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出去?”
时间已不早,再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吃午饭了,但宋晴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
客厅的窗帘遮光性一般,王铭不久前便在刺眼阳光的照耀下醒来,却仍懒着躺在沙发上没动弹。
此刻发现宋意和徐谌把行李拉出客厅,并开始在玄关换鞋,忙疑惑的询问。
“去见故人。”宋意回复,并不打算详细说明,只是安排道,“等会有人来送午餐,到时候会发信息给你。”
“下午需要去接你们吗?”
他们今日就要回程,下午五点的飞机,晚餐同样在空中解决。
“不用,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帮我们拉过去就好,到时候我们自行去机场。”
说完后,宋意就带着徐谌出了门,徒留王铭一脸不解。
宋意和徐谌并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先来到了一家老式早餐店。
从宋晴上幼儿园之后,宋意便主动要求自己一个人上学,父母只需要送妹妹去学校就好。
自此,他每天的早餐都是在这家店解决。
与燕市街边早餐多以饼面为主不同,榕市的大多都是豆浆油条,蒸饺小笼包,以及生滚粥等。
从前宋意基本都是提一份就离开,在路上边走边吃,囫囵吞枣,难得同现在一般要走进店内,坐下来慢慢品尝美食,沉浸在城市老街的人间烟火中。
确认过徐谌没有忌口后,宋意让人先去找位置坐,自己则排起了队。
因现在已经过了吃早餐的点,店内除几位大爷阿奶外人并不多,排队的更没几个,很快就到了宋意。
“叔,来一份粉饺,一份生煎包,还有两条卷筒粉,豆角混肉的,分开装。”
十年之间,来来往往,这片老小区的居民早已不知换了多少,其中不乏外来务工的异乡人。
早餐店就像一个历史的记录者,见证一批又一批不同的客人,而客人们说本地话的越来越少,所以当宋意一口地道的方言脱口而出,就连店内的大爷阿奶们都不可避免的望向他,忍不住攀谈。
“本地人啊,看着有些面生,是刚搬来这边?”
卖早餐的阿叔按要求做着卷筒粉,同样用方言问道。
“不是,我家在这片二十多年了。”
为了不打扰人家工作,宋意答复一句,付了钱后便走向徐谌。
刚坐下,和徐谌解释了几句点了什么东西,接着就被旁桌的大爷打断了话题。
“后生,在这住了二十多年的人家就没我不认识的,你是哪家的啊?”
“老头子,打扰人家说话是不对的。”未等宋意回答,大爷旁边坐着的阿奶就骂道,骂完又和宋意两人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他年纪越大越闹腾。”
与其说是责骂,不如说是嗔怪,言语举止显而易见,两人是一对老夫妇,
阿奶用的是普通话,显然意识到徐谌听不懂本地方言,而宋意和徐谌表示不介意。
接着宋意对大爷的问题作出回答,道出了父母房子所在的小区。
大爷却皱起眉,不敢相信。
“我是老了,但还没傻呢。就我们那个小区,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家伙们,不可能有你这么好看的小辈。”
而此刻端着食物过来的阿叔妻子听到此话,没有马上离开,多看了几眼宋意的面相,犹豫着说出心中所想。
“仔细看,感觉有些熟悉,我应该是见过的。”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婶子的话一出,阿奶也忍不住盯着宋意认真端详起来。
突然,阿奶拍着大爷肩膀,激动道:“老头子,你觉不觉得他很像俞教授!”
“好像,还真是。我记得俞教授有个儿子,叫什么来着?”
“小意!你是小意吧?”
早前说过,宋意似母,而他的母亲姓俞,同父亲皆是大学教授。
“您二老是?”
“我们就住在你家附近,傍晚在小区散步时还经常碰到你和妹妹呢。”
二老讲话的音量在情绪的渲染下增大,刚招待完最后一位客人的阿叔同样听见,包括店内所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顾客,多多少少都对宋意一家有点印象。
当有了一个确切的身份,记忆就像打开了阀门,过往相关的事情皆在脑海中浮现。
没有提及当年的事故,宋意和徐谌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同这群陌生的故人聊起关于父母的,从前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他的父母,曾拜托过这对老夫妇,在他们散步时关注一下宋意兄妹;他的父母,曾咨询过早餐店一家,向他们学习孩子喜欢的食物做法;他的父母,曾托付过几家大孩子,让他们悄悄照看着低年级的宋意。
即使儿子不知何时学会了独立,不再依赖忙碌的父母,能够照顾年幼的妹妹,但他的父母从未忘记给予的承诺,始终无声保护着他的成长。
历经多年,跨越生死,这封来自父母,写着无数爱意的情书,在这一次缘分的相遇,经由故人转交,终于送达宋意手中。
当告别众人,离开早餐店,转入人烟稀少的小道,宋意停下脚步,低垂着头。
徐谌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看见他终于控制不住的颤抖,看见他一颗颗落至地板的泪珠,看见他强硬支撑不肯弯曲的脊背。
徐谌无法劝说,于是只好无奈又心疼的叹了一口气,主动揽过对方的肩膀,挡住寒风,主动把对方拥入怀中,柔声安抚。
“有些东西,无论时光走了多远,只要没有错过,就都不算晚。”
情绪随着泪水释放,沉闷消散一身轻松。
宋意重新打起精神,却一时羞赫,没有直视徐谌的目光,但就是如此,还是拉着对方的受,根据记忆抵达那家店铺。
看着一成不变的招牌,宋意松了口气,庆幸这家店还开着。
“这是,纹身店?”
