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沉木香气具有很好的安魂凝神作用,宋迟穗吸一口,心情自然没那般慌张,取而代之的,是笃笃心跳。
她仰着头,眼睛正对邓离颈脖,能清晰看见她脖子上大动脉在跳动。
精致的下颌线仿若精雕玉琢,明晰不锋利,增添几分柔和感。
这种刚柔并济,便是邓离身上特有的气质,大多数时候,她在她面前是柔软的,也有一些时候,是坚毅。
不知道怎么的,些许是太久没有被她抱那么久,她竟有些贪婪地,攥紧她衣领。
“你什么时候来的。”
邓离用脚抵着轮椅,两手还抱着小人,姿势就像是搞杂耍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哪里学的技术呢。
她也没低头看她,只将轮椅缓缓放平,将宋迟穗放上去。
松手时,对方竟拉着她的衣领,小脸凑近:“问你话。”
对方一双眼睛瞪圆,直勾勾地看她,脸上充满疑惑。
邓离勾唇笑:“还好我站在你后面,不然你掉下来怎么办。”
她本看她画画,看得入神,又不忍打扰她,这才悄悄潜入的。
宋迟穗做事认真,眼里全然没有其他的人和事,莫名吸引人。
她也便忘记跟她招呼。
就这么简单。
趁着她拽着衣领,她偏头蹭她小手,嘶,好凉,光是画板报这时间没带手套,竟冷如冰块。
宋迟穗惊讶到双目圆瞪,很快松手。
邓离拉着她,一双大手捂着她小手:“手冷成什么样了,还能动吗?”
她看着她雪青的小手,心生怜悯。
便将小冰块捂在手心,反复揉搓,还低头朝小手吹热气:“呼呼。”
宋迟穗手指屈着,这才感觉到它早已经被冻僵。
方才画画的时候不觉得冷,或者说,没有人关心的时候,她不会觉得冷。
只是这下有了对比,她反而觉得冷。
邓离掌心滚烫,呼出的热气像是温柔的风,跑到她手指末梢,用最柔和的方式温暖它。
她心口微漾,犹如灵泉在涓涓流动。
邓离近在咫尺,搓她手的动作温温柔柔,粉红的唇嘟起,一边搓手,一边对着她吹气,一双眼睛时不时抬起,睫毛如银针根根分明。
她咬着腮边的肉,静静地看着眼前,若非是邓离,还有谁会关心她的手冷不冷。
板报画一整天,两边的窗户都是打开的,大家各自忙着自己事,管不上她,本是常事。
“冷不冷。”
邓离怜惜地问她。
宋迟穗本想摇头,一抬头,看她脸上沾上了粉绿色的笔灰,像是刚刚蹭她手沾染上的,一时被她滑稽的脸逗笑了:“你出门没照镜子吗?”
邓离一脸茫然:“我照了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花猫跑了出来。”宋迟穗勾着手,指着她左边脸颊。
邓离下意识垂眸,才发现看不见左脸,她抬起头,朝宋迟穗跟前凑近,斜着脸,从对方眼球看自己。
距离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贴在一起。一呼一吸之间,都在交换彼此的味道。
宋迟穗缩着肩,对上她的视线,她在邓离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那是她从未出现过的一种神色,局促、不安,还有点像是林间小鹿那般呆滞。
邓离把她当做镜子,看到了脸上的脏污,只没看全,宋迟穗便转开眼,侧对着她。
她笑道:“我看清楚了,是你手上的粉末,你快帮我擦擦。”
说罢,她凑上脸去,抬起下巴。
“你自己不会?”
“我看不见。”
邓离一再往前:“帮帮我啊,我都帮你这么大一个忙。”
“你不该挟恩图报。”宋迟穗一本正经:“那都是你自己愿意付出的,我又没求你。”
这小野狼,养不熟。
邓离抿嘴思索,见她玉腮粉雪,脸颊上的雪肉干净得一尘不染。
她就偏偏要染一染。
大事上她让着她,小事上,她还不能做做主,占占便宜。
她屏住呼吸,飞速凑上前,将左脸凑上去,轻轻在她幼嫩脸上剐蹭。
宋迟穗皮肤冰凉,她蹭完快速退后,看她一脸惊诧。
“你!”她捂着脸,皱眉瞪她。
“哎呀,是谁家小奶猫没洗脸就出门?”
邓离搞完坏事,冲她大笑,在宋迟穗大发雷霆之前,她起身走出教室。
看着落荒而逃的邓离,宋迟穗鼓着腮帮子,伸手擦干净左脸的脏污。
她掏出镜子,仔仔细细擦干净粉末。
只是脸颊滚烫擦不净,她的心也浮躁跳动起来。
她微微捂着左脸,一时发怵。
不远处,简秋雨目睹刚刚一幕,她微微拽紧手里热咖啡,朝教室走去。
她了解到的,邓离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她扮成假富二代,欺骗宋迟穗,而宋迟穗一直蒙在鼓里。
这样危险的人留在宋迟穗身边,早晚都会害她。
两年,还有两年时间,她就能逃出囚笼,去做她真的喜欢的事。
而如今,那些心心念念只能化作一瓶热咖啡,握在手心。
不能等。
简秋雨大步朝前,走到宋迟穗身旁。
正巧,宋迟穗抬头看她。
少女穿着红色斗篷连衣帽,坐在那里,很像课本里的小红帽,可爱。
“老师。”
简秋雨勾唇微笑,将手里的咖啡递给她:“辛苦你画这么久。捂捂手吧。”
宋迟穗双手捧过,道声谢谢。
简秋雨背着双手,抬头看向板报,十分欣赏地说:“明暗清晰,有条不紊,色彩饱和度好,不错。”
宋迟穗谦虚地说:“谢谢夸赞。”
邓离站在窗外,静静看着两人,听简秋雨夸人的语气,果然是个有文化的人,不像她,只会说我草好看。
她们两个会更有话题吧。
里面的两人保持着距离,三言两语说着什么。
半响,她看见宋迟穗抱着一灰色瓶子,小手也暖得通红。
邓离深吸一口气,从窗边离开,一边走,一边拧开热牛奶喝着。
其实,这个世界以后纵然没有她,小穗也会过得很好。
雪花逐渐飘起来,邓离大步跨上花坛蹲着,这个位置,正好能隐藏自己,也能看清教室发生着什么。
她所蹲的地方黑压压的,头顶仅有一坏掉的路灯。正好天黑,来来去去的人看不见她,但她能看清四周所有的人。
所有的学生都张罗着过平安夜,大家穿的花花绿绿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正巧,青水从远处经过。
红黑格子裙,分外刺眼,她记起了小说里的描述。
在雪堆的尽头,有一处红黑格子裙被雪染湿、掩盖。
邓离紧张起来,就是今晚。
初雪、红格子裙。
*
晚上八点,晚会正式开始。
邓离初次以第三者视角看这个世界。
教室外边的圣诞树已经亮起,门口还站着一个圣诞老人,每个同学走进去的时候,圣诞老人会从袜子里掏出礼物递给进去的人。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她也可以想象,自从没有邓成夏,宋迟穗的生活也渐渐好起来,隐藏的感情线也在循序渐进。
而她是一个闯入者,所有的一切,在她完成任务之后,就不在与她产生关联。
邓离深吸一口气,感觉胸有些闷。
她掏出一根薄荷味的细烟,用卢浮宫浮雕的金色打火机划出火,手指虚拢一下,挡住落雪。盈盈灯火将从手指缝隙透出,从远看像是橙色灯笼。
轻轻吸一口后,邓离重重呼气,吐出一口烟,烟雾那股闷气消散去。
她虽加入不进去,但她需等着,守着宋迟穗,也守着那个坏人。
平安夜节目,无非是唱歌、跳舞、小品、诗朗诵,用最简单才艺表演,联络大家的感情。
教室中间的桌椅被拖开,用做舞台区域,两边和后方都留有座位。
宋迟穗坐在最后方,观赏视线开阔。
青水正在台上主持着晚会的开始。
她安静地看着讲台,双手拖着腮,小巧粉嫩的手指时不时敲打着脸颊,睫毛翘起,像是小扇子一般忽闪忽闪。
简秋雨很少见她那么开心过。
她时不时跟着一起拍手,微笑,笑起来很甜,就像是成熟的桃子。
她走了两步,稳稳站在宋迟穗身后。
宋迟穗还未察觉,只左右看看,像是寻找着什么,转身时,见身后已经站着一人。
简秋雨正低头微笑:“小穗,你今天准备的什么节目?”
宋迟穗胸口浮起,这个距离好近,就像是上次简秋雨教她画画的那般,双手撑着她的扶手,整个人弯曲着,前胸都快贴着她后背。
她迅速转头,微微抿唇:“我没有可以表演的才艺。”
简秋雨绕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侧身对着她:“没事,你好好观看。”
她嗯一声,心思却在另一件事上。
表演开始,邓离人呢?
宋迟穗看一圈不见人,才控制轮椅,对身旁人说:“请让一下,我出去一下。”
她前脚一走,简秋雨后脚跟上去。
“小穗,你去哪里?。”
她转头看她:“老师,我很快就回来,你不用跟着我。”
说罢,她快速驾驶轮椅远去。
到了空旷地方,宋迟穗掏出手机,给邓离打电话。
花坛边,邓离抱着膝盖,头埋进臂弯里。
黑长风衣包着她的身躯,右边的口袋里,微微闪着蓝色的光。
手机开的震动,邓离没听见。
倏然间,邓离听见有轮椅碾过雪地的声音。
她冻得通红的耳朵轻轻一颤,那声音越来越近,停在她跟前。
本就睡得半醒,她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少女红衣斗篷,停在她的脸上。
“你怎么在这里?”
宋迟穗看着她,见她头发上已经积了一层白雪,像是粉末一般。
“你在这里多久?”
邓离眉毛一挑,打了个哈欠:“没多久。”
外面风雪急起来,她看见宋迟穗睫毛上已经挂了成串的雪花。便连忙从花坛跳下来,双手伸进她颈脖两侧。
宋迟穗先是惊诧了一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继而见她很自然拉起帽子,盖在她头顶上:“雪下这么大,你出来都不知道带帽子?
一时间,整个后脑勺还有耳朵都温暖起来。
眼前,那双手正勾着帽子的抽绳,骨节分明的手上落下一粒粒雪花,很快,融化在皮肤上,冻得她手通红。
宋迟穗含着贝齿,眼睫毛上抬,怔怔看着邓离。
自己的手都不在意,跑来在意她的。
她利索打好蝴蝶结,将宋迟穗整个颈脖包起来,只剩张脸在外面。
红帽子,白脸颊,和俄罗斯套娃一样。
邓离欣赏自己的杰作,却见她有些愣神。
“小穗?”
宋迟穗眨眼:“嗯?”
“看什么,都走神了。”
她拍着她身上的积雪:“怎么忽然跑出来了,不好好看节目表演。”
宋迟穗垂着眸:“我来找你。”
“找我?”她目光顿了一下,心似被融化了一般:“你找我一起看节目啊?”
“不是。”
宋迟穗转过脸:“我看你是不是死在外面,这么冷的天,你要死了,谁来送我回去。”
她伸手捂着嘴,娇声咳了咳,心中好似汹涌着腥甜的味道。
刚刚找人的时候,绕着操场跑了大半圈,才看见远处有盈盈灯光。
邓离自不计较她在说什么,只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你看你,好端端说什么死不死,这下咳嗽了吧。”
远处有一个小卖部,正冒着热气,邓离替她拢着衣领,推她到小卖部去。
小卖部有暖气,虽然只有薄薄的透明纸当门,但能抵御寒风。邓离将宋迟穗安顿好,便折回到收银区,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慰劳肚子的。
小卖部有关东煮,邓离选了宋迟穗爱吃的蔬菜、西蓝花、萝卜、香菇,又选好自己爱吃的豆腐包、鱼丸。
“老板,多加一点小米辣,”邓离搓着手。
此时,远处的人又传来两声娇弱的咳嗽,她又添一句话:“还有生姜。”
生姜驱寒,多多益善。
两杯热乎乎的关东煮出锅,老板还给每一个杯子里放了勺子和筷子。
邓离付了款,端着烫呼呼的杯子往回走。
宋迟穗坐在窗边,侧着身,大半张脸都被帽子盖住,露出挺翘的鼻尖,鼻梁还泛着莹润的光,像是一块白玉一般。她双手握着拳,凑在嘴边,偶尔咳一下,偶尔朝手吹口气,看样子是冻着了。
是出来找她冻到的吗?
这小没良心,偶尔还是有点良心。
邓离垂下眼眸,嗤鼻笑,轻步走到她身旁,将杯子递上去:“小穗,吃点东西。”
宋迟穗低头一看,见里面都是她平时喜欢的食物,西蓝花,萝卜等蔬菜,她本想拒绝,但看见喜欢的菜,也就接过来。
关东煮滚烫,她双手抱着,觉得一下温暖许多。
邓离拖开凳子,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吃。
她捧起杯子,举到唇边,小口吹开面上漂浮的小米辣和葱花后,喝了起来。
喝第一口,她皱了下眉:“好辣。”
“没事的,驱寒,你不能吐。”
宋迟穗瘪嘴,似乎在抗议,但她依旧努力喝了两口。
喝了汤,她开始吃蔬菜,吃的时候一口一个,塞在腮边,然后闭上嘴,慢慢咀嚼着。
腮帮子一鼓一鼓,十分可爱。
一个西蓝花嚼好几十下,才慢吞吞咽进去。
邓离无心食物,一手敲打着桌面,一面看着宋迟穗,外面的雪静静地下着,落在漂亮的圣诞树上,此时此刻,她感觉什么都很美好。
宋迟穗忽然望着外面,对着大雪犯愁:“不知道怎么的,今年初雪来的好早。”
邓离的手一顿:“初雪来的早不好吗?”
宋迟穗:“算不上吉兆。”
初雪一般都在一月,来得早,兆头不好。
她摸着胸口:“总感觉心里慌慌的。”
像是要出什么事。
人的第六感很灵,有的时候,就算对方不说话,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事情的不对劲。
就比如今日。
虽然是平安夜,空气中却透露着不平安。
*
简秋雨原本追着宋迟穗出了教室,前脚才迈出一步,后脚就被拉住。
她转头,青水正冲着她笑:“简老师,该你上台发言了。”
她看着宋迟穗远去的背影,微微沉一口气:“好,我这就去。”
她跟在青水后面,这几日,青水虽没有去接宋迟穗,但是,她很明显感觉到了宋迟穗对她的疏离。
女生与女生之间最藏不住秘密,尤其是像宋迟穗和青水这般密友。
到底是因为青水说了什么,宋迟穗才会对于她敬而远之。
说什么呢,是上次医院,还是这次,她不让青水送宋迟穗的事。
不管怎样,女生和女生之间,关系太过亲近,总是不好的。
不过,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
简秋雨眸光冰冷,直到上台才转变神色,她勾着唇,对着青水微笑。
平安夜的晚会都是学生们玩的,简秋雨简单发表感言,便将舞台留给了青水。
小卖部的窗口朝着后山,简秋雨进去的时候,未发现里面还有两个人。
直到她付完款,才隐隐听见宋迟穗的声音。
“你担心我们遇害?”
简秋雨推一下眼镜,绕到最后的货架层,翻看眼前的笔记本。
邓离:“是啊,尤其是青同学,上次回去,她不是说经过很长的小道吗?现在冬天,路上没什么人,她一人容易出事。”
宋迟穗:“所以你今天来,是为青水?你倒是很关心她。”
邓离:“没有的事,我当然最关心你,只是今天,我们还是送送她。”
宋迟穗:“知道,我一会儿叫上她。”
听语气,还有点酸酸的意味。
邓离:“小穗,你不能直接跟她说,我们最好悄悄跟着。”
“为什么?”
听到这里,简秋雨微微攥紧手指。
*
晚会本就简单,很快结束。
邓离和宋迟穗回到教室,正巧碰见青水。
此时,青水站得笔直,她双手背在后面,正在跟简秋雨聊天。
“青水同学,今天你做的很好。”
阅历尚浅的学生往往都会因为老师一句夸赞喜不自胜,青水不例外,她抿着红唇,眼神飘忽,不停地说那都是应该做的。
“简老师,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是通过这次锻炼,才知道原来有的事情我也能做。”
两人说着话,邓离已经推着宋迟穗到面前。
“青水同学,不好意思啊,刚刚小穗有点不舒服,没有能看到你的表演。”
青水朝她跑来,丝毫不在意宋迟穗有没有看表演,只关切问她身体哪里不舒服。
能得如此好友,不嫉妒,不怨恨,也算是人生大幸。
宋迟穗握着她的手:“我没事,今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青水点点头:“嗯,马上收拾好,一会儿回去。”
“嗯,那我先走。”
宋迟穗对着她打招呼,继而转身看向简秋雨:“老师,我先走了。”
简秋雨微微点头:“迟穗,路上小心。”
两人匆匆对视,很快分开……
*
出事的那条路很窄,已经积起层薄薄的雪。
邓离的车就停在拐角处。还不敢停近,只能停老远,确保整条巷子都在视线内。
因为担心暴露,两人早早就熄火关灯,并且,躲在了一个地方。
准确滴说,是坐在副驾驶的脚踏毯上。
邓离将座椅往后调一些,自己坐地上,双腿张开,确保宋迟穗有坐的位置。
就这样,宋迟穗背对着她,坐在她两月退之间的夹角,位置十分憋屈。
两人都脱了外套,她穿着是轻薄的蚕丝缎面裙,邓离穿着薄衬衫,紧紧贴着的时候,能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心跳。
宋迟穗紧张些,不安分地在她怀里动来动去。
邓离从背后圈着她,鼻息从颈脖后面传来,“嘘,别乱动。”
她压着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似的。
宋迟穗小声:“你贴我太近了。”
她也小声,说出来像是在撒娇。
“谁让你要跟来,让你乖乖在家等,非要来。”
邓离骂骂咧咧,但是怀里的小人竟主动留下,她又不忍让她离开,就这样贴贴抱抱,正面值又能涨不少呢。
想着想着,她圈更紧了,手腕贴着她的细腕,鼻尖也朝她后颈窝抵上去。
好香,是冷傲的山茶花。
怀里的人颤一下:“你又干嘛。”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她往后退一寸,侧头看她,宋迟穗脸红了些,不知缺氧还是什么?
宋迟穗感觉颈窝一热,不断有呼吸涌入,还有身后人淡淡的香气,一开始她还浮躁,但坐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不知道是暖气还是什么原因,她感受到从背后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
好温暖。
她咬着贝齿,身体松懈下来,靠在邓离身上,不再说话。
邓离探头观察窗外,好半天没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了。
别说宋迟穗,就是她坐在憋屈的位置都难受。
“青水怎么还不来。”
“坏人也没有出现。”
宋迟穗小声:“你为何判定今天,在这条街有坏人欺负青水?”
邓离:“没判定,我就是蹲点。”
宋迟穗:“哦。”
又过了十分钟,宋迟穗开始在怀里闹腾:“还没到啊。”
邓离凑近她的耳侧,看见她小耳蜗十分可爱,不忍想起上次,宋迟穗舔舐她的耳朵,她忽然脑子一抽,也想舔舔她的,这里正面值很高吧。
此时,她心猿意马寻思着,轻轻触碰一下,就当做是无意的,应该没问题吧。
慢慢地,她屏住呼吸,生怕打草惊蛇,朝她的小耳朵靠近。
小耳朵长了细细容毛,耳垂轻薄,圆圆的一小块,指拇那般大小。越看越可爱,越想咬。
仅剩下几毫米了,邓离闭着眼,嘴唇往前送。
宋迟穗忽然侧脸:“邓离。”
“别叫我大名。”
“为什么?”
“总觉得你要暗杀我。”
宋迟穗没理她:“我腿疼。”
“腿?”她不是没知觉吗?
邓离反应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什么,她勾起唇,凑近她耳蜗:“你是屁股疼吧,坐疼了?”
黑暗中,宋迟穗眼睛明亮,呼吸也急促了些:“你!”
下一秒,腰间被紧紧握住,宋迟穗身体一轻,而后落入到柔软的坐垫上。
那坐垫不是坐垫,而是邓离的腿。
宋迟穗拽着手指,嘴巴咬地死死的。
邓离忽然凑上前,热气在她耳边盘旋:“还疼不?”
她圈着她的细腰,把她抱得紧紧的,怀里的人分明是最恶毒的人,她却偏偏生了保护的心,觉得她娇柔可怜,想要爱护。
对方并没有多领情,一直不断挣扎:“你放我下来。”
隔着薄薄的布料,她似乎感到她的体温在不断上涌。
“嘘,小声一点,人要来了。”
“骗人。”
是有人来了,左后方,急促的脚步踩着雪的声音。
邓离左手一把捂住宋迟穗的脸,堵住她的嘴。
“呜呜。”
她脸小,只有她一个巴掌大,轻轻一捏,就能全部掌控。
宋迟穗力气小,挣扎两下不再动弹,任她摆布。
脚步声越来越近,邓离抬起头,见后视镜已经出来一个人。
正是青水。
怀里人也安静下来,想必与她一样,看见了来人。
邓离偏过头,嘴唇对着她的小耳朵,不偏不倚。
她轻触她耳廓:“看吧,我就说有人。”
作者有话说:
邓离:嘻嘻
第41章
大雪似飘絮,斜飞灌入人的颈脖。
青水撑着黄雨伞,将它往前倾斜一下,刚好可以挡住飘过来的雪。
这样一来,她的视线更窄,仅能看见地上的路。
四周灯光昏暗,人烟稀少,灌过来的风让人不禁生寒,她紧了紧红色的围巾,速度加快,想赶紧逃出这条暗道。
她脚步迅疾,积雪被踩出融化的声音,一步一个脚印。
空旷的街道上,原本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走着走着,青水听到更为迅疾且沉重的脚步声。
她大吸一口气,快步往前,只见昏黄色的雨伞下,出现一条穿着牛仔裤的男士的腿。
那个男人面对着她,站在她面前,停下来。
青水手一抖,握紧伞柄,轻轻抬起雨伞。
黑色小皮衣,大肚腩,黑皮带,花衬衫,再往上一台,一个肥头大耳的醉酒男人正色眯眯冲她笑。
“小姑娘,一个人啊。”
青水瞳孔一怔,大叫一声,往后退好几步。
男人摩拳擦掌,带着浑身酒气:“别怕嘛,叔叔送你回家。”
“不不需要。”她呵出热气,双腿却已经发软,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缓缓朝她走来。上下打量着她:“大学生啊,陪哥哥玩一玩。”
男人一把夺过她的雨伞,狠狠摔在地上,一手捉着她的手腕,将她往暗道里拽,一手捂着她的嘴,让她发不出声音。
青水绝望,男女之间的体型差异和力气差异注定让她无力反抗。
她眼里噙泪,害怕到浑身发软。
忽然之间,眼前闪过一道黑色身影,青水只听见两声男人惨叫,自己便被松开。
她在蹲在地上,转身看见邓离一脚踢在男人肚子上,男人吃痛贴墙,他醒酒一般,朝邓离挥拳而去。
邓离抓着他的手腕,狠狠往后一压,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和惨叫声连连。
“哎哟哟哟,大姐,我错了我错了。”
邓离反扣他的双手,将他按在墙上:“你错了?你去警察局认错吧。”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宋迟穗都看呆了。
此时,青水哭着朝她跑过来:“穗穗。”
她扶着车门,浑身已经被雪染湿,眼泪也把妆哭花了。
宋迟穗抱着她的头,轻轻擦拭她头上的雪花,安慰道:“没事了,青水,快上车吧。”
五分钟后,警察将坏人带走。
邓离开车紧跟其后。
捉到坏人,她这一夜也算没有白守。
青水一人坐在后排,她双手抱着胸,整个人还惊魂甫定。
邓离从后视镜瞟一眼,安慰她:“青水同学,没事,别怕。”
青水抬起头,身体靠着椅背,朝邓离道谢:“邓姐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没事,你没事就好。”
青水感激看着她:“邓姐姐,穗穗,你们今天救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受了这么大的解救,青水心中实则感激,这句话非凭空而来,她是真心觉得命都该给两个恩人。
宋迟穗转过头,一双眼睛闪着柔和的光:“说这些做什么,我在学校的时候,也受你不少照顾,如今你遇到麻烦,本就应该相互帮助。”
她伸出手,握着青水搭在后座的手:“你没事就好。”
车子很快驶入公安局,邓离停下车,从后车座把轮椅放下来,再到副驾驶,伸手去抱宋迟穗,把她抱到轮椅上。
她动作熟练轻缓,一切都那么自然。
青水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羡慕起来,穗穗和邓姐姐感情这么好,是她非常向往的的模范妻妻相处,也不知道她。
三人往里走,做了简单的笔录,将事情的经过陈述一遍。
好在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们也就算审讯结束,这下,要审讯那个醉酒男人。
警察办公室,男人被扣在座椅上,他正晕晕乎乎地看着四周,嘴里还一直说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男警察长相正义,语气十分严厉:“你半夜鬼鬼祟祟拖人家小姑娘走,这叫强奸未遂。”
男人:“我没有,警察叔叔,我只是醉酒,一时不知道,我真没干什么。”
男人不停狡辩,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口音,一直犯浑。
男警察:“是吗,那条小道上可是有监控的,我只能提醒你,坦白从宽。”
邓离三人站在门外旁听,一直听到男人认错。
“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看见她一个人在路上,又那么高挑可爱,真的,我没打算做什么,我只是喝醉了,色迷心窍。”
邓离掐着下巴思索,如果说邓成夏和青水遇到的坏事是同一个人做的,那就极有可能是眼前的人。
她转头看向一名女警官:“警察同志,听说你们还有另一起强暴案件,我怀疑,此人可能是专门挑学生作案,有没有可能,让受害人指正一下。”
她这个思路倒提供破案的方向,女警迟疑一下,点点头:“可以让受害人看一下他的脸。”
邓离:“那太好了。”
邓离的思路缜密,且非空穴来风,她表现得像是专业的人士。
宋迟穗朝她盯了一会儿,看她眉眼清澈,一时间,竟觉得她也没那么蠢。
她捻着手指,捂嘴轻咳一声:“警察同志,在那之前,我想先探视一下邓成夏,毕竟,我还有一些事同她说。”
女警早已经认识了几个人,也知道她们的关系,尤其是宋迟穗,她记得十分清楚,因为她长得漂亮,但是残疾,令人看了心疼。
虽然天色已晚,她也没有拒绝宋迟穗的请求:“时间不多。”
她捂着嘴轻咳:“好的。”
依然是幽暗的地下走廊,里面散发着陈腐的气味,吸一口气,都很难受。
宋迟穗跟着女警到了铁门边,女警利索打开拖地的铁链锁,缓缓拉开门,钢门摩擦着水泥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宋迟穗到了洽谈室,面前是一个窗口,此时,邓成夏早已经换上了囚服,从房间的一侧走来。
“这么晚了,是谁来看我?”
