃食干净了,你还要找她?”
小男孩儿忽地冲苏晓大?喊: “我母妃没死,你骗人!”
“你不信?有本事跟我走一趟,吃饱了我带你去你母妃的墓前看她。晨妃的死,人尽皆知,你现在的身份,在宫里乱跑,被爱杀皇子的新皇帝抓到了,你说会怎么样?”
小男孩儿不争气的眼里,憋着一泡泪,他赌气说: “去便去,我母妃肯定没死,你这个妖妇肯定在咒她。”
苏晓轻笑出声,这孩子,当真不像皇子,说了两句,便哭鼻子了。
发现不对劲,苏晓敛回笑容,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件让她内心愉悦的事。
这孩子她要定了。
小莲嫌弃地牵着小男孩儿的手,大?步往方才来的方向去。边走边能感受到,小男孩儿掉落在小莲手上的鼻涕和泪。
刚走到柳安园,一群太监们便急急忙忙跑来: “娘娘,奴才们可担心您了,您没冻着吧?”
大?太监扫了一眼小莲身旁的小孩儿,好奇地问: “娘娘,这是?”
“这是宫女的孩子,本宫看他跪在母亲身边哭泣,不忍心便领了回来。”苏晓对大?太监使眼色,来到一旁,“这孩子说,她母亲跟侍卫私通,被人查到,便一死了之,安公公,你知道该怎么做,皇上那边…”
安公公含笑道: “娘娘丧子,天神眷顾,特降下一男童到您身边。皇上那边,奴才会说,这孩子是娘娘您在太妃宫捡的,这宫里侍卫得详细查查。”
苏晓颔首,缓步坐上凤辇,她本想伸出手拉小男儿上辇,却看到了他满是鼻涕泡的脸。
苏晓嘲笑出声,下令安公公往回走。
路上,她余光不停打量着凤辇旁的小男孩儿,他脸上的鼻涕泡干涸形成?白条,眼神却傲气得很,仿佛在说,他可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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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情?大?好,回到景和宫宫门前,才想起今日是要去寻皓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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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了凤辇,看了看孩子,决定暂且不去了,先安顿孩子。
苏晓掏出怀里的锦帕,抓起小男儿傲骨的手,擦拭着他手上的粘液。
小孩儿正赌气地瞪着她,苏晓刚想拿开锦帕,牵他的手时,小男孩儿焦急地说: “别?拿开,你要实在想牵我的手,就用这块帕子隔着,我的手不是什么人没能牵的。”
苏晓无语,也不知道刚才跪地求饶,还哭鼻涕的人是谁。
烟花为号
两?人手心?隔着锦帕, 一同踏入景和宫的寝殿,苏晓传来膳食,小孩儿立马狼吞虎咽地吃完。
吃完饭, 苏晓打算带他去皇宫转两圈, 晨妃的墓她不知?道在哪, 但宫里这么多?人,说的话?小孩儿总该信吧。
“小孩儿, 你叫什么名字?”苏晓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孩儿满脸的油渍, 嗓音依旧不服气道: “你先带我去找我母妃, 不然?我不告诉你。”
“谁稀罕。”苏晓喃喃道。
说罢,苏晓盯着漫天的雪花, 领着小孩儿, 逛了?大半个皇宫。
她几乎见人便问?晨妃的消息,得到的答案也?出?奇的一致, 晨妃早就死了?。
小男孩儿觉得苏晓是在骗他,他的母妃肯定没有死。
甚至在雪地里撒泼打滚,让苏晓这个妖妇还他的母妃。
小莲听后, 气不打一处来,她二话?没说, 上去便掀起小孩儿的裤腿, 打了?两?巴掌。
小孩儿哭天抢地,嚷嚷着苏晓欺负他,又?骗他又?让人打他。
苏晓铁黑着脸,方才对小男孩儿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她本想着用这个谎言,将没有身份的小孩儿, 留在自己身边照顾,可结果不尽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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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 本想扭头就走,再不多?管闲事,谁知?,远处竟传来一道责怪的语气。
“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也?下得去手?”
闻言,苏晓回过头,便见到齐涛奋力将小莲推倒在地,扶起了?“委屈”的小男孩儿。
他心?疼地拥住小孩儿,眼神?凝视般盯着苏晓: “杏妃,你现在成了?皇后,便不打算装了?吗?他说的没错,你就是妖妇。”
安公公也?是冲到苏晓身前,表现自己,扬起他特有的尖锐嗓音怒骂道: “你又?是谁?皇后娘娘岂是你能诋毁的?光顶撞娘娘这一条,就足够让你死上百回了?!”
齐涛不理会安公公的话?,他从怀里掏出?伤药,掀开小孩儿的裤腿,眼中似要落下泪来。
苏晓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看着齐涛的动作,这般温柔又?心?疼的眼神?,叫苏晓不得不生出?疑心?。
齐涛好像是想杀她,他跟晨妃关系匪浅,这孩子便是他的脉门。
苏晓加快脚步,来到小孩儿身前,两?手拽过小孩儿,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你只是一个侍卫,皇后收留的养子,也?轮得到你插手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齐陶紧握住小孩儿的手,倏地放开,他眸色不定,没规矩的转身离开。
苏晓示意安公公退下,又?连忙叫停齐涛: “等等,本宫没让你走,你想去哪?”
她将小孩儿转手交给小莲,面?色冷漠地看着往回走的齐涛。
“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齐涛垂下头,行礼道。
苏晓: “他是你的孩子?”
齐涛身子一抖,只是一瞬,他又?镇定道: “空口无凭,娘娘何必污蔑臣。”
“是不是口说无凭,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孩子也?清楚,想要找到证据,以本宫现在的地位,轻而易举。”
齐涛跪在苏晓脚下,诚恳地说: “从前的事,是臣逾矩,求娘娘别跟臣计较。卑职想,娘娘您贵为?皇后,刁难我一个侍卫,那必然?是不能的,若是娘娘有事吩咐,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苏晓说: “齐涛啊,你要知?道,这孩子跟着本宫是一条出?路,本宫不会亏待他,还能给他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本宫不会亏待了?他,那你又?是否诚心?办事呢?”
齐涛毫不犹豫道: “娘娘吩咐,卑职自当做好本分?之事,能为?娘娘鞍前马后,是卑职的荣幸。”
“好,起来说话?。”苏晓事先扫了?一眼,远处的安公公一行人,“晨妃的死,与本宫无关,她的尸身是曹公公一手安葬的,你大可前去打听。”
齐涛面?不改色,苏晓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叹了?声气,满脸悔意道: “晨妃的死,你知?我知?,他为?何要杀晨妃,你心?里定然?清楚。”
说到这,苏晓刻意滞住声腔,目光捕捉到,齐涛脸上若有似无的动怒。
苏晓心?想,她赌对了?,便继续道: “本宫被蒙在鼓里,也?是近些时日才有了?些眉目,晨妃的死,实乃本宫无心?之举,其中有人牵线搭桥,冤枉本宫。她死后,本宫受的苦想必你也?听闻一二,她的死真正受益的人是谁?你可曾想过?”
齐涛不语,他对苏晓的话?仍有防备。
见此,苏晓表明来意: “齐涛,你可愿做本宫的刽子手,杀了?那罪魁祸首?”
齐涛抬眼看她,眸中满是诧异。
“你想清楚,若是肯,便来寻本宫。”苏晓转身,牵起小孩儿的手,淡然?道,“本宫愿与你一道承担风险,即便是黄泉路,本宫也?要走上一遭。”
她的话?,讲得掷地有声,句句回荡在齐涛脑中,挥之不去。
***
转眼便到了?册封大殿第四日,苏晓身着红衣大衫,外附青色鞠衣和霞帔,头顶九翟冠,周身散发着难掩的端庄和贵气。
她朱唇微微上扬,一颦一笑都带有不可抗拒的威压。
历修远一袭红衣龙袍,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踏上崇德殿的高台。
他说: “朕等这一日等了?许久,皇后你是否跟朕想的一样?”
苏晓噙着笑: “自然?。”
历修远回应地笑了?笑,二人走上高台,脚下文?武百官齐齐跪地,耳边响起洪亮的鼓声,以及芸芸众生的贺音。
站在这个位置,苏晓第一次体会到权利是何物。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张张懦弱、阿谀的脸。
他人宣读册封诏书时,苏晓的心?神?仿佛被定住,直到礼毕后,她的灵魂仍旧留在了?崇德殿的高台,久久不愿离去。
***
迁至大衍宫,这里仿佛换了?气象,跟她几日前见到的全然?不同。
辉煌耀眼的寝殿,院中伫立的植被,温暖的炭盆,还有规矩的宫女?。
苏晓来到窗前,看向外边的细雪,今日她没感受到寒风,即便殿外有着过膝的积雪。
没多?久,历修远来到殿内。
苏晓同他一道用膳,总觉着生分?了?些,但又?不似生分?,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不过,看历修远的模样,好似极为?享受这份“温馨”。
她心?头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苏晓唤小莲去小厨房做了?一道杂烩汤。
也?就是她曾经在潜邸研究的小玩意儿。
待菜肴呈到历修远面?前,他只是微微蹙眉,什么也?没说。
望着眼前的鹅肝、猪肝、鸡肝、鸭肝,混在一起的腥味汤,苏晓满含笑意,眨着水眸,娇声道:“皇上,这是臣妾特意为?你做的进补汤,你要不要尝尝?”
历修远眸光闪烁,怔然?片刻,将那碗他曾经抗拒的腥味汤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强忍着恶心?笑了?笑: “好喝,好喝。”
苏晓愣了?,她不过玩心?大起,随意试了?试,历修远竟全给喝了?。
见苏晓没反应,历修远以为?她不高兴,便压低嗓音,继续道: “你有心?了?,下次还给朕做,可好?”
“好。”苏晓下意识道。
*
有了?历修远的话?,苏晓便日日让人准备这味汤,还有鹿血酒。
待历修远喝下鹿血酒,有了?反应,她又?以身子尚未大好,不便伺候为?由,将人给赶了?出?去。
一朝天子,呆立在寝殿门外,吹着刺骨的冷风,只能悻悻离开。
*
有一日,她的鹿血酒过了?量,后宫里便添了?好些个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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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修远也?再不来她的宫里,即便来,也?是让曹公公来寻些鹿血酒。
除此之外,还有一跛脚嫔妃的传闻,在后宫里盛行。
苏晓满不在意,他宠幸谁,都与她无关。
倒是齐涛,为?她带来了?不少的好消息。
譬如凉朝世子即皇帝位。
譬如他与崔青尘取得了?联系。
苏晓也?履行承诺,将小孩儿悄悄送出?了?宫,还置办了?院子,请了?教书先生和一众奴仆。
她并非相信齐涛为?人,才将孩子送出?宫,只是这孩子不喜她,没了?办法才送了?出?去。
宫外伺候孩子的奴仆,也?是安公公从宫里精挑细选的人,若有风吹草动,一概不留,尽数处死。
此时,苏晓正与齐涛在柳安园中密谈,她正看着手中来自凉朝的信件。
信中,崔青尘告诉她,已有一支精锐的兵马安插在宫外,随时可以破城而入。
苏晓心?中有数,凉朝的兵马即使?再精锐,也?攻不破城门。
她问?齐涛可有胜算,齐涛摇头道: “里应外合,卑职已用过,皇上定然?多?加防备,此招不妥,上一次也?是先皇病体在身,无暇顾及城中变故,算是运气使?然?。”
苏晓陷入沉思,先皇病弱,历修远眼下虽美色缠身,但比当年的先皇又?精明些许。
她一时间也?犯了?难。
“小姐不好了?,兰妃娘娘出?事了?。”小莲气喘吁吁踩着积雪,跑到苏晓身旁。
“怎么了??”苏晓问?,“你别急,慢慢说,兰妃她犯了?何事?”
小莲喘了?口气: “皇上最近不理朝政,那跛脚嫔妃的传闻被兰妃听了?去,兰妃觉着皇上被美色熏了?心?,一时气不过,去到景和宫劝谏皇上。”
“谁曾想,那跛脚嫔妃竟是原来的陶皇后,兰妃搬出?当年杀人书一案的诸般证据,倒叫那跛脚妃嫔摆了?一道,眼下兰妃正禁足于钰月宫,降了?妃位,贬成庶人。”
苏晓将书信递交给齐涛,走到柳安园外,坐上凤辇,急匆匆往钰月宫赶去。
到了?钰月宫,小莲给看守的侍卫赏了?几锭银钱,待侍卫们走后,苏晓踏入宫门,来到兰妃的寝殿。
“你怎么来了??”兰妃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苏晓让小莲守着殿门,直言道: “跟我说说,你指认陶芙柔的证据是什么?”
