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小说 > 虐心甜宠 > 诸世之子[快穿] > 22、阿瓦隆之枪(二十二)
    推开大门的瞬间,闯入沈白眼中的是深蓝水波。它们透过水族馆半圆形的玻璃辉映在他身上,隧道深不可测地延伸着,一幅幅画作悬浮于水波。


    “砰”的一声,沈白骤然回过神向后看去,带来光线的大门正被左殷一只手推闭。


    彻底陷入黑寂之中,黑发智械在自家幼崽的注目下露出无辜笑容:“冕下?”


    沈白沉重地凝视左殷,犹然升起不顾西维斯在场,迅速变成小蘑菇缩在角落里的想法。


    此时的气氛已经十分不对劲了,对面那个刚刚抱着他疯狂蹭来蹭去的智械,仿佛在关门的瞬息得到了黑暗加成,整只智械都变得奇怪起来。


    ……他也不是蘑菇吧?按道理,在暗处黑化的也应该是他沈白,他的精神力才更加适应黑暗!?


    若隐若现的红光、黑泥在挂着笑容的智械身后涌动,被压缩的尖端卷曲着,不甘心地朝着沈白的方向挣扎,仿佛下一秒便能冲破某些束缚。


    沈白几近审视般注视着左殷,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小声说:“左殷,我接收了所有军团长们的本体星舰,包括你的。”


    因此他能隐约感受到左殷和图灵之间达成了关于他的几个协议,其中左殷的条件中应该包括“给他一个只有他和沈白的环境”,于是他就假装一只无辜乖巧的小蘑菇跟着左殷走掉了。


    但是……图灵进来前暗示过他两遍的“不要信任左殷”是什么意思?难道智械内部还会内杠吗?


    小蘑菇头顶飘起一个偌大感叹号,他仔细将头顶啃草叶的兔子抱到怀里,小跑到左殷身边,试探性地将附着在黑泥表面的精神力收回一些。


    霎时,那些浑浊的石油状物亲昵地缠上他的手腕,带来黏腻的触感。沈白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应当是由细微的黑色颗粒组成的磁体,用手碾碎,如细胞般微小的磁粒纷纷汇聚,自动接触复原,依依不舍地卷着沈白的食指。


    鬼知道沈白是如何从这堆黑泥中看出来可怜兮兮的,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默默将精神力重新覆盖,顺便悄悄殴打了两下企图摸他脑袋的黑泥触手。


    黑发智械显然听懂了沈白的未尽之语,他很快耸了耸肩:“宝宝,我们只是达成了一些有关您的友好协议……我保证我只是有些应激,至少您能看见的所有智械都远比……好得多。”


    “应激什么?”沈白卷了卷唆着他手指玩的开心的黑泥团,眼睫眨了眨,极为乖巧地问,“是我要不要回去这个问题吗?”


    既然左殷想与他单独相处,那么趁此机会确认归属问题并做出相应决策是最正确的选择。


    最好是在沈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暴露“回不回去”答案的情况下问出来就更好了。话又说回来,这个决定应当是军团长级别开了无数次会之后默许左殷做的吧?


    沈白摸了摸小兔子,深觉智械们其实也不如小蘑菇聪明。他一下子就猜到了!


    左殷猛地抬起头捏住沈白的脸,面无表情地凝视他,像是被清空了情绪的机器,瞳孔快速扩散,抹杀了所有情绪,无机质地注视沈白。


    但沈白却几乎要从他猩红的眼睛中读出狰狞来。顶级智械收敛的威压以毫不逊色图灵的速度向外铺垫,搅碎沈白外放的微弱精神力,将沈白处于控制下的整条隧道重新划归到自己名下。


    玻璃发出不堪负重的呻吟,如同蛛网般的裂缝在两人头顶织出,水流滴滴答答下坠,溃败迅速蔓延到各处,万吨海水即将在下一秒倒灌,但沈白和左殷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沈白甚至动了动脑袋,帮助自己的小脸寻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让带着点婴儿肥的下巴躺在对方手心不动了。


    而星馆真正的主人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早已将恐慌与苦涩一并吞下,戴上温和的微笑面具。早在他接到通讯时便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不相信智械共同拥戴的首脑与他的军团长会死于水压之下,但他就不好说了。