她头发睡成了鸡窝,远远看去,她像是颓败的失足少女。
见了宋迟穗,邓成夏眼睛瞪圆,朝她跑了过来,她抓着玻璃门,对着说话筒大喊:“宋迟穗,你这个疯女人!”
“你出尔反尔,骗我下跪!”
“你还告我,让我坐牢三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对面有多歇斯底里,宋迟穗就有多冷静。
她捂着嘴咳了咳,素白小手缓缓放在膝盖上,坐的端正笔直。
她一双清澈的双眼看向邓成夏,嘴角微微一弯,笑得十分甜美:“我是为你好啊。”
邓成夏目光滞涩,她瞳孔瞪到四边眼仁发白,像是要翻过去一般,十分抓狂。对方是什么人,她竟低估了。
宋迟穗表面软弱可欺,实则内心就是一个怪物。
笑得越甜,出手越狠。
“为我好,我所有的青春,都会在监狱里度过,等我出去就老了,宋迟穗,是你找人害我,又害我坐牢,我以后不会放过你。”
听着对方对自己的控诉,宋迟穗静默地欣赏着自己的手指,她回忆起来,邓成夏是如何欺负她的,又是如何伤害了邓离和简秋雨。
三年牢,是她活该。
她抿唇,在她说的最激动的时刻,眼神横过去:“邓成夏,我再说一次,害你的人不是我,你这样的人,还是坐在牢里比较安全,不然凭借你这个性,出去恐怕又要得罪不少人,到时候,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邓成夏嘴微张,彻底呆住,她的头轻轻敲着墙,眼里尽是颓靡。
“不过,我和阿离姐给你带了礼物,说不定你会喜欢。”
她抚摸左手的红宝石,嘴角微微一勾,控制轮椅离去。
*
休息室,邓离、宋迟穗静静坐在一旁等着。
青水还在接受心理疏导,另一边,邓成夏应该正在指控犯人,没一会儿结果就能出来。
邓离倒了两杯水,递给宋迟穗一杯,让她捂手。
似乎已经习惯邓离的好,宋迟穗很自然接过。
她看了宋迟穗一眼,刚刚从她探监出来,她就一直心情不错。
她好奇靠过去问她:“什么事这么开心。”
宋迟穗喝水,抬起头来,唇珠上尚且留着润泽,她摇头:“没事。”
邓离觑着她:“你刚刚和她说了什么?”
宋迟穗:“没什么,我只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她思忖了一会儿,看向邓离左手,过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她伤口如何了。
青水做好心理疏导后,出来时心情放松多了,她坐在宋迟穗身旁,乖巧地等着最后的结果。
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害邓成夏的人。邓离十分确信,一定是同一个人所为,她清晰记得小说描述,两人遇害的方式方法都一样,警察也说是出自同一人手。
只是,她想起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一下沉思了起来。
看那男人,也不像是高手段犯罪的人。
没一会儿,女警朝她们走来。
她站得笔直,朝着邓离走来:“邓小姐。”
“怎么样。”邓离站起身,和她平视。
女警摇摇头:“邓成夏情绪激动,她说不是那个男人。”
指尖轻缓敲打着纸杯,她思索着,果然,难道穿越过来以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还是说,消息走漏?
不大可能,她只跟宋迟穗提起过,且后面一直和宋迟穗在一起。
那么,真的不一样?
邓离吸口气:“知道了,警察同志,那她有没有说,那天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年龄,身高,或者其他特征?”
女警摇头:“不好意思,邓小姐,这些机密我们不能透露,也是为保护受害者。”
她点点头,也十分理解。
回去的路上,她们先把青水送到家,再从她家折回。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个问题,只是久久不能想通。
本该是一个人的,为什么不是。
邓离思索的时候,眉头皱成一团,她又在开始,不免叹一口气。
一时间,惹得身旁熟睡的小人醒了过来。
宋迟穗惊醒时身体微微一颤,还吓得恍然睁眼,小手摸了摸心口,轻轻安抚着。
“醒了啊。”
邓离看了她一眼:“我们马上到家,回去就睡。”
宋迟穗点头,轻轻打着哈欠,打哈欠时,她用小手捂嘴,一双眼睛迷迷糊糊的,十分可爱。
过了一会儿,宋迟穗转头看向她:“你好像有心事。”
她的心事不写在脸上,宋迟穗怎么会知道,观察入微:“怎么说?”
宋迟穗拖着腮,身体微微侧着,很自然朝她的方向靠近些。从前,宋迟穗正眼都不瞧她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有心事的时候,开车就不那么稳,有些急躁,刹车油门都给的很快,我是被这样惊醒的。”
邓离瞳孔一怔,宋迟穗的感应能力也太强了吧,在她看来,她开车和从前并没有差别。
她承认:“你说的对,今天的事,我总觉得不太对,上次邓成夏遇害,又怪在你身上,老感觉是是一起阴谋。”
宋迟穗睫毛垂下:“原来是这事。”
她点头:“嗯,你怎么看。”
她怎么看,还有谁,无非就是想要争夺遗产的人,舅舅,伯父伯母,还有谁,可惜她也只是怀疑,却没有证据。
半响,她叹口气:“我没心思想这些。”
车辆匀速前行,路边的灯一盏盏划过车顶。
透过玻璃窗,打在邓离脸上,衬得她侧颜锋利,眉清目秀。
她习惯左手开车,左手受伤后,则换成了右手,如今她右手捉着方向盘,转弯的时候,依旧用右手打死,再轻轻放下,方向盘在她手中犹豫水蛇滑溜而过。
还是右手用力吗?
宋迟穗垂下眼,试探性问她:“伤口,怎么样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漏跳一拍,为什么要关心一个棋子的死活。
耳朵还是嗡鸣,宋迟穗掐住手指,把它掐得泛白。
邓离侧过来看她,像是没听清一般:“阿?”
宋迟穗在问她的伤口?
哪里的伤口。
对方不回答,一双睫毛垂着,像是漂亮黑羽扇,小嘴巴咬通红:“你不说算了。”
邓离忽然想起来:“你说我左手阿,早好了,我抱你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吗?”
宋迟穗憋口气,邓离这个人,不问她还好,一问就没完没了,说一些有的没的话。
什么抱来抱去,好不害臊。
她冷着眼:“你是好了,不然不会嘴贫。”
车辆很快驶入庄园,停在欧式古堡别墅外。
自从没了春梅管家,别墅的灯没有开,也没有人专门在外等着。
邓离推着宋迟穗往电梯方向走,边走边说:“好是好了,可惜留了伤疤,还没好呢。”
她低头,在宋迟穗后脑勺说话:“你帮我抹药可以吗?”
身后灌入热气,宋迟穗颈脖缩起来:“你自己够得着。”
“够不着。”邓离解释:“右手够得着左手,可够不着背啊,我背上还有一大片纹身痕迹。”
“那你可以去医院,让他们帮你处理。”宋迟穗依旧狠心。
邓离瘪嘴:“你不能这样呢,我都给你洗澡梳妆,送你上学,还帮你按摩腿,助你恢复,你都不帮我一下啊。”
“都说妻妻之间,要相互扶持,才能更好地走下去,光是我对你好,你也对待我好些啊,不然我们以后怎么相处。”
“我马上就是大明星了,大明星身上怎么可以有疤痕,你要是不帮我抹药,我找谁啊,我这个背,只给你看。”
背后的人叽叽喳喳,就跟麻雀一样说不停,还说一些有的没的,她听了又羞又烦躁,只转头:“呸,谁要看你的背。”
她推开邓离,架着轮椅往前走。
进了电梯后,宋迟穗调转弯,按下楼层后挡在门口,不让邓离近。
“你坐下一班。”
宋迟穗仰头凝视她,挡在她的腿。
邓离上前,不依不挠:“为什么,要等多久,麻烦。”
“不行,你坐下一班。”
“你生气了?我就给你看个背,你就生气了,你还给我看了。”
全部。
宋迟穗一下气血翻涌,伸手掐着她的大腿,狠狠使劲。
邓离吃痛地嚎叫一声,往后退去,伸手揉着刚刚被她掐的地方。
她怕不是练了九阴白骨爪,真疼。
她站在门外,见电梯已经正在合上,宋迟穗则静静坐着,对着她笑,仿若做了什么厉害的事一般。
真是,幼稚。
电梯缓缓合上,直到最后,她都还在门缝中看见对方得意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一旁楼梯,铆足劲儿冲上去。
不就三楼,很快的。
别墅电梯很稳,不紧不慢徐徐上升。
宋迟穗紧抿红唇,将及腰的长发顺一缕在胸前,用手指缓缓缠绕着。
想着邓离刚刚说的话。
背只给她看。
她看了她的全部。
她加快用头发缠着手指,缠得死死的。
电梯一道,门铃响一下,便缓缓打开。
宋迟穗不经意抬眼,见狭小的门缝外,一双笔直的双腿站立,她心一惊,仰头看上去。
邓离正抱着手臂,嘴角微微牵起,俯视着她,见到她后,她伸出右手,将耳后的长发撩到后面去,露出蓝色的宝石耳坠,她俯身,脸凑的近,近到几乎是可以亲吻的距离:“小朋友,我还是比你先到。”
邓离唇红齿白、声线温和。
宋迟穗怔了怔,呼吸屏住。
对方因为快速跑上三楼,满头热汗,呼吸急促,汗液蒸发的过程中,散发着来自她本人的体香。
让人安心的沉木香味。
此时此景,她的脸近在咫尺,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掉落,顺着鼻梁滑下,最终击碎在如玫瑰花瓣的红唇上,让她清冷的外表平添一丝性感。
宋迟穗攥紧手指,贝齿咬着腮帮子的软肉,睫毛垂下去。
那对垂下去的睫毛像小扇子,盖住她眼中的神情。
邓离挑眉,小朋友怎么不瞪她了?
她静静地看着,连呼吸都轻了些。
宋迟穗穿着一身红,齐刘海下的小脸雪白无暇,她抿着唇,腮边也因薄怒而染上了一丝绯红。
继而,一双素白小手举起,轻轻推开她的肩,小奶猫使劲所有的力气,像是柔软猫爪爪打在石头上。
邓离起身,往后退两步,让出路来。
宋迟穗转动轮椅,快速朝卧室走去。
晚上休息前,邓离伺候她洗澡后,便去了浴室。
她坐在床前,双手抱着小白,时不时揉揉它的头。
她睡不着,看着浴室若影若现的剪影,便想起下午被捉弄的时刻。
邓离用脸颊蹭她一脸粉笔灰,她小手往上,摸着被蹭的那边腮肉,软软的,似乎还有些发烫。
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暂停,很快,邓离披了一件浴袍,便从里边走出来。
出来时她一边擦着头发,眼神朝她看过来:“还没睡啊。”
宋迟穗松开手,呼吸时胸口起伏一下,她看过去,快了。
奶白色的浴袍随意松散在她身上,腰腹被束带捆着,交领开到胸骨处,走路时,大小腿在浴袍开口处时隐时现。
她走到梳妆台,拉开抽屉,骨节分明的手拿出一瓶红色的油来:“正好,你没睡,我给你抹药。”
宋迟穗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
她掀开被子,邓离刚好坐在床沿上。带着意蕴的热气和香气。发梢还湿着,一股股透明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锁骨上,再呈一股水流往下滑。
她错开眼,缓缓吐出气。
邓离把红油捂热后,掌心落在她的膝盖上。
掌心温热,还带着药物有些刺激,顺着膝盖往上揉,腿部逐渐比以前恢复得更好,她能感受到知觉。
且邓离会使出很大的力气,为的是把药性揉进去。
只是这一次,她感觉有些不一样。
热热的,腿部的灼烧一直蔓延往上。
她屈着指,死死抓着被子,将红唇咬的薄红:“不按了。”
邓离按得正起劲,听她一说话,猛地抬头:“阿?”
宋迟穗眼尾带着红,嘴唇也咬出痕迹:“痛?”
“嗯,有点难受。”
她笑着:“这是好事,说明你的腿在逐渐恢复。”
宋迟穗没回答她,小手捂着肚子。
奇怪,不是腿痛吗。
干嘛捂着肚子。
作者有话说:
邓离:嘻嘻,哪里不舒服,姐姐帮你。
宋迟穗:滚!
第42章
圣诞节休息。
邓离去拍戏,一大早便出门。
宋迟穗赖在床上,一直躺到杜金月上门,才慢条斯理起床。
正是冬天,窗外飘雪。
宋迟穗让管家燃一炉火在中间。她和杜金月面对面坐着,对方正给她检查身体。
医生的手偏冷,更何况是冬天,她才从风雪交加的天气进来,显得更冷。
杜金月触碰到她的肩,她立即缩一下。
“痒?”
“嗯。”
杜金月笑着:“还怕痒?结婚这么久,还没习惯别人触碰你?”
宋迟穗埋头:“不只是痒,还有冰。”
邓离的手是热的,虽然也有不适,但还能忍受。
想起昨夜的事,宋迟穗忽然灵光一现:“杜医生,你以前说,我们这样的,虽然双腿失去了知觉,但是但是。”
关于昨天的事,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这种事情真的很难为情。
况且也是她第一次遇到。
“但是什么,吞吞吐吐不像你。”杜金月坐下给她开药,一面夸她长了些肉。
“看来你夫人把你养得很好,也没有怎么折腾你。”
说起折腾,邓离倒一次没有。
她垂着眸,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说,有的人虽然肢体残缺,可还是和普通人一样,有身体和心理的感情需求。”
杜金月点头:“对,你们只是少某一部分的感知,其他还是正常,可以自由恋爱、结婚、生子,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
宋迟穗含唇:“肢体触碰这样,不喜欢的人,也会有感觉吗?”
这个问题,杜金月倒是可以回答,她见她一脸的求知,便好为人师科普起来。
“人的身体有时候是单独存在的,纵然不喜欢,也会有自然的需求,不然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深夜寂寞去找人,那些人她们并不喜欢,但还是能找到其中乐趣。”
这样回答,解答了昨夜的疑惑。
纵然不喜欢,也会有感觉的。
自从残废以后,她对自己身体失去探知和了解。
她甚至很少去观察自己胖瘦变化,自然也忽略自己是个正常的成年人。
杜金月一解释,她就舒心得多。
怎么能算好感呢。
*
片场,大雪。
邓离正在补妆。
一会儿要拍露胳膊的戏份,她已经换好短袖,还差脸上的战损妆容。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小男生,他一直夸赞她的皮肤好,五官立体,大气。
邓离也和他寒暄着,夸赞他化得好。
并非商业吹嘘,她对着镜子看,化妆师给她剪了稀碎的挂耳刘海,眼睛上也落下几根胎毛,额头和右脸苹果机上涂抹了血浆,让她看上去有股破碎的美感。
好看,好看,一下带入战斗状态。
镜子后方,她忽然看见了两人,一个身披红色大衣,下身碎花裙,另一个穿着黑色棒球服,紧紧跟在红大衣身后。
是段甜甜拉着裴云说话。
像是在吵架。
两人越走越远,邓离探出八卦的头,脱离化妆师的手心。
“邓小姐。”
“k老师,她们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邓离朝着远处暗示。
小k瞥一眼,转头捂着嘴说:“你还不知道吧,那个段甜甜,貌似被制作人甩了。”
作为朋友,邓离只知道两个人正在发展,上一次看两个人还甜蜜如初,这次怎么就被甩了。
她挑眉:“为什么啊。”
小k瞳孔一怔,拖一把椅子坐下,他拢一下齐肩的黄色头发,一本正经八卦起来。
“也都是传言传出来的,说是裴制作人和她约会过几次。”
约会两个字,他说得十分重,还使了一下你懂得的眼神。
“然后,裴制作人不满意,就这样闹掰了。”
邓离瞳孔原地地震,看向远处段甜甜的身影。
可以啊,这么短的时间,都把人拿下了。
不过,这个不满意。
“我觉得不可能吧,我是她朋友,她不至于说。”
“你没听过,那裴制作人直接说了,你别跟着我,两次约会,我到了你到了吗?每次都说有急事,事情做一半,有你这样的吗?”
“我裴云不是没有人追,要你何用。”
小k眉飞色舞,说得仿若他亲眼看见一般。
远处,两人拉扯了几下后,裴云甩开段甜甜的手,对着她说了几句话。
“滚,别跟着我。”
读唇语,应该是这个意思。
邓离挑下眉,这下好了,她得去安慰她的小姐妹。
小k还在一旁津津有味说着,邓离打断他:“k老师,我出去下。”
室外,大雪飘飘。
段甜甜蹲在花坛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进臂弯里,发梢上已经落满雪,光从身影上看,有些落寞。
此情此景,她怎么觉得有些相似。
失恋都要淋一场雨或是雪心里才好受吗?
邓离握着两杯热咖啡,大跨步踩进雪地里,雪往下陷一寸,发出稀碎的声音。
“给。”
她把咖啡递过去,雪花正好落下,冰晶六边形很快融化在咖啡里,像是在往里面放糖。
段甜甜抬起头看她,一双大大的眼睛泛着红,小颗泪珠在眼眶里打好几圈,不争气流下来。
爱情使人痛苦。
邓离心一慌,她安慰她:“别冻着,喝杯热饮。”
她将段甜甜哄到室内,一边递纸一边听她断断续续地说起事情来龙去脉。
“我就放她两次鸽子,也都不是故意的,她就不要我了。”
原来并不是传闻那样的。
邓离拍着她的肩:“没事的,说不定她在气头上,过段时间就好。”
段甜甜吸一下鼻子,情绪控制还算好,眼泪除了刚刚落下一颗,后面就冷静下来:“你说的对,邓离,你真好真温柔。”
说着说着,段甜甜一双动情的双眼盯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别爱上我,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
段甜甜嘴角轻勾:“当然不会,但是如果刚刚给我送咖啡的是其他人,那就不一定了。”
恋爱脑的世界,她怎么能懂,一杯咖啡就被收买了,那宋迟穗要是和她一样,还不得已经爱死她千百回。
想到这里,她唇角微微勾起,抿一口咖啡。
窗外正巧对着工作台,此时,大家都冒着风雪正在搭建一会儿的打戏场景。
段甜甜看着窗外,不忍发抖;“你一会儿要光着膀子去拍戏,估计要冻死。”
邓离看了一眼:“还好,就那么几分钟。”
“也对,你ng少,不过这么好高的威亚,你一定要小心啊。”
“嗯嗯,没事的。”
邓离看一眼,那高过银杏树的威亚看上去的确十分唬人,不过,和她以前执行任务的高楼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
银杏树下,工作人员围成一团整理地面的线。
其中,一个男子身材纤瘦,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黑裤子,黑皮鞋,鸭舌帽,双手正在整理地面的线。
邓离恍然一眼,莫名觉得熟悉。
她正要起身看,只听背后有人叫住了她。
“邓小姐,要上场了。”
邓离转过头,起身朝外走去。
玻璃窗前,鸭舌帽男人侧一下脸,他带着口罩,雪光之下,他鼻梁有些微微的驼峰。
*
户外,导演正在确认事项。
救生垫就位,威亚就位,摄像机、灯光、演员,一切就绪。
他在镜头面前仔仔细细看着,邓离身穿短袖灰马挂,黑色紧身裤,头发利索挽起,仅仅留下额头和耳边的刘海,她手持弯刀,正在练习挥刀的动作,面前的雪花都被斩断一般,直接在空中融化,形成漂亮的白色烟雾。
身材修长,干净利落,漂亮。
导演十分满意。
他正要喊开始,一旁裴云走过来,她伸手挡着雪,快速到摄像机面前:“导演,今天雪那么大,拍这场戏会不会太危险。”
导演思索一下:“所有的机器我们都检查好了,没有问题。”
裴云:“女演员身材单薄,这雪又直接下在她身上。”
导演也点头沉思,毕竟邓小姐是宋家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要知道,他们这次的电影,宋家也是大股东,其中也有不少宋家人来监工。
“也对。”
此时,邓离走上前,刚巧听到两人对话,她连忙说:“导演你放心吧,我皮糙肉厚的,没事的,而且未来的天气会更加恶劣,还不如早拍早解脱。”
这倒是实情,初雪已算温和,要挪到后面,雪下更大更冷,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工期。
导演进退两难,他折中说:“邓小姐,那就麻烦你,最好一条过,我相信,凭借你的能力,你一定可以的。”
邓离的武打实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发挥不失常,每一条都是可以当武术指导的水准。甚至更好。
她也很自信这方面的技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一切准备就绪。
邓离深吸一口气,站定,双手平直展开,感受身体徐徐往上。
她一条腿打直,另一条腿朝后弯曲,而后开始做手上的动作。
右手握着弯刀,手腕旋转一圈,像挽花一般,噌一声,发出刀片震颤的脆响,洁白的雪花落在刀刃上,发出漂亮白光来。
“好强。”
导演目不转睛。
威亚越来越往上,已经到银杏树顶。
那棵树高十来米,此时,所有人抬头往上。
雪光下,邓离的身影像是剪影一般,身姿犹似踩在树梢上一样轻便,好似侠女。
她游刃有余地做着动作,听导演的指挥:“很好,开始下一个动作。”
邓离低下头,挥舞着手里的短刀,正要开始往下。
威亚缓缓降落,滚轮发出不安的脆响,像年久失修的铁链声。
邓离听得刺耳,她左手捂着耳朵,顿时觉得不妙。
下一秒,威亚忽然断开,邓离身体一松,急速往下坠,她感觉心脏留在了天空,身体快速下坠。
不好。
下面是银杏树,邓离利索地抓了一下枝丫,一脚轻轻勾着树干,短暂地停一会。
继而又想,这样身手会暴露。
此时,所有人都冲上来,大声喊她的名字。
“邓小姐!”
“邓离!”
众人看来,她此刻正卡在银杏的枝丫上,眼看那枝丫快要断掉。
她低头晃一眼,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鸭舌帽男人。
她当机立断,手松了枝丫,身体呈自由落体,掉到救生垫上。
闷哼一声巨响,邓离在上面打个滚,滚落到水泥地上。
“快叫救护车。”
“快。”
“别去拉她,不要碰她。”
耳边想起回音,邓离虚着眼,看向人群中那个人,那人压低鸭舌帽,转身,走出雪地。但她还是看清了,鹰钩鼻,就是那天,害宋迟穗的男人。
“邓离,邓离。”
此刻,耳边一个哭腔震耳欲聋。
邓离挑一下眉,看段甜甜已经泣不成声。
她深吸一口气,睡过去。
五分钟后,救护车十万火急赶来。
众人立即让开一条路,让救护队抬着担架赶来。
几人探她的鼻息,又试图唤醒她,见没反应,又合力将她抬上担架。
段甜甜立即上救护车,跟着她一路到医院。
*
宋家别墅。
宋迟穗正隔着玻璃窗赏雪。
她慢悠悠喝茶,感受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没一会儿,杜金月忽然打来电话。
她接过:“杜医生,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传来焦急的声音:“宋小姐,你家夫人出大事了。”
宋迟穗一怔,右手的茶杯轻轻一晃,溢了满地的茶水。
身为管家兼司机的周喜民见状十分不解,他家小姐从来不慌不忙,情绪稳定,怎么一杯茶都端不稳。
“小姐。”他试探性地问她。
“周叔,立即送我去医院。”
她重重放下茶杯,看向周喜民。
*
急救室外,宋迟穗掐着裙子,掐到手心冒汗,染湿裙子,也没有放手。
快一个小时了。
这一个小时,段甜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邓离拍戏时威亚断了,从十来米高的树掉下来。
十来米,就BaN算是有垫子,四肢不断,内脏也会受伤吧。
她的心紧紧的,仿若躺在手术台上的是她,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千万不要有事。”她喃喃着,背靠在轮椅上,好半天都是一种失神的状态。
一个半小时后,急救室的门才打开,杜金月从里边走出来。
宋迟穗控制着轮椅,连忙上去:“杜医生,人怎么样?”