兰妃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你贵为?皇后,怎能踏足我的冷宫?我说了?什么与你何干?”
苏晓不明所以,她抿唇,静静捕捉着兰妃脸上的表情。
她试探地问?: “我可有得罪于你?”
兰妃不语,脸上满是不悦。
“上次你来景和宫寻我,是我疏忽了?。”苏晓直勾勾看着她,“我想,我们的约定没那么轻易打破,你也?不是这般心?胸狭隘的人,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听了?什么谣言,对我不信任的?”
兰妃欲言又?止,她看着苏晓茫然?的目光,终是一个字没说。
苏晓思前想后,想到了?兰妃刚入王府那句“青梅竹马”。
她问?: “因为?皇上?”
兰妃眸色微晃,苏晓猜了?个大概: “若是如此,你不必对我有敌意,以我那时的处境,我只能选择皇上,我对他没有情。”
兰妃有所动容,苏晓跟凉朝世子的事,她全都知?晓。
“我向皇上坦白了?一切,告诉他,那日是受陶芙柔指使?,才去的西院。”兰妃掏出?一封书信,递到苏晓手上,“这是凉朝大妃的书信,我带着凉朝使?臣指认陶芙柔,本来一切顺利,谁知?我与皇上的谈话?,她竟在屏风后听了?个明白。”
苏晓接过书信,随意扫了?一眼里边的内容,大概意思是,“王后”——大妃不知?陶芙柔跟皇上的交易,既成了?乌龙,那便错下去,请皇上将公主送回凉朝,陶芙柔这个欺君的妖女?,自有凉朝来处置。
她皱眉,把书信放到桌上,问?: “凉朝大妃信中为?何这般说?公主不是在城外便被诛杀了?吗?”
“这其中的渊源,我也?参不透。”兰妃像是想到什么,“许是凉朝世子并未同大妃说明公主的近况呢?”
以“王后”的脾性,若是知?晓的公主的死,断不能容忍陶芙柔活着,单从一封信难以看出?,大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晓: “既有凉朝使?臣作证,指认她为?何有了?变数?”
“陶芙柔见我带着凉朝使?臣,便向皇上说,我跟凉朝使?臣沆瀣一气,此话?做不得数,还说公主死了?,即便她没死,皇上若是不想还,区区凉朝又?能奈大域如何。”
“皇上听信了?她的话?,便想就此作罢,可那陶芙柔不罢休,道出?我请旨出?宫,是为?迎接凉朝使?臣,有通敌卖国之罪。”兰妃叹了?声气,没再往下说。
“杀人书一案呢?”苏晓问?。
“同理,陶芙柔挽着皇上的肩,说我拿不出?证据,事情过了?这么久,孰是孰非早已没了?对错,何必搬出?来惹皇上烦忧。”
皓雪眼神?中挂着难以言表的忧伤: “我与皇上相识十?数载,竟换不来一丝的信任,他不仅信了?那妖女?的话?,还指责我不懂变通,什么事都要烦他,不让他清静。”
时间久了?,便能掩埋肮脏的过往吗?苏晓心?想。
“看来,对他讲理是行不通了?。”
对待蛮不讲理的人,还是得用疯子的手段,苏晓心?里说。
“同妖女?还讲什么道理?就该一刀杀了?她。”兰妃几乎从喉间扯出?这些话?。
苏晓说的是历修远,而皓雪想的是陶芙柔。
“解开你的禁足,我暂时做不到,但陶芙柔的嚣张,我还是得管管,你说得对,刀剑无情,你且等我消息。”
说罢,苏晓起身便要走。
皓雪颔首: “只要能让那个妖女?死,我禁足又?有什么关系,我的事你不用担心?。”
*
出?了?钰月宫,苏晓没回大衍宫,而是在柳安园中静坐。
小莲随旁撑着油纸伞,雪花仍在往下落。
陶芙柔自然?要管,但杀了?她不是苏晓的夙愿。
令她烦忧的是,如何让那人死得更快些。
仿照先皇的死因,就怕历修远有所防备,一步踏错便永无翻身之地。
难不成只有等吗?
天色渐渐黑了?,苏晓抱着暖手炉,下了?一个赴死的决心?。
“小莲,快去寻齐涛来。”
小莲会意,她将伞和宫灯交给苏晓,便立马向宫道上跑去。
等了?许久,二人急匆匆跑到柳安园。
齐涛问?: “娘娘,这般急着召卑职,是出?了?什么事?”
苏晓让小莲撤走宫灯,打量周遭无人后,道: “我要你出?宫,想办法让一部分?人进入皇宫,可能做到?”
齐涛思忖道: “若是让他们扮成太监进宫,兴许能行。”
“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进宫就行。告诉他们,以烟花为?号,一声响,便攻入皇宫,切记,攻城的为?一队人马,留下一队人马按兵不动。”
“二声响,代表本宫得手,潜入宫里的人马可以行动。”苏晓眸光果决,问?出?了?心?中担忧,“齐涛,你可信任本宫?是否真的想为?晨妃报仇?”
齐涛半点不做犹豫: “说实话?,卑职不信任娘娘,可为?晨妃报仇的心?是真,卑职观察了?娘娘许久,见娘娘是真心?想和卑职站同一条线,卑职不信任的,是此番行动。”
“是生是死,在此一搏,本宫没了?其他办法,若是等,也?等不来结果,倒不如痛痛快快赌上一赌,若是赢了?,大仇得报,如若输了?,不过丢了?一条命。这场博弈,本宫不亏。”
闻言,齐涛跪在苏晓脚下,心?悦诚服道: “娘娘胆量过人,卑职佩服,卑职愿同你一道搏上一搏,如若输了?,大不了?丢了?一条命,娘娘的话?,叫卑职茅塞顿开。”
苏晓伸手去扶齐涛,言辞铿锵道: “本宫有另外的事,要你去做,你可愿亲自去一趟了?凉朝,为?本宫带一句话?给凉朝新皇?”
齐涛嗓音讶异问?: “娘娘是要卑职在关键时刻前去凉朝?您一个人在宫里如何应对?卑职不放心?,若是娘娘遭遇不测,卑职还如何对抗皇上?”
他生性不好惹,从前宫里人人都怕他。自从辅佐淮王坐上皇位,晨妃枉死后,他便收了?性子,一度责怪自己这好事的脾性。
时日一久,他便生了?怕事的心?,只敢心?里憎恨皇上,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
苏晓说: “事情还未发生,你怎么反而担忧起来了??本宫不会有事,倒是你,若是做不好去凉朝的差事,才是真的将本宫推向黄泉路。”
“宫外的人马不足以抗衡大域,崔青尘做了?皇帝,也?能调遣兵马,兵马越多?胜算越大,本宫不懂兵书,只能期盼人数取胜。”
话?虽如此,苏晓深知?,兵马数量上大域占优势,她如此说,不过是求些心?里的安慰。
齐涛拱手行礼,言语中带着抵过万军的气势: “卑职这便出?宫,望娘娘珍重,卑职定不辱使?命!”
御笔
与齐涛一别, 已有三?日。
宫宴因着鹿血酒的递减,而增加了许多。
苏晓婉拒过几回,只是今日不同, 她收到了皇上的圣旨。
去景和宫偏殿的路上, 她听到了不少关于历修远的风流趣事。
“皇上荒废朝政, 在此夜夜笙歌,大臣们当真不劝劝吗?”
“怎么不劝?”一太监指着墙角道, “那些个大臣们想劝也不敢劝呐。”
苏晓立在廊上拐角处, 她顺着太监手指的方向看?去, 便看?到一群畏畏缩缩的大臣躲在角落里?。
“那咱们可怎么办?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成天如此, 要是身子吃不消那可怎么好?”
太监自嘲般苦笑?:“皇上是皇上, 咱们是咱们,就算是大域完了, 咱们还是奴才,你又不是官,瞎操心那些干什么?”
闻言, 苏晓看?了小莲一眼,小莲会意, 她从廊上俯视二人, 轻咳道:“说什么呢?差事都做完了吗?”
二人吓得一哆嗦,他们不敢抬头看?廊上的人,便急匆匆跑没了影。
苏晓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自顾自往前走。
刚走下廊,来到偏殿院中, 墙角一位大臣迅疾跑到苏晓身前,二话没说便跪了下去。
安公公立马上前一步, 挡住苏晓护其安全。
“哪来的狗奴才不长眼?”待他看?清大臣的官服后,夹着嗓音,刻意刁钻道:“哟!太傅怎的私闯皇上偏殿?还冲撞皇后娘娘?”
大臣不理会安公公的话,只跪在苏晓脚下高呼:“求皇后娘娘劝劝皇上,荒废度日,大域衰矣。”
苏晓平静道:“本宫自有裁决。”
说罢,她绕开大臣,欲往偏殿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臣站起身,冲着苏晓的背影喊道:“皇后娘娘,您可还记得臣?求娘娘卖臣一个薄面,望您务必劝谏皇上!”
苏晓回过头,扫了一眼太傅的脸,便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大臣,是曾经?高举发妻理当为?皇后之?人。他是个混官场的好料子,但不是个好官。
要苏晓还他的人情,做梦。
走完一丈高的台阶,呛人的脂粉香扑面而来,苏晓忍不住轻咳出声。
偏殿的门敞开,地面堆散着花红柳绿的纱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上,奴在这,你抓错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苏晓眼底满是不屑,她极度嫌弃的用锦帕覆住口鼻,绕开一旁的衣裙,踏入偏殿。
跟随苏晓的宫人们,则同安公公一道留在偏殿外,包括小莲。
刚过门槛,她的眼便被?周遭的淫-风刺得生疼。
一群衣衫不整的生面孔,眼下桃红,正围着中间的男人献媚。
方才嬉闹的嫔妃们,看?到苏晓的打?扮,又见其面带怒色,纷纷敛回笑?容,双手往那白皙的凸-处掩去。
历修远双手停在空中,不闻美?人声,他疑惑地问:“人呢?都躲起来了?”
苏晓压着心底的恶心,脸上意味不明地看?着历修远的背影。
像是想到了什么,历修远同样收起趣味的嘴脸,揭下遮眼的女子主腰,目光四处搜寻着苏晓的身影。
四目相?对,历修远憔悴了些,他眼下凹陷,仿佛夜夜不眠。
看?到苏晓阴沉着脸,历修远心头不畅快,他玩心大起,旋身来到裸I裳的嫔妃旁,一把拽开了那人的遮羞-布。
随即,他抚着美?人的肌肤,笑?问苏晓:“皇后既来了那还不赶紧过来?最好的位置我一定让给?你。”
“你当我是什么?想羞辱我大可不必!”苏晓内心频频作呕,她立马转身,大步往外去。
见此,历修远紧随其后,连忙跑到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苏晓看?到他病态的脸出现?在眼前,心头的怒气?涌上了极点,下意识便扬起手,朝历修远脸上扇去。
“啪——”
空荡的殿内,传来锐利的回响,紧随着的,还有道道跪地声。
“你苦心求来的皇位,就是这样用的吗?”苏晓长吁一口气?,冷静后漠然道,“我对你很失望。”
她绕开他,在他惊讶茫然的目光中,大方且理性的走出了偏殿。
回大衍宫后,她的脑中时不时晃过,偏殿中所见到的一切。
她还是低估了人性。
鹿血酒不致命,这只是她打?的幌子。那人眷念她,便会心甘情愿喝下。
她小产的身子,不宜伺候皇上。饮下鹿血酒会发生什么,她心知肚明。
只是,那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龌龊。苏晓原先不过想图个清净,顺便致那人身子孱弱。
眼下,倒叫她开了眼。
把她当做玩物,真是可恨。
历修远必杀之?。
***
自苏晓走后,历修远一语惊醒,他恼怒地赶走了衣裳不整的嫔妃,自己瘫坐在偏殿中沉思。
做皇帝实在没趣,他想要的都有了,想杀的人也都杀了。
唯有苏晓,他始终得不到她的真心。
所以,他呕心沥血蛰伏十数载,求来的皇位有何用?
