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早就?, 好了。”话是从她齿缝里挤出来的。


    窗外那轮灼烫的红日强势挤进逼仄地平线,忍不住绷紧脖颈,晚风吹得落日余晖颤动。


    她?几乎站不住, 脚尖晃晃悠悠,几粒绿指甲似步摇的翡翠吊坠。极其细微的啵声, 随后?孟恪将人推到床上。


    “病养好了,不就是蜜月么。”-


    巴黎行的最后?一天, 是个大晴天。上午有品牌过来给李羡做衣服,下午孟恪找的华人向导周周到了,她?怀里抱着?一捧鲜花, 叶上花与喷泉草蓬松出来, 清新可爱。


    李羡茫然地接过这束花。


    周周推了推自己的宽檐帽, 朝李羡眨眼睛,“孟先生?说这是他的歉意, 希望你今天玩得愉快。”


    白?玫瑰开得娇艳,木绣球似春日嫩芽,一捧花郁郁葱葱盛放,把春天带进来了。


    李羡闪身,请周周进门?,她?将花放桌上, 回卧室换衣服,准备出门?。


    这是李羡落地巴黎后?第一次离开居住的街道。


    她?不喜欢在?几个热门?景点之间周转奔波, 随便选了个街道, 打算慢慢逛。


    巴黎街头处处是层高相近、风格相似的奥斯曼建筑,街道俯瞰图状似迷宫。


    街头许多小店, 尤其咖啡馆居多,风格各异。


    进过一两家?之后?, 李羡拎几个袋子,不好意思再进,周周鼓励她?无?论看中哪家?都要进去。


    街头人流如织,巴黎石铺地面,两侧是商铺,楼上住人,许多长窗阳台,铁制栏杆花纹繁复精美。


    许多人朝同一个方向涌去,那里在?排长队,李羡偏头看过去。


    周周说:“这个是这条街很有名的旧书店,今天可能有签售会?之类的,要去看看吗?”


    李羡摇头,她?吝啬时光,对需要排队的事物敬谢不敏。


    书店一旁是珠宝店,周周拉李羡进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店里各种首饰琳琅满目,她?和周周各自挑选,最后?一起去结账。


    周周只拿了一只蝴蝶胸针,一百欧,轮到李羡结账,她?拿了戒指手链之类的四五样东西,加起来不到五十?欧。


    “我看你刚才还拿了个宝石胸针呢。”周周说。


    李羡:“那个太贵,所以放回去了。”


    “你需要攒钱吗?”周周惊奇。


    李羡想了想,拈起一块酸梅果脯塞嘴里,轻快道:“可能是习惯吧。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多多的。”


    “你真有意思。”周周说。


    周周和她?年龄相仿,看言谈举止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李羡耸肩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是异类,也纠结过要不要改变,然而人生?是带着?惯性的,许多东西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从店里出来,没走几步路,周周面有难色,“嘶。”


    李羡:“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肚子疼,可能是因?为那杯冰拿铁。我去厕所,你去吗?”


    “我在?这里等你。”


    周周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李羡不要走远,不要搭理陌生?人尤其是吉普赛人的搭话,看好手机,随时联系。


    李羡应了,一个人站在?异国街头,看着?来往的人流,心中几分新奇与惘然。


    书店的旧招牌被风吹得哗啦响,门?口摆了几盆鲜花和一套白?色桌椅,玻璃墙后?书架若隐若现。


    李羡鬼使神差地越过人群,走了进去-


    巴黎行结束在?第四天下午,孟恪忙完这里所有的事,带李羡启程去慕尼黑。


    飞机起飞那一刻,她?看向窗外,默默跟这座岁月厚重、底蕴浪漫的城市说了声再见。


    慕尼黑之行,孟恪依旧忙碌,李羡则整日跟当地向导闲逛。


    原定回国的前一天,他提前回到住处,遣散向导,问李羡想去哪里玩。


    李羡在?网上看过攻略,报了个地名。


    “新天鹅堡?”孟恪取外套的动作缓下来。


    李羡偏头问:“不可以吗?”


    “可以。”


    从慕尼黑坐火车去菲森阿美尔高地,路程大约两小时,窗外时常会?路过荒原一样的景观,时值冬末,远方雪峰未消融,整个国家?带给人冷寂肃穆之感?。


    李羡如愿见到心心念念的新天鹅堡。


    下山时遇到一个观景台,可以远眺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和天鹅湖的烟波浩渺。


    湖面有一座浮桥,连接湖中心的建筑。


    “那儿是什?么?”李羡伸手指过去。


    “一个音乐厅。”孟恪说,“今天周四,应该有演出。”


    李羡将手抄进棉服口袋,仰头看他。


    “要去看看么?”