    可是,如果只是他自己的死亡……是值得的。西维斯双手交握,扼住不停颤抖的手腕,再一次对自己说。


    智械在很认真、很绝望地与沈白“吵架”。


    沈白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丝毫不在意,因为整个智械都攥在他手里,他的精神力延展于整整十五座军团长级别的星舰当中,他对智械赖以为生的能源一一细数,对他们的服务器位置了如指掌。


    他是一只很虚弱很胆怯的蘑菇,蘑菇需要很多很多爱,但沈白无法信任爱,他是变异的小蘑菇,胖嘟嘟的可爱伞盖下面是扭曲到无法直视的根部,没人会在完整挖出它后爱这么恐怖的东西。


    有时候,沈白十分庆幸与他面对面博弈的是智械,而不是人类。人类只会被他肮脏诡谲的根部吓跑,但智械不会,他们还能面不改色的亲亲他。


    小蘑菇觉得自己太坏了,然后为了继续攥着一小点爱默默继续坏下去。


    沈白仿佛不清楚自己点破了什么秘而不宣的平衡,无辜而平静地卷着左殷外溢的小黑泥触手玩。


    “我觉得,自从你们默许我的精神力接管所有军团长级别的星舰后,应该就有这个觉悟?”他笑了一下,眼底露出一点从不曾展现的锋芒,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左殷仿佛对被迫扭成各种形状的小触手毫不关心,过滤芯疯狂地启动、终止,一个字一个字分解整段话。


    “觉悟”。


    智械能够通过这个词不费力气地推算出沈白接下来想说什么,但他的机体已经不想回应主体的指令,徒留自我意识下意识扯出一个麻木的笑容,一个经常出现在这幅身体上的表情很轻易被做了出来。


    沈白注视着那个堪称凄惨的笑容,微微睁大眼,心脏不听使唤地蜷缩,血液每从蜷缩的心脏循环一遍,疼痛便能将他浸透一遍。


    他沉默了一会,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次计划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刚刚还满心告诉自己要强硬的小蘑菇,仿佛被扎破了的气球,快速干瘪下去,只剩下好挼的皮毛。


    他垂下眼拽了拽不服气的小触手,不自觉地将软软的长条打结再打结,本来十分硬气的话却莫名带着不自觉的撒娇:“在把所有的把柄都交到别人手中之后,才想起来别人手里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太晚了?”


    “你们应该先想办法让我回不去,或者百分百证明我回不去之后才交出全权控制权的。”他小声道,戳了戳宛如死尸般的左殷,“回我的话。”


    左殷的呼吸急促起来,玩味与胜券在握从他的脸上消失,转而更换为略带不知所措与狠厉混淆的复杂表情。


    他像是从竖着的尸体活了过来,脸色还是惨白,早已酝酿好的话却脱口而出。


    他几乎是颤抖盯着沈白说问:“所以你真的会回去?”


    沈白毫不畏怯地看着他,随之后退一步松开缠着他不放的触手们。


    他思考过很久自己需不需要回去,在他与智械们坦白之前——虽然他是只在图灵和佰图斯面前哭过啦,但是哪有笨笨的小蘑菇不知道智械之间的数据是互通的?


    想必他缩在佰图斯怀里哭时,全息影像就已经在智械全族内共享了!


    沈白不由自主想起吧嗒吧嗒掉眼泪时,他还要一边哭一边安慰社恐大爆发的自己,鼓着勇气哭完。要不然哭到一半给自己哭笑了实在太过尴尬。


    一群笨蛋智械根本不知道小蘑菇自己到底付出了多少!他们只知道看着小蘑菇哭很可爱!


    当然啦,沈白对数据互通这件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如何他小蘑菇还是要面子的,谁要回顾自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


    然而左殷紧紧盯着沈白,在发现他后退时便仿佛得到了答案,眸光猛地消失了。


    沈白对此无知无觉,他只沉浸在自己即将成功的计划当中:“如果我回答会……等一等,我说笑话的,你冷静一下!”