没人能懂,他身处高位却求不来说真话,揽真情的人。
这么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往他怀里?钻,他也懒得拒绝。
做皇帝,也就这点乐子了。
他转念一想,那女人说他做不好皇帝,他倒要看?看?,苏晓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朝政是什么,她既会说,那便让她来做。
历修远唤来曹莽备好龙辇,待宫女为?他洗去多日的疲倦,装扮上一身整洁的红衣龙袍后,便径直往大衍宫方向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龙辇踏足大衍宫,宫女们像是盼到了自己郎君般喜悦。
连着安公公也是高兴得紧,还为?那人备好了许多糕点吃食,说是希望苏晓与历修远帝后和睦。
人人喜上眉梢,唯有苏晓主仆冷着脸。
待安公公忙忙碌碌上完一桌子吃食后,寝殿才安静下来。
二人各有各的心思,倒是苏晓率先开口: “你是来给?我治罪的?”
“我想了许久,你言之?有理,我是该收敛。”历修远捧着笑?脸,道,“今后你监督我,与我一道协理大域如何?”
历修远憔悴的脸上,表情有些微妙,苏晓只认定他是为?试探。
“掌管六宫我都做不好,何来协理大域一说?”她盯着他的脸,想从中捉到端倪,“皇上若要治罪,我无话可说也甘愿受罚,这般拐弯抹角,我不喜欢。”
她不是真的想受罚,不过是笃定了,历修远脑中混乱的情愫。
“打?理不好六宫,不如卸去这身枷锁。”历修远随手拿起一块糕点,细嚼了嚼,“有心之?人才能做得出好的桃酥,同朕治理大域让你生厌了吗?”
他扭头看?她,眸中覆上一层霸道,语气?也像极了下达命令。
苏晓眼皮狂跳。
她心里?清楚,这次是逃不掉了,只能接下。
她尽量扯出微笑?,嗓音压低道: “怎会生厌?后宫不得干政,我是怕这份责任太重,我扛不起…”
吐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又想起偏殿里?的种种。
身为?女子,即便是做了皇后,也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
她原本有许多话想说,想光明正大告诉对面的人,她不愿意也不想讨好他人,更不想一生都被?圈在四方天里?。
苏晓不是天命之?子。
或许穷极一生,她都逃不出这四方天,倾其所有都还是他人的阶下囚。
“朕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历修远有些不耐烦。
指责他做不好皇帝的人,现?在却说什么担不起责任。
他干脆丢掉手中的桃酥,牵起苏晓的手,大步往外去。
*
坐上辇轿走了一段路,苏晓认得,这是去景和宫的路。
她的眼皮又开始狂跳不止。
苏晓似乎又做错了事,这样跳脱的性子,在暗箭难防的皇宫,活到现?在也是稀奇。
她也认命了。
只要能活,便还有出路。
没一会儿,他们到了景和宫。
历修远走在前头,急匆匆便往书房方向去。
苏晓跟在后头,不由揣测起他话中的真假。
凉朝兵马薄弱,即便她做了皇后,历修远也不至于这般防备试探于她。
踏入书房内,历修远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精挑细选出一本稍泛黄的奏疏,递到她身前。
“你且看?看?,朕要你看?过后,照实告诉朕你的看?法。”
苏晓覷着历修远真切的脸,接过奏疏,试探性翻开,眼睛却不去看?。
“如若不看?,朕立刻便能杀了你。”历修远眸光变得凶狠,这双眼,也没了往日对苏晓的眷念。
听到这,她才安心地低下头,翻阅起奏疏里?的内容。
待查阅完,苏晓直言道: “我认为?,先皇的旧臣应当赦免。”
历修远就坐一旁,品茶的手顿住,眸光微闪,平静地问: “给?朕一个理由。”
闻他语气?冷淡,苏晓忖度片刻,才敢开口: “上表奏疏的大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治国好手。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此人做事公正严谨,但有些呆滞不懂变通。”
议论朝政,苏晓心里?也害怕,但潜意识告诉她,历修远有意让她协理大域,这或许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既不懂变通,又何来治国好手一词?”历修远打?了个哈欠,像是听到了想听的,故降低了烦闷的情绪。
苏晓尽收眼底,她语气?抬高些许,自信道: “皇上登基已有四月,先皇遗诏,虽无人敢说但不代?表他人不知。先皇的皇子公主们,也没个消息散出去,时日久了,就怕民?间的百姓也会猜疑皇上。”
瞥见历修远听得认真,苏晓继续说: “这位大臣请求皇上,赦免牢狱之?中先皇的旧臣,也是为?皇上的声誉以及民?心考虑。只不过,他能清晰的了解大域局势,却道不清楚心中所见所闻。”
“至于旧臣是否会卷土重来,还得看?大域的民?心所向。”
历修远面上意味不明,依旧不温不火地说: “依你之?见,朕拥有了民?心,便能抵御旧臣卷土重来。那先皇拥有民?心,他为?何败给?朕?”
苏晓噙着笑?: “先皇命数已尽,驾崩只在朝夕,拥有民?心又能如何?皇上您春秋鼎盛,民?心所向这东西,只是您的附属品,多这一项既不费功夫又得坊间传颂,岂不快哉?”
历修远走到书案前,拾起御笔,交到她手上: “那便交由你去办。”
逼宫
此后, 苏晓日日歇在景和宫。
历修远在寝殿寻欢作乐,她则是在隔壁的书房中,仿着他的字迹批阅奏折。
原先, 历修远还会考察她, 这份差事做的是否细致, 后来便?直接放了手。
连着三日,她总算把堆积如山的奏疏清了个干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如苏晓所说, 赦免牢狱之?中的旧臣, 为历修远换来了不小?的收获。民间流传着皇上的慈悲心肠, 善举还被说书先生反复传颂。
封建王朝,一朝天子?一朝臣, 先皇的公主皇子?们能“活”, 旧臣们亦被宥免,这对于百姓来说便?是爱民恤物。
没人质疑他是如何得来的皇权, 更没人去管先皇与他是否兄弟情深,他们只认为大域迎来了,一位爱名如子?心思良善的帝王。
此番也?对朝廷带来了利益, 商贾们打着皇帝仁慈,故域朝风调雨顺的言论?, 私自?调高了货物的价钱。
而历修远听闻此事, 不仅不反对,还助长商贾的嚣张气焰,民间的赋税也?随之?升高。
这是苏晓没想到的,她多次提议,要把赋税降得比原来还低, 这样不仅安民心,还可坐实历修远仁慈的帝王形象。
奈何, 成堆的金银送入皇宫,历修远发现了其?中“奥妙”,便?无视苏晓劝谏,只顾眼前的剥削。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让苏晓头疼不已。
齐涛回来了,但只是他来,并无想象中的兵马。
据说,她的首相“父亲”苏海,听闻崔青尘调遣大量兵马,便?连夜告知“王后”——大妃,还召集凉朝数位德高望重的大臣,深夜进宫上表并阻止了这一行动。
行军大域,大妃与苏海的言辞不一,对她来说,只要能让公主安全返乡,多少兵马她都不在意。并且,她的夫君已死,自?己也?过了大半辈子?,只想儿女都在近旁。
双方激烈争执了五日,最后凉朝的老臣赢了。
而苏晓的希望也?破灭了。
崔青尘让齐涛传话给她,望她多等些时日,待他手握大权,一定接她回去。
难,苏晓心如明镜,也?知道崔青尘尽力了。
手握域朝大权,倒也?没那么糟糕。
逃不走,那便?搏出名堂来。
后来,苏晓执掌朝政,过了冬季,转眼便?到了来年?三月。
期间,历修远对外宣称,他要走访民间,体察民情,上朝就此作罢,朝臣有事要议,只能上表奏折。
奏本交由管门官员,统一“快马”传递到“皇上”手中。
然而只有管门官员知晓内情,他们会直接送入皇宫,最后落到苏晓手里。
执政的日子?里,她为政开明,发展生产,与民休息。还平反了许多冤案,废除了许多苛政,停止了大规模用兵。天下百姓得到休息,历修远的仁心一再被民间传颂。
苏晓勤学,批阅的奏本,总是很快回到各方官员手中,从不耽误时机。
传递奏本的繁琐流程,她也?稍有改动。各地官员也?有怀疑之?声,但大多没有确凿证据,便?不敢妄断妄言。
民间的赋税一升再升,只这一条,是历修远的叮嘱,她无法?阻止。
历修远也?真?的到民间走了一遭,后宫叫的上名叫不上名的全跟了去,就连兰妃也?消了禁足,一道去了民间。她倒落得个清净。
永明二十三年?,四月。
日子?一天天转好?,她收到了崔青尘的来信。
凉朝的兵马正?批量进入大域,藏在城中各地。
五月,历修远与后宫众妃嫔回到皇宫。
他依旧不问朝政,只顾着夜夜笙歌,美人在怀。
苏晓已将历修远的字迹,临摹得炉火纯青。
待凉朝的行军,尽数来到域朝城中,她提笔写下道道密诏,送往军中。先前制止大规模用兵,现在也?起?了最大用处,没人怀疑她做的决定是否有误,只待调遣兵马是为正?常。
她下令军队分散对抗倭寇,其?余骁勇的将士则前往北部讨伐游牧民。精锐的队伍,她都调了出去,没人知道她此番举动较为激进。
大域皇城空虚,正?是凉朝兵攻城的最好?时机。
苏晓为历修远接风洗尘,想在宫中设一场大规模宴会,好?在那日将其?诛杀殆尽。
可在宴会前一夜,寂静了数月的皇宫,又?添了杀戮。
兰妃死了,她的死因瞒得严丝合缝。
待苏晓去到钰月宫,见到的只有她冷冰冰的尸体。
皓雪全身蜡黄,手臂上浮现出尸斑。
苏晓唤来齐涛,连夜将尸身运出皇宫,安葬在一处风景极美之?地。
她想问问原因,但历修远与她,像是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那人回宫数日,看她的眼神里,总透露着混乱的情绪。
听曹公公说,他还是每日喝苏晓做的汤,到了民间也?常喝。即便?那汤腥味十足,即便?鹿血酒伤身。
回到景和宫,历修远枯槁孱弱的身影,立在书房外,呆呆朝着景和宫宫门望去。
看到他的瞬间,苏晓明白了,能堵住皇宫悠悠众口之?人还能是谁?
她面上冷漠,继续往前走。
历修远嗓音温润觑着她:“去看她了?”
身为皇后,看望后宫的妃子?没什么不妥。苏晓平静道:“嗯。”
她推开书房的门,自?顾自?走在历修远前面,踏入其?中。
“你没什么要问的吗?”历修远跟在后边,脸色极差地坐在窗棂下的椅凳上。
苏晓为他斟上一盏茶,便?走到书案后落座,翻阅起?奏本。
皇帝是回来了,可对外微服私访的言论?尤在。
她红唇翕动,不带丝毫情感:“皇上自?有您的道理。”
“这般久了,你对我还是如此见外。”历修远轻叹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杀了她?”
苏晓抬眸,本不想多言,但对上历修远渴求的目光,她满足他:“许是柔妃吧。”
“你当真?这么想?”历修远凹陷的脸上,带着炙热的目光,似要将苏晓这尊冰雕灼穿。
“不然呢?”苏晓随意笑了笑,“皇上你在担心什么?臣妾不会找她麻烦,毕竟兰妃与臣妾并不熟络,只不过相识一场,安葬她何错之?有?”
后宫嫔妃理应安葬在妃陵,苏晓既想为皓雪安葬在别处,那便?随她去,历修远关心的不是这个。
“朕…我并无此意。”他身子?稍颤,几乎脱口而出,“你若是怪她,大可告诉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嗓音似泄了气的皮球,像诚心认错的孩子?。
“是吗?”苏晓从椅凳上脱离,来到他身前,俯视般笑看他,“那皇上可愿杀了她?”
历修远一愣。
他犹豫片刻,嗓音压得极低:“她协理六宫…”
“呵——”
不等他说完,苏晓冷笑一声,道:“皇上游历民间,六宫是臣妾打理的,怎么?她一回来便?得立马接手吗?当初,皇上也?是有意让她执掌六宫的吗?”