杜金月小声说到:“你们两个先跟我进来吧。”
说罢,两人和杜金月一起进急救室。
杜金月摘下口罩,匆匆吸口气:“宋小姐,你放心吧,她的生命没有危险,只是她的左手摔断了”
宋迟穗眸光微闪:“左手?。”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刚好用手拖着头,好在脑袋没受伤,身体也没事,所以只是摔断左手。”
段甜甜十分不敢相信:“还只是?难道断了左手,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宋迟穗十分明白,断了肢体,是什么感受。
断了肢体,就像是行走在无尽的荒漠,只有等死。
她的心揪着,打个寒颤,一下比外面的大雪还要冷。
杜金月解释:“段小姐,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短暂的骨折,后面是可以养回来的。只是比较严重,伤筋动骨一百天,她需要好好休息。”
这样一说,段甜甜沉口气:“谢天谢地。”
她看向宋迟穗,见她表面神情十分冷静,段甜甜自然以为她是悲伤到极致,已经愣住,她叫住她:“宋小姐,没事了。”
宋迟穗眨眨眼,长长吸口气:“去看看她吧。”
从急救室转到病号房,宋迟穗一路跟着。
邓离右手输液,左手从咯吱窝开始到手腕,完完全全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像包裹木乃伊一般。
才做完手术,她还未醒,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睫毛纤长如针,唇色泛着惨白。
从认识她到现在,她从未看见过她这般毫无血色的脸。
她右手露在外面,手指似玉色竹节,手背白到能看清青色血管。
输液的时候,手是凉的。
宋迟穗轻轻扯一下被子,将她的手盖住,一面盯着她的脸发呆。
段甜甜听说过,宋小姐个性内敛,即便是大喜大悲也不会表现出来,就如此时一般。
她虽然没有哭泣,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是悲伤的,难过的。
她一定很难受吧。
段甜甜吸口气,安慰她两句,便很自觉把房间交给宋迟穗。
房间安静,仅仅剩下两人的呼吸。
邓离一直清醒着,时不时虚着眼看宋迟穗。
宋迟穗正对着她,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和平日一样冷淡。
一个小时前,她躺在急救室,在只有她和杜金月的时候,忽然坐起来。
正在准备手术的杜金月吓一跳,猛往后边退一步:“邓离,你没事啊。”
她自然没事,不然那么多年的武术白练了。
只是她不得不装作有事。
既然那个人是冲她来的,自然是想看她受到伤害,而不是没有事。
她只想躺着,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定能查到当天害宋迟穗的凶手。
万万没想到,她也会成为被害人,有她在,其他的人就不好对宋迟穗下手。
她要演戏,杜金月也自然配合,答应她不告诉任何人。
故而给她打好石膏,输葡萄糖。
演戏演全套,她睡一个多小时才缓缓醒来。
这期间,宋迟穗一直守在一旁,时不时替她拉拉被子,看她一眼,没有多余的动作。
而后,宋迟穗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歪靠在轮椅上睡过去。
她睡着时,呼吸浅浅的,就像没有一般。
邓离唇角轻抿,没想到她也有这般待遇。
要知道,上一个让宋迟穗守着的人还是某个人呢,这下她也有,不亏不亏,赚了。
她缓缓坐起身,行动的时候带起一阵声响,惊扰面前的小猫。
小猫忽地睁眼,眼神十分清亮盯着她。
邓离冲她笑了下:“小穗。”
本来还好好的,宋迟穗忽然眼神严厉,瞪着她看:“你醒了。”
“嗯嗯。”她坐好,有些不好意思:“你一直守着啊。”
宋迟穗瞬间拉下脸:“自己闯的祸,还知道笑。”
“怎么了?”
“十来米的高空威亚,你也敢吊,我是缺你吃的还是喝的,你要去做那样的工作。”
邓离吸口气,竟不知道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连珠放炮似的,对她说了很多话:“以后不许再去吊威亚。”
宋迟穗声线偏稚嫩,说话带着回音,让人毛骨悚然,背脊发寒。
尤其是居高临下的眼神,还有命令的语气,让她不敢反驳。
她只点点头:“小穗,你说的我都知道,以后不会了。”
宋迟穗冷着眼:“怎么没把你脑子摔坏,这样你就不会乱跑。”
她知道她在气头上,连忙说:“我渴了,想喝水。”
宋迟穗上下打量她,深吸一口气:“你的腿又没断,自己去倒。”
说完,她头也不回,驾驶着轮椅出去。
她真的就那么出去了!
明明水壶就在旁边哎
邓离骂骂咧咧,自己果然只是炮灰,还是正牌白月光待遇好啊,她守她一夜不说,还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一句重话都不会说,到她就这样的待遇。
*
宋迟穗出病房后,周喜民跟上前来。
他低着头,轻声在宋迟穗耳边说:“宋小姐,那边查过,这次不像简单的事故。”
宋迟穗瞳孔一怔:“接着说。”
“威亚被人提前做过手脚,是有人故意要害夫人。”
她的心一颤,眉头紧紧蹙着。
安生的日子没过几天,就会出事。
宋迟穗死死攥紧拳头,眼里布满血丝:“看来,不能坐以待毙。”
周喜民:“可是小姐,时机还未成熟。”
是,时机尚未成熟,对方露出的马脚甚至没有,她不知道是舅舅还是伯伯,她本不想冤枉好人,可是这次,竟有人动她的棋子。
“我都还没动她,竟有人比我提前。”
薄红的唇一张一合。她抚摸着手上戒指,声音泠泠:“动我棋子的,都得死。”
*
邓离真的渴,奈何她左手吊着石膏,右手输液,虽然腿能动,但总归不方便。
她眼巴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开水壶,慢慢挪着身体。
她抬起右手,将扣在桌子上的玻璃杯放正,再去倒开水。
倒半天也不见出一点水。
右手抬起,血液开始倒流,输液管里竟回流出三厘米的鲜血,她忙放下水壶,将手垂下去,看见血液回流,心才稳下来。
生病真不方便,她也很需要人照顾的。
她重新躺回去,看着输液瓶的葡萄糖液体,估计还要一小时才能喝上水。
人总是很奇怪,正当你要放弃的时候,转机就出现了。
她此时躺平,咽着唾沫解渴。
此时,门被缓缓推开。
车轱辘声从门口传来,邓离缓缓抬头,见宋迟穗穿着蚕丝蛋白色裙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手心捧着粉色水杯,热气直往上冒,烟雾缭绕下,她的眼神似乎柔和不少。
作者有话说:
邓离:是白开水吗?
宋迟穗:是□□。
第43章
宋迟穗穿着雪白斗篷大衣,乳色绸缎长裙,及腰的长发顺在身前,齐刘海下的眼睛又大又圆,像是成熟的甜杏。她皮肤白滑,本该是冰冷的瓷娃娃,瓷宝宝,而此刻她脸上缭绕的雾气,平添了她的生命力。
原来腹黑宝宝也有温和的一面。
些许是被看久了,宋迟穗很快收起她那似关怀又非关怀的眼神,傲气地驾着轮椅过来。
车轱辘在地上滚几圈,发出轮胎与大理石摩擦的闷响。
很快,轮椅停到她面前。
她故作端正,瞥了她手里尚且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清嗓子:“好渴啊。”
宋迟穗抿一下唇,素白手指举起水杯,刚刚放过水杯的绸缎上,已经印一圈水渍。
“给。”
说话时,宋迟穗朝她看一眼,不经意间对视着。
邓离冲她笑:“谢谢。”
她伸手过去,从她手里碰过水杯,指腹轻轻抚摸她的嫩指,最终落在滚烫的瓷杯里。
宋迟穗手指传来一阵酥麻,快速松开手,蜷曲着已经被烫红的指腹。
邓离暗喜,没想到这个时候的正面值还挺高的。一下就加了50。
系统曾经说过,她主动为宋迟穗做什么得到的分,远远不及宋迟穗为她做什么得到的分高。
她思忖着,很自然端起水杯饮了一口。
刚刚喝一口,她便呛一下:“好烫。”
舌头快不是自己的了,邓离伸出舌头乘凉,模样是小狗散热一般。
她委屈巴巴看向宋迟穗。
宋迟穗眉一挑:“你都不知道试一下水温吗?”
邓离舌头打结:“我怎么知道它这么烫。”
宋迟穗自小没伺候过人,自然不知道接水的时候要冷水接一半热水接一半。她闷口气,伸手将瓷杯接过来。
“我给你接点冷水。”
说罢,潇洒地转过身,驾驶着轮椅远去。
邓离缩回舌头,怡然自得地躺回去。
没过两分钟,那轮椅的轱辘轱辘声压过来。
她连忙坐直身体,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水:“可以了吧。”
宋迟穗垂着眸,将水递给她:“我加了一半冷水。”
邓离抬起手,输液管一下倒流,鲜血从里面流出来,看上去十分危险。
宋迟穗察觉到了,连忙将杯子抢回去:“你的手。”
她指着她血液回流的地方:“还是我来吧。”
邓离瞥了一眼右手,很快将它沉下去:“对哦,我的手不能抬高。”
她抿了抿红唇,眼神一闪盯着宋迟穗:“你喂我啊?”
宋迟穗不情不愿举起水杯:“那不然呢?”
嘿嘿。
邓离嘴角一勾,挪动着身体往前,她伸出脖子,去够那救命的水。
红唇咬着杯沿后,宋迟穗轻轻抬起杯底,将水往她嘴里灌。
她小心翼翼地,见水没入她的嘴唇,又轻轻松开杯子。
邓离咽下一口,下颌线带动着颈脖滚了滚。
宋迟穗眼神一滞,抬眼看向别处。
一抬眼,便对上邓离委屈的表情。
她绵了绵嘴:“好淡。”
一会儿烫、一会儿手不能抬,一会儿淡了。
宋迟穗狠吸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垂下,闭了一会儿眼,又缓缓抬起:“又怎么了?”
邓离厚着脸皮:“想喝点甜的。”
宋迟穗捏紧水杯,手背上细小的血管鼓起,就是连杯子都被她捏的颤抖起来。
她害怕地偏一下头,小朋友不会是想往她脸上泼水吧。
“医生说,病人需要多饮葡萄糖,或者蜂蜜。”
宋迟穗一口气缓缓吐出,朝她瞪了一眼:“最后一次。”
医院没有蜂蜜,宋迟穗便去了杜金月办公室。
她刚好有蜂蜜,还主动将白瓷勺借给她。
杜金月给她蜂蜜还不忘打趣:“没想到啊,你也会那么惯着她。”
宋迟穗冷言冷语:“不是惯着,我不过是觉得她烦。”
杜金月笑一下,走起路来来回生风,她将蜂蜜罐子收好,回到座位上去。
蜂蜜在温水中化开,水一下变成透明的黄色。
宋迟穗抱着水杯,谢过杜金月,又折回去。
车轱辘的声音再一次在病房响起。
此时,宋迟穗已经没有好脸色,只剩下无奈和冷淡。
“若是再有什么毛病,你就渴死吧。”
小小年纪,嘴巴狠毒。
偏偏是那么柔软的红唇说出来的。
她端正直,把乖巧两个字写在脸上,眼睛眨了眨,虚弱地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又咳了咳:“要是要是没受伤,我也不会麻烦你的。”
此时,一勺蜂蜜水已经到了她唇边,温温的,甜甜的。
她抬头,见宋迟穗居高临下的眼神如旧,仿若在说,赶紧喝,别叽叽歪歪。
她不再说话,小口小口喝着。
宋迟穗一勺一勺喂她,看她偶尔嘟唇,吹凉勺内的水,水珠溅起,落在她手指上。近距离看,邓离凤眸狭长、鼻梁犹如平地起,高高耸立,是完美的直鼻。嘴唇丰盈,没有一丝唇纹,蜂蜜水显得它更加莹润。
脑海不禁闪过湖中的记忆,那天她亲过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忽然想起,不是没有感觉,是有感觉的,是滚烫的,好似甜棉花。
邓离喝水时,发出吸溜声响,一直喝到底,她还意犹未尽。
正面值分很高,如果可以,她可以喝成水桶。
喝完,宋迟穗收拾好杯子,给她整理床铺。
素白的小手支在床沿上,青色血管明晰可见。
她一向娇弱无依,此刻却要照顾她。
邓离:“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阿姨看着。”
她还是心疼娇宝宝,舍不得她也跟着遭罪。
宋迟穗摇摇头:“你以为,这次只是简单的事故吗?”
她眉眼一滞,和宋迟穗对视上:“你是说?”
对方沉口气,稚嫩语气说着成熟的话:“我虽已经安排了人暗中防守,但我也需在这守着,他们表面上冲着你,实际上还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他们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邓离抬眸:“你知道是谁害的你我?”
宋迟穗摇头;“不确信,但是,快了。”纵然他们不露面,她也要诈她们出来。
邓离也觉得宋迟穗说的对,若是她贸然留下宋一人,必定会引狼入室,罢了。
她笑着看了看床:“这床挺大的,晚上你上来和我一起睡。”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此时,宋迟穗看着她犹如死亡凝视。
“你还想断一条手吗?”
邓离干笑了一声:“其实我一个人睡也挺好的。”
就是不能抱抱增加正面值了。
宋迟穗垂眸,像是在冥思什么,半响,她抬起头:“我已经让医院加床位了,你好好养伤,其余的事,不用你操心。”
*
邓离一受伤,就意味着宋迟穗没有贴身的照看了,为今之计,她只能求助远在北明山的宋迟秋。
电话过去了才一个多小时,宋迟秋便到医院了。
黑车停在医院门口,一双白皙的及膝靴踩在水泥地板上。
宋迟秋站起身,理了理身下的碎花短裙,拢了驼色风衣,将贝雷帽往下拉了拉,踩着高跟鞋往里走,风风火火,扬起棕色的长卷发。
一路上,她表现得与常人没两样,只是偶尔和别人对上视线,就傻傻地露出笑容。
这个笑容很诡异,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有病,且不敢贸然搭理她。
她身边的管家晴也早已习惯了大小姐被众人嫌弃的目光,她只轻轻拉着宋迟秋的手,和别人赔笑。
三楼,病房门口。
宋迟穗屏退了众人,和宋迟秋移步到玻璃窗前,一面看向外面的雪花,一面聊着事情。
宋迟秋面对窗外,歪身坐在沙发上,一条白皙手腕探出,轻抚着宋迟穗的脸颊:“所以我下山帮你,是最好的安排。”
她的手白,偏粉,而宋迟穗的脸白,偏冷。
这样一看,她就像是触摸到了博物馆里的高级白瓷,生怕一用力对方就碎了。只是这尊白瓷器尚且有些温度,连脸颊也比前两月饱满莹润了许多。
这个妹妹,她最心疼。
“妹妹,你没受什么伤吧。”
宋迟穗摸向宋迟秋的手,轻轻握着,牵着她的手到膝盖上:“她其实,对我挺好的。”
手指触摸到高级的绸缎,宋迟秋打量她的穿着,见她已经不再穿从前的娃娃衫,而是质感的连衣裙,还有斗篷大衣。
“你换风格了。”
她看呆了,从前看妹妹,只觉得她是小女孩,现在看妹妹,觉得她又乖又诱。
“挺好看。”
绸缎贴身又修身,斗篷下她的腰肢犹如纤纤细柳。宋迟秋打量着,目光最后落下她脸上:“这身衣服,也是她给你选的?”
宋迟穗愣怔了一下,会意过来“她”指的是谁,猜不透这个也字。
她垂着眸:“那天和她看电影,顺便逛街,选了很多套。”
宋迟秋抿了会唇:“看电影,还逛街,你不是不喜欢看电影,也不喜欢逛街的吗?”
她凑近,看宋迟穗睫毛忽闪忽闪,鼻尖和脸都红了一点,可爱得要命。
“她对你这么好,肯定是喜欢你,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宋迟穗被说得面红耳赤,在别人面前,她绝对不允许有人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可面前的人是亲姐姐,说话有理有据,她心里也没防线,在她面前,就会露出自己是年下的一面。
她总归年龄小,被姐姐的血脉压制。
“姐姐,你再开我玩笑,我把你送回北明山。”
要知道,宋迟秋的抚养权监护权可在她手里。
玩笑归玩笑,眼下,让宋迟秋单独住在北明山,倒不是一件妥当的事,她思忖了一会儿:“姐姐,你还是下山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宋迟秋点头答应:“太好了,我一个人住山上,都快闷死了,尤其是冬天,漫天的大雪,连寺庙都不开放,人影都没有,再这么关下去,我不疯都要疯。”
“是呀。”宋迟穗睫毛颤了颤:“快过年了,他们送给我这样一份大礼,我也得送他们一份大礼才是。”
她抚摸着鸽血红钻,眼神中倒影着杀戮的红光。
*
宋迟秋好不容易下一趟山,在简单地和宋迟穗沟通好后面的计划后,她打算逛一逛。尽管宋迟穗说过医院没什么好逛的。
她依旧坚持要逛了一逛。
哪怕外面下着大雪,她也要独自一人出行。
她知道人多眼杂,一路上保持着自己“精神”障碍的外在,拥有这项特质,纵然她跑去雪地里打个滚,也顶多让人嘲笑一番,定不会觉得她奇怪。
此时,雪下的大,院子里都没什么人。
宋迟秋撑着透明白伞,朝外走去。
一出门,冷风灌入颈窝,她紧了紧围巾,被院子里的梅花香气吸引,继续往前走。
这个季节的腊梅刚开,远远看像是鹅黄色的嫩芽,朵朵都忍着风雪,散发着傲骨清香。
宋迟秋心情沉静,纵然有诸多事,也在此刻一般,被大雪覆盖。
她不忍心摘花,一路上顶多拉着花苞细细看看,偶尔把鼻子凑上去闻一闻,用手抚摸着花骨朵后,再将它放回原处。
就这样,在外人看她的行为,她就像是在雪地里漫无目的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在这个天气出门。
宋迟秋很喜欢这种感觉,没有人能打扰她。
就她一人独享雪景。
再往前走,走廊拐角处,忽然听见啜泣的声音。
宋迟秋脚步一顿,白色的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滋滋融化的声音。
左前方,朱红色座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棒球服的女人,她没撑伞,一手握着手机,手已经被风雪吹得通红,上面还有融化的雪花,成一股水流缓缓落下。
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一心说着话:“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呜呜呜。”
听起来,像是失恋了。
宋迟秋挑眉,她无意撞见别人的事,正慢悠悠地挪动小碎步后退。
只是刚退一步,那人侧了一下头,露出半张脸来。
她目光一滞,这人她见过一次的,叫段甜甜。
段甜甜挂断了电话,抽泣着抱着双膝。
她本是泪失禁体质,一遇到个什么事就很喜欢哭,且哭起来没完没了,控制不住。
她一边叹气,一边擦着眼泪,伸手在兜里掏了一圈,发现纸巾也用完了。
此时此刻,她自觉十分狼狈,大雪染湿了头发,她还哭哭啼啼地,连纸巾都用完了,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眉头紧蹙,酝酿着情绪,哭得更厉害了。
雪地脚步声渐近,段甜甜立即吸了一下鼻子,止住哭泣。
有人来了,等人走后再哭。
她噎口唾沫,静静地蜷曲在长椅上。
没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她身旁来了。
隐约之间,她晃见一红色声影站在她身旁。
“给。”
一葱根手指捏着小盒纸巾递入她的视线。
段甜甜楞一下神,缓缓抬头,见头顶已经被透明白伞遮住,顺着伞柄往下,那葱白玉手紧紧捏着伞柄,而这手的主人,正冲着她笑。
“大兔子,你在难过吗?”
宋迟秋?段甜甜吸一口气,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她摇头:“没,你怎么在这里。”
宋迟秋笑着说:“妹妹,和狗。”
她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来看宋迟穗和邓离的,只是邓离为什么是狗,她为什么是兔子?
她能理解邓离为什么是狗,但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是兔子。
还好只是被宋迟秋撞见,她心里压力也没那么大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宋迟秋的伞,将两人遮住。
她一面吸着鼻子:“我没难过,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精神患者一个人乱跑,多不安全。
“我送你回去。”
她轻轻拽着宋迟秋的衣角,拉着她往里走。
宋迟秋站着没动,她抽出一张纸巾,将它折叠成方形,朝着她的眼睛按来。
段甜甜呼吸一屏,闻到了宋迟秋手腕上的橙汁香水。
她的心一下被治愈一般,就像是溪流浅浅流过。
“你别难过了,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宋迟秋微笑着,说话时,带着些磕磕绊绊,可字字句句都那么温暖人心。
她也跟着她笑一下:“你为什么叫我兔子。”
对方睫毛上翘,直视她的眼睛:“因为,眼睛大、红。”
段甜甜被逗笑:“我们去吃东西吧。”
宋迟秋摸摸肚子,手掌在上面划圈:“嗯。”
医院附近都是比较养胃的清粥小菜,还有鸭血粉丝汤。
天气冷,她点了两份鸭血粉丝汤。
因为宋迟秋的原因,她还找了靠边角的角落,确定她不会被太多人关注。
粉丝汤是自助形式,好了需要自己去端。
宋迟秋坐下后,段甜甜就端着两碗粉丝汤来了。
“来。”
宋迟秋搓搓双手,一脸兴奋吃起来。
大雪天配一碗热热的汤,简直不好太美好。
宋迟秋吃了一会儿,见段甜甜依旧有心事,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她好奇地问:“大兔子,你还难过吗?”
段甜甜摇摇头:“有一点吧,不过好多了。”
她八卦的心起了来:“你为什么难过啊?”
“我失恋了。”
宋迟秋抿唇,重复了一下她的话,不自觉笑了起来。
段甜甜以为,宋迟秋是不会明白失恋了三个字的意思,不然为什么她听了,还抿着唇偷笑呢。
她自然不会和她介意。
“你还不知道,失恋的意思吧。”
“嗯嗯。”
“失恋就是,你喜欢的人,陪伴你的人,忽然有一天不喜欢你了,不陪伴你了,也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和你在一起了。”
“嗯嗯。”
宋迟秋听着,一面小口喝汤。
段甜甜继续:“这种关系,就像是你妹妹和邓离不对,反正也差不多,就是你妹妹哪天不要邓离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哎,你能明白吗?”
宋迟秋点头:“不要就不要,再找一个呗。”
她楞了一下,看着宋迟秋,据说,她的精神年龄五岁,小孩子的世界,就是简单干脆,有就有,没有就再找。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一时被圈进去了。
段甜甜吸口气,卖力地吃起来。
*
夜里,邓离从睡梦中醒来。
一睁眼,就看见了面前坐着的人。
宋迟穗睡着了,头歪在轮椅上,一只小手拖着半边脸,眼睛紧闭,睫毛纤长,像是熟睡的洋娃娃。
时间已经过了四五个小时,宋迟穗一直在这守着?
她缓缓坐起,用打着石膏的手,艰难将手背的针头拔去。继而从床上起来,端坐在床沿上。
此时,房间早已经多了一张小床,看样子是宋迟穗安排的。
邓离不忍思索,床都在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冬天夜里冷,医院又不像家中,可以开那么大的暖风,宋迟穗单坐在轮椅上睡觉,是很容易受凉的。
她凑上前去,轻轻喊她:“小穗,小穗。”
喊了两声,也未见宋迟穗醒。
宋迟穗托着脸,头摇摇摆摆,像是做梦似的,手没拖住脸,一下腾空。
她连忙伸手扶住,那巴掌大的小脸落入掌心,稳稳妥妥的。
邓离心一紧,生怕她忽然醒了。
宋迟穗没醒,被她这么拖住后,反而因为贪恋她手上的体温,在她掌心蹭了蹭,嘴巴也绵了绵,小口咽了一下唾沫,就干脆枕在她手上了。
她的颊肉软软的,鼻息轻缓,一阵一阵扑在她手心。
那股酥痒从手掌传来,顿时叫人心乱如麻。
邓离屏住呼吸,生怕多出一口气,就把她惊醒了。
小脸近在咫尺,是惊艳绝伦的一张脸,她眼睫似羽,鼻梁小巧挺翘,红唇和三月桃花一般粉润。
她拇指轻轻落在,从她嘴角开始,抚摸着那莹润的唇,光是轻轻抚摸而过,她的手指便颤抖起来。
摸起来好滑,好吸人。
她蜷缩着手指,像是小偷似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唇。
刚刚那么一抚摸,就已增加了不少正面值,若是,若是亲一口呢?
会和上次一样吧。
邓离噎了口唾沫,慢慢朝她凑近。
嘴唇距离不到一寸,她能闻到对方的清香,感受到她怯懦的呼吸,还有,怦怦跳动的心脏,一切都是那么小而轻缓。
好可爱,想亲,想揉,想捏碎。
她闭上眼,左右不过是被发现,亲一下又能如何?
她吸口气,正要上前。
手心的娇人忽然吧唧了一下嘴,发出哼唧的声音。
邓离连忙仰头,做贼似地看向别处。
“那啥,我没亲你,我只是看你眼睛上有睫毛,不是,睫毛上有灰尘。”
她怎么想的呢,脑子抽了,才会想着要亲她,干点什么正事不好,偏偏想要轻薄人家小姑娘。
正等待着小姑娘的审视,好半天,对方也没有动静。
她转头过去,见宋迟穗压根没醒,依旧睡在她手心上呢。
此时,她的心才平静下来。
这么睡下去不是办法,邓离站起来,小心翼翼弯下腰,身体贴上去,她将小脸拖在自己怀里,右手顺着她的背捞着腋下,左手抬起她的腿,将她抱了起来。
宋迟穗没醒,娇小的身体在她怀中呈s型。
她放慢脚步,将小玉人轻轻放上床。
待放踏实,她便去拖鞋。
冬天,她穿着芭蕾舞鞋,舞鞋上的绷带缠在小腿上。
只需轻轻一拉,就能很好解开。
她将一对裸粉色舞鞋脱下后,整齐放在床榻下,在翻起被子,盖住她的身躯。
还有上衣未脱。
邓离迟疑了一下,两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去解她上衣衣扣。
一共五颗黑色大纽扣,她仅一只手方便,便单手解开她的扣子,从领口到腰下最后一颗,很快松开了。
她将衣服扯开,露出里面的乳白丝绸吊带,还有冷白的香肩与雪颈。一字领吊带偏长,她又侧着睡,姣好的身材跟着呼吸玲珑起伏。小人睡得熟,就是她如此脱她衣服,她也只是不自在哼唧两声,没有醒来。
她只瞟一眼,快速拉着被子,盖住她身体。
手背轻轻往上,柔柔蹭着她的下巴:“小穗。”邓离蹲下,轻言细语,像是问她,又像是自问:“你是在守我,还是守着你的棋子?”