    她?点头。


    李羡在?过来之前听?说过这个音乐厅,这里只每周四周天营业,且只演同一出剧。


    孟恪打了一通电话,等来了接驳车,接两人下山,换成另一辆车,到了湖边,从湖边走到音乐厅,大约一刻钟。


    很不巧,演出已经接近尾声了-


    演出结束后?,侍应生?引孟恪与李羡进了客人的休息包厢。


    房间墙壁挂着?这座音乐厅的夜景照,照片下几行小字,李羡仰头仔细辨认,是段德文。


    “Die oper "ludiwig ii."”低沉冷静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李羡心头一震。


    孟恪继续将这段德文念完,翻译道:“菲森新天鹅堡音乐厅从2006年开始演出歌剧《路德维希二世》,歌剧以新天鹅堡的建造者路德维希二世的故事为主线。”


    李羡说:“我们中午看到的那个新天鹅堡吗?听?起来像个悲剧。”


    这场歌剧开始之前她?没有听?过任何一场音乐剧,在?交响乐和古典唱腔在?耳侧变得清晰时,几乎立时被震撼得浑身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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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你还会?德语。”她?说。


    孟恪抄兜走向窗边,“两三句。应付平时来往的生?意。”


    李羡也走过去,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太阳已经收尽最后?一丝余晖,天色浓蓝,深冬的湖面倒映音乐厅明橙色灯火。


    “你好像来过这里。”李羡说。


    孟恪:“嗯。”


    “一个人吗?”


    孟恪回头说不是。


    李羡抱臂靠在?沙发扶手旁,低头摆弄天鹅摆件,手指刮一下点一下,声音轻轻的,“和谁一起?”


    孟恪看着?她?,响起敲门?声。


    他走去开门?。


    门?外是个白?胡子男人,五六十?岁的模样,身材高大微胖,穿了件皮夹克。


    他先haha两声,热情地将手搭到孟恪肩头拍了拍,后?者笑着?回应。


    他们用德语交流,李羡听?不懂,站起身走到孟恪。


    聊了两句,孟恪回头看她?,大概在?介绍她?的身份。


    大胡子非常友好地挥手,“泥嚎泥嚎。”


    李羡微笑道:“你好。”


    孟恪介绍道:“这是Sean,本地人,我们晚上会?歇在?他那儿。”


    李羡点头,用蹩脚的德语说道:“Guten Morgem,Sean。”


    Sean咧开唇角露出两排白?牙,“Beautiful voice!”


    “你们刚结婚吗?真的结婚了吗?上帝的名义?起誓,你没有在?骗我。”Sean不大相信似的,用英语反复求证。


    孟恪说当然。


    “True love ?”


    孟恪只一笑,叫人进来坐。


    “她?伯父曾昭荃你应该认识。”


    Sean想了想,恍然大悟,“Andy Zeng。”


    曾昭荃在?京市任职,是曾家?实权人物。


    李羡让开身。


    回去的路上,Sean盛情邀请李羡和孟恪乘坐自己的特别交通工具。


    和童话电影里一模一样的马车。


    孟恪婉拒。


    “那好吧,你们可以去三百米外的站台乘坐摆渡车我们稍后?见。”Sean转身上马车。


    夜里风大,敞篷的马车确实不是个合适的选择,李羡背着?手站他身侧,忍不住抬头,看那马车一眼,又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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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班车就?快结束,孟恪转身,瞥见她?衔在?马车上的目光,许是注意到他的动作,她?低下头。


    孟恪哑然失笑。


    Sean拎着?缰绳跟两人告别。


    孟恪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坐马车也是第一次,李羡觉得新奇,只是不好太张扬,只靠在?沙发扶手,装模作样用手拄着?下巴向外瞧。


    只瞧了一百米,夜里气温太低,冷风刀子似的往袖筒里钻,她?僵白?的指节扯住袖口,将手缩回来。


    孟恪瞥她?一眼,眼梢带笑意,大约有些长辈看透小孩子心思、放任她?胡闹、料见结果的意思。


    李羡抿唇,顿住了将手塞进身上毛毯的动作,两手交握放在?小腹上。


    “怕冷就?把手放毯子底下。在?我这儿逞什?么强。”孟恪说。


    李羡耳根通红,忽地一惊,将两手袖口向上撸,“我的手链没了。”


    “今天丢的?”孟恪问。


    “不知道。”她?茫然,“好像有几天没见了。”


    “上次见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巴黎的时候。”


    孟恪:


    李羡抿着?嘴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揣进毛毯底下,“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断了吧”


    “你们聊什?么,讲故事吗?”Sean好奇地加入话题。


    孟恪说没什?么,只是个失主丢了东西又并大不在?意的故事。


    李羡发窘。


    Sean又问李羡知道路德维希的故事吗。


    李羡诚实地说不太清楚。


    巴拉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18岁即位,因?醉心艺术不理国事引起许多大臣和贵族的不满。


    路德维希对自然、艺术和音乐,尤其是瓦格纳的歌剧十?分喜爱,不惜重金修建宫堡以追求自己的艺术理想,新天鹅堡就?是其中代表,但这些举动使得反对声音愈发强烈。


    最终国王在?新天鹅堡建设过程中被人发现其在?湖中的尸首,时年41岁。


    “Keine Stimme h??rte ich und keine Sonne sah ich mehr.*”Sean在?结束时音质低沉。


    李羡看向孟恪。


    孟恪说:“我耳畔阒寂无?声,我眼前暗无?天日。*”


    她?长久地怅然怔忪,轻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他的死因?目前还没有定论。”孟恪说。


    “我以为他是自杀了。”


    “为什?么这么说?”