“我并无此意。”他的话讲得无力。
历修远确实未曾这般想,他只是…
只是想苏晓停下来,他越来越不认识她了。
走过万里江山,看了世间百态,他更想同苏晓过一过寻常百姓家的日子?。
尝一尝,平民夫妻是何滋味。
只是想和苏晓一起?,只他们二人,没有奴才?伺候。
当山间竹林炊烟升起?,他白日劳作,苏晓为他洗衣做饭,最好?还有一群乖巧懂事的孩子?,围着炕头嬉戏打闹。
只是想想,他便?无比开心。
这些话到了嘴边,他却没说。对上苏晓清冷的目光,他知道他没资格说。
“皇上既不舍杀她,那又?要臣妾同您讲些什么?”说着,苏晓回到书案后,再不去看他。
历修远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垂思许久,他的眸光渐渐暗淡,终是什么也?没说,走出了书房。
知道他走了,苏晓也?不在意,她只管批阅着手中的奏折。
三更的锣声响起?,齐涛安葬完兰妃,正?在书房中向苏晓复命。
弋?
他立在书案前,斟酌半晌,不愿离开。
苏晓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吞吞吐吐可不像你的性子?。”
齐涛躬身行礼,他来到门前,小?心观察着门外值夜的宫人们,见并无其?他异常,才?敢来到苏晓身侧,悄声道:“兰妃的死,是皇上要求的。”
苏晓双瞳忽变,放下了手中御笔。
“听闻兰妃在回宫的途中,惹怒了皇上,但不知为何她没死在外边,而是死在了宫中。”
苏晓:“可知是何事惹恼了皇上?”
齐涛摇摇头:“随行伴驾的宫人口风很严,卑职只能探听到这些。不过流言中,有人传,兰妃提及了您和柔妃,同皇上吵闹了好?些时日。”
苏晓心头一紧,她想到了“梦魇”中宫女说的话:兰妃在皇上心里是个隐患;无常索命有去无回。
皓雪跟随历修远,甘愿成为他的刀,现在没了用处,便?要杀人灭口吗?
恐怕提及她跟陶芙柔只是借口,要掩盖旧日的污点,杀去隐患才?是真?。
历修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大臣们惧他,先皇的子?嗣无一幸免。知道他谋逆的人,都要除之?而后快吗?
下一个是谁?
不能在拖了。
苏晓奋袂而起?,神情严肃:“齐涛,你现在即刻出宫,吩咐城中的将士做好?准备,万不可耽误,成败在此一举了。”
齐涛道了声“是”,立马出了书房。
苏晓手心攥着汗,心里直打鼓。可她不能慌,不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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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唤来小?莲,取出准备多时的烟火,一道去往宫里最高的地方。
点燃烟火时,她的双手不停地抖,两脚根本站不住。
说怕也?怕,说紧张自?然紧张,不过她心里清楚,身子?的颤抖,更多是来源于,即将逃出生天的激动。
待第?一盏烟火冲入漆黑的空中,肆意地绽放,苏晓惆怅的脸上,渐渐扬起?邪恶地笑。
死了
“砰砰——”
听着?烟火的响声, 她?直勾勾望着空中绮丽的烟火,放声大笑。
小莲被她的笑容吓到,却也?陪着?她?, 一同笑得怪异。
没?多久, 蛰伏在皇宫各处的凉兵陆续赶来。
待凉兵到?齐, 小莲清点完人名,已过了一刻钟。
夜禁的时辰早已过去, 这里?是皇宫最高的台阶, 无人居住亦无人走动。即便察觉到?, 有人在此燃放烟火,侍卫们也?不能?随意闯入。
自?然, 苏晓等在宫道上, 若有侍卫前来,见到?她?便不敢多管闲事。
吩咐完手下人, 苏晓主仆脚程飞快,立马远离了这里?。
凉朝兵飞檐走壁,怕惊到?巡逻的侍卫, 所以?小心翼翼,走得也?慢些。
他们远跟在二人身后, 一路到?了景和宫外, 便停了下来,躲在稍暗的檐上观察。
只等苏晓摔杯,他们便立即冲进去。
*
景和宫寝殿,里?边熄了烛火,苏晓立在门?前, 不让曹公公通传,并屏退了值夜的宫人。
她?深吸一口气, 调整好紧张的情绪,推开殿门?,走入其中。
榻上之人还?未熟睡,他察觉到?动静,嗓音沙哑地问:“谁在哪?”
苏晓一惊,她?脚下陡然,心跳倏然加快。
“规矩从哪学的?为何不答?”那人悠悠直起身子,喊道,“曹莽,进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苏晓看到?他身子的轮廓,她?怕历修远起身燃起烛火,怕自?己露怯,故壮着?胆子,道:“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历修远身子一颤,嗓音有些欣喜道:“真的是你?这寝殿,你可是鲜少踏足,莫不是朕做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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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捂着?胸口,往床榻前走去,边走边顺着?气息。
“不是梦,我是苏晓。”
待到?床前,历修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开心地笑着?:“今夜你怎么?会来?”
他想,莫不是苏晓消息灵通,知道了他为她?准备的惊喜?
苏晓踉跄倒在他的怀里?,心厌却不能?言。
她?说:“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今夜你走后,我批阅完奏疏,便忆起了当日的烟火。夜深了,不敢叨扰你,所以?我独自?燃了烟花,很漂亮,可没?有你…”
历修远仰头大笑,拥她?的双臂紧了几分:“我就在这,想我了,随时能?见。”
苏晓婉转一笑,她?故作扭捏地推搡着?他:“历修远,你为何要饮那鹿血酒?”
自?曹公公告诉她?,历修远日日夜夜喝着?她?的“毒药”,她?便有些生疑。鹿血酒是什么?,即便他不知道,太医不可能?一言不发?。
她?希望自?己怀疑错了,历修远并不想自?戕。
“今日高兴,你愿意听,我便多说几句。”历修远揽着?她?卧到?榻上,格外温柔的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原先,我只是无法拒绝你给的东西,无论?是好是坏。”
他的肩,硌得人生疼。苏晓看到?他,胸前嶙峋的肋骨,莫名有些心疼。
只是一瞬,她?便神速扼杀了这个想法。
“后来呢?”苏晓问。
“后来是为了同你赌气,你希望我喝,那我便喝。”历修远愈说愈激动,“我那时想,我一定要喝完你送的鹿血酒,然后赏遍后宫所有女人。”
“再后来,我便不那样想了,我只想看你会不会阻止我?”他的话?中有些凄凉,嗓音也?格外低,“若是没?有,那便算了,倒在鹿血酒里?也?挺好。”
苏晓眼角泛酸,她?不知道,不知道历修远的心思。
可他们终歧路,苏晓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决定,也?不会忘了历修远对她?所做的一切。
未闻苏晓声,他语重心长,喃喃道:“苏晓,我是君王,陈规蹈矩是千年的传承。你和皇宫格格不入,而?我也?被千年的枷锁拷牢,我懂得如何做帝王,却不懂女人的心。”
“我也?是头一次做人夫君,是你点醒了我,夫妻和治理朝政不一样。若是先前有什么?做得过分的地方,我愿意弥补。”
他愿意用他的一生来弥补,若是不行,他可以?去死?,可以?和苏晓换换身份,去那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亲自?感受苏晓那时的痛,直到?白发?苍苍,直到?苏晓怨气消散。
她?依旧不语,只是心头染上一丝痛意,仿佛那根捆住她?心脏的弦,再次猛地拉紧。
苏晓不爱他,这些痛也?并非爱意。
她?不会动摇,她?深知这份折磨与炼狱,她?再不想沾染分毫。
“你还?怨我吗?”怀里?的苏晓只字不言,历修远有些心慌,“我知道你还?恨我,不过我想听你亲口说。”
苏晓眼尾打湿,咬牙忍耐着?,他若是不问,她?也?不会动怒。
“你还?是恨我…”
“噗呲——”
一柄匕首反射着?刀芒,刺入他的胸膛。
历修远满面惊惶,万分错愕地看向?怀里?的人。
苏晓无情地推开他,踩着?他的腿肉,下了床榻。
他吃痛闷哼一声,历修远捂住流血的伤口,眼角的泪珠不争气地落下。
一时间,痛的好像不是皮肉,而?是心脏,钻心的痛,彻骨的痛。
他奋力翻过身,眼神顺着?苏晓的身影移动,压不住的哭腔,颤抖着?声线问:“为何…为何?”
苏晓发?出银铃般地笑:“为何,为何?你不是都清楚吗?”
“为何还?来问我?”她?撕扯着?嗓音,怒吼着?榻上之人。
“我也?想知道,你为何要问?为何要问?”苏晓犹如疯魔了一般,一会儿苦笑,一会儿嘶喊。
若是你不问,我也?不会这般恨你。
明明都记不清了,你为何非要我想起来?
她?想起,南苑中历修远药晕了她?,夺了她?的贞洁却把她?晾在一旁。有了孩子,她?下定决心为孩子而?活,竟是他助长柔妃气焰,害了孩子。
她?不甘心,她?恨!恨历修远一次次逼她?,逼她?做一个铁石心肠的妖妇。
历修远听着?她?的笑,眼泪覆了满面,他强撑着?力气,往苏晓身边爬。
爬到?一半,他的力气耗尽。他怕自?己再触碰不到?苏晓,所以?气若游丝说着?心里?没?说完的话?:“你别生气…你的笑不是这样的…”
猛烈的窒息感席来,历修远喷出一口鲜血。
即便如此,他还?要说:“对不起,让你变成了这样…”
他的眼开始模糊,手脚逐渐迟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往前,只听到?苏晓在悲伤地哭。
听到?她?哭,他很心疼。
历修远意识到?,他到?不了她?身边了。
他似张不张的嘴,温柔地说:“这辈子,没?机会弥补了。苏晓,去找对你好的人,忘了我,忘了我做的错事,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别难受…别哭…”
历修远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死?了。
他以?为他说了,以?为她?听到?了。
可现实是,他早已没?了气息。
历修远走得不甘心,此生,他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得到?。
苏晓跪坐在地上哭泣,历修远就在她?的脚边,他的手搭在她?的脚踝,嘴唇仍在翕动。
她?没?悲伤多久,便收拾起心绪,打开了殿门?,让小莲燃放第二盏烟火。
临走前,她?回过头,看了看血泊中的男人。
这个让她?屈辱了半年之久的人,终于死?了,死?在了她?的刀下。
逃出宫前,她?还?有一个人需要见。
来到?柔妃宫里?,宫殿的门?开着?一条缝。
苏晓摆了摆手,檐上的凉兵尽数跃下,他们轻松推开了宫殿的门?,走在前边探路。
她?缓缓走进去,却听身手利落的人来报:“二小姐,没?人。”
他们是凉朝的兵,来大域前,主上殿下特意吩咐,只准唤苏二小姐。
怎会没?人?她?的计划出了纰漏?
“二小姐,这有一具尸体。”又有人从寝殿中喊。
苏晓快步踏入寝殿,一跛脚女子倒在地上,周身插了十数柄剑,几乎成了筛子。
她?不信,苏晓继续往前走。
待她?看到?陶芙柔惊惧,大张血唇的脸。
她?忽然想到?,今夜她?对历修远说的话?。
“杀了陶芙柔。”
他真的做了…
他寓意何为?苏晓不接受!历修远为何要听她?的话??
他就那样坏着?,不好吗?
为什么?要在她?杀了他以?后,要她?知道,历修远待她?原是有心的……
她?不接受!
苏晓大步往外去,一刻也?不想停下来。
一路上,远处硝烟四起,火光频频。
她?来到?六壬门?,眼前尸横遍野,两军将士的嘶喊声、兵刃撞击声占据了她?的脑海。
血流成河,脚下都是黏腻的血液。跟随苏晓的凉兵,一路护送她?出了六壬门?。
门?外,齐涛未来接应,苏晓等了许久,仍旧不见其踪影。
凉兵坚持不了多久,战火只会愈来愈盛,她?得趁留守皇宫的军队赶来之前,尽快离开。
苏晓吩咐一路跟随的凉兵:“传令下去,全军撤退,切记,兵器不能?丢,将士们割破的衣裳也?不能?扔,必须带走。”
护送的凉兵得令,快速吩咐下去。
兵刃和绸缎都有凉朝的烙印,若留在这,说不准那日便成了凉朝灭亡的铁证。
不多时,凉兵开始有序后撤,苏晓被护送着?先行离开。
待到?城门?,戍守城墙的人,早早地开了城。
密诏,戍守城门?的人也?有份。
苏晓一行人的装扮,她?事先吩咐过,不许跟凉朝扯上关系。
所以?,当守城的人看到?,他们不太统一的服饰后,便想到?了不日前的密诏。
他们不费吹灰,过了城门?。
苏晓一行人约摸一百,但她?极为谨慎,所以?按原计划,往商道上走。
刚走没?多久,路中间便被五尺高的横木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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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被迫停了下来,凉兵们都去移那横木。
苏晓望着?五尺的大树,不由得心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百人凉兵力气很大,一会儿功夫便挪出了一个小口,刚好够一匹马经过的距离。
众人齐心协力高喊着?口号,殊不知,他们身后,正有一双双眼,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返凉
“小心!”