从透亮的玻璃大门,可以看到室内的部分装横,墙面被黑白分明、样式各异的图画占满、装扮,形成了一面壮观的艺术墙。
要不是头顶的招牌直截了当的“刺青”两个大字,徐谌还会以为只是一家艺术品展示店。
“对,这就是我当年纹身的地方。”
听听到宋意提起,徐谌突然想到:“话说意哥当时还是未成年吧,人家居然敢帮你纹?”
“其实当时没考虑那么多,想来就来了,我也没料到会同意。”
宋意看着与记忆中不大一样的店内装横,眼里带着一丝怀念和感激,同时也在犹豫,不知那人还会不会在。
而徐谌看出宋意的踌躇,出声鼓舞。
“进去吧意哥,来都来了。”
因为地处偏远,这家纹身店平常看不到什么人,大部分是老顾客或经人介绍来的,而今天是新年第一天,预约的人并不多。
所以原本正打游戏的工作人员突然发现有人推门而入,一时惊讶。
“你好,请问你们有预约吗?”
“抱歉,我们没有预约,过来是想找个人。”
不等宋意回答,徐谌先开了口,显然是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请问,阿云姐在吗?”
宋意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只知道那年碰到的工作人员如此称呼对方,而现在换了人还是否如此便不得而知,只好试探着。
幸好,工作人员听到这个称呼后没有露出茫然的神情,低头发起了信息。
“请稍等十分钟。”
说是十分钟,实则不一会,五分钟左右,女人就从右侧的楼梯走下。
耀眼的红卷发一如从前,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带走她的美丽,倒是显得越发妩媚成熟,沉淀着不同寻常的气质。
“阿云姐。”
“这位帅哥,我们是不是见过。”
阿云姐看着率先问好的宋意,随口调侃道。
“十年前是你帮我纹的刺青,还没收钱,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这些年,阿云姐收了不少学徒,已经很少上手纹身,这家店大多是给学徒们提供场地,现在被宋意这么一说,稍微回想一下便对应上了记忆。
“原来是小玫瑰啊,找我何事啊?”
对于阿云姐的称呼,宋意并不在意,但徐谌却略显不满的“啧”了一声。
音量不大,唯有站在他身旁的宋意听到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又不能说什么,只假装无视。
然后宋意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名片,递给阿云姐。
“不请自来,多有担待。”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顺便还钱。另外,这是我的名片,阿云姐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姐过得好着呢,自在又舒坦。”
阿云姐接过名片,看着白金配色,简约又不乏贵气的名片上的ceo头衔,惊讶却不意外的挑了挑眉。
接着她从容大方的收好,也没有推拒宋意想要还钱的行为,指着前台上的二维码道,道出当年纹身的价钱。
在宋意付钱的时候,阿云姐看着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宋意一米远,并一直有些警惕观察着自己的徐谌,笃定的开口:“你喜欢小玫瑰。”
“请别这么叫意哥。”
徐谌皱眉,转头看着阿云姐。他知道对方曾经给过宋意帮助,但仍然不喜她对宋意的称呼。
而宋意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无奈道。
“阿云姐,你叫我名字吧。这位是徐谌,我们是和朋友一起回来榕市玩的。”
虽然没有明确说出两人的关系,但阿云姐意识到了宋意对徐谌的维护,也不甚在意,自顾自的接话。
“行吧,看来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宋意自认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却被直截了当的道出关系,不免有些赫然。
不过宋意并未过多介意,也没有打算一直隐瞒他和徐谌感情,只是没想好怎么向朋友坦诚公开罢了。
“那么钱也付了就走吧,我要去吃午饭了。”
阿云姐的态度很明确,她不愿意和他们过多接触。
“那我们不打扰你了。后会有期,阿云姐。”
从前阿云姐愿意给予宋意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是因为当时的少年陷在泥里,而她站在泥边。
现在对方已成长为高傲的玫瑰,还有精心呵护的养花人,脱离了泥潭的世界,不必再回到这里。
我们的人情已了结,从今往后彼此错开,别再有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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