    李羡说:“你看这座建筑,豪奢、震撼,至今还有争议。在?那个时代他面临的不理解要比理解多得多,哪怕他是国王也许他只是想摆脱孤独。”


    孟恪若有所思,遥望那座坐落山麓的哥特式尖顶建筑。


    碉楼山墙纵横危岩,庞大的建筑在?积雪覆盖的群山中显得深沉而隐秘。


    “你觉得呢?”李羡问。


    孟恪却没有直接回答,“世人大多以为他死于他杀。”


    “那么你也觉得他是自杀。”她?心底兀自产生?一丝得意,可小腹忽然隐隐作痛,只好用手掌捂住。


    孟恪只是颔首,不动声色往她?身下掠一眼,“这说法很有意思。我依旧倾向于他死于政治谋杀。”


    李羡一愣,往已被自己捂热的靠垫近了些。


    刚才Sean说不远处的灯火就?是他家?,她?看向那点明光,按在?小腹上的手掌用力,另只手攥紧毛毯边角。


    孟恪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扯住边缘,扭身盖到她?身上。


    李羡一时意外,“我还好,你盖着?吧。”


    孟恪没说话,偏头整理她?身后?边角位置,将毛毯掖实。


    马车空间不大,他俯身挨在?她?身前,身上大衣与毛毯摩擦发出细微窸窣声,她?垂眸看着?他领口打得极规矩利落的领带。


    “你怎么办。”发丝被风吹动,迷了眼睛,她?仰头,轻声问。


    “马上就?到了。”孟恪回正身子。


    李羡裹着?两层毛毯,身上骤暖,几乎再感?受不到风寒,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去看他。


    脸色煞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额前发丝凌乱,她?就?这么看着?他。


    孟恪说:“你安心盖着?。嗯?”


    “你也冻感?冒了怎么办。”她?小声咕哝,“我可没法带你养病。”


    他低笑一声-


    Sean家?是栋蓝色的两层小别墅,坐落草原,灯火通明。


    Sean贴心地搀两人下马车,孟恪先下,李羡在?车上整理毛毯,余光注意到什?么,手里动作顿了顿。


    Sean看着?李羡,绅士地行脱帽礼。


    李羡赧然,含蓄地笑着?起身,将手递给他。


    小道石板上积了厚厚的尘土,雪后?泥泞湿滑,Sean将自己的手杖给了李羡。


    没走出几步,Sean大声向某个地方打招呼,回头说了句什?么,迅速朝房子跑去,李羡抬头,发现二层有个人影。


    “他要回去给女儿换尿布。这是他太太Emma。”孟恪停下脚步,向那个窗口挥手致意。


    李羡学着?他的样子挥手。


    Emma热情回应,转身离开窗口,大约下楼来了。


    孟恪重新提步,臂弯与腰侧间的缝隙塞进一只手,他垂眸。李羡抬头看着?他的脸,“我可以挽着?吧。”


    第 22 章


    孟恪稍显意外, 极有风度地支开手臂,“当然。”


    她豫备揽住他的手臂,被?掌中手杖拦住, 干脆递给他,“你拿这个吧。我不方便。”


    孟恪另只手接过手杖, 将身?体重心压上去,微跛的左膝得到支撑。李羡将手臂穿过他肘弯, 与他并肩朝灯火通明处走去。


    两人步幅不快不慢,即将踏上门前石阶时,孟恪忽然叫她, “现棠。”


    “嗯?”她偏头看他, 发现下雪了, 雪花落在他平阔的肩头,迅速消融。


    四?下静寂, 惟剩风声与夜鸮咕声。


    直到孟恪抬手推门,厚重的杉木大门吱呀,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疑心刚才那声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Emma迎出来,“你好,孟先生, 好久不见。”


    她给两人准备拖鞋。


    李羡惊讶于她流利的中文。


    孟恪说?好久不见Emma,这几年还好吗。


    “我很?好, 我们一家人都过得很?好, Emilia已?经可以独自下楼玩耍了。”Emma笑道。


    她看向李羡,李羡正脱外套, 被?她的热情活泼感染,唇边弯了抹柔润的笑容, Emma说?:“Cynthia,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你看起来很?健康,一定是上帝保佑”


    Emma很?开心,李羡却在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怔住,眼梢笑意渐渐消失。


    “这是现棠。”孟恪说?:“我妻子。”


    Emma的笑容也消失,她捂住嘴巴,显得惊讶又尴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曾现棠。”孟恪加重语气重复。


    Emma重新说?:“现棠,你好。”


    李羡重新牵出笑容,“你好,Emma。你的中文真好,是在学校里学习的吗?”


