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伉选择不信,可他搜遍了鸾栖殿,也没发现玉玺。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没有玉玺,既无法取得储君之位,又无法下诏除去荥阳一脉,而乾武帝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太医断定,最多还有七日。
七日的时间太短,他很有可能找不到玉玺,但七日的时间又太长,满朝文武是忌惮天子在他手中才没有轻举妄动,可难免夜长梦多。
刘伉没有退路,这是你死我亡之局。
“将宫中后妃以及年幼的皇子皇女都请来,”刘伉看向内殿方向,“再给他一日的时间,一日以后,从杨婕妤开始,每隔一个时辰在他面前斩杀一人,皇妃杀完就杀皇子,皇子杀完就杀公主,直到他想起为止。”
然而刘伉没有机会斩杀他们,第二日的子时,长剑架到杨婕妤修长的脖颈上时,虎贲校尉刘镖来报,说邕州刺史之子率领五千轻骑入长安勤王。
“邕州?”刘伉打了个手势,惊魂未定的杨婕妤被拖了下去,暂时捡回了一条命,“邕州怎么率先出兵?”
郡州会起兵勤王这一点刘伉早就想到,所以他才要在大军压境之时先一步拿到乾武帝的传位诏书,等到皇位尘埃落定,勤王的大军便没有继续往前的缘由,但是刘伉没想到第一个出兵的会是邕州。
“京中可有与邕州有关的官员?”刘伉疑惑地问。
刘镖想了想,摇头,派系之事非他所长。
刘伉看向范常侍,“常侍也不知?”
“似乎是有一府与邕州有关,不过这关系有些绕,”范常侍说。
“哦?是哪位大臣?”刘伉问。
“是光禄丞,光禄丞是邕州董刺史夫人的嫡亲兄长。”
刘伉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董华妍,孤倒是把她忘了,以为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董家女公子?”刘镖疑惑地问,“王上认为邕州出兵与她有关?这……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计,董氏会因为一个女儿做此选择?”
“一个女儿?董华妍可是在崇德殿上帮了刘遂和刘元乔的人!”刘伉这几日思虑过多,脸上已隐隐有倦色,“她能够出现在崇德殿上绝不是巧合,邕州第一个出兵勤王,也不是巧合,你去光禄丞府中将董华妍带来,”话才说完,刘伉又改了主意,“不,将她押上朱雀门。”
这一天的夜晚,刘元乔在自己屋中睡得好好的,忽然便有人冲进了她的卧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将她五花大绑套上了黑色的袋子,而后绑她的人在她院中贼喊捉贼,大声散播她失踪的消息,将内外的兵力吸引到一处,而后趁着王府混乱,将她运了出去。
路上不知颠簸了多久,可能半个时辰,也可能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一夜,最后她被人从驴车上抬下来,抬着她的人又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她被扔进了一处地方。
绑她的人是谁?她没有头绪。
她被扔去了何处?也不知道。
刘元乔莫名其妙地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是哪里的地方躺了不知道多久,期间她断断续续地睡了醒,醒了睡,本想养精蓄锐等着绑她的人现身,结果等到意识模糊,她才隐约觉得对方大约并没有想要来看一看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想通这一点,刘元乔就开始自救。
她可是答应了燕祁要回去的,燕祁送她走时也说了,她一日不回她就一日不退,她要是死在这里回不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她是从榻上被人套了麻袋的,浑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的玉镯,以及一身寝衣,其余什么也没有,难不成要她打破玉镯来充当割断绳子的利器?那还不如探一探周围有什么。
于是刘元乔以一个侧蜷曲的姿态不停地在地上咕蛹,最后精疲力竭地仰躺在地。
早知道会大半夜被人套麻袋,就该就寝时在身上藏一把短匕的,此时此刻她有些想念八两,八两长了一口利齿,帮她咬破袋子不成问题,哎,早知道将八两一同带来了。
也不知道左大将有没有发现她失踪,能不能循着踪迹找来,还有燕祁,也不知道她此时正在云朔干什么?