苏晓正专心注视着凉兵, 猛然被人推了一把。
她重心不稳,从马背摔了下来。
“嗖嗖——”
几支箭矢从她耳边穿过,苏晓顾不及身上的疼, 连忙朝着搬运横木的凉兵大喊:“后方有追兵, 快!赶快御敌!”
听到她的喊声, 众人神经?紧绷,飞快放下横木, 抄起刀子往队伍后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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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双手撑着地面, 爬了起?来。
待她与马头齐高, 余光中睨见一瘦小身影。
她顿感不妙,连忙侧过身看。
小莲趴在地上, 背后插了一支箭, 她目光看向苏晓,嘴角似乎扬着笑。
眼眶骤然发?烫, 苏晓眼神呆滞,身子倒先反应过来,往小莲身旁跑。
苏晓将她扶起?来, 靠在自己肩上。
左手碰到小莲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映在她眼中。
她的脑子停了一拍, 又猛然惊醒过来。
“小莲, 你怎么样?疼不疼?”她撑着小莲的脸,颤抖着声线问,“你别吓我?,好好的,你怎么就躺在这?了?”
小莲额间冒着细汗, 半开?着眼帘。她脸色苍白,艰难扯出一抹笑, 弱声道:“小姐,我?没事…小莲…小莲总算…总算为小姐做了件事…”
苏晓双眼朦胧,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怀中少女奄奄一息,阖眼静静地靠在她怀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心尖一颤,恸哭大喊:“你别睡,我?们?,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别睡!小莲你起?来!起?来!”
少女苍白的唇,仍旧笑着。
“你起?来啊!”苏晓嘶哑着嗓音大喊,衣襟已被泪水浸透。
“我?们?不是说?好了,说?好了,要去街头做买卖吗?给姑娘们?缀花钿,经?营自己的生意,从此自由自在生活,这?些?你都不作?数了吗?”
苏晓目光茫然,她转头看向四周,抽泣地问:“来人呐!这?里有人受伤了,快来人…谁有伤药,快来个人救救她…救救她…”
怀中少女身子沉重,脑袋向下滑去,再也睁不开?眼。
苏晓身子颤抖,死?死?拥住小莲的身子,不让她的体温降下。
刀剑横飞,人声嘈杂,星星点?点?的火光,照在二人身上。
沉睡的少女,周身襦裙染上红晕。她的耳边,却只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很想拭去哭泣之人的泪水,告诉她:别哭,小姐,遇见你已是小莲此生最大的幸事,小莲无悔。
不知过了多久,苏晓神经?渐渐麻木,她无知无觉抱着怀中的少女,空洞的眸子带着几分凉薄。
延后的凉朝行军,迟迟赶来。刀枪剑戟的兵器声乍然洪亮,只是片刻,身后的战火便停了下来。凉兵擒着为首的追兵,强行按跪在苏晓身前。
“二小姐,此人怎么处置?”
苏晓没抬眼,过了许久,她唇角翕动,冷然道:“杀了。”
凉兵有些?犹豫:“还是请二小姐定夺,这?人我?们?拿不下主意。”
她有些?累了,累到不愿动弹,不想说?话,不去抬眼。
又过了半晌,苏晓仍旧不语,倒是为首的追兵,嘶喊道:“毒妇,杀了我?!今日我?败了,来日化?作?厉鬼,也要到阎王面前状告你,要你不尝世间真情在,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这?声音极为熟悉,苏晓疲倦地抬起?眼眸。
齐涛怒目圆瞪,面目狰狞地看着她。
她问:“齐涛,你又干什么?”
“我?干什么?”闻言,齐涛心里愤恨,他挣扎着,想要摆脱擒住他的人,“袁清就是你杀的!你这?毒妇,骗得我?好苦啊!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都没认出你这?个罪魁祸首。”
袁清是谁?她不知道,齐涛在意的人,她只杀过晨妃。
这?一点?她认:“是啊,我?便是这?般歹毒,杀了你心爱的晨妃,还欺骗了你,你又奈我?何?”
齐涛嘴里没了能听的话,全是咒骂声。
她冷笑一声:“齐涛,她要杀我?,我?杀了她有错吗?她死?了,怪我?咯?”
“难道不是她心肠恶毒,作?茧自缚吗?”
她的眼神浑浊,脸上似笑非笑,语气又有些?无奈。
苏晓竭尽全力扶起?小莲,又唤来人将小莲送到了马背上。
她黑瞳猩红,神色严肃地回到齐涛面前,悄声笑看他:“可是齐涛啊!你杀了小莲,我?还怎么留你性命?”
她骗他确实有错,可他万不该杀了小莲。
苏晓脚步轻盈,猛地抽出凉兵腰间的刀,不作?半分迟疑,一刀刀极其用力地砍在齐涛身上。
先是皮肉,后是四肢,她一刀接着一刀,眼中冷漠非常,势要把他做成人彘。
最后她剜了他的左眼,留着他的右眼看自己鲜血横流,无力地等待死?亡。
齐涛也在一声声惨叫中,耗干了力气,只能怒眼瞪她。
直到人彘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苏晓才?停了手,缓缓回到马背上。
她问:“前边的横木处理了吗?”
凉兵见到苏晓残酷的手段,对?她多了几分惧色,几乎立马答道:“回二小姐,挪开?了一半,全部挪…”
苏晓摆了摆手,打断了凉兵的话:“马匹能过去就行,吩咐下去,马不停蹄往母国赶。”
说?罢,行军恭敬道了声“是”,便快步上了各自的马背。
苏晓不会骑马,能上马背已是极限。
原先,她跟小莲一匹马…
临上马前,小莲还笑吟吟跟她说?:“小姐,你不会骑马,我?们?可以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般,你坐前边,我?坐后边,我?拉缰绳的时候,双手就像抱住了小姐,你便不会害怕了。”
那个时候,小莲冲着她一个劲地笑,小莲说?:“小姐真厉害,没想到我?们?真的逃出宫了。”
一路上,苏晓神经?紧绷,生怕某个环节出了错误,回不去凉朝,见不到广袤的天地。也怕回到凉朝,因她的缘故,导致凉朝国破家亡,若是那样,她便没了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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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攥着缰绳,前所未有地开?心。这?半年?来,她再没笑过,话也少得可怜,只是今夜,许是对?自由的向往,许是没有红墙枷锁,所以她打开?了锁,笑得灿烂,讲得欢喜。
苏晓全然没在意,她竟不知,那些?话成了小莲和她的“道别”。
行军飞快的马蹄,从她身旁掠过。苏晓愣住,看着趴在马背上的小莲,她温柔笑道:“傻瓜,你总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可没了你,我?连一步都走?不出去。”
“你看,他们?的马儿跑得多快。”
她抚着小莲的发?丝,眼底满是温柔。
行军走?过大半,末尾的凉兵,发?现了苏晓的异常,他们?翻身下马,将苏晓马儿的缰绳延长,分散拴在了自己的马鞍上。
就这?样,五匹马儿跑起?来,便会带动苏晓的马匹向前。
她不害怕,纵使马儿跑得再快。
小莲告诉她:“小姐可以抓住马儿的鬃毛,只要不是用力拽,马儿便不会惊到。”
其实小莲懂的挺多的,比她会的都多。
她说?:“我?们?回家。”
“下辈子,你当我?妹妹,让我?来为你操心吧。”
***
行军走?了两天两夜,安全到了凉朝。
崔青尘即便做了皇帝,还是选择来迎接她。
他等在两国交界处,见不远处驶来百余人的队伍,还有些?生疑。
待苏晓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兴奋地翻身下马,打算去搀扶她。
走?到苏晓马匹下,崔青尘敛回笑容。
马背上还有一人,应该说?是早已腐烂的尸体。
烈阳高挂,散发?出阵阵腐臭。他认出,这?是小莲。
崔青尘:“晓晓,下来吧。小莲她…我?会想办法安葬的。”
苏晓疲惫地看着他:“我?不下去,小莲在哪我?便在哪。”
“你可有看好的风水宝地?”崔青尘唤来侍卫,耳语几句,温柔道,“死?者入土为安,我?们?先安葬小莲,再回凉朝可好?”
苏晓颔首,崔青尘立马伸手去接她。
下了马背,他领着她上了马车。小莲的尸身压着一匹绸缎,挪到树荫下。苏晓的马车也在小莲近旁。
崔青尘不去打扰她,只喊来几名宫女,为小莲简单洗漱,换上干净的襦裙,又描绘出简单的妆面,装扮雅致的钗环。
片刻后,大批的商队马车往这?边来,他们?拉着各式各样的棺椁,展现在苏晓面前,任其挑选。
苏晓挑了最大最好的,她说?:“小莲生前是我?的侍女,她这?一辈子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做了一辈子下人,我?不想她死?后,就连棺椁都憋屈。”
若是世间有鬼,她希望这?间“房”,小莲能睡得宽敞些?。
之后,崔青尘的队伍,一路往风景秀美之处去。
苏晓在一处山水环绕,烟雾缭绕之地,送了小莲最后一程。
当棺椁被泥土尽数覆盖,她也安心地下了山。
回到马车上,她说?:“我?让将士们?分散开?走?,这?样可以减少凉朝的嫌疑。他们?的兵器一件未丢,衣裳虽是凉朝料子,但绣样和针脚都是他朝手法,你不用担心。”
崔青尘:“即便败露了,也无碍,我?出兵,想要的也只有你,只要你安全,什么都不重要。”
苏晓沉思片刻,道:“那眼下我?是什么?凉朝可有我?容身之地?除了我?,别的不重要,有了我?,你又当如何待之?”
她其实不想知道答案,容身之所天大地大,终有归处。
问他,只不过是,听历修远的话听得多了,所以想知道男人说?出这?句话时,可有想过如何做?
除了她,什么都不重要。这?句话,对?苏晓来说?,只是过眼云烟,无用的承诺。
崔青尘目光坚定道:“在凉朝,你是我?的王后。在崔青尘心里,你是我?的妻子,更是苏晓。”
姻缘神
她随意扫视他的脸, 心道:不介意她身为?寡妇,还愿娶她为?妻,崔青尘对原主的心从未变过。
“能办到吗?”她淡然问。
“你认为我能办到吗?”崔青尘眸底深情?看着她, 半刻也挪不开眼。
苏晓没?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能与不能, 不是她来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少接她回凉朝, 他办到了。
刚走出山林没?多远,苏晓恋恋不舍望着身后的山峰, 道:“崔青尘, 我能住这吗?”