作者有话说:
宋迟穗:小妻子
第44章
邓离一出事,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一大早,她就接到来自远方的问候,父母远在山西,对她的状况十分担忧,两位老人都说要来看看她。
说路途远、她没什么大问题,修养几个月就能好。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爸妈真实身份暴露。
最终,在她的劝说下,两位老人终于听劝了。
她匆匆挂掉电话,胸口缓缓沉口气。
宋迟穗坐在她面前,正端着一杯水小口饮着,见她挂了电话,朝她疑惑投来:“怎么不让叔叔阿姨过来。”
自结婚起,她就从未和邓离父母见过。
这本就是原主安排,为的就是不让父母暴露。
现在换她,她虽担忧父母暴露,但她更担心自己暴露。
有原主父母在,她这个假邓离,估计活不过明天。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她笑着:“你知道,我父母工作忙,我这点伤也不算大事,就麻烦他们了。”
宋迟穗端起水杯,轻轻呷了口,若有所思:“是吗?”
她露出抹黠笑,仿若把邓离看穿一般。
邓离自知,她富二代身份是假,但宋迟穗也知道啊,为什么还要把伤情告诉她父母,为了故意引起她恐慌是吧。
这个小朋友,真真难伺候!
宋迟穗将水杯放下,轻叹一口气:“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希望叔叔阿姨过来的,你们太久没见,也好有个照顾,你既然这样说,那就算了。”
邓离笑咪咪:“就是,算了。”
但是输液的工作已经完成,今天再留院观察两小时,便可回家。
此时,病房门外传来阵脚步声,听声音仿若是一群人。
邓离耳朵竖起,看向门口。
果不其然,银质拐杖第一时间杵进大理石地板,发出咯噔声响。
紧接着,宋遂英带着焦急面容,朝她走过来。
“小穗,小离。”
他腿脚越发不灵便了,走过来的时候,由宋天复搀扶着。
“爷爷小心。”
宋老爷子走到床前,先是瞧瞧宋迟穗,确定他的乖孙女没有什么事,才将目光定在邓离身上。
见她手打石膏,面色惨白,露出惊忧的神情:“听说是吊威亚掉下来了。”
邓离回应着:“是的。”
她看向人群,宋家人几乎都齐全了。
宋顺君站到她面前,仔仔细细看她打的石膏:“怎样,严重不?”
邓离摇头:“谢谢二伯父关心,没事。”
李凌叹口气:“你说你干什么不好,偏偏去做女武替,本来就很危险,这样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宋家给不起钱呢。”
宋遂英严肃道:“说什么呢,人家小离也是为自己的事业,哪像你,天天在家什么都不做。”
这声训斥,房间一下安静,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邓离更不好说什么,她尴尬地赔笑。
此时,夏明义走上前,将满天星递给她:“外甥女媳妇儿,祝你早日康复。”
宋天复也递来康乃馨:“离姐姐,早日康复。”
说实在的,一家人笑面虎,她还真吃不消。
“谢谢。”
宋天复站得笔直,仔仔细细看着她打的石膏,十分好奇:“离姐姐,听说你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
邓离点头:“嗯,十来米吧。”
宋天复:“十来米很高了,要是换做别人,估计早都残了。”他像是求知一般:“离姐姐,你学过武功吗?还去做武打替身?”
她谦虚回答:“我下来的时候,刚好挂在一棵树上,所以没摔那么厉害。”
宋天复这个问题十分巧妙,一般人怎么会在意呢,除非有人教他故意那么问。
邓离沉思了一下,这一家人,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她玩不过。
宋迟穗像是明白她的窘境,她端正着身姿,转头看去:“小天,舅舅,伯父伯母,医生说了,病人需要静,还是让她少说些话吧。”
宋迟穗不怕得罪人,在宋家,她是独一份的受宠。
她父母早逝,姐姐又疯了,剩下一个半身不遂的她,老爷子像是心肝宝一样护在手心。
她本就需求少,只要一声令下,宋遂英立即支援。
宋遂英能不知道邓离是什么货色,但是没办法,小孙女喜欢啊,无奈才让她们结婚,喜欢就是真理。
这下小孙女维护邓离到这种地步,他也明白,看来她是陷进去了。
他知晓,溺爱一个人的皮囊并不可取,邓离空有外在,配不上她孙女,可惜他时日无多,也担心孙女,还不如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让她过得快乐些。
他咳嗽,叫上众人散去。
半个小时不到,这场探病结束。
说是探病,邓离大概清楚,不就是坏人想要看看他的成果吗?
现在看到她如此,背地里不知道多开心呢。
宋迟穗暂时拒绝宋遂英给她的管家,目的就是让坏人放松戒备,路出马脚。
邓离赞同她:“只是这样一来,你我就各种不方便。”
宋迟穗:“没关系,有我姐姐在,她可以帮我。”
邓离惊叹于宋迟穗心思缜密,小小年纪,却已经有超出常人的忍耐力和决心。
她不禁问她:“再怎么说,你我都是同床共枕的妻妻,我出事了。”
她凑上前,盯紧她眼睛:“你怎么都不掉眼泪。”
呼吸很近,宋迟穗目光一滞,她很快垂下眼眸,小手抓紧扶手:“我从来没有眼泪的。”
邓离瘪嘴:“阿?那我以后真出了事,你也不哭哭表示一下?”
宋迟穗:“你在我这里,能出什么事?”
邓离:“不一定,你看看我的手,以后阿保不齐我就没了,到时候,你就哭死吧你。”
宋迟穗:“我为何要哭泣,在我十二岁那年,父母死在我面前,我都没有哭泣。”
邓离自然不敢同她父母相提并论,她咽了声,准备好起床回家。
周喜明负责打包她们的衣物以及医用的药物。
她则和宋迟穗跟在后面。
到了地下停车场,周喜明将车门拉开,回到驾驶室门边,等待着宋迟秋。
宋迟秋和她的管家住在酒店,此时此刻,正在往这边赶。
没有她,宋迟穗不方便上车。
过一会儿,宋迟穗电话响起,她接通电话:“嗯、嗯、那我们先回去。”
邓离问她:“怎么了?”
“秋秋姐管家说,她们的车陷在雪地里,暂时出不来。”宋迟穗叹口气,将手机收回兜里。
她双手展开,撑着轮椅扶手,试图自己上车后座。
邓离挑一下眉,迅速蹲下身,单手扶起她的腰肢。
这个位置,宋迟穗的刚好靠在她怀里。
她转过头,盯着邓离,满脸惊诧。
邓离勾一下唇角,一条腿踏在后车脚踏,单手将宋迟穗的腰圈紧,扶着柔韧腰肢,将她抱了起来。
宋迟穗半张着嘴,只觉得身体一轻,头寻目眩似的,她害怕地抓紧邓离衣领,头往前,轻轻磕在她的领口,闻到一股令人安心的沉木香。
邓离凑得近,她一抬眼正中她的鼻梁,风雪大,几朵雪花挂在她笔锋处,很快融化。
她怔愣一下,含着腮边肉,身体往后仰远,才敢呼吸。
那条温热的手臂似游蛇,贴着她的腰抽开,带着腰间一阵痒意。
宋迟穗不安地扯着裙子,心跳飞快。
她看着那条手臂,依旧不敢相信,对方单手就把她抱起来,还不费力。
邓离将她塞上车,弯着腰从车里出来,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好冷啊。”
她发一下抖,转头看向宋迟穗。
宋迟穗噎口唾沫,将背死死靠在椅子上,尚且惊魂甫定。
见小朋友一脸呆愣,她凑上去对她笑;“是不是觉得有我挺好的。”
尽管她断一只手,但是依旧影响不到什么。
总体来说,没耽误到宋迟穗。
宋迟穗瞥她一眼:“有你没你,没有差别。”
啧啧。
她自然不和小朋友计较。半响,她挪一下屁股,身体贴着宋迟穗。
对方腿脚不方便,只愣愣看她。
车内灯光昏暗,那双琉璃眼带着杀气,她也不管,头一歪,靠在她肩上。
“我是病人,虚弱的很,我需要你。”
宋迟穗肩一沉,只觉得有滚烫的大脑袋死死靠着她,她呼吸重,热气只往颈窝灌。
眼下她不好发作,只因前方还有一个周叔。
周叔是宋遂英多年的司机,必定暗中观察她们两个的。
又不敢体现出感情不好的样子。
她咳了咳:“没看出来你虚弱,你刚刚抱我的时候,力气不小。”就像是单手拎小鸡。
邓离半眯着眼:“就是因为抱你,一下用光了力气。”
宋迟穗不想和她贫,她要靠着就靠着,也一时忘记用针将她扎走。
到家没多久,宋迟秋也从医院姗姗赶回来。
邓离伤了手,照顾宋迟穗洗澡的事,自然是宋迟秋来。
为了方便,宋迟穗就在她的房间里洗澡。
浴缸里,她舒舒服服躺在牛奶花瓣浴中,一双玉腿并在一起,水位浅,露出她部分红润的肌肤。
宋迟秋替她加着热水,时不时用揉搓她的颈脖:“你的身体好些了。”
不像从前,只有冷白,现在白里透红。
“是吗。”宋迟穗眨眼。
自从邓离来后,每天督促她吃饭,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加上平日按摩,加速血液循环,的确好了很多。
只是她忽然想起,那天小肚子一热。
她不忍脸有些红,她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寒山寺尼姑、青羊观道士,原来她并不是,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20岁女大学生,有着和同龄人一样的构造,一样的反应,一样的需求。
或许那只是一次意外,她安慰自己,是个人都有意外的时候,那不是对邓离,而是对所有人。
想了一会儿,她看向宋迟秋:“姐姐,你能帮我按按腿吗?”
宋迟秋一双眼睛惊诧,她这个妹妹,是从不喜欢有人碰她的腿的,这是突然怎么了?
她没多问,只撩动着牛奶浴,划拉出水响:“你想按哪里?”
宋迟穗手尖朝下,牛奶顺着她根根指节凝聚指尖,像颗颗断线珍珠,碎落在大腿处。
说来神奇,那医生给的药的的确确有效果,从前,别人触碰她的腿,她只有轻微感觉,现在她能感受到酸、疼、胀,看来真的有效。
只是,宋迟秋捏着她的腿,她并不会有难堪的反应。
“怎么样。”
宋迟秋一边按,一边问她。
她沉一口气:“按摩挺舒服的,我得起来,你也早点休息。”
宋迟秋松手,扯过浴巾擦拭一下:“我替你穿衣。”
*
邓离本以为秋秋姐来了,宋迟穗会留宿在她房间。
她自然也不用伪装得太过认真,便匆匆洗个澡,换上蚕丝绸缎衬衫裙,拿出芙蓉膏,准备给自己抹药。
房间安静出奇,仿若能听见窗外雪融化的声音。
半响,门口传来一阵轮椅滚动声,邓离转过身,见宋迟穗已到门口。
她刚洗完澡,穿着长袖一字领睡裙,绸缎泛出珍珠贝壳内壁的光芒,衬得她素颜更为精致。
及肩的长发垂在手臂两边,发梢还带着一丝湿润,往下滴水。
两人对视一眼,宋迟穗低下头,转过身去关门。
邓离眸光一聚,她要来和她睡?
她立即挪动着身体,给她腾出温暖被窝。
宋迟穗到了床边,看着她手里握着小瓶子,便问她:“你在做什么?”
这一问,邓离灵光一现:“祛疤的药,我刚刚想要抹来着。”
宋迟穗清一下嗓子:“那你抹吧。”
邓离从里边挪动着屁股到外边,她笑着看向她:“小穗,如今我只有一只手,不方便,你帮我抹。”
她半眯着眼,满心期待着她的回答。
宋迟穗抿着薄红的唇:“你可以等你手好再抹。”
“不行!”邓离摇头:“那样会留疤的,我背上的纹身需要及时上药,不然一辈子都要那么难看,以后,以后你见了我的背,吓到你怎么办。”
这一说,竟把小朋友说急了:“好端端的,我干什么要看你的背。”
她连忙解释:“那什么,我的意思是,夏天的时候,我要穿吊带啊,露背装啊,如果有疤,不会好看的,更何况我是你妻子,要是你以后带着我去参加什么会,那别人见了,总要说些有的没的,我就想趁这个时机,把它修复好,你说呢。”
宋迟穗斜着看她,犹豫半天,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落在她手上:“你需要我怎么抹。”
邓离将瓶子放床上,转过身,趴在床上,侧着脸看她:“我整个背都需要抹。”
那条响尾蛇几乎占据了背的上半部,她根本够不到全部的疤痕。
“我日常都是给你按摩腿的,作为妻子,我也希望你能为我做点什么,比如。”她厚着脸皮,做出一副需要关爱的样子。
或许是被说动了,宋迟穗勉强点点头:“行。”
竟然可以,看来小朋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漠无情。
不然她怎么会救一只小猫?
邓离控制住上扬的嘴角,慢吞吞坐起,单手摸向颈脖,准备去解纽扣。
她拇指按压着纽扣,忽然轻轻一顿,手徐徐放下,擦过衣衫时,带着布料摩挲声。
宋迟穗眼睛闪了闪:“怎么不脱?”
邓离手甩一下,背在身后:“忽然抽筋了。”
她凑上前,距离宋迟穗脸颊仅5厘米,一双眼睛乞怜:“小穗,你帮我脱。”
说脱字的时候,她的嘴唇圈成一个圆,舌头浅浅地出现一下,又像是往她脸上故意吹口气,震颤得人发痒。宋迟穗睫毛抖动着,默默掐紧戒指。
但见邓离一手打着石膏,一手背着,面目痛苦模样,她又冷静下来。
若非她病了,她此时定要把她扎成马蜂窝。
她双手往上,纤巧落在她颈脖处的第一颗纽扣处,见那珍珠贝母的纽扣,又想起了她的好。
她松口气,慢悠悠替她解着衣扣。
邓离盯着她的脸,似乎没有收敛的意思。
她默默解开第一颗,第二颗,丝绸衣领自然软下,露出一截藕色锁骨,锁骨和颈脖连接处,大动脉在鲜活有地跳动着,笃笃笃。
邓离低下头,皮肤似无意擦过她的指节,带着滚烫和炙热。
“你做事慢吞吞的。”
她抬起眼,对上那沉溺一般的微笑:“你嫌弃,自己上。”
“我没嫌弃你,只是说一下,其实挺好的,就跟你吃饭、吃药一般,慢慢吞吞的很可爱。”
她自不理她,只加快速度,顺着第三颗扣子一直往下。
衣扣解开,邓离挺直身体,衣服的中缝很自然露出中指宽的肌肤,肌肤鲜如脆藕,咬一口估计很香甜。
“趴下吧。”
宋迟穗推着她的肩,示意她转过头去,别拿这些粗俗之物诱惑她。
邓离照做,转身趴下,也不敢在她面前多露一点。
她侧着头,视线依旧停留在她脸上:“你一会儿能用手抹吗?”
这样的话,正面值比较高。
“为什么?”
“因为医生说,用肌肤的温度温热药物,效果更好,如果你用棉签或是其他,很容易浪费。”
“你把我当按摩小妹了。”
“天地良心,我哪里敢,这是事实。”
“趴下吧。”
她身体软下去,缓缓抬起右臂。
宋迟穗捉着她的衣袖,顺着胳膊往外脱,藕色的肩颈最先露出,她晃了一眼,被她肩背上的红痕吓了一跳。
“好严重。”
“对吧,到时候穿衣服不会好看的。”
宋迟穗也不顾及脱衣服的暧昧与否,只全数将她衣服扒下,露出整个薄红的背。
纹身的痕迹还在,是发着红的一条响尾蛇。
她打开小瓶子,用食指沾一些在指腹上,看向邓离:“我开始了。”
邓离抓皱被褥,她点点头:“嗯。”
小小的人凑近,冰凉的指尖点在她肩胛骨上,莫名有些痒。
正面值蹭一下涨30!
可以啊。
她不是第一次暴露大背在她面前,眼下,竟有些莫名感觉。
不知不觉,两人竟已是这样坦诚相见的关系了?
邓离侧着头,把额头枕在手背上,专心看她。
她抹药也是小心翼翼,挤一点,抹一点,没触碰一下,她的正面值就要高一些。慢也是有好处的。
抹久一点,最好一直抹。
脑海里的正面值10+,30+,50+往上,总共快到2000了,她没忍住笑出声。
宋迟穗手一顿,错愕看着她:“你笑什么?”
邓离一秒严肃脸:“有点痒,你用些力。”
宋迟穗:“事情真多。”
她扣出团膏药,暗暗抿一会儿唇,眼睫毛一挑,重重地朝她背心按去。
“嗷呜。”邓离闷咳:“倒也不用这么重。”
宋迟穗:“说起来,你这纹身是为你以前那个纹的,你怎么不找她帮你抹药,她个性娇嗔,必定会温柔对你。”
邓离压一下眉:“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话里行间,还有点酸。
她下意识问她:“小穗,你吃醋啦?”
宋迟穗指尖顿在她背脊骨,脸色骤变,紧接着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发出噼啪声响。
邓离吃痛地咬着牙:“你真打我啊,我好歹是个伤患。”
“不听话、乱说话的人,我这都算轻的。”宋迟穗嗓音细细的,瞪眼盯她。
没一会儿,小人忽然凑近她的背,一双水杏眼对着她肩侧一眨一眨:“刚刚没注意,你这肩膀上,好像不是纹身痕迹。”
大拇指大小,像是红色的胎记,形状呈蝴蝶状。
邓离侧着脸,刚好能看见背上那红红的胎记:“应该是胎记?”
“胎记。”
“嗯,是胎记,我从出生就有了。”
“像蝴蝶。”
这是原主的胎记,看来,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过来。
此时,系统弹出来:“只有获得了10000点正面值,你才能兑换所有的身体。”
“目前你所只能使用的,比如手、腿、嘴、脸,这些部分,其实算是和她共有了。”
邓离不解:“怎么听着那么玄乎。”
系统:“咳咳,总而言之,你是你,但你又用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里又有你,你要是想完全从她身体剥离,就需要完成任务点。”
邓离计算着:“还差8000多,快了。”
怪不得她还有那个人的胎记。
系统冒一会儿泡,就自动消失了。
此时,宋迟穗正研究着她的胎记,一张小脸都快贴上她的肩膀了。
邓离转头看她:“你喜欢它啊。”
宋迟穗睫毛纤长,眼球闪着光,里面倒映着红色蝴蝶。
她的指尖轻轻一触:“觉得很神奇。”
她脑子一抽,耸了耸肩,把香软的肩送她唇边:“那你亲一口。”
三秒钟后,房间传出杀猪般的惨叫。
作者有话说:
邓离:你会后悔的!
第45章
邓离也不知道,小孩是从哪里学来的手劲,她转头时,小人瞪她一眼,驾着轮椅远去,背影高傲冷淡,头也不回。
再去看伤口,右肩已被某人用拇指和食指掐出红痕,形状像爱心,小小的一团。邓离不自觉笑一下,不觉得有多疼,倒给她们枯燥且无聊的生活,添上些乐趣。
卫生间,宋迟穗双手伸到自动感应的白色水龙头下,手指微微蜷曲着,冲洗着上面的膏药,也冲洗着上面的余温。
余温是邓离的,每一次触碰,都不用等她揉开,那团膏药就能自动融化在她背上。
她皮肤真的很烫。
想着邓离同她说的那些轻薄的话,她就后悔。
为什么,她竟已经开始给那个棋子上药了?
还是一大片背。
恍然间,她看见薄背重新浮现在眼前,斑驳的纹身痕迹下,有一对漂亮的蝴蝶骨,背脊骨更节节分明,犹如玉竹。没有痕迹的皮肤细腻如绸。
腰线呈曼妙曲线下浮,藏着一对深深腰窝。
宋迟穗愣怔了,摇摇头,用力搓洗手。
她打好泡沫,将白嫩玉手冲洗得通红,也没停下来。
高级的驼色羊绒地毯上,传来阵阵棉质拖鞋的声音。门口的光被微微一挡,邓离站在身旁。
她左手打着石膏,手臂用白色纱布固定在颈脖上,另一只手下垂着,正整理腰腹上的纽扣,手指骨节犹如高级玉竹,节节分明,叠在一起又好像一把扇子。她衣服穿得随意,动作舒缓,脸上挂着贱兮兮的表情,有点像事后不紧不慢扣扣子的意思。
扣到正数第三颗,邓离停下动作,像是发懒一般垂手。
领口如花苞微开,那处正好,透出玲珑起伏的曲线。
宋迟穗瞳孔微怔:“你过来做什么。”
邓离咧嘴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该我替你按摩腿了。”
说罢,她拖着轮椅,把她往卧室床边带。
轮椅滚过地毯,稳稳停靠在床边,宋迟穗惯性往后一靠,后背被温热的手挡住。
掌心往下,紧紧贴着腰,她刚抬头,邓离弯下身来,带着温润的沉木香气,轻轻楼起她,单手不能只搂腰,她手臂往下,自动成一条座椅,让她能够坐上小臂。
薄薄的丝绸面料下,腿部紧压一条手臂,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入了温暖的床上。
邓离心口对着她,视线下垂:“大小姐,坐好了。”
她轻轻抽开手臂,坐在床上。
邓离拿出药,拇指撬开瓶盖,滴上两滴在她的膝盖处。
红色的精油像朱砂一般,染红雪白的肌肤。
宋迟穗拽着领口,轻轻压着笃笃跳动的心脏。
滚烫掌心将油晕开,贴着她的腿侧,用体温将药性逼出来。
她紧咬贝齿,感受那令人舒适的按摩。
邓离一边按一边说:“纵然我的手受伤,你这毛病一天也不能落下。”
宋迟穗抿着红唇:“落下会如何。”
邓离抬头,狭长凤眸楞了会:“你的腿就不能尽快恢复。”
她只想让她的腿尽快恢复?
“为什么?很着急让我的腿恢复?”
“当然,你的腿恢复了,我就好回。”
邓离顿住,她眨眨眼,笑着掩盖脱口而出的话。
“你的腿好了,就能重新穿上漂亮的芭蕾舞鞋,去做你喜欢的事。”
昏黄的灯光下,宋迟穗瞳孔放大,像是小猫在黑暗里的眼球,十分萌、可爱。
“就只是这样?”
“对。”
邓离推着药物,慢慢往上,保证药物在整个腿部渗透。
每次她都尽心尽力,将雪白皮肤揉红。
“会疼吗?酸、麻、肿胀?”
她贴心地问。
宋迟穗屏着呼吸,眼眸下垂,睫毛像是扇子盖着泛红的眼睑,她咬着唇,轻哼一声。
“今天不按了。”
透过那滚烫的掌心,她似乎有之前一样的感觉。
为什么姐姐帮她按的时候就好好的,偏偏邓离就。
邓离一时没明白过来:“怎么了?”
宋迟穗偏头看她,将她手拂开,捂着发红的膝盖:“我有点不舒服,睡觉。”
她将乳白丝绸往下扯了扯,盖着发红的腿部。双手撑着床,像小蛇一样滑下去,扯着被子盖住自己身体后,还将它往上拉,遮住发红发烫的小脸,只露出鼻尖浅浅呼吸着。
邓离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搞得失措,她看向宋迟穗,齐刘海盖着额头,下半张脸藏在被窝里,就剩漆黑的眼睛和小巧的鼻梁。
灯光之下,她的鼻梁泛着莹玉光芒,眼神闪烁不定,泛着红晕。
“小穗。”
“睡觉。”
宋迟穗闭上眼,干脆将眼睛也藏进被窝。
邓离挑眉,呆呆望着手中红瓶,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她收拾好药瓶,起身去往浴室冲洗手指。
宋迟穗听到脚步声渐远,她拽着被子,露出眼睛和鼻尖,狠狠吸着空气。
大雪过后,温度又降低些。
房间不能一直靠着清风系统和空调生活。
邓离匆匆洗好手,在衣柜里找出两条被子。
宋迟穗已经睡了,她轻巧将一条被子加在她身上,沿着被子边缘,将它压在她颈窝之下,手背无意划过她的下颌线,稍稍停留,才依依不舍抽开。
正面值很高。
嘻嘻。
她转过身,将另一条被子加在自己身上。
她看不见的地方,宋迟穗缓缓睁开了眼,轻轻叹口气。
这一声叹气虽然轻,邓离还是听见了,她凑上前,见宋迟穗正瞪着大眼睛:“你没睡着?”
宋迟穗艰难:“被子太重,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这样啊。”邓离盘算着,将头凑近,在她耳朵边说话,有意无意能蹭着她耳上小绒毛。
“那你和我睡一个被窝吧。”
宋迟穗揉湿棉被,眼神如刀:“如果你想死的话。”
距离很近,灯光又暗,这个距离其实十分暧昧,说话时还压着嗓子,稚嫩中带些撒娇,听不到对话的,还会以为她们在谈情说爱。然而宋迟穗这样的爱她承受不起,动不动就要杀死她。
她很识趣,把头往后仰,退到安全距离,给她一个浅浅微笑:“开个玩笑,睡觉吧。”
宋迟穗闭上眼,用最快的速度压着自己内心躁动。
多加一层棉被,自然温暖许多,宋迟穗安静下来后很快睡去。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后背有人掀起被窝,朝她抱过来。
宋迟穗软软绵绵的,好似没有什么精神去抵抗。
感受到身后的人已经紧紧将她搂住。
“宋二小姐。”
邓离在她颈脖后说话,手臂已经将她的腰缠紧。
“滚开。”
宋迟穗想抬起手臂,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那人呼吸很近,在她颈脖间呼吸,又像是在审视着她:“你其实很可爱。”
滚烫的唇落在她的颈窝、耳朵,还有侧脸上,她半眯着眼,心里一阵恶心,想要用力将她推开。
邓离翻身在上,狭长的眼睛盯着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你一个残废,能抵抗什么?”