燕祁正在云朔的城墙上东南望长安,当然,这么远的距离自然是看不见长安的。
“已经快半月了,长安一点消息都没有,”燕祁看进漆黑的夜色中,“也不知她如何了。”
“有左大将在身侧,魏帝应当会有所忌惮。”孤臣说道。
“忌惮是忌惮,可就怕除了魏帝以外还有其他人对她心怀不轨。”燕祁叹了口气,“再派人去探一探。”
长安城这几日大街小巷都弥漫着烽火的气息,邕州轻骑入了长安后立刻包围了千秋宫,刘伉本想以董华妍做人质,可派去光禄丞府中的人回禀说,董娘子一个半月前就离开长安回邕州去了,一个月半前,那时荥阳还没有事发。
刘伉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猜错了,邕州首出兵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而且同昌和南阳的大军先后到达长安郊外,同虎贲军呈圆环之势将邕州轻骑围困在长安城中,但因受限于长安的布局,二者之间连小规模的交战都没出现,只是在城中对峙。
这几日刘伉的心情很好,因为同昌和南阳大军的到来比他预想的要早得多,这意味着这两路大军一路上几乎没有受阻,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极佳的信号,说明许多拥有驻军的郡州都在观望。
刘伉不需要他们鼎力相助,观望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结果高兴了没几日,城外传来一个对刘伉而言几乎可以算是噩耗的消息,晋阳以日行千里之速出兵勤王,晋阳军一出,各处分封诸侯王纷纷响应,打出了拨乱反正,为太子洗刷冤屈的旗号,几乎在晋阳出兵的同一时间,市井间出现了一首《琢玉歌》,短短两日广为传颂,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就能唱诵。此歌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太子刘遂昔日礼贤下士,体察民情,与百姓一同躬耕陇亩,平南狄之乱,治吕阳疫病等功绩,一时之间,刘遂被乾武帝外放那些年在民间所干过的实事都被人翻了出来,桩桩件件摆在一起,使得朝野上下更加怀念太子。
“琢玉歌?”蒋名仕将安平抄来的儿歌过目一遍,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汤籍这个老家伙,我还正真他致仕隐居去了,原来他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此歌是汤公所写?”安平问。
“谁写的不重要,”蒋名仕一抬手,将抄着儿歌的木简扔进安平手中,“想办法传遍长安城。”
“是,”安平揣起木简,说了另一件事,“老师,魏长公主还是没有找到。”
蒋名仕的脸色刹那间严肃起来,“挺有能耐,敢在本相的眼皮子底下抢人!”
“我们还要继续找吗?”安平问。
“当然要找!”蒋名仕撑着额头,“不找就等着燕祁王自己来找吧!”
“可是我们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能找的都找了?”蒋名仕否定道,“不,还有一处,我记得陛下曾赐给梁夫人一处庄园。”
“是,弟子明白了。”
“琢玉歌?”刘伉闻所未闻,“什么琢玉歌?”
蒋名仕当着刘伉的面复述了一遍歌谣,复述完,刘伉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原来是给刘遂喊冤啊!”
“王上,玉玺迟迟未找到,再这样下去恐对我们不利。”
“找不到,找不到就没办法将刘遂的罪行公告天下了吗?”刘伉手上一用力,上好的笔就断成了两截,他将断笔扔开,接过范常侍递来的帕子擦手,“去请父皇手书。”
“王上是想伪造……”
“嘘,怎么能说伪造呢?父皇龙体欠安,本王代为手书,为保此诏真实,父皇亲笔下签,这样能说是伪造?”
“是,”蒋名仕躬身道,“王上思虑周全。”
一个时辰后,千秋宫中传出一份据说是陛下亲笔手书的诏书,诏书上例数刘遂十余条悖逆大罪,赐死,然念在父子之情,仍留太子爵位,加谥号“戾”,称“戾太子”【1】。
然而这一份诏书得到了朝野上下的质疑,群臣纷纷要求亲见乾武帝,以验证手书真伪,刘伉一连将议论此事的二十余名官员下狱,都未能平息质疑,反而愈加显出他的心虚。
就在刘伉为此事焦头烂额之际,晋阳大军到达了长安,打破了南阳同昌联军以及虎贲军对邕州轻骑的内外夹击之势,而且据传闻,关陇军不日也将到达长安。
晋阳郡、关陇郡都是大魏边境八大郡之一,两军常年承担着拱卫边陲的职责,是有丰富实战经验的骁勇之师,晋阳军统帅晋阳王刘纵之母,先帝冯昭仪,曾是孝安皇后宫中的宫令,冯昭仪早逝,刘纵以及同样生母早逝的关陇王刘绍一度一起养在孝安皇后膝下,孝安皇后在二人成年后,先后向先帝为他们二人求了关陇和晋阳为封地,他们与刘遂、荥阳王一脉关系特殊,这也是乾武帝不能轻易动刘遂与荥阳的原因之一。
晋阳与关陇早在刘遂被幽禁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刘纵与刘绍二人默契地先后派出一千士兵,乔庄以后陆续前往长安,为的就是非常之时行事,结果那两千人还没到长安,就有太子已死的传闻传出,好在这一伙人与刘遂在途中相遇,刘遂便带着两千人先回长安。
“你确定只有两千人?”刘伉一拍掌,“本王还以为有多少人呢!两千,以两千对两万,他们必败!”
蒋名仕闻言稍稍皱眉,让刘遂去调军,怎么就只有两千人?晋阳王这么抠吗?
“不过,”来报信的士兵顿了顿,“有人看见,领军的那人,是,是……”
“是谁?”刘伉摆了摆手,“不管是谁,两千人都不足为虑。”
“王上,不是两千,是七千。”蒋名仕纠正道。
“甭管几千,总之双拳难敌四手。”
“可王上,领军的那人,据说是戾太子……”
“什么?!”
“什么?!”
刘伉与蒋名仕齐刷刷出声。
“这不可能,人是本相看着死的!”蒋名仕急忙为自己辩解,“王上,臣的的确确是看着戾太子饮下鸩酒的,一同去的虎贲军可以作证!”
刘伉也不太相信,“不会是你听错了吧,或是有人看错了?”
“这……臣也不确定,臣没见过,只是听说的。”
“莫非,”蒋名仕眯起眼睛,“莫非他们要找人假冒戾太子?!若真如此,其心可诛啊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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