    “我妈妈是华裔。”Emma讪笑,一双手无处安放。


    “看来你更像爸爸。”李羡轻松地玩笑道,“刚才差点要叫你Claire。”


    她矮身?蹬掉靴子,换拖鞋,见Emma不解,解释道:“Claire我们今天下午遇到的女生,也是一头漂亮的金发,浅绿色眼睛,身?材很?高可能我眼里的日耳曼人和你眼中的中国人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Emma笑着,终于放松下来,李羡拜托她帮自己挂衣服,Emma提裙行屈膝礼:“乐意效劳。”


    孟恪站在一旁,视线落过来,唇边是一贯的礼貌合宜淡笑,仿佛置身?事外。李羡视线从他身?上划过,没有?停留。


    上楼后遇见Emma的女儿,不是婴儿,而是个十五六岁的青春期女孩,跟妈妈长得很?像,坐在轮椅上。


    她似乎对李羡很?感兴趣,扶轮追她,直到她回房间。


    “孟先生、住这间、每次,喜欢。”女孩说?。


    李羡回头朝她一笑。


    她进了房间,放下包,直奔洗手间,褪下裤子,内裤衬料染红,大红一片,底下秋裤也洇湿。


    她抽纸巾将尚未干涸的血迹吸干,折叠几层垫进去,又用热水打湿纸巾擦拭大腿上沾染的血迹。


    推门出去,卧室空空如也。


    房门骨牙挂饰轻曳。


    笃笃笃。


    “是我,Emma。”


    李羡走去开门。


    Emma手里提了个金边瓷壶,“你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冲了点红糖水。”


    李羡意外,让开身?,“先进来吧。”


    Emma走去桌边拿起扣在茶盘里的杯子,按着盖子倒红糖水出来,热气腾腾。


    “现在热,快喝吧。”


    李羡垂手站在一旁,看着她,“你真细心,Emma。”


    “孟先生告诉我的。”Emma说?着,从毛衫兜里摸出几片卫生巾和一次性内裤放桌上,“你们的行李虽然会晚一点,但睡觉之前一定会到,不用担心。”


    听到孟恪的名字,李羡垂在身?侧的手微蜷。


    “谢谢你,Emma。”


    “不客气,晚安,做个好梦。”Emma说?。


    她笑起来眉眼柔和沉静,“晚安,你也是,Emma。”


    Emma异常忧郁美?丽的灰绿色眼睛看着她,郑重地说?:“晚安,现棠。”


    李羡拿起桌上的东西去了洗手间-


    李羡喝下热糖水,整个人从隐痛中缓过来。


    不知道是否因为?偏僻,或是天气欠佳,这里网络信号很?差,她只能玩手机里的单机游戏。


    电量很?快告急。


    门口又响起敲门声,她腾地从沙发上起身?,不小?心撞到茶几,眉头蹙紧,捂着腿原地站了会儿,才去开门。


    门外还是Emma,她露出两排白?牙,“行李到了哦,现棠。”


    李羡看了看她身?后空荡荡的走廊。


    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Emma帮她一起推到床边。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这一晚上谢谢说?了太多次,刚才还互道了晚安,李羡显得局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mma看着她,“孟先生在楼下壁炉旁读书?。你们今天应该很?累,时间不早了,去叫他上来吧。”


    李羡应声。


    Emma豫备离开,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回过头来,“Tr??ume sü??,现棠。”


    轻轻带上房门。


    李羡站在床边,看向窗外深暗无边的旷野。


    回过神来,她去洗手间,将洗手池下水器关上,接一池滚烫热水,取干净毛巾搭在池边。


    做完这些,李羡下楼找人,没找到孟恪,倒是错找到Emma的女儿,被?留下聊了半晌,借口困了,才得以脱身?。


    这房子构造特殊,房门一扇又一扇,杉木书?架连着开放式厨房,厨房一侧的餐厅又连接露台,李羡只当自己入了迷宫,怕再遇见小?女孩,脚步一轻再轻,还是不小?心碰翻五斗柜上的东西。


    心脏立时被?吊起来,她蹲下.身?,凑近了才瞧出是化了漆彩的动物头骨,万幸没有?碎裂,也没有?磕碰,她将头骨放回原位。


    孟恪听见动静,偏头问:“现棠?”


    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微喳鸣,渐渐靠近了,她从黑暗中走出来。


    如Emma所言,孟恪坐在壁炉旁老式提花单人沙发上,手里捧了本书?。


    她下意识关注他的裤腿,又迅速移开视线。


    孟恪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看一眼,不露声色,“还没睡呢。”


    “嗯。睡不着。”她索性在他身?旁坐下。


    壁炉里的柴火发出哔啵爆鸣声,火光攒动。


    李羡抱膝坐在地垫上,头发散落肩头,整个人窝成小?小?一团,出神地盯着火焰。


    “我之前来过这里几次。”孟恪缓声开口,“和夕霖一起。你应该知道夕霖。”


    “你的前未婚妻。”她眨了眨眼睛,明橙色火苗倒映在瞳孔中。


    女孩出身?世家,和孟恪订婚十年,病重后成了植物人,在床上躺了八年,直到去年夏天去世。李羡在和孟恪见面?之前听说?过这些事。


    孟恪捧着书?,始终看着她,语调低沉平静地叙述那些早已?被?尘土覆盖的往事。


    “夕霖在柏林学艺术,跟Emma很?投契,所以每次过来都会住这儿。那个房间,房门至今挂着她的铭牌。


    “她和Emma的女儿一样?,迄小?身?体不好,坐了二十几年轮椅,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已?经很?虚弱,Emma很?挂心,也许因为?这个,所以迟迟不能接受她的死讯。”