“还不如乖乖听我的。”
宋迟穗双手被她钳制住,按在头顶,她用力握拳,怎么都挣脱不开。
温热的大手捂住她的脸,遏制住她本就细弱的声音。
“呜呜呜。”
她眼里倒影着邓离的脸,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那张脸朝她压来,像是一堵墙盖过来。
宋迟穗吓得一抖,从梦境惊醒。
惊醒时出了一身冷汗,她摸着衣衫,发现衣衫完整,而邓离正睡在另一边被窝,呼吸浅浅的。
她嘴里还绵绵说着细语:“小穗,让我亲亲,一口就完成了。”
她不忍打一个寒噤,身体发起抖来。
眼前邓离看着人畜无害,也从未出现过梦境的神情,出现过一次,那天晚上她被她打了一拳。
她心紧张起来,梦境太过真实,像是在提醒她。
邓离总有一天会发展成梦境那般?
这个觉不好睡,一整夜她都在盘手上那颗鸽血钻戒,日积月累,钻石戒指被她盘得锃光发亮。
一直到天蒙蒙亮,积雪停住,开始消融,她才轻轻叹口气。
这棋子好歹救过她几次,留着吧。
冬天天气虽冷,可房间憋闷。
宋迟穗提出要去庄园看雪景。
且只和宋迟秋去。
邓离担心她冻上,在她出大门时,找了一件白色的雪披。
她将宋迟穗罩起来,仔细而又耐心地替她戴好帽子。
宋迟穗的脸被一圈兔毛围起,只露出齐刘海下的小脸。
“好了吧。”
“不,再等一等。”
邓离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兔子暖手宝塞她手里,又将雪披拉着盖住她的手。
“别逛太久,你和姐姐都要小心。”
她的大手隔着雪披,轻轻在她手上拍。
宋迟穗握紧手里暖宝宝,感觉到一股温暖,从手背传到五脏六腑。
*
外面冰天雪地。
宋迟穗和宋迟秋走过后,雪地留下一串脚印和一条轮椅划痕。
两人停在小湖边说话。
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湖面已经结冰,空中还飘着雪花。
宋迟穗握着暖手宝,并没有觉得冷。
她把昨天梦境给宋迟秋说了,一五一十,还将自己对她产生的反应也说了。
“姐姐,你说她可以信吗?”
宋迟秋看向她:“梦境始终是梦境,或是你之前对她的成见,你不能看梦境,而是要看她做了什么?”
宋迟穗这样想,可她无法说服自己:“她之前也打过我。”
这不是梦境,是事实。
倘若一个人藏有野心,总是会把坏的一面隐藏,而把好的一面展现。
宋迟秋不敢妄下定论,只询问细节:“她打你的晚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比如,她吃了什么药?”
她摇头:“那天她只是喝酒。”
对呀,酒。
自从那天之后,邓离没有喝过酒,烟也抽得少了。
这和之前私家侦探探出来的,有很大出入。
私家侦探曾说,她是一个烟酒不离身,身边美女如云的一个人。
而如今她早已和从前大不一样。
像是换了个人。
宋迟秋沉思:“这样还不简单,只要让她醉一次,就能探出她本性。”
她倒没有想过。
“可她手受伤了,不能喝酒。”
她一本正经,丝毫没有觉得这句话哪里有问题。
迟秋半眯着眼,弯腰下来和她对视:“你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雪花飘落,落在她睫毛上,她往上看时,睫毛像是白色羽毛扇子,显得她玉雪可爱。
宋迟秋刮她发红的鼻尖:“我这个妹妹,什么时候关心起别人来了?”
她愣怔一下,眼睫毛下垂,片片雪花从长睫抖落,旋转而下,落在她手背上,很快融化成珠。
*
客厅的窗正好对准湖边,从窗户边看,正巧能看见两姐妹在湖边说着什么。
外面风雪渐渐大,宋迟穗捂着嘴时不时咳嗽着,十分脆弱。
“说什么呢,可别被风吹太久,又感冒了。”
她担心着,但又欣赏着。
两姐妹一个温婉大气,一个娇俏逼人。在雪地里容色惊人,散发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好美啊。
邓离感叹一下,折到床边躺下,她如今装病在身,不用怎么顾着宋迟穗,对方的态度也对她好些,比如守着她啊,关心她。
这是好处。
她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攒正面值才是。
宋迟秋又是个喜欢吃饭喜欢热闹的人,故而晚上时,桌子上多出好几道大菜好几道汤。平时宋迟穗都吃很少的。
牛排、烤鸡、龙骨玉米汤、鱼汤、蒜香排骨。还有几道小炒肉菜。
一桌三人,她和宋迟穗并肩坐着,宋迟秋则坐在对面,
她看上去十分欣喜,狂热地在空碗里加菜。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她往碗里挑了些菜,放好后,双手端正举起,举到邓离面前:“大狗狗,给你。”
邓离惊讶一会儿,见宋迟秋双眸闪烁,露出白牙对她笑。
她不敢贸然接菜,只看着身旁的宋迟穗。
宋迟穗正舀着鱼汤,奶白色的汤汁在碗中冒着烟,她鼻尖嗅了嗅,目不斜视:“姐姐喜欢照顾人,你就吃吧。”
“哦。”
得了应允,邓离才笑着从宋迟秋手上接过碗碟。
她一只手不方便,只放好碗碟,低头开始啃排骨。
还没啃两口,宋迟秋迫不及待问她:“好吃吗?”
她点点头,右手比一个赞。
虽然但是,她和两姐妹一起吃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简单来说,就是担心两人把她玩死。
宋迟穗在一旁小猫喝鱼汤,一口一口,目不斜视。
宋迟秋则在对面大口大口吃着牛排。
她模样夸张,嘴里的食物也不会乱撒,只是吃起来比旁的人要慌许多。
“姐姐,你慢点。”
宋迟穗放下汤勺,伸手扯一张纸,递给宋迟秋。
白皙的手接过手指,轻轻擦拭嘴角:“太好吃了。”
宋迟秋并不在意,她举起手,冲远处管家挥了挥:“我要喝酒。”
管家走上来,恭恭敬敬地站在餐桌旁,请示二小姐。
毕竟她才是一家之主,宋迟秋在宋迟穗监护之下,自然什么都听她的。
宋迟穗手指轻轻点着台面,对着管家一瞥:“大小姐要喝酒,去吧。”
听这话,看来宋迟秋在家没少被宋迟穗惯着,也没少喝酒。
邓离不敢说话,也不敢询问,这精神患者本就精神不好,喝酒之后会不会耍酒疯什么的,这样的问题她憋在心里,闷头吃饭。
不过两分钟,身穿黑白制服,胸口打着红领结的管家推着一面墙过来。
准确的说,是一面酒墙。
从上往下,依次是洋酒、红酒、白酒、果酒。
邓离不太懂酒,只记得上面xo是年份的意思,上面的马爹利十分晃眼睛,这个烈,她知道。
宋迟秋的手指抚摸过一排排粉色气泡果酒,眸光微顿。继而顺着往上,摸向一排红葡萄酒。
这瓶皮诺产自法国波尔多庄园,年份已久,罕见得可以用来收藏,实属精品。
宋迟秋眉毛一挑,就是这个,后劲大。
她素白指尖点了点:“开它。”
邓离目光一顿,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还是说,这种珍品对于富有人家来说,不过是开胃酒罢了。
管家取出红酒,用起子开。
木塞从瓶子拔出时,发出闷响,酒分子随着空气蔓延,房间瞬间充满浓郁的红酒气息。
他先是把酒倒在醒酒瓶中,再支三个胖肚子高脚杯。
第一杯倒进宋迟秋杯子,漂亮的酱红色倾泻下来,溅入杯底,高出一公分的位置。
宋迟秋抱着杯肚子,对着红酒闻起来,一面笑:“好香,再多一点多一点。”
品酒并非如此。
管家又绕到宋迟穗身旁,正要倒酒,宋迟穗小声说:“不用。”
管家转身,面对着邓离,开始给她倒酒。
宋迟穗身弱,滴酒不沾。
见酒倒好,宋迟秋举起杯子,朝着邓离:“干-杯。”
干杯两个字咬字清晰,一字一顿,不知道她从哪里学习来的。
她放下筷子,举起酒杯和她碰了碰。
杯身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邓离闻了一口,还挺好闻。
她喝酒少,几乎不喝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
她只敢轻轻抿着喝。
红唇离那酱色液体还差几分,宋迟穗忽然伸手过来,素白小手搭在她腕间。
邓离睫毛上抬,轻轻擦过杯口,看向她:“嗯?”
眼神落在她左手上,宋迟穗嘴角犹豫:“你能喝吗?”
邓离低头一看,自己还吊着石膏呢,差点忘记。
“不能喝就算了。”松开手,转头继续吃鱼汤。
宋迟穗这是,在关心她的伤势?
不过她没有受伤,眼下宋迟秋眼巴巴望着她,肯定是想和她一起喝的。
她抿唇一笑:“我就喝一点,没影响的。”
举杯饮下去,入口带着酸涩,红酒游走过唇齿,留下一缕余香。
邓离咽下去,不觉得烈,反而有种醇厚的感觉。
她喝一口酒,吃一口肉。
真的很享用。
三杯两盏下去,邓离觉得差不多了,也没有贪酒继续喝下去的意思。
宋迟秋依旧粘着她,她直摆手,喝多了怎么办,晚上还要照看宋迟穗呢。
虽说没醉,可她觉得浮热,心跳比平时快些,她呆呆看着宋迟穗双腿,再顺着往上,看她纤腰玉臀,身姿玲珑,视线最终落在她脸上。
虽有些模糊,但她知道,宋迟穗正好盯着她,一如既往的冷淡高傲。
“喝醉了?”
听声音,仿若很远,又在很近的地方。
邓离迷迷糊糊地,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这点酒。”
“哼。”
她眼皮无力地抬着,腮边连着鼻尖都发红,一双眼睛朦胧盯她,似笑非笑。
宋迟穗拧眉,看她要如何。
她举着手,身体缓缓靠前。
“这点酒,哼,才不会醉。”
她骄傲地说完,一头猛扎在宋迟穗颈窝里。
宋迟穗眸光一闪,颈侧传来的滚烫温度,一时心跳加速。
她看向宋迟秋,对方耸肩摊手,继续喝酒。
她只好转过头摇醒邓离:“阿离姐。”
“我没醉。”
邓离说话时,热气扑入她颈窝里,还不忘撒娇似的,用鼻梁蹭着她的颈窝。小声喊着她:“小穗。”
宋迟穗用力推她,越是推,她贴得越热切,只好叫管家们来帮忙。
一来二去,终于把邓离从她身上扒拉走。
人走后,宋迟穗还摸着颈窝,冰凉指尖一下被点燃似的,滚烫,温热。
那里残留着某人体温。
人散去,宋迟秋才缓缓推着她上楼。
到没人的地方,宋迟秋才说:“你放心,就那点酒,要么她是装的,要么她是酒量小,睡一会儿就好了。”
宋迟穗不信:“真的吗?”
“真的,我跟你说,你到时候就。”
宋迟秋捂着嘴,凑到她面前说着什么。
*
卧室床上,邓离仰躺着,双腿自然分开,浅蓝色牛仔裤衬托得腿有细又长,她上身穿着长袖修身衬衫,显得她腰是腰胸是胸的。因为布料贴合,还能看清她呼吸时玲珑的起伏。
宋迟穗没料想到,如此修长高挑、以一敌十的人,竟是个三杯倒的废物。她的脸陷在三七分的刘海下,暖色灯光衬托她皮肤红晕,从侧面看,睫毛纤长根根分明,鼻梁挺拔像一座山丘。
邓离呼吸匀速,因为饮了酒,显得比平时重一些。
不知道怎么的,宋迟穗无法与她将梦中人联系起来,也无法将她和当初打她的人联系起来。
难道人真的会变?
她宁愿信人会伪装。
仔细端详一会儿,她掏出风油精瓶子,拧开瓶盖,对准邓离鼻尖。
邓离扎扎实实贴着床,后背、臀部、腿部,都陷入温软的床上。天气温和,清风不动,她沉醉在波尔多庄园的地里,闻着葡萄在酿造过程中发出的诱人清香。
她绵了绵唇,舒服地勾起唇角,用力吸气。
一阵刺鼻味涌入,邓离眉头一皱,偏过脸去,用力咳嗽起来。
迷迷糊糊间,她看见太阳底下,有一个美妙的少女朝她走来。
“阿离姐。”
“姐姐。”
少女穿着白色吊带丝绸裙,面带微笑,一张娃娃脸在齐刘海下显得更加稚嫩娇俏。
她笑得很甜:“阿离姐。”
邓离虚着眼,跟着她笑起来:“小穗。”
她刚抬起手,太阳光忽然一暗,宋迟穗没了笑容,换而言之的,是冷淡的眼眸。
“阿离姐,你醒了。”
邓离慌忙坐起,她掐着太阳穴:“小穗,我睡了多久?”
宋迟穗点头:“大概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也还好。
邓离不知自己酒量如此差,她摇晃着脑袋,总算把人看清楚了。
宋迟穗坐在轮椅上,穿着丝绸吊带,一手拿浴巾、一手拿着睡裙。
“你还没洗澡吧。”她从床上下来,起身时,还有点晃。
宋迟穗抿紧薄唇,点点头,一双睫毛抬起,露出特为无辜的眼眸。
“你能帮我洗澡吗?”
邓离精神一振:“什么?”
宋迟穗眼波流转,垂着眼眸,小扇子似的睫毛掩盖住情绪,单从表面来看,她十分可怜:“我姐姐也醉了,她帮不了我。”
竟竟有这种好事?
她压抑着上扬的嘴角点头。
宋迟穗拽紧婚戒,紧张起来。
果然,酒后就要暴露出真面目了?
看来那个梦并非空穴来风。
邓离蹲下,脸上还挂着醉意:“小穗,我。”
“等等。”
宋迟穗转过头去,忽然不愿意了:“你只有一只手,怎么帮我,我还是找管家。”
一听说找管家,邓离就控不住情绪了,她趁醉大胆,单手圈起她的腰,头凑到她耳边去:“小穗。”
宋迟穗转过头,鼻尖对鼻尖:“你。”
“你忘记了吗,我单手可以抱你的。”
宋迟穗呼吸一滞,眸光跳跃:“可是。”
邓离俯首贴面,丰唇抵到她耳廓,像是落水时一下没了声音,就只剩磁音绕耳,说话时舌头搅动唇齿:“你勾着我脖子。”
第46章
邓离带着醉意,更加大胆地靠近她,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份羞涩。
说完话后,她紧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鼓鼓的,睫毛下垂,等待着审判官的裁决。
其实,宋迟穗拒绝她,也没什么的,她早就习惯了。
半响,手臂圈住的嫩腰轻轻一扭,一对藕色玉臂张开,轻轻勾住她的颈脖。
冰凉的润玉胳膊贴着脖子,她瞬间酒醒一半,抬眸对上娇俏小脸,宋迟穗的神色淡淡的:“走吧。”
正面值疯狂上涨,她压抑着喜悦,像是搂着小媳妇一般,小臂拖住她的腿,将她抱起。
她稳稳地挪动步伐,保证怀里的人不会因为她的失误而滑倒。
一步、两步,走动时,宋迟穗那头长发似丝绸垂下,有意无意扫动着她的臂弯,扰得她心痒痒。
她再次含着下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宋迟穗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勾了勾唇角。
邓离醉得不轻,可宋迟穗清醒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她都尽收眼底。
这个变态,笑得如此瘆人,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拨弄着暗格里的长针,眼眸微微朝上,纤长睫毛正好扫过她的锁骨,一眼就能看到那跳动欢悦的大动脉。
邓离颈脖纤长,喝完酒后的脖子发了一圈红,动脉笃笃跳动的同时,散发着浓厚的酒意。
这股酒意和她本身的沉木香混合,迸裂出两种感觉。
诱惑、安心。
宋迟穗无法分辨,只看久了些,寻找好哪一寸皮肤薄弱,下针比较快。
或许是她忘记收敛,也或许视线太过炙热直白。
邓离忽然停下脚步,眼神朝她看来。
这一看,两人不经意对视上。
宋迟穗飞快躲避眼眸,双臂不禁将她颈脖勾紧些。
“小穗。”邓离看她如此看着自己,脸更红了:“你在看我吗?”
小妻子看着她,令她有些害羞的。
宋迟穗眨了眨眼:“没,你想多了。”
她不依不挠:“看了。”用那样的眼神。
邓离忽然凑近,将脸颊抵过来,白里透红的肌肤渗着细细密密汗液,汗液凝结成一股溪流,跟随脸颊抖动往下掉落,落在明晰的锁骨上。
啪嗒,击碎在性感的肌肤里。
宋迟穗心慌一拍,侧过脸颊。
“给你看清楚一点。”
邓离越说越上劲,舔着大脸贴上了她的脸。
滚烫肌肤带着酒香,一时间,宋迟穗心乱如麻,她狠狠推了她一把:“别闹,送我洗澡。”
邓离依依不舍蹭着她的颊肉:“你的皮肤好凉,我帮你暖一暖。”
她没好气,一口鲜血差些涌出来。
这个人,果然有问题。
宋迟穗转过头,唇峰沿着她的下颌往上,轻轻触达到耳廓。
邓离顿时酥软在原地,瞳孔不住放大,整个人犹如被雷电夹击,身体说不出的畅快,她再次搂紧了她:“小穗。”
要多多亲亲我。
分值高。
下一秒,她听见一咬一合的声音,紧接着,耳朵传来小猫含咬的痛感。
“啊啊。”
邓离偏开头,一时酒醒,转头看她。
宋迟穗舔了下红唇,眼神半眯着盯她,充斥着杀戮。
好的,她知道了,不该蹭蹭她的。
那一咬虽不疼,但咬进了她的神经里,一瞬间她输得心服口服。
她只加快速度抱着小人进浴室,将她放下后,又快速站到门口,像是放哨的小兵,乖乖守着。
她心浮气躁的,喝醉后,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总归是急功近利了些,恨不得把什么都做齐全,得了正面值就跑。
宋迟穗能抵抗她?笑话,她手无缚鸡之力,请她来怀里做做不成问题,只是她忍了,还是请她在浴缸坐坐就行。
宋迟穗坐卧在浴缸里,她抽开水龙头,调节好水温,开始放水。
某人刚刚被咬,一下退到了门后。
门沿处,邓离露出半张脸,半只眼,一手捂着发红的耳朵,正偷偷看她。
她一抬头,邓离很快躲到门后去,就剩下一缕头发在门边。
宋迟穗望着她的身影,轻轻笑一下。
喝醉之后,智商会变低吗?
不过和梦境不太一样,虽说没那么守规矩,但也没那么,令人厌恶。
透明玻璃门后的身影微微弓着腰,一手吊着石膏,一手捂着耳朵,看上去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她把水放好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杏仁的眼眸看向人影。
计划还没完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过来。”
门口没有动静,那影子只是稍微站直了些。
宋迟穗挑眉:“阿离姐,刚刚我不该咬你。”
她拨动着水,素白小手在透明水下泡红了些:“我现在需要你。”
一句需要,邓离很快站到门口,涨着通红的脸和眼看她:“要我做什么?”
宋迟穗停止玩水,双手交叠,落在吊带上。
其实她也不知道,对方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过,都被看过了,还在乎多一次两次不成?
她轻轻掐着肩膀,抬眸看她:“你过来,帮我搓背。”
邓离瞳孔瞪圆,褐色的瞳仁倒影着眼前的一幕。
宋迟穗坐在圆白浴缸里、黑长的头发自然下垂,发梢落入水中,盘旋如海藻,贴身的丝绸衣物早湿透,嫩白胳膊扶着浴缸,一双杏眼水汪汪地盯着她。
在发出请求的时刻,犹如在她心口开了一枪。
砰!
那一霎那,邓离头脑空白,喜悦得像是已经升天。
她前脚刚刚迈出一步,又很快被耳尖疼痛刺醒。
她扶着墙,把脚慢慢退回:“你要暗算我!坏女人。”
邓离说得直白,眼神也不带掩饰。
宋迟穗勾唇,并不看她:“阿离姐,我不会咬你了。”
邓离:“我为何要信你。”
这个人,醉酒的时候,比不醉酒还难搞。
宋迟穗食指挑起肩带,丝绸顺着肩下滑,勾在手臂上,她漫不经心:“你不愿算了。”
邓离呼吸一滞,望着那一字领吊带裙,已经退到手臂,冷白肌肤像是宝玉显露出来。
她连忙噎口唾沫:“我愿意。”
说完,藕白色的脚试探性踏入浴室,人字拖露出的五个脚指头紧抓鞋底,似乎有些紧张。
犹豫了一会,她的另一只脚也缓缓抬起,慢吞吞朝她走近。
她一手捂着耳朵,一手吊着石膏,可怜巴巴,贴着浴室的墙走,她穿着工字背心,肩胛骨的肌肤正好与冰冷的瓷砖贴紧,背脊骨生寒。
眼前的小人不知道又要对她做什么。
她一步两步,终于到了浴缸的后面,正对着一截纤薄娇嫩的背。
宋迟穗深呼吸着,带动着后背肩胛骨隐隐晃动,像是蝴蝶振翅欲飞。
“好了吗?”稚嫩的语气带些磁性,在浴室里还有回音。
邓离蹲下吸口气,闻着山茶花的味道,她点点头:“好了。”
身后一有人,宋迟穗不自觉紧张起来。
她看不见邓离,不知道她是什么神态。
虽说她刚刚进浴室的时候,十分地规矩妥当,可她背后没长眼,始终有些害怕。
更何况背后的人说话还带着醉意。
都已经到这般田地了,豁出去吧。
宋迟穗闭上眼,双手自然下垂,刚刚紧握的吊带又往下滑落了些,一直到腕关节。
邓离眼眸瞪圆,大气不敢出,只感觉脸颊上汹涌的热意升腾而上。
宋迟穗指尖在浴缸边缘点着,命令:“帮我脱衣服。”
声音回荡在浴室,像是蜂鸣灌耳,邓离精神一阵,睫毛眨了眨,以为自己醉酒产生了幻听,她掐了一把手心。
疼,是真实的,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她抿紧红唇,点点头:“好。”
说罢,起身往外,带着一阵风。
宋迟穗看她纤长身影走到门口,她生得高挑,头顶快要抵到浴室门,连出入都需要微微弯着头。
“你去哪?”
邓离脚步顿住,小腿的线条因紧张而形成漂亮得肌肉曲线,浅浅的一条,一直从小腿蜿蜒到大腿。
她侧过头,侧颜明朗清晰,眼神不敢直视她,只带着醉意:“去拿领带。”
蒙眼。
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
宋迟穗呼吸加重,胸口玲珑起伏,她微微动一下,撩动水声:“不必了,就这样吧。”
邓离转过头,满脸惊诧,眼里不知道是喝酒带着的红还是其他什么,她瞳孔闪烁了一会儿,很快垂着眸,哦一声,又慢吞吞回到浴缸旁。
这回,她蹲在宋迟穗旁侧,右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手指微微弯曲,手背的血管脉络分明,从手腕一直往上,穿过手臂一直到肩膀。
宋迟穗目光停在她的耳侧,见她耳垂泛红,上面还有浅浅牙印,便想起刚刚咬她的时候,那脆爽的口感,和略带暧昧的亲密。
邓离已经靠过来,带着酒气与香气,靠近她,贴着她。
她右手勾着她的吊带,缓缓往下。
就像剥脱花苞的外壳,绽放出白色的花朵来。
宋迟穗十分配合,很快,那白色丝绸缎面裙到了手里。
邓离将它揉成一团,裙子拧出水,水珠从她指缝中缓缓滑落。
宋迟穗看着那节节分明的手指,恨不得将她裙子捏碎了。
会不会,就是现在。
她捏着钻戒,呼吸一滞,所谓试探,就是拿自己认为最有诱惑力的武器,去探敌人的心。
邓离和梦境不一样,没有狼吞虎咽地对她,反倒十分安静。
她不敢侧目,将小裙子放好后,乖乖挪到她背后去。
她撩起她的长发,一丝一缕都尽数挽起,在她头顶盘起了一个大丸子,用皮筋固定住。
这样一来,显得宋迟穗颈脖纤长,宛若优雅天鹅。
洗澡的时候也没有头发挡着,不会影响她做正面值。
宋迟穗耸着肩,低头看了水中倒影,很快呼出一口气。
邓离没有动她,不像是梦中的人。
很快,后背传来温热的触感,是邓离正在往她背上浇水。
她单手捧着水,浇过她的肌肤,一寸一寸地。
而后挤了沐浴露,在手心搓成泡泡,才缓缓贴上她的背。
手背滚烫、温热。
从颈椎骨开始搓洗。
宋迟穗见十分安全,便松开戒指,自己洗着双腿。
“阿离姐。”
邓离的手微微一顿,她汲取着正面值,正开心了,被她这么一喊,心一下咯噔起来。
“怎。”
她抿着唇,试探性问她:“当初,为什么选择和我结婚?”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邓离这个人,对她的动机是什么,是财?是色?