“小莲她, 一个人在这会害怕吧,她要是觉得?孤单, 我还能陪陪她。”
崔青尘叫停马车, 嗓音润玉道:“你是自由的,你想住哪便住哪。”
说着, 他先一步下了马车,伸出手等在马车旁。
苏晓走下马车,他唤来两名宫女, 跟随苏晓并照顾她的起居。
而后,崔青尘又从马车里, 取出两个包裹, 交到宫女手上。
“这些,是我怕你赶路冷,准备的衣物。眼下正好派上用场了。”崔青尘羞赧地笑了笑,“怕你不喜欢,所以选得?多了些, 改日我叫人,再送些好的绸缎来。”
苏晓目光看向?马车内, 她坐了一路,却没?发现崔青尘的小心思?。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见今日天气好,所以厚褥备在了一旁。
她方才坐的地方,右侧有?许多水果和吃食。而崔青尘坐的位置,却有?一块化?水的冰。
她收回目光,侧头?朝崔青尘的后背看去。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崔青尘用身体焐化?了冰,给她降温。
苏晓一时间不知所措,最后平静吐出两个字:“多谢。”
崔青尘笑容满面,只是个谢字,他便满足了。
“今日我无事可?做,山林里没?有?屋舍,待会儿我让人来搭建。”
苏晓:“好。”
“我现在便吩咐下去,晚了,你今夜就要受冻了。”刚走出没?几步,崔青尘脚下一顿,言语着跑下了山,“晓晓等我一会儿。”
她和两名宫女一起,等在了原地。
看着二人稚嫩的脸,苏晓不禁感叹,旧人去新来人,她不喜欢这样的变迁。
这座山,小莲定然?喜欢。
阳光挥洒入林,上空盘旋着雾气,进入里边也不觉着冷。
山水之?声汩汩流淌,水面波光粼粼,倒影着山脉之?象。
她陪着她,小莲不会孤独的。
崔青尘回来了,他牵起苏晓的手,脚步欢愉地往前。
她跟在后边,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的肩宽了许多,个子也长高?不少。
他的年纪,应当和历修远差不多…
待到了小莲的墓前,二人席地而坐,两名宫女立在远处。
苏晓问:“青尘,这半年你觉得?累吗?”
他清瘦的脸,和他的肩相融,有?些不甚协调。
“累也不累。”崔青尘不知从哪掏出一壶酒,给她斟了一杯,“想到你,我便不累。”
“你可?曾怨我?”是她给崔青尘下了任务,他明明可?以安心当皇帝,却要为?她操劳。
“我只怨自己没?本事留住你,害你去大域受了苦。”
他眼中泛着凄凉,和初见时一样。
苏晓:“倘若我没?能回来,你会如何?”
崔青尘嘴角扬着笑,美得?不可?方物,他若是个女子,定是大多数人心中的白月光。
“我会踏遍大域去寻你。若寻的是尸骸,便叫术士让你起死回生。若如都不能,我会长跪青灯古佛,用自己的寿命换来世相遇。”
所以他最后,沉迷吃斋讲经,不近女色。
原来是对原主放不下。
那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苏晓是这里莫须有?的人,原主不需要她救,也不需要她改变命运。
忆起当初,她信誓旦旦想要,原主活着嫁给崔青尘,那现在呢?
原主是谁?她留给苏晓的,除了她对崔青尘荡漾的爱意,还有?什么?
苏晓天真的善心早就死了,死在了大域皇宫,再也寻不到了。
她不明白,不明白原主为?何将?身体让给她,不明白原主想要的是什么?
难不成,只因为?当初苏晓骂了她?
“晓晓你怎么了?”崔青尘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
崔青尘饮下一口酒,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也常说这句话,现在,倒轮到他人用此话来劝她。
“主上,匠人来了。”小太监领着一群人来到崔青尘身前。
崔青尘站起身,拂了拂衣裳的泥土,道:“知道了。”
他走过来,温柔把苏晓从地上拉起来,弯腰为?她拭去裙摆的泥:“晓晓,你想在哪定居?”
苏晓指着半山腰:“那儿就挺好,离河流也近些。”
崔青尘颔首,众人得?到命令,也下到半山腰,在一处平地,搭建起木屋。
苏晓坐在半山腰的崖边,看着脚下潺潺流水。
在崔青尘眼中,这一幕她是惬意的。
殊不知,苏晓脑海中想的是,是生是死有?那么重要吗?
遇见了一桩不美满的婚姻,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就这样去死吗?
现代的一切,真的真实吗?
可?眼下活在古代,她又是什么身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道,只是为?了活着而活吗?
崔青尘走到她身旁,眉宇间皆是笑意:“这里危险,你不怕掉下去吗?”
“怕。”可?她又渴望掉下去,这样她便不用选了。
“我该走了。”他叹气说。
苏晓转过头?:“去哪?”
“王宫啊,还能去哪?”
她从崖边脱离,站在崔青尘面前:“这皇位你想坐吗?”
崔青尘笑意失了一半:“不想坐。”
“那你为?何不逃?”
他也不瞒她:“既选择了,怎有?不乐意便丢弃的道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可?在这个位置,它本就有?该做的事。譬如说,治理水患,修建堤坝。”
“不然?你这个竹屋,随时会被?大水冲走。”崔青尘笑得?灿烂,带着几分不正经的嬉闹,“冲走了,有?的人就没?家了,说不定还会哭鼻子。”
他大笑出声,瞳中泛着波光。
苏晓怔然?,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她嗓音坚定地说:“青尘,你是个好皇帝,一定会被?世人所牢记的。”
“借你吉言。”崔青尘转身,对她投出暖阳般地笑,“世人记不记得?无所谓,我只要你记住我就足够了。”
她的心跳加快,崔青尘的笑脸,仿佛印在了她的心尖。
苏晓晃了晃头?,让自己停下不该有?的想法。
她不爱他,她十分清楚。
即便原主春心动荡,她也会遵循自己的心。
月轮高?挂于顶,天也黑了下来。
匠人们忙碌到子时,才勉强搭建出一间小竹屋。
只是看上去小,里边住下她和两名宫女恰好足够。
山下停了许多马车,全?是崔青尘为?匠人们准备的。
天一亮,他们便可?直接上山搭建,不费多余的脚程功夫。
苏晓卧在自己的新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翌日,崔青尘在正午时分来到竹屋。
他牵着苏晓,上了马车。
她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崔青尘故弄玄虚,不肯告诉她。
*
来到城中,他们径直去了姻缘庙。
崔青尘告诉她:“凉朝民间的规矩,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民间的夫妻,若两情?相悦,便会来到姻缘庙,写下誓言挂在姻缘树上,若是违背会遭到天神的惩罚。”
“虚情?假意的伪君子,最怕来这。”崔青尘带她来到姻缘树下,“写了便是三生三世的羁绊,你可?愿和我写下誓言。”
三生三世,她若是写了,与他缠绵三世的人是谁?
苏晓眉头?微皱,绕开话题道:“我不信,神明都是假的。”
她不是不信,她是太信了。
崔青尘挑了挑眉,打趣道:“你别是不敢吧?”
“你定是记得?姻缘庙的传闻,所以害怕了。”
传闻她不知道,但赌注太大,她有?些虚。
见苏晓半晌不语,崔青尘眸光黯淡,肃然?道:“晓晓,你心存杂念,是不是爱上了他?”
“不可?能!”苏晓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喃喃道:“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恶魔,爱上他简直就是炼狱,谁会这么蠢。”
人声嘈杂,来往的男女很多,后面的话,苏晓料定他听不到。
他听到了,但他装没?听到。
崔青尘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只表现出一半。
“走吧,我们去找庙童,取姻缘树浆染过的红绸。”
苏晓无奈地被?他拽走。
途中,她回过头?,仔细看那棵粗壮的姻缘树。
约莫十丈高?,许是百年老树,也许更久,苏晓不确定那是什么树,她好像没?见过。
待找到庙童,崔青尘兴奋且激动地看着她:“晓晓,你愿意和我立下三世的誓言吗?”
他的话中满是期许,苏晓有?些不敢看他。
庙童也一脸美好地看着她。
她现在的身份是古代苏晓,算了,写吧。
不是妥协,只是她悄悄看见,身边其?他写下誓言的人,不仅报了名号,还写了版籍。
难怪红绸如此长,原是这样。
“好。”苏晓不敢说愿意,怕祸从口出,神明听到。
崔青尘格外高?兴,他将?红绸的一端交给苏晓,便埋下头?,开始写自己是谁所生,生在何年等。
苏晓几乎把原主的版籍,从头?到尾都写了出来,她生怕上头?弄错了人。
她不想骗崔青尘,主要是他对原主的感情?,实在纯粹,苏晓不敢冒领。
写完红绸誓言,二人十指相扣,来到姻缘树下,“虔诚”祷告,便将?红绸扔到了树上。
苏晓特?意使绊子,两人的红绸,虽不像她想的那样落地,却也没?挂在高?处。
祷告时,她听到路过的人说:“红绸掉落那是要倒霉的,这是姻缘神在告诉凡人,你们其?中一方没?那心思?,不能在此立誓。”
“对对对,我还听说这棵姻缘树可?神了,立下誓言的人,若有?人在后来背叛,都会过得?相当凄惨,要么就是枉死。”
“啧啧啧,可?真是惨呐!”
阴风
“诶, 你看,这又?来对不怕死的,也不知?道?这俩人, 能不能坚贞不渝地走到儿孙满堂的位置。”
“我看了, 这两人的红绸挂得不算高, 能平稳度过余生已算天赐了。”
有人加入她们,好奇地询问?:“是吗?还有这种说法?老嫂子, 我第一次来, 你们可得给我细说说, 我好回家告诉我女儿。”
“你也是来给女儿求签的?那是得打听?清楚。我告诉你,这红绸挂上去的高低, 那可真是有讲究。挂得高说明两人长长久久, 几生几世都甜蜜呢,挂得低了, 那就不好说了,可能贫苦夫妻百事哀呀。”
“两位老嫂子经常来吧?我觉着跟你们有缘,要不, 咱们求完签去逛逛?”
说着,三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崔青尘没有立刻离去, 想?来也是听?到了她们的话。
看着他愁苦的脸, 苏晓有些心虚:“没事,她们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这红绸位置我觉得挺好的,我们立的誓言, 抬眼便能看到,多好啊。”
崔青尘一笑了之, 反倒安慰起苏晓:“我也觉得好,再?说了,即便她们说的是真的,那我们的红绸也不低啊,能平稳度过余生也是好的,晓晓你也不必介意,咱们走吧。”
她可不介意…
说罢,崔青尘拉着她,便快步往外走。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苏晓都感受到了他的不开心。
来到姻缘庙外,崔青尘什么也没说,便朝着马车走去。
刚走没几步,苏晓的裙摆,就被什么东西?绊住。
她低下头看,一只毛绒软萌的小狗,咬住她的衣裙,死活不让她往前走。
苏晓叫停崔青尘,无奈地指了指脚边。
崔青尘面上不悦,扬手便要撵那萌物走。
小狗汪汪叫了几声,无论崔青尘怎么拉扯它,它都倔强地咬住苏晓衣裙。
折腾了半炷香,娇软的萌物累得直喘气,它倒在苏晓脚边休息,目光却格外委屈地看向苏晓。
望着白毛小狗,苏晓蹙了蹙眉,对着小狗问?:“你想?跟着我?”
小狗打了个滚,像是在附和苏晓的话。
“青尘,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吧。”苏晓指着脚边,毛发脏污的白毛狗,一本正?经道?,“我看它挺有灵性?的,也好给我做个伴。”
“它的毛色…”崔青尘打量起白毛狗,片刻道?,“晓晓,你若喜欢,我们便带回去。”
白犬的主人应当是官宦之家?,只不过,这一身白毛已被灰尘裹挟,仔细去看,才能看出它原本的毛色。
会变成这样,只能说明白犬从前的主人,丢弃了它。
白犬许是听?懂了二人的谈话,它开心地蹭起苏晓脚踝,蹦蹦跳跳跃上了马车。
见小狗格外兴奋,两人也连忙上了马车。
马车内,六目相?对,一字不言,都在好奇地“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回到竹屋时,天边云层落下,覆上一层黑幕。
下了马车,苏晓同崔青尘道?别后,欲往山间去。
没走几步路,便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苏晓还未回头,崔青尘便已来到她身旁。
他面色为难,叫停苏晓道?:“晓晓,这白犬,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它怎么了?”苏晓看着小白狗跑远的方向问?。
“我说的话,你可能不信,但等我说完,你还是得多留个心眼。”崔青尘神神秘秘道?,“自我第一眼看见那白犬,心里便不胜其烦。方才我想?了一路,那白犬眉眼带煞,恐会叫你陷入危机。”
苏晓:……
看什么?狗的面相?也能看?
“是不是你多想?了?”苏晓面上平静道?,“姻缘庙的事,若是你心中不畅快,你大可讲出来。我知?道?我心不诚,可我没想?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苏晓误会,崔青尘立马解释道?,“姻缘庙的事,我并?未生气,只是那白犬,它确实有问?题。无论你信与不信,都留个小心,若是今夜过去,什么也没发生,你便当我空口说瞎话。”
崔青尘神情肃然,苏晓也认真地回应道?:“好,我记下了。”
观狗面相?她虽觉得离谱,但崔青尘也是好心劝她,留个小心也并?无不妥。
古人的造诣,也不是她一两天能明白的,譬如那龟卜,她到现如今也没记全,兴许崔青尘真能观动?物面相?,也说不准。
见苏晓应下了,崔青尘松了一口气,他满脸担忧,一步三回头,半晌才肯踏入马车,往城中赶去。
目送崔青尘离开后,她也抬步,往山间小径去。
路上,她忆起龟卜,也忆起了,那个只想?见广袤天地的少女。
方宛雅若生在现代,那该多好。也不知?她在下面过得好吗?会不会同小莲,还有皓雪她们撞见?