    “所以她叫错我的名字。”李羡抿唇,心里那些委屈的、隐忍的,像被?风揉皱的叶子,一点点被?展开。


    “她说?对此感到抱歉。”孟恪拾起身?旁桌上一张卡片,递过来。


    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汉字,李羡莫名惆怅。


    “路德维希的故事,夕霖好像跟我是一个观点。”


    孟恪的视线从她身?上离开,落到书?页字迹。


    “‘传奇的人物生来要给这个世界增加一些非现实感,就连死亡也是所以他选择在盛年结束自己,顺便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个难解的谜题’这是她的想法。”


    李羡将青丝拈成薄薄一缕,遮在眼前,火光映进来,她自己歪了歪脑袋。


    眼前这壁炉很?明显是东方风格,黑漆嵌螺钿龙纹的边框,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生命短暂烟花般绚丽的女孩。


    辛家钟鸣鼎食,否则大哥孟隽不会与辛嘉结婚。至于辛夕霖,因为?身?体先天不足,在择偶问题上处境尴尬。


    孟恪此前一直闲在国外,鲜有?姓名,订婚之后才回国接手业务——其?中因果?关系不言自明。


    曾家长辈说?他有?足够的野心和耐心,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这么?聪明的女孩子,你一点都不为?她感到难过吗?”李羡问。


    孟恪淡声,“我当然难过。”


    然而这张脸太过淡薄寡恩,眼底又太深沉,以至于显得冷峻。


    “那你为?什么?这么?快跟我结婚。”


    孟恪倒不避讳,“因为?你是曾现棠。”


    她不看他了,低头又问:“跟她订婚呢?”


    “因为?她是辛夕霖。”


    他总是有?问必答。


    木柴在沉默中哔啵。


    良久。


    “我们回去吧,太晚了。”李羡撑手起身?。


    孟恪翻过最后一页,the end,将书?合起来,搁到一旁,他抬眼,凝神看着她,火苗跳跃的红光在脸上攒动。


    “我的腿不方便。”


    她抿唇,“我扶你。”


    他的膝盖似乎有?问题,之前留意过,今天下马车时她才确定,不过之前没听说?过这件事。他不大想提,她不问。


    回去的路上,一间一间的房门,形制大差不差。


    走到今晚居住的这间的对面?,李羡脚步稍缓。


    房门打开,光线倾泻,吱呀,关闭,短暂瞬间里映亮了对面?房间房门上小?小?的金属铭牌,嵌刻花体字母:Cynthia XXL。


    水池里的水已?经冷下来了,李羡按下下水器,用手搅动着放走半池,打开热水开关。


    她捏着两角将毛巾整条慢慢浸下去,再扯起来时吸饱水,小?心地拿出来折叠。


    孟恪在换衣服,与平时无异,只有?需要坐下时动作缓慢,大腿细微地颤抖。


    她等他坐下了,捧着叠好的毛巾走过去,弯腰将毛巾覆到他左腿膝盖,整理边缘,像他曾经为?她做过的那样?。


    她又去给他找了个毛毯,盖住下半身?,“先这样?坐一会儿吧。”


    “嗯。你先去睡。”


    李羡回床边换了身?睡袍,翻行李箱,这次带来的小?说?大多读完了。


    箱子角落两本旧书?,书?脊轻微磨损,她停顿片刻,将怀里的衣服盖了回去。


    窗外似乎仍下雪。


    李羡跪坐床沿,挨着窗框,看得清楚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远处来是路过的雪杉林,树木极高,站在底下有?种身?为?蜉蝣的眩晕感。


    她穿了件鹅黄色棉质长睡袍,不经意间在漫无边际的冬天里成了唯一一抹亮色,额头抵着玻璃窗,哈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化成白?雾,指尖抵着滑来滑去,不知留下什么?图案,仿佛不满意,擦掉,重新哈气。


    孟恪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将视线落过去,一直没有?挪开。


    额头冰得发木,李羡撑手起身?,余光注意到来自另一角的目光。


    她反手擦掉玻璃上乱七八糟的图案,脚尖探到拖鞋,趿上,走过去,“不热了吧。我去换一个。”


    “嗯。”孟恪阖眼靠回椅背,整个人格外懒怠。


    他今晚好像一直这样?,但刚才坐在壁炉前,火光融融,她没注意。


    李羡走过去,先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温度,试探他的。


    很?烫。


    “你发烧了。”她皱眉。


    孟恪依旧只是嗯了一声。


    她拿着毛巾,原地愣了会儿,转身?准备走开。


    脚步声轻响,孟恪说?:“吃过药了。不用担心。”