身后的人忽然凑上前,气息烫烫地,在她耳边囫囵:“干嘛问起这个。”
她一下紧张,侧过脸来,正好对上邓离双眸。
她狭长凤眸半撑,鼻息重重,带着酒意,说话时勾起嘴角笑:“我当然是图你。”
图她的正面值。
宋迟穗瞳孔闪过一丝微光,很快垂眸,脸颊薄红:“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实话。”
说实话,倘若邓离承认她不是富二代,承认她一开始就图她的钱财。
然后在相处过程中,顺便也图她。
这样的话,她还算可以放过这颗棋子。
她等待着,等待邓离说实话。
邓离挑眉,上下打量她,她斩钉截铁:“我就是很单纯地,图你全部。”
宋迟穗交臂抱着,后背抵着浴缸,快要被那眼神给融化了。
她就知道,邓离不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我不会喜欢你的。”
她咬着下唇,眼神坚定盯着她,居高临下,仿若听到了一个丫鬟对着公主示好,流露出的高傲疏冷。
邓离吃软不吃硬,见她如此高傲,偏偏想治她,她忽然凑上前,鼻尖几乎抵着她的鼻尖。
挑衅地微笑:“是吗?”
她正愁没有机会到新鲜土壤,获取新的正面值。
手臂、腿、脸颊、唇、颈脖、腰正面值似乎都取之已尽。
宋迟穗这个人又心硬,不肯对她产生一丝好感,自然这方面的正面值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她只好趁醉,磨刀霍霍开疆辟地了。
“小穗,那天我一直有疑问。”
她右手落在她膝盖上,轻轻为她按摩。
宋迟穗呼吸一紧,浑身血液开始乱冲,不断从胃里往脑海上涌。
“你离我远一点。”
这个姿势,宋迟穗是被逼着躺在浴缸里,而邓离已经欺压在她上方,白色背心跟着头发一起垂落,头发扫动着她颈脖,背心盖着她的身躯。
下一刻,两人就快贴上了。
邓离纹丝不动,追着她四处逃离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宋迟穗:“你根本就没问。”
“好,那我问你,那天我帮你按摩的时候,你为什么脸红了?你为什么,突然不让人按摩了?”
她勾着唇,看着怀里的小猫咪,忽然起了兴致。
她一往下,宋迟穗双手扶着她的肩,把她往外推:“邓离。”
她就不该羊入虎口,听姐姐的话。
此时此刻,她感觉到对方气场的压迫,那股酒的也把对方的胆子壮到最大。
“回答我。”邓离红唇微张,气息逼人。
宋迟穗心跳飞快,眼神发狠:“你问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不过对着你,我从未脸红心跳过。”
她用力推她,可她小拳拳就像棉花落在石头上,对方纹丝不动,还越靠越近。
“小穗。”
邓离在她耳边说话:“真的是如此吗?”
她一激动,那双无知觉的腿竟抽筋一下,整个心似有灵泉划过,汇集起来。
“邓离!”
邓离的掌心没入水中,扶摇而上。
正面值蹭地一声,一下涨了1000点。
她一时惊喜:“小穗,你虽对我不脸红、不心动,但是月支体却很诚实。”
宋迟穗半张着嘴,眼神倥偬,额头上的细汗打湿了刘海,她摇着头:“没有。”
邓离哼笑一声:“其实你我都懂,作为你的妻子,我也愿意为你供给任何所求。”
这本是你情我愿的事,且她早就发现宋迟穗“不对劲。”
她十分诚恳:“小穗,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
宋迟穗一时气急,气血上涌,她使出浑身力气将她推开,一手捶打着胸口,咔出一口血来。
她就知道,邓离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前是为她的钱,如今连人要。
她就不该信她,依赖她!
“滚,我不会爱你!”
那鲜艳的血溅呈血色水雾,溅落在邓离脸上。
空气中泛着血腥味道,一下将邓离惊醒。
邓离抹干残血,见宋迟穗已经昏倒在浴缸中。
她脸色苍白,嘴角渗血,像是破碎的瓷器。
“!!!”
“小穗。”
一时间,她彻底酒醒。
*
邓离十分自责,她不知道开个玩笑竟这么大,如果可以,她想把正面值还回去。
她站在房间外面等,等待杜金月的结果。
“系统,她没有事吧。”
她在走廊来来去去,坐立不安。
系统安慰她:“你放心吧,她吐血是好事。”
邓离:“怎么会是好事,那你吐一个给我看看。”
都说喝酒误事,看来不假,她胆子倒是大,竟敢乱摸正面值涨不少,可她要来有何用。
系统:“系统检测到,宋小姐的腿因为有了知觉,血脉在用力地横冲,冲到一些地方,会有多余的血咳出来,说明她的腿正在恢复。”
她单手插进头发里,狠狠拽着发丝,手还有方才的余韵,她不停摇头:“别安慰我,小穗要是被我折腾没了,我也不活了。”
她没想到,宋迟穗竟娇弱如此。她错了,她错了。她在心里不停道歉,祈求她不要有事。
过了半个小时,卧室的门打开。
杜金月边走边摘下听诊器,手扶了一下眼镜,朝她瞥一眼。
邓离立即站起身。
“杜医生,她怎么样?”
杜金月凝视她一会儿:“她已经醒了。”
醒了?醒了就好。
邓离惊魂甫定,她按着胸口:“她没事吧。”
杜金月低头正开药,一边点头:“没什么大事,你喝酒了?”
“嗯,只喝了三杯。”
邓离又说:“以后不敢了。”
杜金月笑笑:“你们两个闺中之事,我可没拦着,不过,她吐血的时候,正是时候吗?”她忽然抬起头,眼神带着笑。
邓离一时没明白:“什么时候?”
“还能是什么时候,能让她气血横冲直撞的时候。”
她一下会意,刚刚要说不,但又想到自己的轻薄,点点头:“嗯,应该算。”
杜金月点点头:“虽然,说这个不是很方便,但是我。”
邓离知道她要说什么,已经低下头认错:“我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动她了。”
要知道,宋迟穗的命就是她的命,还有,她见不得宋迟穗痛苦,见不得宋迟穗因为她而痛苦。
她沉溺在自责中,半响,杜金月拍了拍她的打石膏的手臂:“我是说,你这手还打石膏呢,也不怕被发现。”
“啊?”邓离一脸懵圈。
杜金月:“没想到你挺厉害的。”她看着她右手:“这样也能让她,看来你还是有用。”
“什么意思?”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杜金月不应该骂她吗?怎么反而,夸她来了。
杜金月合上病案本,微笑着盯她:“恭喜你,宋小姐的腿已经开始有知觉了。”
*
送走杜金月后,邓离从一楼冲上二楼。
到了门口,她不敢进去,虽然这是好事,但是宋迟穗会不会觉得是好事呢?
她轻轻推开门,朝里看去。
床上,宋迟穗半坐着,头发已经散落下来,小半张脸低着,一双手不停地按压着腿。
听见推门声,宋迟穗看过去。
邓离站在门口,露出一只眼睛看她,看了一会儿,把嘴凑到门缝:“小穗。”
宋迟穗以为邓离会像梦境那般,不顾她死活要和她在一起,没想到醒来竟已躺在温暖的大床上,身边是杜金月。
一切坏事都没有发生。
她看不明白邓离,也看不清楚自己。
她为什么会对邓离有那样的反应。
而且,只对邓离。
她偏过头,不知道如何面对。
门咯吱一声响,她听见脚步声缓缓而来。
邓离捡起她的被子,从手臂拉到她的颈窝替她盖好,一面说着:“对不起,我喝多了。”
宋迟穗用力咳着:“手心还是手背,我把皮剥了!”
作者有话说:
邓离:嘿嘿,你猜。
第47章
“听说杜金月来给你看病,你出事了?”
“没有,刚刚有点不舒服。”
宋迟穗在被窝里跟宋迟秋发消息。
“试探出什么了吗?”
“你没被那啥吧。”
从语气中,她感受到宋迟秋比她还急。
宋迟穗回复:“我人没事。”
“那她呢,做啥坏事没?”
这个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做什么还是没做什么?
思忖半天,她回复:“没有。”
宋迟秋:“那就好,她在你身边至少不是祸害。”
祸害不祸害宋迟穗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有异样。
她整天和她同吃同睡,邓离又颇为照顾她,为她穿衣梳妆,事事巨细,她一放松警惕,身体就自然接纳了对方的存在。
发生那样的事,她理解自己。
邓离一开始接近她目的不纯,如今又图上她的虽不知道是真喜欢还是别的什么,但她今天的行为,着实让她惊讶。
不过不怪邓离,是她自己要试探。
邓离至少是图她外在的。
只是和梦境也不一样,不会强行来。
她似乎也不排斥,从身体来看。
不行,她摇摇头,她该排斥她、厌恶她的。
她曾经打过她,就凭这,她不会原谅邓离。
半响,她回复短信:“姐姐,明天帮忙找个管家吧。”
“要贴身的。”
回复好后,她关上手机准备睡觉。
此时,邓离正好已洗好澡,站在床边,等待她发号施令。
她穿着蛋白丝绸吊带睡裙,绸面泛着高级质感的光,柔光打在手臂上,衬托藕色手臂张力十足。
宋迟穗盯着她的手,呼吸滞住,连忙扯着被子盖住自己红脸:“究竟是手心还是手背?”
她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的。回忆到底是她的手心还是手背。
她的耳朵痒痒的,心跳笃笃笃。
邓离垂着头,发梢偏湿,还在一滴滴往锁骨上滴水。
她沉口气:“小穗,今天是我不对。”
不该,那么放肆。
虽说为了正面值,但也不能那样。
都怪那一口酒,让她一时胆大包天。
她蜷曲着手指,揉着圆润饱满的指腹,像是捏着拳头。
宋迟穗睫毛一颤,是手心吗?这个变态。
她闭上眼,努力除去脑海污浊:“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邓离应承下来:“好好好,都听你的。”
沿着床边走,邓离走到自己那边,小心翼翼躺下。
这一笔账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她记在小本本上。
倘若不如此,什么时候才能做完任务。
她一边后悔中,一边计算脑海中的正面值。
加上刚刚的1000分,她已经有3240分了,还剩下6760分。
快了,嘻嘻,想来也不全是坏处嘛。
邓离朝着另一个被窝的小人看了看,勾起唇角。
小冰人平时冷冰冰的,实则还很温润热络。
她回想起方才,摸摸索索将手往上,用脸颊凉却手心温度。
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她脑子一抽,像是酒劲未过:“小穗。”
“又怎么了。”
“你虽然不让我提,但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宋迟穗侧过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尤为发亮,她迟疑看她:“你这么过意不去,把手砍了。”。
邓离咳声:“动不动砍砍杀杀,粗鲁。”
宋迟穗:“那你要如何。”
她厚着脸皮凑上前,压低嗓音:“既然我先占你便宜,公平起见,你可以占我的。”
说罢,她掀起被子欲撩长裙。
这些事都是讲究你来我往,她很自然想到这点。
宋迟穗重重垂上眼,像是看着濒死之物:“你想死的话,就继续作。”
月亮高挂,外面下着大雪,邓离仿若听见了乌鸦叫声。
被窝里灌入一股寒风,冻得她直颤抖。
她连忙裹紧被子:“不想死,我只想补偿你。”
宋迟穗从未觉得有哪个夜晚如此难熬,要不是看在邓离恢复她的腿,且有一定成效,她现在立即戳破她的动脉,再捉着她的手,指尖挨个挨个插入银针,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才能解心头恨。
*
对于邓离来说,产自法国波尔多庄园的红酒后劲,远远胜过一瓶迷yao,她一觉睡到翌日中午才醒,醒来时手撑着脑袋艰难坐起,感觉浑身上下都被人打过一般。
她揉揉太阳穴,缓好一会儿,才从床上起来。
宋迟穗不知道何时已经醒来,她的位置早已没人。
清醒过后,回顾昨天的事,邓离眉头紧蹙、唉声叹气,右手也不住发抖起来。
宋迟穗已经把她拉入黑名单了吧。
邓离穿了身简单的衣服,黑色紧身牛仔裤,白高领白毛衣,驼色及膝大衣。换好衣服便匆匆下楼。
早餐时间已过,到了午餐时间。
宋迟穗坐在餐桌前,一面等着她用餐,一面在用手写着什么。
邓离站在玻璃吊灯下,仔细看着宋迟穗面前的东西。
剪刀、白纸、毛笔,她正端正地写着四个大字:招聘启事。
字体是正楷,端正整洁,如同她个性一般严谨。
邓离扶着原木扶手下楼,差些没站稳。
宋迟秋用剪刀剪着花,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大狗狗,你醒了。”
嘿,宋迟秋比她酒量好。
邓离微笑冲她点头:“姐姐早。”再转过头看向宋迟穗:“小穗早。”
宋迟穗阴着脸,头也不抬,只轻轻说:“坐下吃饭吧。”
说是一起吃饭,长达两米的矩形长桌,厨房特意将她的那份摆一边,另外两份摆对面。
邓离坐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桌子上,遥望着自家远在两米之外媳妇。
这能叫一起吃饭?
不就是孤立她吗?
她吃了两口咖喱牛肉,回想起昨天的事,的的确确自责,但是宋迟穗诱惑她在先,是她让她帮忙洗澡的吧。
那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也是人之常情。
干什么故意疏远她。
隔着银河,宋迟穗小口小口吃饭,她今天穿的是雪白棉服,圆领翻盖,领边围了一圈貂毛,显得她更加玉雪可爱。她吃饭不认真,还时不时看着旁侧的招聘启事。
宋迟秋坐在她旁边,大口大口吃饭,一面还望着她,冲她笑笑。
邓离没胃口,她放下勺子,拖着座椅往宋迟穗旁侧走,她将椅放下后,转身让管家把她的菜移位。
“坐太远了,我都没啥胃口。”她主动找话说。
宋迟穗自始至终没看过她一眼,只嗯一声。
她一面吃着咖喱饭,一面看向桌面上白纸:“小穗,你要招什么人。”
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招聘管家,年龄35-55岁,经验丰富,能换衣、按摩梳妆、洗澡这不就是来替代春梅管家的吗?不对,是来替代她的。
她一下吃不下饭了,眼神滞在纸上。
宋迟穗回复:“考虑到你的手受伤,我决定招个管家。”
这可不行,那她以后还有什么机会贴贴?
邓离喝口水,靠在椅背上,侧身对着她。
“小穗,没关系的,我一只手也可以抱你,帮你换衣服,帮你洗澡,帮你梳妆,没必要再招一个吧。”
她言语陈恳,知道昨天那件事让对方产生了抵触,她凑上前,小声在她耳边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迟穗侧开脸,重重把汤勺放下,精美瓷器落入汤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慢条斯理拿了一方手帕,轻轻揉着嘴角,半响,斜过眼瞪她:“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吃过午饭,宋迟穗和宋迟秋两人一道出门,身后还跟了一个管家。
管家抱着她们精心制作的招聘启事,一边跟在后面,一边贴着小广告。
外面天气晴朗,初雪消融。
宋迟穗指挥着管家贴在别墅的墙上、电线杆上、树上,很快贴满。
她们招人从不在网上找,而是会在别墅区贴广告,这样一来,来的管家也都是能经过这些地方的人,去大户人家做过事,自然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她也不用再调教。
邓离一直跟在后面,将大树、广告牌、花坛,都当做了隐身之所,有时候还躲在雪堆后面,看她们所贴位置。
待人远去后,她又悄悄上前,见电线杆上的广告上写的,月薪3w+,她一下脸白了。
这样还愁招不到人。
不行不行。
她默默揭掉小广告,一路上,损毁了广告二十来张。
邓离将它们撕碎揉进垃圾堆里,双手拍了拍,深藏身与名。
午后,宋氏姐妹在一楼的玻璃窗茶几前喝咖啡。
一旁宋迟秋的管家守着,为两人添茶送水。
宋迟穗望着外边,小口轻抿着咖啡,一双眼睛倒映着雪景。
她呼气时,嘴前冒出一团白色烟雾:“怎么还不来人。”
以往,她的小广告发出去,不出十分钟就有人上赶着来访。
管家盯着外面看:“小姐,也许天气太冷,她们都没有出来。”
邓离站在大理石柱后方,悄悄探眼去看,听见两人对话后,默默笑出声。
这一声笑引来三人观看。
邓离不好再躲藏,她坐着单手扩胸运动,从大理石后站出来:“哎呀,睡了太久,起来运动运动。”
她很自然坐到宋迟穗旁边的椅子上,要了一杯生椰拿铁。
“热的,谢谢。”
邓离的手敲着小桌子,转头看宋迟穗:“这个季节,都要过年,大家都回家了,谁还会出来找工作啊?”
大雪纷飞的季节,就是新一年的转机。快到小年,宋家每年小年都会办小年会,从前都是在爷爷家,今年,宋迟穗想要在这里办。
“你不懂,这个时节,东家给的多,出来找活的人也就多,大家都希望能在过年捞点好处,等年一过,错峰回家团聚,回家还能带一大笔钱回去,何乐不为。”
普通人的世界,哪里分什么年不年的,只要能挣钱,谁还会在意一个节日。
说来说去,宋迟穗是铁定要找一个贴身管家。
邓离也铁定要她找不到。
她咳了咳:“那你可好等咯。”
此时,管家端着咖啡上前,将带柄的一边放在她右手处,方便她拿放。
邓离坐直身体,享受着这杯下午茶,内心无比愉悦。
宋迟穗斜着眼看她,见她嘴角挂着微笑,心下思忖,忽然目光一闪:“管家,那招聘启事该不会被不知道什么物种的生物给叼走了吧。”
邓离被咖啡呛住,一时咳起来。
宋迟穗勾唇,见她脸色通红,心下了然,她抬头看着管家:“你去看看。”
“是。”
十分钟后,管家小跑回来:“小姐,那广告果然被不知道什么物种的生物给叼走了,一张都不剩!”
此时,宋迟秋挑着眉,看着对面两人明争暗斗。
昨天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会无事发生。
两个人也是,一个想要招聘,一个阻止招聘,为这枯燥无聊的生活添上几分颜色。
倒是有趣。
宋迟穗重重放下杯子,发出声响,咖啡水溅起,落在白色大理石桌面上:“那就重新去贴,贴到有人来为止。”
得,一会儿有得忙。
下午时分,天空飘起了雪。
邓离悄悄溜出来,沿着刚刚的路走,边走边撕小广告。
一路上有些冷,呼出的雾气直接往下掉。
她裹紧围巾,看着那电线杆上的广告,这次贴得高,离地面三米,邓离只得爬上电线杆去撕。
纵然电线杆冰冷,但也没能阻拦她的步伐,她搓搓小手,对着电线杆一跳,双手夹着杆,一手扶着上面,蠕动地往上爬。
“我一只手不能上树?笑话,小瞧我。”
她爬到顶,终于把小广告揭下来,奈何天太冷,手掌差点冻在上面。邓离呵了几口气,才将自己解救出来。
“要帮忙吗?”
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脚底传来。
邓离低头一看,来人穿着黑大衣,手里捧着一束铃兰,仰着推了一下眼镜。
“邓小姐,原来是你啊。”
“简老师。”
她慢吞吞从上滑下来,稳稳落在简秋雨面前。
简秋雨静静看着打着石膏的她,又看了看电线杆,眼睛里充斥着不解:“邓小姐在忙什么?”
她连忙收起招聘启事:“一些小广告,我看着不太好看,就撕下来。”
“邓小姐受伤还能爬那么高,身姿真是矫健。”
“还好还好,我练过。”她摆摆手:“简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寒暄两句,简秋雨把手里的铃兰花递给她:“我也是听说你受伤,特意来看看你,也顺便给小穗送寒假作业。”
说罢,她扬了扬手里的书。
会来事的老师,是专程来送作业的吧。
邓离接过花,说了声谢谢,便带着简秋雨往别墅里去。
简秋雨十分安静,个性和宋迟穗十分相似,不爱说话,喜静,一双桃花眼却不媚,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邓离想象着两人未来的相处,能想象那画面十分安静。
同种类型的人,的确容易惺惺相惜。
不知道怎的,邓离竟有些羡慕她。
到了客厅,管家将厚重的门拉开,两人走近去,高跟鞋发出清脆响声。
不等邓离指引,简秋雨已经朝客厅望去。
奶白色沙发上,宋迟秋乖巧坐在中间,手里捧着杯水,双眸望向窗外。
“迟穗。”
简秋雨甩开邓离,直接朝她走去。
宋迟穗闻声转头,见了简秋雨目光微微一愣:“简老师。”
简秋雨走到她面前,用手拍开黑衣上的雪花,颤抖了一下:“我来你送寒假课业。”
她递过蓝色书本,冻红的手轻轻点响书壳:“快毕业了,有很多重要功课需要复习。”
宋迟穗接过书本,目光轻扫她的手背,手背通红,还有雪花刚刚融化后的湿润,她抬起头:“给老师倒杯红茶。”
简秋雨:“谢谢。”
她很自然坐下,坐到宋迟穗身旁:“有几个问题,我需要跟你说一下。”
说罢,她弯着腰,把书打开,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开始和宋迟穗讨论起作业来。
邓离站在远处看了会儿,低头见眼手里铃兰,深吸一口气,便匆匆上楼。
卧室,邓离躺在床上,手里扯着铃兰花瓣,嘴里念念叨叨的。
“她喜欢她,她不喜欢她,她喜欢她,她不喜欢她。”
就这样,好端端的一捧鲜花,很快成了秃头,仅仅剩下一瓣,等待着邓离摧残。
她一时魔怔:“我数到哪里了?”
她将剩下的花梗丢进垃圾桶,长长叹气,望着天花板。
眼下,正面值越来越多,宋迟穗的腿也逐渐好转,且再过一年半载,宋迟穗就要毕业,彻底脱离学生的身份。
她这个多余的人,至少要在那之前。
否则,类似于今天,送《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作业本本的剧情会经常见。
放个寒假,三个月还不到,这就耐不住寂寞要见面?
*
客厅,简秋雨画好重点后,再耐心地跟她说着。
宋迟穗认真听讲,一双明亮的眼睛落在纸页上,长睫毛自然卷翘,一眨一眨,从侧面看,她的脸颊圆润饱满,透着一丝稚嫩。
简秋雨凝神屏息,在宋迟穗抬眸前,早一步转头过去。
她轻巧拿起桌上a4纸:“迟穗,这是什么?”
刚开口问,就把上面的文字都看完了。
宋迟穗要招管家?
简秋雨眉毛轻轻一挑。
宋迟穗:“招聘启事,家里需要管家,所以就张贴出去,只是一天过去也没动静。”
简秋雨:“怎么会突然招管家。”
宋迟穗:“快过年了,小年准备大办,家里非常缺人手。”
*
招聘启事挂出去三天,邓离忙里忙外三天,目的就是为了阻拦宋迟穗。
一旦有了管家,她以后还有什么机会贴贴。
自从那次“接触”后,宋迟穗就对她警惕不少,穿衣梳妆洗澡,都由宋迟秋帮忙。
她一个正面值也没有捞到。
再不想办法攒正面值,她的分就要开始掉了。
她躺在檀木摇椅上,右手端着茶水,优哉游哉看向外面,寻思着,这管家一日不来,总有接近她的机会。
她自信喝了口茶水,气定神闲地呼吸着。
门外大雪皑皑,一望是漂亮纯净的雪景。
只是,那一片白中忽然走来一道人影,那人穿着灰色西服,身形偏矮瘦,头发一丝不苟挽在脑后,十分干练,一看就是管家装扮。
邓离脚一顿,咯吱咯吱的摇椅声戛然而止。
她眨了眨眼,见宋迟穗从另一边出去,迎接她。
两人寒暄之后,女人很上道推着宋迟穗进门,一路到客厅。
邓离的心漏跳一拍,感觉不妙。
越是担心什么,越是会发生什么。
她坐起身,看宋迟穗的轮椅滚滚滑到在她腿边。
“新兰阿姨,这位就是我的夫人,姓邓。”
“邓夫人好。”
“你好。”
邓离端坐起身,尬笑,竟还有漏网之鱼。
宋迟穗转头看着她:“阿离姐,这是新来的管家新兰,以后,她负责我的起居日常。”
说话间,宋迟穗流露着浅浅笑意,那份浅笑似乎在同她挑衅,她赢了。
好呀,竟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留。
她端着茶水,深吸一口气,对着女管家举一下手里茶杯:“欢迎你。”
管家的活自然有管家安排。
新兰到了后,跟着宋迟秋的管家熟悉业务。
这样一来,日后,替她梳头、替她穿衣、替她洗澡、抱着她上学一个都没有了吗?