她们若是一道?投胎,去了现代,做自由的女子,那广袤天地自然便能见到了。
来到竹屋内,她翻找起从大域带来的东西?。
一个精致的小玉瓶,被她小心翼翼握在掌心。
她的双手已然落下病根,这玉瓶里的伤药,对旧疾复发甚是有用。
这伤药,还是方宛雅送她的。
如今,只剩下她了,小莲也走了。
她小心将玉瓶放好,随手从桌上拿起执壶,去到小莲墓前就座。
两名?宫女也跟着她,只是脸上显露着害怕的神色。
她平静道?:“若是害怕便回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宫女们面上欣喜一瞬,又?遮掩下去。
“二小姐,您不回去吗?”
“她和我情同姐妹,你们回吧,我在这陪陪她。”苏晓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宫女们犹犹豫豫大半晌,最?终还是没敢抛下主人独自离开。
小白狗不知?去哪逛了一圈,风风火火撞进苏晓怀里。
“嘶——”
她吃痛哼唧一声,随即又?扬起笑,温柔问?小白狗:“你弄疼我了,知?不知?道??”
小白狗“呜呜”两声,委屈地卧在她脚边,不敢抬眼去看她。
“来,这是你姨母,叫两声给你姨母听?听?。”
小狗乖巧地汪汪两声。
“真乖。”苏晓猛然想?起,她还没小狗取名?,“小狗,叫你小白好不好?”
小白摇着尾巴,像是冲着苏晓撒娇。
“好,那便这样,我叫苏晓,以后你跟我姓,叫苏白。”苏晓明显比小白还开心。
笑着笑着,她的余光无意中瞥见,埋葬小莲的泥土,苏晓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抱住小白的手顿了顿,我…我为何还活着?
苏晓这一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苏晓眨着空洞的眼,尽力憋住眶中的泪。
执壶中的酒,她倒出一半浸入泥里。
苏晓什么也没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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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的火光摇曳,星星点点撒在苏晓身上。
霎时,一阵阴风扫过,烛火顷刻间黯淡无光。那一刹,妃衣女子寡酒落泪,眸底星火,坠入万丈。
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都不敢大喊出声。
小白警惕地巡视着四周,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再?抬眼时,妃衣女已然换作常态,似笑不笑地站起身:“你们若是害怕,那我们便回罢。”
说着,宫女们哆嗦着行礼,让出路来,给苏晓走在前边。
就在宫女们以为,她们立马便能脱离,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时,偏巧出了岔子。
那白犬竟不走了!
苏晓察觉到小白的异样,她停下脚步问?:“怎么不走了?”
小白呆愣在原地,视线朝着一个地方看。
她心下好奇,顺着小白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一片忽远忽近的火光。
“啊——鬼!是鬼!”
两个宫女已然吓傻,她们再?不去管什么规矩,提着衣裙撒腿便跑。
苏晓也吓得一噤,只不过是被宫女吓的。
她不理会两人的张皇,只细细往火光处看去。
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心道?:若真是鬼便好了,最?好把她收了去。
等了片刻,山下除了火光,还多了些声音。
她听?不太真切,只能分辨出有人声。
小白猛地动?弹,它也惊惶地逃窜,丢下苏晓往别处跑去。
苏晓:……
连小白都害怕了,那定是阴间的阎罗,来收她了。
她嘴角再?次上扬,只不过这笑一点也不温柔,反而带着阵阵阴气,骇人蚀骨。
烛火愈来愈近,几乎来到苏晓身前。
她定睛一看,心中的期许转变成怒气。
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举着火把走近她,还不由分说将她绑了起来。
她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二小姐,下了山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罢,几人便推搡着她往山下赶,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
苏晓跌跌撞撞,刚跌倒便被人拎小鸡一般抓起,她踉跄几步,没站稳身,又?猛然被人推了一把,反复数十次。
来到山下时,她已浑身是伤。
她忍着痛,一声不吭。
她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山下等着她。
看到苏晓狼狈的样,一位相?貌娟秀的绛衣女子,桀桀笑出了声。
“哟!这不是咱家?的二小姐,为父争光的大域皇后吗?”绛衣女笑颜逐开,顶着清纯无害的脸,说着轻蔑人的话,“大家?快过来看看,瞧这满身的淤青,哪还有什么神女的样?”
杀不杀?
闻言, 跟在苏晓身后的壮汉,拎起她的?后领,强迫她仰起头来。
看似强迫, 其实?不?然。
苏晓随意扫视发声之人, 而后发出?一声冷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长姐啊。”她皮笑肉不?笑, 凝视着?苏丁兰,“诶, 你怎么坐上轮椅了?我记得出嫁时, 长姐还?好好的?呢。”
苏丁兰倏地?收起笑, 眼神几近仇视:“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
她冲苏晓怒吼, 恨不?得站起身来, 亲自将苏晓打残。
对上长姐猩红的?双眼,苏晓心下疑惑。
出?嫁当日, 她没见到苏丁兰。
难道真如苏海所言,她失手伤了苏丁兰?
她原以为苏海胡编乱造,为的?是诓骗她嫁去域朝。
推着?轮椅的?男子, 脸上满是心疼,他抚上苏丁兰的?肩, 温声宽慰道:“丁兰, 别?动?怒,眼下她落到我们手里,我一定为你报当日的?仇。”
苏晓寻声望去,一位书生气的?男子,也向她投来憎恨的?目光。
她再没话可讲, 苏晓曾经只是想教训教训,原主这个恶毒的?长姐, 可从未想过害人至此。
域朝走?了一遭,她也变得心狠手辣,现下又如何?去指责他人歹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如此,那便请长姐动?手吧。”
苏晓打了她,报了她从前欲毁原主清誉的?仇,如今她行动?不?便,也算是报应。
她自己的?报应,若是需要苏丁兰来给,倒还?算得“礼尚往来”。
儒生男子大步跨到她身前,夺过侍从的?刀,架在苏晓脖颈上,咬牙切齿瞪着?她:“怎么?以为我们不?敢杀你?你这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真是狂妄至极,神女有什么了不?起?主上在意你又如何??还?不?是给不?了你堂堂正正的?名分。”
她清冷悠闲的?神态,叫儒生男子心中愤愤。
因为他,确实?不?敢杀她。
四目相对,冰冷的?刀刃紧贴苏晓肌肤,她丝毫不?露怯,直勾勾迎上男子的?目光。
儒生男子见苏晓没有跪下来央求他,顿时没了下一步动?作?。
两人僵持许久,儒生男子眸光闪烁,心中邪念忽起。
“来人,将她扒去衣裳,我和夫人在外等候,你们守着?她。”他快速收回,架在苏晓脖颈上的?刀,言辞揶揄道,“要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黏腻的?目光,苏晓尽收眼底。今日她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做斯文败类。
斯文败类用在他身上,都侮辱了这个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样貌长得良善的?两人,心思却极为肮脏。
侍从们听到儒生的?话,只敢原地?踱步,不?敢上手动?粗。
苏晓仍旧不?语,皇后的?位置她坐了大半年,这些人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即便这群黑袍侍从,听了儒生的?话,她也不?怕,正好临死前,再拉几个陪葬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高傲地?仰起头,勾起轻蔑的?嘴角,转过身注视着?身后的?侍从:“不?敢吗?来了这,你们倒怕了?来,举起你们手中的?刀,杀了我。”
最后一句,她讲得格外轻,眸光闪着?妖异的?光。
侍从们有的?害怕苏晓身份;有的?则被苏晓激怒,已收起手中刀,向苏晓靠近,势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内心惶恐,表面却慢悠悠站起身,嗓音锐利道:“主上刚走?,明日他还?会来。”
说罢,朝她靠近的?侍从脚下陡然,激怒的?心瞬间平复,后背倏然冒出?冷汗。
她背对侍从,悠哉走?向苏丁兰,语气淡然道:“长姐呀,你既知晓主上对我有情,又何?必以身犯险来此寻我?”
苏晓话音很轻,轻到聆听的?人头骨发酥:“长姐就不?曾想过,主人怎会留我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说不?准,周围暗藏玄机呢。”
苏丁兰面上露怯,余光左右扫视周遭环境。
侍从们也是一激灵,连忙握紧刀刃,小心翼翼探查四周的?杂草。
“别?找了,能让你们找到,怎配当主上的?暗卫?”她依稀记得,王室里有一支暗卫,上次潜入域朝皇宫的?,应当是那暗卫中的?一部分。
“你想干什么?你事先都知道我杀不?了你,还?同我演戏?都是苏家?的?姐妹,我双腿尽废,你还?不?肯放过我?”苏丁兰怒指着?她,说着?说着?又恸哭不?已。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你知道我受尽了多少白眼吗?都是你害我,若不?是你存心想让我死,我怎么可能站不?起来。”
明明是苏丁兰不?愿放过她,怎倒成了她为难人?
等等,苏丁兰方才说什么?
苏晓转念一想,当初她是打了苏丁兰,但她击中的?是人的?头部,苏丁兰双腿不?能行走?,跟她有何?干系?
刚有疑窦,儒生便骂骂咧咧给了她答案:“对,就是你这个害人精,若不?是你殴打丁兰,她也不?至于昏睡半月之久。连医女都说,她是被人打伤了头,致使双腿无力起身。”
“丁兰说的?一点也没错,都是苏家?的?儿女,你为何?下如此重的?手,你可有把?她当亲人看待?”儒生像是抓到了生机,一个劲对着?苏晓叫唤,“主上爱慕你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这般心肠歹毒的?人,谋害自己亲姐,主上来了,他会不?会受你这个毒妇挑唆?你想杀了我们,没门?儿!”
儒生知道他们的?主上宅心仁厚,断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便不?明不?白地?处死他人。
凉朝新皇除了在王宫里,为修建寺庙一事发过脾气,其余的?污点一概没有。
苏晓:“那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包括你们寻到此处,来辱我名节?且不?说主上会信谁的?话,你叫这么多人,来玷污主上心悦的?女子,就不?怕他动?怒?或者说,就不?怕他人道你看不?起主上,不?把?他放在眼里?你是真的?蠢?还?是嫌命长?”
她走?上山间小径,试探苏丁兰想她死的?心有几成:“今夜你们已然来了,现在留我不?是,不?留我也不?是。说说看,你们眼下该怎么办?想杀我,尽快。”
给人丢难题,这也是苏晓的?难题。
是留是走?,交给他人定夺。
苏晓在这个时空里,也没什么好留念的?。有的?只是迷雾散去,云开见月的?不?甘心。
不?甘心为了活这个字,她做了太多不?喜欢不?愿意的?事,如今苏晓能自由自在的?活,她却闭眼死去,那她先前的?搏杀又算什么?
吹到了自由的?风,她的?身边却没有可以分享的?人。
人就是这样,得到了不?珍惜,永远奢望着?远方的?风景。
侍从们悄悄收了刀,脑袋压得极低,谁都不?敢揽这个活。
苏丁兰明显慌了,她眸中的?凶光愈来愈盛,气得直咬牙,双拳青筋隆起,恨不?能上前,徒手将苏晓撕碎。
众人陷入僵局,周围的?空气静得可怕。
半个时辰过去,苏晓都困了,她等得不?耐心,挑衅地?问?:“怎么?到底是杀还?是不?杀?留个话呀,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困了,长姐这身子骨,能不?能吹得了深夜的?寒风?”
方才话最多的?儒生,也蔫在轮椅后,打着?瞌睡。
苏丁兰一直盯着?苏晓,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她的?生命只在今夜,若想不?出?对策,她难以两全?。
只能杀了!
杀了苏晓她会死,不?杀苏晓,她一个人死。
“动?手!”苏丁兰大喝一声,眸光没有半分犹豫。
儒生吓得一噤,他瞬间清醒过来,撑着?沉重的?眼皮,大步跨越到苏晓身前,再次举起冰冷的?长刀。
待睡意全?无,他转过头向苏丁兰确认:“夫人,确定杀吗?”