    李羡于是停顿脚步,转身?走向洗手间。


    她拿了第二条热毛巾出来,问他要不要回床上躺下休息,他拒绝。她只将毛巾覆在他膝头,自己回到床边,又打开行李箱,折回去。


    “上次在巴黎的书?店看到的。”她将两本厚重的书?放到他手边。


    深棕色皮纹纸书?暗纹模糊,烫金字体隐隐折光,一本是The Last Gift*,另一本是Death and the King''''s Horseman*。


    孟恪抬眼,“谢谢。”-


    夜深,房间关掉顶灯,只剩一盏落地灯。


    李羡侧身?躺在床上,看向光源。


    孟恪在看书?。


    他很?安静,一贯的沉稳淡定。不过平时太过四?平八稳、意气风发,今天显露出一丝虚弱颓唐。


    这张脸第一眼看上去冷峻,轮廓分明,五官并非精工细琢,然而很?有?风神。


    李羡忽然想起刚开始见面?的一些事。


    她此前二十五年的人生,说?不上鸿运当头,却也平坦顺利,直到去年夏天爸爸在工地出事,家里一朝陷入泥潭。


    命运的齿轮没有?停止转动。曾家人找到她,叫她回去认祖归宗,紧接着就是一轮又一轮的相亲。


    她在处事上做不到圆融练达,被?安排谁都答应见面?,吃饭,约会几次。因为?李传雄还在ICU躺着,每一秒钟都面?临巨额医药费。这笔钱是曾家付的。


    她见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有?钱人。


    比如见面?就叫她放弃事业准备回家相夫教?子的。


    比如吃饭两小?时,大侃特侃自己精彩人生一小?时五十九分钟的。


    再比如见面?不久后就有?‘正牌女友’给她下马威的。


    李羡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哪怕是阔别二十多年的亲人。她做好联姻的准备,在做选择时却犹犹豫豫,心底有?个声音不愿将婚姻变成木偶的提线。


    父亲曾达礼此前在家族中位置不算核心,对待她展示出十分亲切的感情,遇到这种人一并替她回绝。


    但她不知道他和自己能坚持多久。


    非常偶然、机缘巧合的机会,相亲对象成了孟恪。


    因为?圈子里一些隐秘的只言片语,她对这人初始印象很?不好。


    第 23 章


    第一次约会, 李羡因各种事情迟到半小时,显得?很没礼貌,孟恪倒绅士地替她解围。


    此后他一再打破她的初始印象。


    比如每次见面他都显得绅士合宜, 不?会在任何地方让她为难。


    比如私下帮李传雄转院,联系院长?动手术。


    再比如他亲自去探望李传雄时, 进出时随手帮刘红霞撩开?门帘。


    当然,婚后相处时间长?了, 李羡对他又是另一番新的认知。


    但人性本?就是个复杂的课题。于他如此,于她也如此——她刚才看着这样的他,竟然隐约有?种心疼的感觉——一贯四平八稳、气场广阔的人, 原来也有?自己的阿喀琉斯之踵。


    房间四方, 两人各据一角。


    孟恪似乎掀开?毯子动了动。


    “要睡觉吗?”她撑手起身。


    孟恪手臂支在扶手上, 指背拄着眉心,淡声:“你睡你的。”


    她看向他手里摊开?的书, “那我把?灯打开?。”


    “不?用。”他说,又问她在想什?么。


    “我”李羡沉思片刻,坦白:“我在想你。”


    孟恪抬眼看她。


    “我对你的了解不?算多。”她思虑很重,又释然地轻轻笑了一下:“可人本?就是单独的个体。”


    孟恪垂眸,眼神隐在暗处,意味不?明。


    冬夜漫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李羡看向窗外,院子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深蓝色模糊的旷野冷寂, 只有?这一处小蓝房子,显得?十分牢固、温暖。


    这夜风雪琳琅, 孟恪因膝盖疼痛难以入睡,李羡也因即将返程而失眠。


    她索性给他念书, 声音低低的,和着窗外落雪沙沙的声音。


    买书时售书员告诉她这是个流散群体寻找身份认同的故事。


    拉美作家写作时通常避不?开?少数族裔问题和身份政治。


    书中很多单词,是她早就忘记了的,或者根本?不?认识的,磕磕绊绊拼读,故事在脑海中留下模糊的影子。


    此夜风雪琳琅。


    关于慕尼黑的所?有?记忆,都被留在这个冬夜。


    不?知是否巧合,从德国返程这天晚上,李羡收到电视台的消息,沟通后决定下周一入职。


    清晨起了个大早,去楼下爬坡五分钟,她现?在已经习惯这种早起运动的生活。


    健身房旁的有?了她专属的小更衣室和专用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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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更衣室出来,正巧碰见孟恪,意识到他注意到自己的衣着打扮,李羡说:“我今天去入职。”


    孟恪颔首,“祝你顺利。”


    早餐结束后,陈平过来问最近有?没有?想要添置的东西,这话大多是问李羡的,孟恪生活规律,大部分事情?都有?人安排妥帖。


    李羡先是说没有?,忽然想起什?么,说有?一个栗子塔很好吃,朋友说国内也有?这家店。


    她翻开?相册,给陈平看自己拍下的包装。


    陈平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我去商场看一看。”


    “谢谢陈姐,那我去上班了。”李羡笑,弯腰换鞋,拎起包匆匆走了。


    入职第一天,李羡被前辈带到自己的栏目组,介绍给各位新同事。


    她是新人,没有?被安排什?么实质性的任务,一天就这么过去。


    六点钟,连城入夜,华灯初上。


    沈夏难得?不?加班,将李羡掳走一起吃饭。


    “走吧,吃顿好的,庆祝再次成为打工人的第一天。”