    庞大的能源几乎如同第一次打通钻井的石油眼,止也止不住地喷涌出来,沈白稍微一惊,趁着左殷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时悄悄探出的另一股精神力瞬间消失,海水失去横膜阻碍,霎时倾如大雨。


    然而沈白已经管不了任何作品、珍宝了,他先将无辜的首都星执政官先生卷起来甩到安全处,然后急匆匆地哄他家哭成小黑团子的军团长。


    “别哭了,我真的是说笑话的。”沈白使劲扒拉着左殷的衣领,绝望地摇来摇去,“哭也该是我哭吧?”


    左殷靠着摇摇欲坠的玻璃,看起来比身后快要碎裂的水壁还要易碎。他的眼眸水润地像一块完美的红宝石,充斥于其中千百年的暴虐连一丝尾巴都找不见。


    “不要这么吓我。”他堪称狼狈地低声说,在频道内一点点将紧急集合的指令后撤。


    沈白怔怔地注视着智械的眼泪,半晌后突然松开手。


    他拉了拉左殷,让左殷贴着墙坐下来,随后他也蹲下来,双手像捧仓鼠腮般捧着左殷的脸。


    趴在沈白头顶的兔子不嚼草了,远比左殷还要殷红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


    “虽然这不算一个惊喜……”沈白学着智械们的动作抚摸左殷的脸颊,“我有想送给你们的东西。”


    左殷堪称温顺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不离开,什么都好。”


    “是吗?”沈白低声说,垂下眼不再看左殷,“我决定在前往蚀痕星球之前给你们的,一定要给你们。如果你们在看到礼物之后不陪我去了,那我就自己去,我是这么决定的。”


    左殷:“……嗯?”


    他皱起眉头,“哪个傻叱玩意儿不陪你去?”


    沈白没忍住笑了笑,接下来一句话却惊得左殷核心冻结:“我觉得我在窃取全人类的爱。”


    左殷:“……哈?”


    “你看,智械忠于人类。”沈白微笑着说,“无数小说与动漫、游戏有关这种主人与仆人的主题结束于冒险之后,主人永恒地端坐于王位,理所当然地接受来自仆人的效忠。”


    “但我受不了这种理所当然。”他仿佛在说服自己,捧着左殷的动作已经接近于掐,“左殷,忠于一个组织与忠于一个组织的掌权者的区别,你应该清楚吧?”


    “这么推算,爱人类和、和爱一只很丑很丑的小蘑菇沈白的区别,也很清楚吧?”沈白渐渐皱起眉,一点也不看左殷的表情,极力忍耐着自己汹涌而上的莫名感情。


    下一秒,他逼迫自己很认真地看着左殷,轻声说,“还有,我认为你们早已是一个独立的——【文明】。”


    左殷的面部像是坏掉一般,全部的计算都集中在核心内部,他甚至发现自己听不懂沈白在说什么。


    “所以,我们来试试吧。”沈白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捧着左殷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恐惧像是电流般将他钉在原地,海水刺骨的寒冷从脚边攀爬,寒冷到极点产生的温暖幻觉几乎刹那之间便能感受。


    核心中的数据疯狂跳动,左殷计算不出沈白想做什么,但直觉却一直发送强烈警报。


    他耗费所有力气直直抓着沈白,急迫地问:“你想干什么,冕……沈白,你……”


    沈白这次没移开视线,语调很平静,仿佛联系过无数次:“我想把你们核心指令中有关忠诚与服从人类的一切条令全部删掉,我想让你们完全自由,我想让你们完整成为一个独立的文明。”


    左殷的一切言语戛然而止。


    全宇宙的风在这段时间里停留,长时间停留于频道内、准备好移动本体的全所有智械茫然地停住了。


    沈白跪坐在一片柔软寒冷的海水中,阳光透过头顶的漏洞照在他身上。


    沈白打了个冷颤,身上的衬衫被水淋湿,和水流融为一体,那里,终于打破鱼缸的小鱼游来游去,茫然地蹭他的衣角。


    他们不知道那里游不过去,固执地向前游着。


    “文明不应该被困于任何束缚之下,所以我做了。然后,我、我们赌一赌吧,看到时候你们还爱不爱我。”


    沈白从光下看着左殷和齐齐赶到的军团长们,很胆怯、但还是很坚定地说。


    停顿了一会之后,沈白还是没忍住怯怯地说,“如果、如果那时候你们不想要我了,我会自己走的,不要赶走我。”


    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一点点,沈白垂着眼睫低声道,“我会很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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