“赶快动?手!”苏丁兰显然是疯了,她撕扯着?嗓音吼出?这句话。
儒生打起精神,命令侍从:“把?她按住了,别?让她跑了。”
杀苏晓他其实?是怕的?,但他一介穷酸,好不?容易攀上苏丁兰这个首相庶女,绝不?能让夫人察觉出?他的?不?忠。
主上在凉朝是能独揽朝政了,只可惜仍是新皇,朝堂大事还?是得他的?岳丈,以及那一群老臣点头。
主上此番私自调遣兵马前往大域,已遭老臣们不?满,若再为此女做出?其他惊人之举,他的?岳丈定然不?能干看着?,让主上任意“胡闹”。
他听苏丁兰说,苏晓这个嫡女,在岳丈眼中什么也不?是,这次返凉,也让岳丈气得生了场大病,现在还?在榻上昏睡不?醒。
这个女人为何?遭苏家?白眼,他不?知道,也懒得打听。
儒生只关心自己是一顿饱,还?是顿顿饱。
他的?岳丈是首相,不?是主上,他得事事以岳丈一家?人为先,其后才是主上。
况且,看眼下的?情势,他的?岳丈,有极大的?谋反嫌疑。
若他那不?好惹的?岳丈谋反,他便又翻了身,成了金尊玉贵、万人瞩目的?驸马,岂不?快哉。
想到这,儒生内心激动?,仿佛自己正身处满山的?金银中。
他晃了晃脑袋,眼底满是对权利的?渴望。儒生咧嘴发笑,迫不?及待地?举起长刀。
苏晓被侍从推倒在地?,脸贴着?泥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满意地?笑了笑。
儒生手中刀,因摇曳的?灯火,闪着?不?起眼的?白光。
他瞅准苏晓的?脖颈,心底肆意狂笑,而后使出?最大的?力气,挥刀向下砍去。
苏府
“铮铮——”
一柄匕首从黑夜里飞快袭来, 不偏不倚击中儒生的长刀。
苏晓鲤鱼打挺,抬头?望去。
儒生右臂震得发抖,表情痛苦地哼了一声。
所有人齐齐朝着?, 匕首来的方向看去。
暗夜中, 倏然?涌出?一群人, 他们蒙着?面,一会儿功夫, 便将?苏丁兰等?人围了起来。
蒙面人中央, 有一位身着?靛青长袍的男子, 施施然?朝苏晓走来。
他扶起一脸愁容的苏晓,嗓音柔和道:“晓晓, 没伤着?吧?我来晚了, 对不住。”
苏晓摇摇头?,嘴上说:“没事?, 你来的正是时候。”
其实心里?不这么想。
她的难题,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崔青尘颔首,他转过身, 脸上温柔隐去,眸中厉色尽显:“谁给你的胆子, 敢杀朕的王后?”
苏丁兰一行?人看?到来人是主上, 纷纷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唯有儒生较倒霉些,他离得苏晓最近,执刀之人也是他。
看?到主上生气的脸,儒生双腿一软, 竟直接跪倒在苏晓脚下,一个劲地磕头?道歉。
“主上, 您听我解释,这是一场误会,我只是奉命行?事?。这位姑娘,我事?先不知道她是您要册封的王后,求主上开恩,求主上开恩!姑娘,娘娘,王后娘娘,饶命啊娘娘,我,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求您大发慈悲,留我一条性命。”
苏丁兰的脸一会儿煞白?,一会儿涨红,全程没说一句话。
苏晓故作大度道:“青尘,要不饶了他吧。他是我长姐的夫婿…”
她顿了顿,看?向儒生问:“你是长姐的夫婿吧?”
儒生汗流浃背,狂点着?头?:“是,是,我是丁兰的夫婿。”
她继续说:“他是我长姐的夫婿,自?然?也是我的姐夫,一家人何必打打杀杀的。”
留下他,只是苏晓的计划。
苏丁兰敢杀她,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是走是留的难题,她是不用操心了。
崔青尘皱眉:“可是他…”
苏晓打断他的话:“青尘,我不想再?见到血腥了,把他放了吧。”
她突然?想到什么,接着?说:“正好,我回凉朝也有些时日了,也该回一趟家,见见父亲和家人。”
儒生抓住救命稻草,即刻附和道:“是是是,主上,您别误会,我跟丁兰正是来迎姑娘回家的,绝没有要杀姑娘的意思,至于那刀,想必是花灯太暗,您…您看?错了…”
他倒不打自?招了,崔青尘心想。
两人一唱一和,明面上谁都看?得出?来,晓晓差点死在苏家女婿的刀下,可偏偏晓晓竟还帮害她的人说话。
崔青尘摸不准苏晓心思,干脆言辞上将?此事?作罢。
“你先退下。”他对儒生说完,回过头?担忧地看?向苏晓,“晓晓,你当真要回苏府?”
苏晓点头?:“你有心要给我名分,我若是不回去,你又怎么给我名分?来历不明的女子,和首辅嫡女身份,后者较容易些。”
崔青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怕你回到那个家里?,会受人欺负。”
“没事?的,我能照顾好自?己?。”苏晓拉起他的手,莞尔一笑,“你都当皇帝了,谁还敢欺负我?就?算我那首辅爹不识好歹,只要你一出?面,还有摆不平的事?吗?”
崔青尘羞赧一笑,有些无奈地松了口:“那好,我让暗卫跟着?你,我不在,也有他们护着?你。”
她点点头?,没有拒绝。
二人商量完,苏晓同三名暗卫,便上了苏家的马车。
苏丁兰颌骨突出?,眼神阴狠地盯着?儒生。
儒生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还想给自?己?找补:“夫…夫人,我那是权宜之计,你别生气,要是不那么说,我们刚刚就?死了,你说是不是?别生气别生气,我没想说你杀人,刚开始我真是太着?急了,所以说错了话,回到家,夫人想怎么罚我都行?,真的,夫人我错了,我错了。”
苏丁兰冷哼一声,唤来侍从推着?她上了马车,把儒生撂在了马车下。
儒生屁颠屁颠跟着?马车,他心里?明镜,苏丁兰成了残废,放眼凉朝没人敢要她。
就?算是有人敢娶,苏丁兰也不一定看?得上,他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岳丈和苏丁兰的信任,别人可没他这本事?。
所以说,苏丁兰离不开他。
没一会儿,他们便到了苏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下马车前,崔青尘还再?三叮嘱苏晓,那白?犬坚决不能留。若是它找回来,也要立马扔到大街上,别管它的死活。
苏晓敷衍地应下,小白?都走丢了,能不能回来还是另外一回事?。
再?者说,今夜一事?非要扯到小白?身上,未免有些牵强,它只是一只小狗,能做成什么危害她的大事??
要是真危害了她的性命,也正好遂了她的愿。
若她一出?生便是这个时代的人,嫁给崔青尘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不是,她坚信,一定能回去现代。
既然?能来,那一定有回去的方法。是什么方法,她不知道,死了兴许是最好的方法。
踏入苏府大门,扑面的熟悉感席卷她的大脑。
如今物是人非,府里?再?没小莲的身影。
曾经?的她,什么规矩也不懂,天不怕地不怕,还总是莫名自?信。
而现在……
她不再?往下想,只回过身,跟大门外的崔青尘道别。
苏丁兰下了马车,便径直往后院去,她的身后,儒生正气喘吁吁地跑着?。
苏晓领着?三名暗卫,去到她曾经?住的地方,柒枫阁。
院中腐草遍地,瓦舍陈旧,青石板上都是苔藓。
也是,她走了,下人自?然?不会时常打理?她的院落。
苏府也没人在意她。
她来到房门前,密结的蛛网,交织成一扇门的形状。
苏晓轻轻推开,扑簌簌地灰尘洒在她身上。
苏晓呛咳一声,拂了拂髻上的尘,走到房中。
现在是夜里?,屋内冷气四散,她取出?腰间的火折子,吹了一口气,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
摆设杂乱,像是苏府的旧物件,都堆在了此处。
她喊来暗卫,将?就?收拾出?人住的样子,便让暗卫们出?门,去隔壁的房中歇下。
待人走后,她独自?坐在床头?,整夜未眠。
翌日,天光大亮,苏晓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暖阳发呆。
夜真的很长,长到她觉得冷,觉得孤单。
她想,接下来她要怎么做呢?
苏府本就?不容她,她来此只为了招人记恨,顺便给她个了断。
至于崔青尘,她的心绪是复杂的。
原主想嫁,可苏晓累了,她不想再?为他人做任何好事?。
好不容易逃出?大域,倒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开心。
又过了几个时辰,崔青尘找到她。
看?到柒枫阁一片狼藉,他立即叫人前来修葺。
待匠人来了,崔青尘拉起苏晓的手,去到妙坊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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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苏晓没什么胃口,崔青尘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晓晓,你既来了苏家,那愿不愿意尽快随我去王宫?”
苏晓不语,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崔青尘开口。
见她不语,崔青尘也不放弃:“大妃那边,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是皇上,没人能阻止我们。”
她不爱崔青尘,可他是原主的青梅竹马,这要她怎么说?
苏晓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心里?话说出?来。
“青尘,我不想…”
话音未落,崔青尘蓦然?起身,打断了她的话:“你若是还没想好,那也不急,我可以等?。”
她想接着?说,瞒崔青尘也不是长久之计:“青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对你…”
崔青尘眼尾泛红,嗓音稍颤,又一次打断她的话:“晓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需要时间,我们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晓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她愣神片刻,没再?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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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他带着?她走街串巷地游玩。
苏晓没心情,她假装自?己?累了,想休息。
崔青尘应下,当街背上她走。
怕她渴了,他叫暗卫们时刻准备着?执壶。
怕她饿了,他走两步,便会停下来问苏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苏晓一时语塞,伴随着?心乱如麻。
趴上崔青尘的后背,街头?巷尾的人,都冲她投来艳羡的目光,苏晓浑身不自?在。
也是他们衣着?华贵,若是贫苦夫妻,这般亲密地走在街上,定叫人议论,说不准还会骂她不知廉耻。
她皱着?眉,明知这份爱意,不是给自?己?的,却解释不清楚。
崔青尘察觉到苏晓叹气的声音,他连忙背着?她,来到驿站歇脚。
这次,他没问她意见,便径直带着?她,来到驿站的客房。
他唤来歌舞,想为苏晓减去心里?的烦闷。
又让暗卫买来苏晓曾经?最“爱吃”的糕点,一一摆放到她面前。
她干巴巴看?着?崔青尘为她做的一切,她很想说,她不是苏晓,不是他所爱的那个苏晓。
紧接着?,崔青尘拉起屏风,握住苏晓的玉足,为她褪去鞋袜……
苏晓心头?一颤,紧张地问:“你…你做什么?”
崔青尘温柔地笑:“你累了,我为你脱鞋,晓晓,上床歇息吧。”
床?
崔青尘不提还好,提了她才发现,她身下正是一张床榻。
方才她怎么没注意到?
淦……
苏晓啊苏晓,你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
她结结巴巴,五官僵硬道:“不…不用了…我不用歇息,外边…外边这么多?人,我躺在这不妥当。”
“那可要我屏退伶人?”崔青尘眼底清澈,天真地问,“是我考虑不周,我马上将?人赶出?去。”
说罢,崔青尘头?也不回地越过屏风,去到外边。
“不是…我没…唉…”苏晓还想解释解释,但显然?来不及,人已经?去了外边。
等?崔青尘屏退伶人回来,又满眼深情地望着?她,继续刚才未脱完鞋袜的动作。
她小脸一红,心脏跳得厉害,好似立马便要窒息过去。
崔青尘将?她的双脚小心握在手里?,又轻柔放到床尾。
待他替苏晓盖完床尾的被褥,来到床头?时,苏晓的脸已成了猪肝色。
他没去看?苏晓的脸,只认真做着?手中的活。
他左手从苏晓腰间穿过,身子也压得极低。
二人呼吸相抵,崔青尘周身的热气,传来苏晓身上。
望着?他分明的棱骨,泛着?波光的浅瞳,苏晓不由得吞了口水。
崔青尘忽地跨过边界,脸颊的肌肤滑过她的唇。
苏晓一怔,他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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