    沈夏选了家星级酒店里的火锅店,扬言狠狠宰李羡一顿。


    李羡看向酒店门牌石上的名字,眨一眨眼睛。


    服务生将锅底和配菜端上来,淡淡的白雾升腾,带来有?滋有?味烟火气。


    “怎么样今天。”沈夏端盘子,用筷子将鸭血拨进辣锅。


    李羡也拿筷子将脑花送进身前番茄锅,“怎么说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沈夏看她一眼,“说人话。”


    李羡吐了吐舌头?。


    两人默契交换手里剩下一半的食材。


    李羡说:“虽然报社?建在居民小区,电视台有?自己的大厦,但是办公环境其实差不?多。工位啊,窗边的绿植啊,洗手间啊,工作内容也差不?多。我今天恍惚以为自己没辞职。”


    “你在哪个频道?”


    “生活频道。现?在主要负责《民生·问政》节目。”


    沈夏揶揄:“我们?李记者还?是一线新闻民工。你说这是不?是跟那个,门前扫大街的大爷,其实有?几?十栋楼出租,一个意思。”


    李羡佯装打她,“别笑我。”


    “这节目我听说过,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杂事特别多,因为处理的都是一些芝麻大点的事。”沈夏说。


    锅底咕嘟咕嘟,活色生香。


    李羡用手机搜索这档节目,一点点往下翻,“挡路的石墩子剐蹭三辆车,被香蕉皮绊倒的环卫工大姐这芝麻好具体。”


    沈夏咯咯娇笑,“但是你不?是台聘嘛,这些频道中间业务有?交叉,你慢慢来,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节目。”


    未来会更好吗,还?是更坏。


    李羡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沈夏站起身,俯身越过桌子轻拍她的肩膀,“对我来说,新闻理想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是对你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啦。”


    李羡捧脸看着她,咧嘴笑了,又抿起嘴巴,情?绪柔软下来。


    “感动了是不?是。再来一只波士顿龙虾。”沈夏打开?扫码点单。


    李羡:


    “同事氛围呢?”沈夏问。


    李羡:“他们?看上去都不?难相处。”


    “别光看上去啊,你得?多留个心眼。那个郑素素,之前不?也装得?挺好。”


    想到郑素素,李羡怏怏,夹起一筷羊肉慢慢咀嚼。


    “她本?来就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漂亮会来事,招人喜欢难怪去会所?兼职。”沈夏对郑很不?屑。


    李羡问:“她兼职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有?个男的追她不?成,恼羞成怒就去跟踪她,还?拉了个小群曝光她,消息就流出来了呗。”


    李羡皱眉,“这男人怎么这么可恶。”


    沈夏说:“男人嘛。话说她是因为你老公才针对你的,但你不?是一直很低调吗?”


    李羡扶额,“她以为我是孟恪包养的情?人,可能偷看到我聊天了吧也真是太巧合。”


    结账时李羡将信用卡递出去,收银台的服务人员划卡后多看了她几?眼,态度变得?更加毕恭毕敬,服务生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泊车员已将车开?过来了。


    沈夏纳闷,再次回头?看酒店的名字,恍然大悟,“你是这儿老板娘是不?是?”


    李羡微笑,在这种惊羡的语气中有?些飘飘然。


    “你这搞的我礼物都不?好意思送出手了。”


    “什?么礼物?”


    “入职礼物嘛”沈夏很不?好意思,“之前不?是跟你说有?个很好穿的睡衣嘛,正好第二件半价,我给你挑了一件。”


    “那个我一直想试试。饭都吃了,沈夏你别想赖账。”


    沈夏抓了抓头?发,将搁在副驾驶的袋子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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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李羡跟沈夏分道扬镳,驾车回家,


    左前方路灯后忽然闪现?人影,她心里一紧,猛地踩下刹车。


    窜出来的贝雷帽女孩显然也吓一跳,一屁股跌坐路上,李羡赶紧打开?双山下了车,“那个,你没事吧?”


    她走近了,将人搀扶起来,“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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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雷帽回头?扫了眼她的车,没好气道:“我没事,别碰我。”


    李羡被这个语气叱得?一愣。


    贝雷帽推开?李羡,后退两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开?车怎么能这么不?注意?这山上住的都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今天幸好是我,不?计较,不?然撞到谁你赔得?起。”


    “这位小姐,我正常驾驶,是你先突然路灯后面跑出来的吧。”李羡仍不?大理解这人的语气为何这么咄咄逼人。


    贝雷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面不?改色:“大晚上的,来做家教吗?想挣钱,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这开?的是雇主家的车吧。今晚没出事是你走运,万一出事,可能就不?是解雇你这么简单了。”


    李羡:“”


    “我做什?么职业跟您没关系吧。这么晚了还?要横穿马路还?不?看车,没出事是您走运,万一出事,我不?一定丢工作,但是您一定要进医院了。不?过看您这个精神状态,身体应该没什?么事。”