邓离握紧茶杯,一时拿起又放下。
她望着宋迟穗远去的背影,重重叹息一声。
管家新兰从前在大户人家做过,也照顾过年龄较小的孩童洗澡穿衣,所以照顾起宋迟穗来,丝毫没有压力。
宋迟穗也对她十分满意,不管是做事、说话、还算是个妥当的人。
检验了她泡茶、盛汤、换衣服、梳妆、按摩之后,就只剩下洗澡了。
一天工作下来,宋迟穗也有些累,她支着白瓷细腕托头,说话有气无力:“最后一项,洗澡。”
说完,她绵了绵唇……
邓离连忙走上去,正要去扶她,新兰赶上来:“夫人,我来就好。”
新兰特别积极,推着宋迟穗到了浴室,她正放着水。
邓离站在门口,朝着宋迟穗说:“小穗,我抱你下。”
新兰转过头:“夫人,我来就好。”
她正弯下腰,单手虚拢着宋迟穗的肩背,却被新兰拦住:“夫人手受伤了,还是我来。”
别看管家瘦小,力气倒是不小,一下将邓离拦在门外。
她站在门口叹气,单手垂下来,对着里面:“你小心点。”
新兰正巧将她抱起,宋迟穗下巴靠在新兰肩上,一双眼睛看着她,冲她微微一笑。
将人放好后,新兰又转身把门给关上了关上了。
一阵凉风吹在她脸上,她不忍打了个冷颤。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她都可以想象,以后得正面值有多难挣了。
不行,要拿回主动权。
邓离深吸一口气,攒紧拳头,转身退出房门。
别墅的工程她十分清楚,每一楼都有一个机电房。作为理工科出身的,邓离十分清楚控制卧室的电线是如何分布的。
半个小时后,她站在机电箱外,确认好四周无人后,举起虎钳,对准卧室的电线,咔嚓一声。
卧室,刚刚上床的宋迟穗被息电一刹那发出的声响一震,吓得她微微一抖。
空调在停电之后还在匀速转动,渐渐没有声音。
她裹紧被子,黑色琉璃眼在四周探查:“停电了。”
新兰脚步声在房间响起:“小姐,别怕,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完,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远去。
室内安静,温度也很快冷下来,宋迟穗正要去找手机,却不知道它在哪里。
她正要呼喊宋迟秋,忽然觉得不妥,容易暴露,还是唤邓离这几日,她和她故意疏远,这会儿叫她,岂不是。
她掐着手心,感觉到四面八方涌来寒意。
手机就在茶几上,可她看不见轮椅的位置,她双手拖着床,慢慢挪动着身驱,上半身悬空,伸手去够手机。
指尖触摸到硬质物体,还差一点。
宋迟穗噎口唾沫,使劲全力,往前挪着。
就快够到了。
她的指甲刮着木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唔。”
她哼唧着,因为使尽全力,连呼吸也变沉重起来。
呼呼呼。
绯红爬上脸颊,宋迟穗鼓着气,非要够到手机不可。
她咬着下唇,将身体再次往前挪一寸。
这一挪,腰腹以下悬空,加上腿没力气,支撑不住上半身,她一下像是扑腾的燕儿猛地坠落。
“啊!”
眼看头要着地,手惯性往下撑,黑暗中她抓到一片棉质衬衫,一只温暖的手扶住她的背,手心滚烫,一下似火灼烧着。
她轻轻抬起头,脸颊正好抵着某人心口,能听到滚烫的心跳,还有令人安心的沉木香。
“阿离姐。”
宋迟穗手掌撑着她的心口,被她笃笃的心跳给震得心慌意乱。
邓离带着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停电就停电,你乱动什么。”
她的气息就在头顶,微微荡开她的刘海。
宋迟穗吊带穿得短,背部仅两根绳子吊着,邓离的手正好扶着她肩胛骨,手心完完全全贴着她的肌肤。
正面值十分十分涨着,邓离不愿松开。
她将她轻轻按入怀里,按到她面颊贴着自己颈脖:“别害怕,我来了。”
宋迟穗热气扑腾在她颈窝上,她艰难地往后仰头:“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呼吸不过来就呼吸不过来吧,她不愿意放手,如此娇小可人的小人,好不容易搂抱在怀,让她放手?
做梦。
她捧着软滑的薄背,低头吻她刘海,鼻尖刮来一阵清香,是山茶味的,令人心情舒畅。
她深深吸一口气,香得差点断气而亡。
“宋小穗,你不怕冷吗?”
她一口气呼出,有些囫囵,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对方。
宋迟穗原本有些冷,可面前的人是块烫木板,硬生生对着她发热,连呼出的热气都让她感觉滚烫。
她心跳飞快,生怕被对方听见,一双小手推开她肩膀:“我不冷,你松开我。”
她不仅不冷,还有些热。
一对棉花锤在她身上扑腾,邓离只觉得好玩,黑暗里,宋迟穗就像小奶猫,拼命想跑,她则只需轻轻一叼,毫不费力就能将她完全掌控住。
“我不丢。”
邓离得寸进尺,所幸将她搂起,往床里边去些,抬起腿跟着睡进去。
她第一次睡进小人的被窝,暖暖香香的:“你的被窝好香啊。”
宋迟穗吸一口气,身体发抖:“你干什么。”
邓离把她搂紧,红唇吻她刘海:“我觉得你冷。”
我来温暖你。
作者有话说:
邓离:好软好香嘿嘿
第48章
邓离不是第一次抱宋迟穗,之前有种种拥抱,公主抱,单手抱,但是盖着同一条被子抱,还是头一次。
被子就像封印,将两人的气息、温度、汗液、乃至气场都融合在一起,严丝密缝,相互交换。
是真真意义上的同床共枕,也是她第一次和她同床共枕。
手心那薄弱的背颤抖着,肌肤丝滑如绸,但骨头凸起,有些硌手。她用力往后躲,上身和她拉开距离,一双冰凉手掌抵着她的肩。
“邓离,你别过来。”
熟悉了黑暗,她能看清宋迟穗一双眼,眼睛一眨一眨的,小嘴怒着,气鼓鼓的。
自从进了同一条被窝,那正面值蹭蹭蹭上升,她按着她的背,再次将她按入怀里。
即使只有一只手,她也能将她按得死死的。
宋迟穗被迫靠在她怀里,鼻尖抵着她的颈窝,发出呼呼热气:“我不冷,你放开我。”
她左右挣扎,邓离低头:“干嘛这么抗拒我。”
这样一问,宋迟穗没了动作,只剩下重重的呼吸,她眼睫毛眨得飞快,像是小扫把扫着她颈脖。
痒痒的。
宋迟穗耸肩,浑身肌肉紧绷,每呼吸一口,那沉木香就进入她的身体一分,抱得越久,她就像是要染上邓离身上的气味。
为什么抗拒,她本能告诉她,她不该相信一个骗子,并且是家暴过她骗子。可她的身体告诉她,她躺在邓离怀里,依靠着她,闻着她气息,感受她的温度,明明很舒服。
“我。”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邓离下巴揉着她脑袋:“不是说好的,毕业再说,若那时候你还不喜欢我,我就放弃你。”
怀里的人迟疑一会儿,下一秒长长舒口气,紧绷的身体像团棉花软下去,软在她怀里。
“我快呼吸不过来了,邓离。”
“叫姐姐,叫声姐姐我放你。”
邓离呼吸重些,盘旋在她头顶。
她拽紧手指,缓缓抬起眼。
“姐。”
与此同时,邓离低下头,鼻梁不小心擦过如玉的鼻尖,嘴唇对着她嘴唇,仅仅隔着半公分距离。
“姐。”
宋迟穗舌尖抵着上牙,细细咬着两个词,话音刚落,灯咔嚓一声亮起。
瞳孔在剧烈的灯光下下意识闭合,等待稍稍适应了,宋迟穗才睁眼,她纤长得睫毛扫过某人脸颊,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
霎时间,蜂鸣般的声音灌入耳朵,宋迟穗呼吸一滞,瞳孔不自觉放大一圈。
邓离蹭到她的鼻尖,得到超高的正面值,只是没想到灯忽然亮起,她快速眨着眼。
宋迟穗深吸一口气,头先偏开,一双手拂开她的脸,冰凉的手掌贴着她面颊,像小奶猫拒绝被主人吸吸的模样,一对小爪子捂着她的脸。
邓离吻着她的手心,轻轻笑一下。
“放开,已经叫你姐姐了。”
或许是灯亮了,宋迟穗没有方才那么害怕,反应也速冷许多。
她脸上薄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叫她姐姐而产生的羞耻之心。
宋迟穗见她不动如山,开始使出小拳拳捶打,试图将她赶出被子外。
“你睡你自己的被子。”
“我喜欢你的被窝。”
她喜欢激她,看她情绪波动,脸颊涨红,体温上升,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人,有喜怒哀乐,知人间冷暖。
两人正争执着,新兰大步朝房间跑来,一把推开门,见被窝里两人正拉拉扯扯,宋迟穗的声音脆弱:“出去,不要。”
她嘴里的话刚冒一半,就楞在原地,整个瞳孔地震,下巴落地。
“小姐,灯。”
听闻动静,宋迟穗和邓离皆是一愣,大眼瞪小眼,呼吸一屏。
“抱歉,小姐、夫人你们继续。”
说罢,她握着金色门把手,快速退到房门外,紧扣大门。
看来小姐和夫人感情很好嘛,她听了直摇头。
等人走后,宋迟穗拉开被子,露出脑袋。
邓离也从被窝里钻出来,她喘着气,看向面前的人,只见宋迟穗朝她打来。
她伸手握住,宋迟穗另一只手腾出来,狠狠垂在她的肩膀:“都怪你。”
她气鼓鼓的,脸色通红,刚刚在被窝里一闹腾,脸颊已经闹出细汗,刘海也被打湿,微微贴着额头。
宋迟穗呼吸急促,胸口此起彼伏。
邓离也没好哪去,她不想自己有一天竟会跟人抢被子抢出汗来。
她大口喘气:“怪我什么。”
“怪你,新兰误会了。”
“她误会才好呢。”邓离翻个身,看向天花板:“你我都不知道她的来历,我们两个的关系更不能让她知道,她来的第一天,要是看见我们分被子睡,会怎样,如是消息传出去,又会怎样?”
宋迟穗吸口气,这倒是她差点忘记的:“那怎么办。”
邓离:“还能怎么办。”
她坐起身,将自己平时盖的那条被子展开,叠盖在她两人身上:“从今以后,你我就睡一个被窝了。”
宋迟穗垂眸,似乎在深思这个问题,过了半响,她转过身去,未脱稚气的声音充斥距离感:“晚上若乱动,我就剁你手。”
嘿嘿:“行。”
邓离掖好被窝,安心枕下。
关灯后,邓离侧过头,看向她后背,莹白若玉的背像是反光板,衬得那件奶色蚕丝吊带越发鲜亮,呼吸时蝴蝶骨隐隐起伏。
两人间隔些距离,中间留出的缝不停灌入冷风。她往前贴,挡住那条缝隙。
这下宋迟穗不冷,该她冷了。
她靠近的仿若是一个冰块,在源源不断散发着寒意。
一直这个体温吗?
冷血动物。
邓离双腿往前,正好贴着宋迟穗脚后跟,一下被冰醒。
好凉。
她每天都是这个体温入睡?
残疾人的血液比常人还要堵塞,所以,她的双脚几乎是没有知觉的,就是凉,宋迟穗也感受不到?
她正疑惑,宋迟穗缓缓睁开双眼,侧一下头瞥她:“你还想要你的脚?”
邓离叹气:“你没睡啊。”
宋迟穗:“你这样动,我睡得着吗?”
她从被窝里翻出来,爬向床尾的位置:“你没睡正好。”
她掀起被子,坐在宋迟穗脚边。
宋迟穗看过去,冬季还有一丝血光映来,照在邓离脸上,她头发肆意散落着,一张清俊的面容在光影下明暗分明,鼻梁自带高光。
她解着衬衫下方的扣子,从下往上解开两颗,轻轻撩开衣服,露出藕色腹部,线条流畅,热气逼人。
宋迟穗眸光跳跃一下,很快错开眼。
不知道邓离要做什么。
邓离将被子撩起,盖住自己的小腹,而后,一双滚烫的手捉着她的脚,往腹部上贴。
宋迟穗一怔,脚心传来温暖电流,一下灌入心海。她的眼睛微微发酸。
明明自己还打着石膏的她,竟在为她暖脚。
她眼眶有些发酸,酸得像五月杨梅。
细白嫩足抵着小腹,正面值立即+10+10地开始涨,邓离楞一下,她本无心插柳,竟还涨分了。
也对,肌肤相贴,长的正面值才是最高的。
邓离一边温暖她的脚掌,一边把掌心附上去,揉搓着她细小的足,将它搓热。
她的脚全年不见光,白如瓷器,抚摸起来的手感光滑如绸,摩擦起来,正面值分还高。
嘻嘻。
这样一来,离10000分还远吗?想到此处,她不忍笑出声。
*
小年快到了,雪也比之前下得更为迅猛。
庄园的管家在外支起红色的喜庆装饰,宋迟秋和宋迟穗则在客厅准备物料。
说是准备物料,不如说打发时间,一到冬天,所有人都不想动,方圆都十米嫌远。
腿不行的人,动手能力就要好些,脑子不行的人同理。
宋迟秋剪着福字,宋迟穗展开红色对联,研墨弄文,正在写字。
她写字的时候端端正正,头发一丝不苟披在背上,一手按着纸,一手举起毛笔,细细勾勒文字。
她像班级最听话乖巧的好学生,整齐、干净。
邓离不禁联想,宋迟穗坐在班里,打眼一晃,纵然不和老师对视,那定然也最出众的。
她远远看一会,欣赏壁画似的沉溺其中。有时候会想,宋迟穗若非有那么出众的外貌,也不会遭来同学妒忌,也不会受到特别的关怀,也不会和简秋雨产生深刻的往来。
如果那样的话,她和简秋雨是不是也不会。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摇摇头。
客厅空旷,邓离踩着三公分的黑色小皮鞋往前走,走路发出清脆回响,引来两人注目。
“写对联啊。”
她大大咧咧绕到宋迟穗身旁,看她写的字:阖家欢乐。
宋迟穗轻轻侧目,回答一个嗯字。
邓离闲来无聊,站在一旁帮她研墨:“你字挺好看。”
宋迟秋剪纸的时候,朝她竖起大拇指:“妹妹,很棒。”
的确很棒,宋迟穗没了腿,不能跳芭蕾,就继续用手练习书法、画画,让自己的精神换一个寄托。
这样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强悍的,不得不令人侧目,令人心疼。
齐刘海下,宋迟穗眼睛瞪得圆圆的,嘴角轻轻一勾,她落下最后一笔,将对联举起来风干。模样十分认真:“这个贴门口去。”
宋迟秋拍着手掌:“好,我的呢。”
宋迟穗:“也贴大门口。”
尽管外边风雪大,宋迟穗坚持自己动手。
一推门,风雪交加而来,吹起宋迟穗长发飘飘,如丝绸一般勾着邓离手背。
她闭着眼,睫毛紧紧盖住眼睑,微微上翘,刘海也被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
邓离上前两步,拦在她身后,单手展开黑色大衣,将整个轮椅挡在身前。
风停了,宋迟穗缓缓睁开眼,见自己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
她抬起头,看见邓离被风吹的凌乱的头发,五官迎风不动,令人很有安全感。
她下意识抿唇:“谢谢。”
邓离低头:“不谢,保护你是我的义务,你贴吧。”
一旁宋迟秋贴着对联,余光捕捉到两人,两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强一弱,一个保护一个,看得她露出微笑。
这个邓离,长得不仅好看,没想到还挺可靠。
她不知道的是,前几夜某人脚冷,被另一个人抱在肚子上温暖。
若是知道了,这眼里的笑怕是掩藏不住她的精神状态。
宋迟秋打算逗逗两人。
寒风凛冽,她转头看着两人,虽不忍打破那种氛围,但她还是出手了。
“大狗狗。”
邓离闻声,转头去看宋迟秋。
“嗯?”
她站在风雪中,双手抱臂,一张脸露出惊诧:“你为什么只保护妹妹。”
不保护她。
这句话一出,宋迟穗素白手指微微一顿,暗忖:“姐姐在做什么?”
邓离不知道宋迟秋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回答:“因为,小穗是我妻子啊。”
话语是有温度的,她穿过冰冷的空间,落在宋迟穗耳朵里,惹得她耳尖轻轻一颤。
宋迟秋又说:“那我呢?”
她做出可怜状,她也需要保护。
邓离笑着,看向正走来的新兰:“管家,给大小姐打伞。”
新兰拘谨躬身:“好。”
那天,风很大,雪也很大。
宋迟穗在外贴半天福字,半片雪花未沾身。
*
卧室,宋迟穗坐在窗前,看透明玻璃外鹅毛飘雪,素白手指捏着一枚纽扣,对着窗户观看。
金边框架的窗户将少女框着,她坐在轮椅上,端正姿态,整齐的刘海,整齐的长发,穿的端正的交领外套,飘飞的白雪落下,掩盖住她此刻的情绪。
从别墅外看,她就像是挂在墙上的美人图。
她腿上放着一盒子,看着左手,最后视线落在指上那颗红宝石上。
门开了,她屈一下手,扣子精准落在手心。
宋迟秋拍着身上雪花,一边发抖朝她走来:“好冷好冷。”
她进来后,便掩上门,走到床边坐下。
见宋迟穗手里握着枚白色贝母,便问她:“拿的是什么?”
她将它放进盒子里:“一颗棋子。”
她扣下盒子,吸铁石闭合发出磕地一声。
宋迟秋一听到棋子,就会想起某人。
在她看得见的地方,邓离都如此偏袒她,若看不见的地方她不禁好奇:“妹妹,你和那个人有没有那个。”。
作为成年人,宋迟穗自然知道那个是什么意思。她吸口气,胸口都提起来了,一双水杏眼瞥她:“怎么可能。”
和宋迟秋短暂对时候,她看向窗外的雪:“一个棋子,难不成还要我假戏真做?”
宋迟秋挑眉:“是吗?事情是没发生,那你对她喜欢不喜欢啊?”
宋迟穗再次看过去,眼眸垂着:“说实话,我不会喜欢她的。”
不喜欢就不喜欢,还说什么实话,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宋迟秋手指戳了她脸上腮肉,笑着看她。
她这个妹妹,天性多疑,任凭什么精美蛋糕摆在面前,如何令人垂涎欲滴,她都不会侧目而视。
而邓离如今的所做所为,是超出甜品的存在,她活脱脱就是一个蜜罐子。
她翘着二郎腿,整理胸前长发:“可她救你两次,还对你那么好。”
宋迟穗低头,望着那枚盒子,喃喃:“是三次。”
宋迟秋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她微微倾身:“对呀,不管多少次,好多人都会喜欢上救过自己的人,你对她不喜欢,难道没有好感?”
宋迟穗:“自然不会有。”
她睫毛轻轻颤抖,眼睑上的影子也跟着抖动:“你难道忘记了,她不过是个骗子,一开始对我就没安好心。”
这是事实,宋迟秋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可是,私家侦探来报,说是她也有点搞不懂邓离这个人了,自从和你结婚后,她觉得她像是变了个人。”
宋迟穗眼眸轻抬,眼里倒映着雪景:“那就更有问题了,这个样的人,埋藏很深。”
她抬起手,落在窗户的把手上,轻轻往上一抽。
冷风灌入颈脖,吹起她长发飘飘。
宋迟穗手指放在缝隙处,去接片片落下来的雪花。
宋迟秋眉毛跳动:“你这是。”
她接过几片雪花,嫩白的指尖很快被冻红。
“倘若,一个人一直被泡在蜜罐子里,忽然有一天,被丢出去,会是什么结果。”
倘若哪天没有了邓离,她该如何?
所有人的风刀霜剑,不能让别人来替她抵挡,只能是自己去扛。
否则一旦习惯被保护,忽然某天失去那道屏障,就剩下一个死字。
她说的是,就好比邓离上次出事,从那么高的威亚下掉下来,明显是有人动了手脚。生在这样前有狼后有虎的家庭,宋迟穗又能分什么心神去谈情说爱。
作为姐姐,是她考虑得不周到了。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宋迟穗缩回手,呼气时口中冒着白气:“他们都动上我的棋子了,接下来离我们还会远吗?”
宋迟秋点头:“是呀。”
她轻轻勾唇,玻璃窗户上,倒映着一张稚嫩的脸,脸上表情阴险诡谲:“小年了,不送舅舅伯伯一些礼物,那怎么好意思呢。”
宋迟秋上前,她轻轻拢着宋迟穗的手,对着她手心吹气:“事情完成后,邓离又该如何?”
门外,一个轻盈的脚步伫立许久,她大气不敢出,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好半天,从离传出来一句:“一个棋子,自然是该弃则弃。”
*
“一个棋子,自然是该弃则弃。”
角落里,新兰打着电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压着嗓音像小偷似的。
“就这么多?”
“嗯,前东家,这就是她们小两口平日的交流,我看着感情还挺好的,每天都很黏腻,就是这个句话,我没太明白。”
电话那端传来温文尔雅的声音:“没事,你不用太明白。”
新兰好奇:“不过,你既然是宋东家的老师,要了解家庭情况,可以直接问她啊?”
简秋雨笑起来,发出一声轻叹:“管家你不知道,有的是东西我问她也未必说。”
她点点头:“怪不得,你这样关心学生的老师不多了,你放心,我保证照顾好她。”
新兰做管家已经有20年工作经验,前几天好不容易找到简秋雨那样的人家,她本打算一直做下去的,结果一进去没多久就打坏了她家的古董花瓶,一个价值80万,简秋雨把她赶走,但又怜悯她可怜,给她推荐新的家庭。
她十分珍惜这份工作,自然是对宋迟穗掏心掏干。
如今看来,这宋迟穗都把邓离当做棋子,而没当做夫人,看来也没多喜欢。
她得投其所好才是。
*
小年布置得差不多了,就是还差几盏漂亮灯。
既然是过年,喜庆的红灯笼自然不能缺席。
宋迟穗打算亲自去挑选,邓离一并跟着,负责担任私家管家和司机。
荷池是a市最大的交易市场,主营各种装饰品。
这里比较便宜,自然不是宋迟穗要来,而是邓离要来。
要看人间热闹,必定是过年期间的市场上了。
想必宋迟穗从未沾染过人间气息,她就要拉着她来逛逛。
此时晚上九点,天已全黑,外面大雪交加,路上人丁稀少。
邓离把车停在路上,撑着透明白雨伞绕到副驾驶,扶着从高级轿车上下车的千金大小姐。
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宋迟穗就爱穿那种领边带毛毛的衣服,依旧是雪白色,衬托她乌发雪肤,斗篷的大衣刚好能挡住四面八方的风,邓离左臂夹着伞,右手搂进她的斗篷里,握紧那细细的腰。
宋迟穗也习惯伸出手臂,轻轻搭在她肩上,上半身轻轻贴着那黑色大衣,交颈时,闻到令人安心的沉木香,气息和雪融合,像是极地干净的氧气,沁如人心。
坐好后,邓离抽出手,衣袖拂过她的长发,正好被盘扣缠住。
“哎,头发。”
宋迟穗头偏向她,捉着她的手臂。
邓离蹲下,见勾住对方几缕头发,把伞递过去:“我来弄。”
宋迟穗没什么耐心,一双手还带着手套,开始折腾自己头发,且毫不怜惜。
“别扯断啊,你撑伞。”
她鼓着腮帮子,接过雨伞。
邓离腾出右手,红唇张开,咬下手上的黑皮手套,手掌像是被剥脱笋壳露出鲜嫩,露在风雪里。
宋迟穗呼吸一屏:“天气那么冷,直接拉断就好,干嘛脱手套。”
邓离一双凤眸抬起,一本正经:“那怎么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都要好好爱护,怎么可以随意对待自己的头发。”
她蹲下,手指轻柔找到头发丝,一圈一圈,慢条斯理从盘扣上顺下来。
风雪吹着,像是刀刮在手背,邓离指尖颤抖,手背上血管清晰。
她一只手也可以干好多事。
宋迟穗咬着贝齿,睫毛轻轻抬着,眼睛倒映着对方面容,三七分刘海,鼻尖拔地而起,红唇饱满,上唇珠像是一个圆球凸起,在清冷的脸上显得十分性感。
她忽然一下耳鸣,仅听见雪花落在雨伞的声音,细软绵润,还有浅浅的呼吸声。
指头将最后一根缠绕的发丝解开,邓离松手,抬起眼冲她一笑:“好了。”
宋迟穗垂下睫毛,捋着刚被解救出来的头发,脸颊发烫:“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宋迟穗:该弃则弃
后来:依依不舍
第49章
进了荷池,里面的温度和外面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外边冰封雪地,到了里边,商家们一个个都穿着短袖露着膀子做生意。
要过年了,前来采买年货的人颇多,门面与门面之间挨得很近,人又很多,加之市场的脉络四通八达,一条街道进去,要通往十来个不同的岔路口。
邓离低头看她:“要进去吗?”
沿着市场的外圈也有装饰品,但不走进里面的羊肠小道,是找不到好看的灯笼的。
宋迟穗哪里见过这架势,买主和商贩们站在门口讨价还价,声音闹哄哄的。
四周灯火可亲,人烟鼎盛,热闹非凡,堪比她在电视上看过的春运。
还未得及回答邓离的话,后边便有买主蜂拥而来:“让一让,让一让,别站在门口啊。”
就这样,两人被簇拥着拐进了狭小的街道。
前方人在走,后面人在推,两人走马观花似的,一家店挨着一家店过。
两排的灯笼商家犹如流水划过。宋迟穗第一次逛这样人挨着人的店,商家就在她耳边对她说话:“妹妹,进来看看。”
有的还将灯笼递到她跟前,暖橙的灯照的她小脸泛红:“乖乖,这个是新款,看看吧。”
荷池的商家并不全说普通话,她们来自四面八方,有些说的是方言,虽然听上去有些奇怪,但她也听清了。
她摆摆手:“不用,谢谢。”
宋迟穗有些无措的模样。
邓离凑上前,在她耳侧大声说话:“看到喜欢的,就拿着。”
市场人多,人声嘈杂,她只能贴得十分近。
宋迟穗被突如起来的声音和呼吸吓得缩着肩膀,她侧过头,邓离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错间,她掐了一下手心,快速转过头去。
邓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跟着大部队往前。
里面比刚刚入口的人少,买主们陆续续进商店,路也空了些出来,让人喘得上气。
宋迟穗摸了摸笃笃跳动的心脏,长长舒气。
走到一处剪纸灯笼面前,宋迟穗停下轮椅,仰头看着一排排灯笼。
大多数灯笼都是圆形,椭圆形,呈大红色,故而一眼过去,那盏白色、山茶花形状的灯尤为显眼,它在众红灯笼中闪着莹莹白光。
邓离看着她的眼,见她瞳孔中倒映着漂亮的茶花灯,眼神微凉,眼尾都是微微上扬的。
她转过头,对着商家:“老板,看看那盏灯。”
宋迟穗侧目,有些诧异,邓离怎么知道她在看那盏灯。
思索间,老板已经把灯摘下来,款款递到她面前。
山茶花花瓣肥厚,瓣瓣尽情舒展,发光源来自中间黄色花蕊。
“小姐真有眼光,这是我们今年的新款,叫做黎明。”
灯笼系在一杆细斑竹上,邓离执着灯,蹲下正对着宋迟穗。
那灯笼缓缓转动着,照在邓离脸上,也照在宋迟穗脸上。
“黎明,是个好名字。”邓离抬起眼,把灯递给她:“你喜欢就买下来。”
目光相触,宋迟穗紧了紧胸口的衣服,心似鼓撞在她手心。
奇怪,今天和邓离一出门,怎么哪里都奇怪。
她咬着下唇,胸口此起彼伏:“我不喜欢。”
邓离诧异:“不喜欢?你刚刚不是在看它?”
被人轻易看透心思,宋迟穗十分羞愧,她低头,紧紧咬牙:“我看了它一眼,就代表喜欢吗?你的判断未免太过浮于表面,我不过是看它长得比较特别,多看两眼。”
她脸色变得严肃,一双睫毛朝下弯了弯,像是思索什么,继而又看向远处:“去别家看看吧。”
邓离悻悻放下灯笼,有些狐疑,难道是她看错了?小朋友明明很喜欢才是。
她把灯笼还回去,立即跟上宋迟穗。
一路上,宋迟穗选好各色各样的灯,绑在树上的小灯,挂在别墅门外的大灯笼,走廊的椭圆形灯笼,还有房间装饰的灯。
邓离惊奇她的安排:“你从未布置过,倒是对这些很在行。”
说话间,宋迟穗正挑选着小灯笼,灯光在她脸上转啊转,照的她脸颊绯红。
“这很难吗,不过是看了往年爷爷家的布置,所幸就记下来了。”
记下来了记下来。
宋迟穗心思缜密,已经到连灯笼都要记住的地步。
所有的灯都买好,准备回去。
宋迟穗的脸却沉下来,逛了一晚上,她难道还没尽兴。
“再逛逛。”
她闷吸一口气,驾驶着轮椅往前。
邓离跟在她身后,脚步忽然一顿,莫不是舍不得那盏白山茶灯笼,不好意思开口?
她轻轻拍着宋迟穗的肩:“我忽然忘记个东西,你在这等着我。”
宋迟穗一惊,转眼时,见邓离已经远去,像是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望着四通八达的小巷,宋迟穗有些害怕,她连忙跟了上去。
在荷池落了单,宋迟穗无异于失去左膀右臂。
周围人朝她看来,和她说话,对她笑,她都觉得有问题。
她心情烦躁,只想快点找到邓离。
市场的道纵横交错,宋迟穗转了好几个弯,边走边喊,也不见人。
她掏出手机,给邓离拨通好几个,都没有人接。
这个邓离,不会把她丢下了吧。
她罕见地心波不定,驾驶着轮椅四处找。
越是靠后的商店越发稀少,后面没租出去几家,连灯都懒得开。
轮椅到安静处,发出吱嘎的声音,宋迟穗找好大一圈,人也累了,瘫软在萧条无人的巷子里。
“邓离。”
她喊一声,回应的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里来,这里,又是哪儿?
此时,她就像是被困在无尽的黑暗里,怎么寻,也寻不出去。
邓离和老板买了灯笼,折回来时,见刚刚的商家门口早已经没了人。
她心一紧,对着老板打探:“老板,你知道刚刚那个女孩去哪儿了?”
老板正剔着牙,眼睛朝右上方瞟着:“你是说那个轮椅上的小妹妹啊,不知道。”
邓离脚后跟一沉,往后站了一步。
“你好,见过一个齐刘海的,坐着轮椅的小女孩吗?”
“你好,见过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齐刘海的小女孩吗?”
“你好,见过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吗?”
宋迟穗样貌出众,即使只在众店家门口一晃而过,都会被人记住,加之她本身坐着轮椅,自带特征,邓离很快来到市场的末尾。
在找到宋迟穗那五分钟的时间里,她想象过一切可能,会不会有人一直跟踪她们,然后把宋迟穗绑走、伤害,或者是遇到变态,那种慕残的心里缺陷之人,把她带走了,抑或者她越想越自责,提着灯笼的手不住发抖。
她拐进安静的巷道,皮鞋落在尚未装修的清水泥地上,响声回荡巷子中,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她执着白茶花灯笼,对着无尽的幽暗一照。
远处,闪过一片银质铁器,灯光将扶手照的银光刺眼。
宋迟穗抱着手臂,将头埋进臂弯里,长长的墨发顺着小腿垂落一地。听闻前方脚步声,她缓缓抬头,顺着幽暗的长廊望去,远处人影高挑巨大,手执着一盏灯,闯入她的黑暗。
“小穗。”
声音划破宁静,邓离确认是她,快步朝她冲来。
她一回神,只见邓离已经半跪在她面前,右臂张开,将她搂紧。
她力气大,且不知道轻重,浑重的呼吸在她耳边萦绕,隔着厚厚的衣衫,她仿若听见了对方撞击过来的心跳。
“吓死我了,不是说好原地等我?”
心里一颗石头落下,邓离与她交颈,脸颊不小心蹭到她微凉的颈窝,就顺着替她暖了暖:“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宋迟穗呼吸急促,声音脆弱:“你、松开、点。”
快被揉死了。
邓离松了手,举着灯笼在她脸上看来看去:“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有没有出事?”
灯下照人,人更美三分,只是宋迟穗眼神十分幽怨:“好意思责问我,都是你先丢下的我。”
她心里还愤懑着,正要控诉她,是什么事情值得她丢下她一跑了之的。一转眼,宋迟穗眼神落在白山茶灯上。
那盏灯就那么转啊转,转动得邓离眼神炯炯、眉清目秀的。
这个架终究是没闹起来。
回家的路上,两人不约而同保持着沉默。
邓离惊魂甫定,痛定思痛,以后再也不会让小朋友离她方圆五米之外,太吓人了,令人心惊动魄的。
开车时,她额头上还冒着冷汗,汗珠像是在玻璃上氤氲的一层水珠,心有余悸。
宋迟穗坐在副驾驶,时不时透过装饰镜,去看那后座位上的白茶花灯。
那盏灯,是买给她的吗?
她捏着膝盖上那层薄薄裙绸,一时楞神。
回到家后,宋迟穗先去洗澡,邓离则把山茶花灯绑在床头柜前,这样来看,灯就像是吊在宋迟穗睡觉的枕头旁。
她知道小朋友是个嘴硬心软,言行不一的人,这盏灯不能明着说送,只能以悄悄的形式,出现在她的视野,久而久之,宋迟穗就会认为是她的呢。
她抚摸着山茶花瓣,花叶逼真,摸上去新鲜而坚韧,闻起来还有一股清香。
和宋迟穗有点相似。
整理好白山茶灯,宋迟穗已从浴室出来。
她身穿长袖蚕丝长裙,露出两边的锁骨和颈脖,还有一对白皙嫩足。
脚尖还有些湿湿的,相互交叠着。
她用白色毛巾轻轻擦拭脸颊驾着自动轮椅来到她身边。
宋迟穗垂下手,白皙脆白手腕宛若新生脆藕,轻轻点在轮椅扶手上:“我洗好了,你去吧。”
邓离偏过头:“要我先抱你上床吗?”
“不用了,我坐一会儿。”
“好,那我先去洗澡,你等着我。”
这段稀疏平常的对话,在新兰听来,就是小两口准备那啥,督促着对方洗澡。
什么我洗好了,我等你,上床。
她识趣地退到房门外,轻轻带上门。
一个出去,一个去洗澡。
床头就剩下宋迟穗一人。
她滑到那盏灯下,伸手触摸垂下来的米色线穗。
这盏灯,是送给她的吧,不然怎会挂在她床头。
她嘴角勾起,腮边的肉微微凸起,从侧面看,像是小奶膘。
浴室传来敲门声,宋迟穗连忙松开线穗,转头过去。
“小穗。”
“干嘛?”
“我忘记拿浴巾了,你能帮个忙吗?”
说完,浴室的门打开,邓离探出个头,半条手臂,莹润的肩上已经打好泡沫,泡沫呈一股水,顺着她隐隐若线的肱二头肌线条滑下,手臂不是那种成块的肌肉,而是很浅很健康的一条线,微微凸起,泡沫从大臂滑到指尖,汇成一股水珠掉落。
啪嗒、滴答,碎落在瓷砖上。
宋迟穗呼吸一滞,眼眸迅速垂下。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邓离有这条线的。
按下扶手开关,轮椅咯吱一声转弯,转了两圈后,到了衣柜处,宋迟穗将衣柜打开,拿了条浅蓝色浴巾。
她转过身,目不斜视朝着邓离过去。
见她过去,邓离将门缝开大些,一条修长的白腿站了出来,大小腿的线条更是漂亮成型,皮肤上透着一层水汽,香气四溢。
宋迟穗紧着呼吸,往上抬一眼,看见她半截马甲小腹也在外边。
手臂、小腹、腿,都透着一个健康有力量的体魄,不是那种健身房出来的腱子肉,而是因长期训练自然形成的漂亮线条。
轮椅抵到门口的大理石砖,停下来。
她将浴巾举起:“给。”
邓离趴在门边,弯腰伸手去够,见宋迟穗虽然对着她,脸确实朝着另一边,挺翘的鼻尖像美工刀雕刻出来的一般,仔细看,那圈小耳朵还有一圈殷红。
她鼻息轻叹,笑一声:“小穗。”
宋迟穗并未转头,只斜过眼睛看她:“怎?”
“咳咳。”她清着嗓子:“我另一手打着石膏,你要不要帮我搓。”
门砰地一声,震得浴室的水汽直往下掉。
“澡。”上牙碰下牙,声音回荡在浴室,估计对方都没听见。
邓离尴尬拿着浴巾,返回去洗澡。
“吓人,我帮她搓澡行,轮到我,连搓澡都不愿意了?”
宋迟穗重重呼吸着,听门内传来莲蓬头喷水的声音,知道是她开始洗澡,心情才微微沉下去。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细数这些日子和她相处的滴滴点点,浅浅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窝里钻进来一个人,带着滚烫的热气。
宋迟穗睡眠浅,她缓缓睁开眼。
邓离一入往日那样,将烫热的脚贴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今日也是,一对滚烫的脚朝她贴来,令她不忍一颤,这一贴,她彻底醒来,脚也不自觉抽了一下。
“还没睡啊。”
宋迟穗脚指头扣紧:“嗯。”
不知道怎么的,邓离一靠近,她老去向梦里的画面,梦里的邓离只会使蛮力,眼下,若是眼前人也一般,伸手摸向她的腰下,吻着她颈侧,死死压着她,她还会那般厌恶吗。
她摇摇头,努力不去想。
邓离上床后,很快关了灯,仅留下那盏白山茶花瓣灯。
白织灯偏暗,但也照的室内通明。
宋迟穗转过头,看着床头那盏灯,疑惑:“怎么不关啊。”
身后的人呼吸一重,热气灌入:“你喜欢吗?”
像是试探,邓离笑着说:“喜欢就送你。”
宋迟穗挑眉:“家里什么东西不是我的。”
意思就是喜欢咯。
邓离不同她计较,她作为姐姐,自然得大度些。
不过她要她一盏灯,她再要她一些正面值不过分吧。
邓离紧紧贴着前方,再次将腿探过去,贴着宋迟穗的小腿。
“你干什么。”
“你脚冷,我帮你捂捂。”
宋迟穗红着脸转头:“笑死了,要你一盏灯,你又来讨我便宜。”
邓离压着凤眸,和她对视:“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我帮你捂脚。”
既然对方都说她讨便宜,她干脆坐实这个讨便宜的事实,所幸探出脚,绕过宋迟穗膝下,小腿轻轻抬起宋迟穗小腿肚子,对方皮肤柔滑细腻,像是块冷冷的棉花一般,两条较粗的腿将细小的腿护在中间。
她们双月退交叠。
宋迟穗往前靠,一只滚烫手臂朝她圈来,把她稳稳固定在怀。
她后背抵着她,被火炉烤一般温暖。
这次她未再动,由着她去了。
*
小年当天,宋家里里外外支起红灯笼,原本如吸血鬼古堡的别墅,在喜庆的衬托下,热闹起来。
冬天暗得早,天色一黑,管家就将灯笼尽数打开,远远看去,有种中西结合的凌乱美。
宋迟秋和宋迟穗在楼上交谈着什么。
邓离则负责迎来接客。
这样的事情本不需她亲自来,但她想起那个男人的脸,总觉得在今夜,那人会出现。
这次来的人要比上次多,除了宋家亲戚朋友以外,就是娱乐圈,投资商等人都到齐了。
名义上说是小年,实则和上次生日一般,都是借着各种机会认识。
寒风凌冽,白雪飘飘。
一排排高档汽车绕着别墅前方的别水池一圈,整齐停在门口。
车上下来一行人,从他们的衣服、鞋子、手里挎的包包,打扮的精致发型来看,就知道身份显赫。
人靠衣装,纵然同一张脸,穿着不同的衣服,梳着不一样的头发,也能让人焕然一新。
只是邓离从来不记别人穿什么衣服、挎什么包、戴什么首饰,那些都可以伪装,她只记高矮胖瘦,只记五官特色、声音、还有动作行为。
她视力很好,尽管在较暗的门口,也能看清来人的脸。
视线扫过人群,邓离长叹一口气。
也对,那人既然出现了两次,想必这次不会再出现。
宋遂英、宋顺君、宋天复、李凌、夏明义等人带着身边管家朝她走来。
老爷子穿着黑色的厚大衣,银质拐杖支在地面,和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形成鲜明反差。
邓离上前两步,笑脸相迎:“爷爷。”
宋遂英上下打量她,见她站得笔直,身穿黑色大衣,颈脖围一圈红围巾,左手虽吊着石膏,也没影响到她神采奕奕的气质。
倒是个好看的人,难怪他孙女如此喜爱。
“小穗呢?”
邓离撩开被吹乱的刘海,将它挂在耳后:“外面冷,我让她和姐姐在楼上等着。”
宋遂英目光闪烁,暗忖,倒是个贴心的人。
他拄着拐杖进客厅,往二楼上去。
邓离正望着宋老爷子背影,左手手臂被人猝不及防拍了一下:“离姐姐。”
邓离下意识哎哟一声,转过头去看他。
宋天复收起脸上的笑,做出惊诧状:“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你的手还没好。”
她伸手扶一下肩,笑道:“没事,快进去吧。”
宋顺君站在她身旁稍作停顿,上下打量着她:“小离啊。”
“二伯父。”邓离和他打招呼,做出晚辈恭敬的模样来。
他一脸的关切:“你这手得好好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否则会被废了。”
这么关心她的手,宋顺君这是在自爆吗?她尴尬笑笑:“多谢二伯父关心,最近我养得很好。”
宋顺君脸上闷着笑,负手往前走去。
后面的人都是上次见过的,邓离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也都笑脸相迎,半个小时不到,她已经练出完美的微笑唇,就是腮帮子酸。
“二伯母,最近又年轻了。”
“舅舅,快进来。”
夏明义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前来,之前听宋迟穗提及过,他舅舅快到50,之前死过一个前妻,后面一直未娶,没有孩子,目前也没有女朋友。
缺点是一直守着夏家家业,平时喜欢出去吃、喝、嫖、赌。
宋老爷子和他关系远,对他事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要怎么怎么,只要不波及到宋家就行。
再后面,简秋雨和裴云、段甜甜、青水也到了,邓离一一接待,送她们上席位。
职业假笑不容易,她揉揉脸颊,准备上楼去接两姐妹下来,开始晚宴。
别墅的客厅正中有一道双曲线楼梯,楼梯边缘还做了转供轮椅滑的滑梯。
宋迟穗身穿纯白立领棉服,颈脖由一圈柔白的兔毛围着,她绑了发,将平时被遮盖的小脸露出来,耳朵两边各缀着一克拉的红宝石耳钉,和戒指成套。发髻也红色绑带绑成蝴蝶结,为小年添喜。
她站在低处,仰头看去,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中间的宋迟穗,她白到反光,脸上挂着浅笑。
邓离低头笑了一下,原来她是和宋迟秋在房间里盘发,弄得神神秘秘的。
此时,银质拐杖在地上蹬蹬蹬三下,宋遂英对着她:“小离,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扶轮椅。”
“啊,好。”邓离被他一点,弄得周围的人都对她看来,时不时笑话她。
“是不是看媳妇太漂亮,看懵了。”
“真呆。”
邓离赔笑,一路小跑上楼,到宋迟穗身旁,旁人很自觉散开,把宋迟穗交到她手上。
走近看,才见她长发编了一个辫子顺在脑后,她的手轻轻扶着她的轮椅,弯下腰,在她身后说到:“今天弄得真漂亮。”
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像是一句悄悄话,只对她说的,故而嗓音很低,传过来时带着热气,撩动她耳边的碎发。
宋迟穗肩一紧,心脏怦然跳动,她侧过脸,见邓离正好在她旁侧,一双凤眸上下打量她。
在众人眼中,或许是打量妻子带着欣赏的眼神。
她瞳孔一怔,眼里倒映着那张清俊秀丽的脸,她低头含下贝齿:“走吧。”
嘉宾席,简秋雨正喝着矿泉水,眸光看向楼梯上的两个人。
如今,她算知晓宋迟穗的一个秘密,既然邓离是棋子,那么注定这一切都是演绎的。
可虽然是演绎的,她的心依旧悬着堵着,仿若千斤重的秤砣将她压着。
青水磕着瓜子,见简秋雨推了下眼镜,一直盯着远处,她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邓离已经推着宋迟穗从楼下下来,看上去十分登对。
青水朝简秋雨靠近些,轻声说:“老师。”
简秋雨转过头:“嗯?”
青水笑起来露出标准八颗牙齿:“穗穗和邓姐姐好般配啊,对吧。”
镜片后的双眼愣怔着,她紧抿唇,鼻音不紧不慢地发出嗯的声音。
青水又说:“她们两个,不仅恩爱,还很热心,老师还记得圣诞节那天吗?”
简秋雨端起水杯,小口饮下,转身对着她笑:“怎么了?”
她叹一口气,手舞足蹈地开始说那天发生的事。
“你不知道吧,邓姐姐就那样一拉、一扯、一踢。”
“流氓就被她治理住了!”
她一边形容,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
简秋雨面无表情,嘴里喃喃:“平安夜是吗?”
她忽然严肃起来,弄得青水有些害怕。
她缩回手,不再装可爱,而是有些胆怯抿着唇:“嗯,多亏邓姐姐。”
简秋雨摇晃着胖肚子里的白开水,背靠座椅,陷入沉思。
此时,新兰端着酒水往前,正好经过简秋雨侧面:“小姐,请让一下。”
托盘到她胸口时,微微一倾斜,香槟顺势倾倒在她身上。
“哎呀,对不起。”
新兰放下托盘,连忙抽纸巾替她擦拭。
简秋雨站起身,拍着身上的毛呢外套:“没事。”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帮你吧。”
此时,宋迟穗滑着轮椅到两人面前,她严肃问到:“怎么回事。”
新兰解释,是自己不小心把小姐衣服打湿。
简秋雨则温温柔柔:“没事的。”
宋迟穗看向新兰:“怎么这么不小心,快给老师换件新衣裳。”
新兰尴尬地用围裙擦着手:“可是,小姐该穿什么衣服。”
邓离走上前:“没事,在我的衣柜里找一件新的。”
她看向简秋雨:“简老师,你不会介意吧。”
简秋雨和比她稍矮,但身形相差不大,光从背影上看,倒还有些相似。
“当然不,谢谢邓小姐。”
上了二楼,简秋雨把外套递给新兰,到了角落里,她才站定。
新兰一路上给她说的,无非是宋迟穗日常,还有两个人多恩爱。
她知道,作为老师关心学生是应该的,所以也说的不算多,并且只挑好的说。
“夫人对小姐可好了,又有耐心,小年前,还带着小姐去逛荷池市场,要知道,我老头子都不肯带着我去逛,哎。”
她叹口气:“夫人还送小姐一盏灯呢。”
听新兰这么说,简秋雨一时竟有些不明白了,两人的关系不至于多恩爱。
“灯?”
“一盏白山茶灯,可浪漫了,没想到夫人竟是个浪漫的人。”
“你如何看出我学生很喜欢她。”
“她闲下来,就去摸那盏灯,可不是喜欢吗?”
简秋雨穿好衣服,轻轻抚平衣袖。
新兰进了卧室,她站在门口,刚好能看见床头上摆着一盏灯。
白色山茶花的,十分精致。
*
饭桌上,宋家团团围坐一起。
宋迟穗左边坐着宋迟秋,右边坐着邓离,对面则是宋顺君一家,宋遂英,还有夏明义。
直系相关的亲属就是这些了。
饭桌上,宋顺君一直不停张罗,十分热情,仿若这一家人没他就失去联络一般。
上回他在宋家姐妹两人面前吃了闭门羹,这次他把矛头指向一旁的夏明义。
“夏兄弟,来干一个。”
两人隔着菜碰杯,各自寒暄。
“兄弟,这几年来,怎么没再找一个。”
一个大男人,保持单身这么久,大家都是关心的。
表面关心,实际上八卦。
夏明义喝了酒,话匣子打开:“自从老婆走后,姐姐又跟着走。”
这个姐姐,指的就是宋迟穗母亲。
听到这里,宋迟穗勺子微微一顿。
“哎,我父母本就走得早,还以为能和姐姐,老婆,相依为命,如今,和我沾亲带故的,就剩下秋秋和穗穗了。”
别人不知道夏明义的意思,宋顺君还不知道?
他是看上宋氏姐妹的财产了。
他跟着叹气一声:“哎,我也就那么一个哥哥,想不到哥哥嫂嫂那么年轻就抛下。”
话还没说完,宋迟穗重重放下刀叉,发出钢铁震滑动瓷器的刺耳声。
好端端的小年,哪壶不开提哪壶。
桌面安静了一会儿,宋遂英咳嗽:“大过年的,说那些做什么。”
李凌赔笑:“就是,说些开心的。”
宋迟穗背靠椅子。
此时,周围的人各自都吃着饭,但也能听见主桌说的什么。
她擦擦嘴角,眼神凌厉,从邓离角度看,宋迟穗像是刚刚吃了带血的牛肉,正在抹残血。
她吸一口气,顿时觉得不妙。
素白手指放下纸巾,宋迟穗抬起眼,一双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舅舅。”
她首先看向夏明义。
“外甥女,你要说什么。”
“舅舅膝下无子,我想了想。”
她忽然拉起宋迟秋的手,轻轻拍了拍:“舅舅可以做姐姐的监护人吗?”
桌上所有的人都安静了。
宋顺君夫妇目瞪口呆,嘴里的红酒和手里的鹅肝顿时不香了。
宋天复顿了一下,继续若无事喝汤。
仅有夏明义是开心的:“我当然可以。”
他巴不得,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继承宋家财产。
此时,宋顺君坐不住了,他笑着:“小穗这是开玩笑呢,秋秋不是划在你名下的吗?”
宋迟穗面带微笑,双手托腮,静静地回答:“是啊,可是我如今结婚,要办的事很多,姐姐我照料不过来。”
说完,她又朝宋遂英请求:“爷爷,如今我也有了家,姐姐还没有,我不是想全然丢手,只是,我想姐姐多一个监护人,可以吗?”
要把宋迟秋划给宋迟穗和夏明义,相当于她们是同一级别的监护人。
宋遂英自知已经老去,老之后的事,他还能顾及多少。
他虽不同意,但碍于孙女已经开口。
此时,宋天复忽然打叉:“你们自己在这决定,都没有问过秋秋姐姐。”
众人看向他。
宋天复,一个平时不起眼的小男孩,年龄也就十九岁,说起话来倒一针见血。
他看上去那么普通,瘦黑瘦黑的,却双目精锐,是个人精。
要说他不觊觎宋家财产,鬼信。
邓离轻微皱眉,手指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敲打着指头。
这一家人合起来一百个心眼,她要生于这样的家庭,估计也会死很惨。
从前出任务,她只管两个事,一个目标是谁,二个,保护目标。
没了。
不像这么复杂。
钱钱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不管钱多钱少,只要有利益,就会有争斗,更何况是如此大的争斗。
李凌顺着宋天复的话说下去:“我们秋秋如今也这么大了,是时候找个人家,我侄子就很不错,改天介绍给。”
宋迟穗冷着脸:“二伯母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抬起眼:“秋秋姐精神情况你不知道吗?她能把终身托付给一个陌生人?”
李凌:“这怎么能算陌生人?那是我侄子。”
宋迟穗阴着脸:“我意已决,至于姐姐。”
她转过头,双手捧起宋迟秋的手:“姐姐,以后你还是和我一起住,只是你又多了一个监护人,那就是舅舅。”
宋迟秋歪一下头,眼眸闪烁似小女孩:“舅舅?是什么?”
宋迟穗:“舅舅是妈妈的亲弟弟。”
说到亲弟弟,宋迟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一家人,一个是妈妈亲弟弟,一个是爸爸亲弟弟,不论是谁,都是她至亲的人。
她父母经历的,她遭遇的,害邓离的,竟是她至亲的人。
她还不知道那个害过她的人是谁。
她牵着宋迟秋,笑看一家人:“以后,秋秋姐就是舅舅的义女了。”
既然找不出凶手,那就让他们,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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