    李羡不?擅长?与人吵架争执,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她转身回到车里,从扶手箱摸出一张名片,降下车窗递出去,“后续需要检查或者医药费的话,麻烦打这个电话。”


    贝雷帽难以置信,一手掐腰,一手伸食指指她鼻子,“哎,你拽什?么拽。做错了就应该道歉知道吗,真不?知道父母怎么教你的,这么没教养”


    发动机轻微轰鸣,李羡绕过她,走了。


    快到家时正巧遇见从摆渡车上下来的陈平,李羡将车停进车库,下来等她。


    陈平说家里小朋友有?点发烧,所?以今天下午回家了。


    “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已经退烧睡下了,有?爸爸照顾呢,不?用担心。”陈平说。


    线条简约利落的别墅,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像金汤力里的冰块。


    落地窗后是一张小方几?,一副棋盘,两张藤椅。


    外面有?动静,楼白看出去,“现?棠回来了。”


    孟恪将手里的棋子落下,“嗯。”


    不?多时,门口传来对话声。


    “对了,羡羡,我今天去商场找了,你想吃的那个栗子塔,人家都说国内没这个牌子,我回头?再问问吧。”


    “嗯?那个不?要紧,我只是随口一提。”李羡抱着棉服外套,将脚上板鞋蹬掉,换拖鞋。


    陈平先走进来,看见坐在窗旁跟楼叔对弈的孟恪。


    “孟先生。”


    “回来了。”孟恪指尖捏了枚棋子,看着棋盘,“小悦好点了么?”


    “去医院打了一针,回来路上就退烧了。谢谢你啊,孟先生,今天儿童发烧门诊人特别多,要不?是你的电话,小悦现?在可能还?难受着呢”陈平深深低头?看着地板,她不?是受人荫蔽恩惠的人,为了孩子,却也没有?办法。


    道谢的话难免像攀附,启齿后每一句都难为情?。


    “不?是什?么大事。”孟恪将棋子落下去,靠回椅背,眼睛仍旧盯着棋盘,“孩子的平安健康是父母最在乎的事,遇到生病,难免挂心,世上所?有?父母都这样。”


    陈平拘谨难为情?的神色缓和下来,“是这样,您说得?对。”


    李羡拎着塑料手提袋,早走到她身后,虽然情?绪不?高,还?是偷偷揉了揉她的肩膀。


    陈平朝她笑了下,“茶冷了,我去换一壶新的。”


    陈平走开?,李羡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说:“我也回来了。”


    孟恪扭头?看过来,“加班了?”


    “没,跟沈夏吃饭去了。”她说,“你吃过了吗?”


    “嗯。”


    她点点头?,“那我先上去了。”


    孟恪收回视线,捏起一枚棋子。


    李羡上楼去了,脚步渐远,楼白收回目光说:“现?棠今晚兴致不?高。”


    陈平提壶过来,“刚才羡羡好像跟人发生了点摩擦。”


    她乘的摆渡车在李羡车后面,没看到开?头?什?么事,只看见李羡递名片,贝雷帽女孩气呼呼指责那一幕。


    楼白问:“那女孩是谁?”


    陈平:“看着脸生,可能不?是常住这儿的人。”


    孟恪手肘搭着扶手,随意垂落,置若罔闻似的,一如既往地沉郁平和-


    李羡整晚没露面,陈平担心,上楼整理衣服时忍不?住多往小书房看几?眼。


    孟恪松了松领带,解开?袖扣,摘掉腕表,抬眸看向柜边来回踱步的陈平。


    陈平讪笑,“没什?么事我就先下楼了。”


    孟恪将腕表搁进表盒,解开?领带丢手边衣架上。


    中岛台一侧睡衣叠放整齐,他没去动,转身出了衣帽间。


    书房房门紧闭,孟恪叩门,里面的人没有?应声,顿了顿,拧把?手推开?。


    李羡茫然抬头?,放下手里的奶酪棒,将耳机摘掉。


    “怎么了吗?”


    “没事。”孟恪说,“在忙么。”


    “不?忙。看纪录片。”


    “早点睡。”


    “喔。知道了。”


    孟恪转身走了。


    纪录片停在一半的位置,墙上挂钟时针指向10。


    李羡犹豫片刻,还?是起身。


    其实她之前有?熬夜上网的习惯,但是跟孟恪同居后尽量改了,这种改变究竟是被迫还?是主动,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衣帽间里,孟恪正在换衣服,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打开?柜门,拿睡衣时沈夏送的那件,回了趟小书房。


    这是一件白色半边绒的睡裙,长?度及踝,胸前是一只小Jerry。李羡拎着衣服在镜前比划,注意到镜中倒映男人的身影,孟恪站在中岛台另一侧,单手撑着台面,视线淡淡落过来。


    李羡有?点难为情?,“我的新睡衣。”


    “家里缺睡衣么。”孟恪问。


    “朋友送的,布料摸起来很舒服。”


    沈夏说这家店里的衣服都是很幼稚的款式,胜在布料不?错。


    孟恪看向她身边凳子上的亮粉色的塑料包装袋,上面印着童话体英文:beauty girl。


    “叫楼叔找找这种衣料其他牌子的衣服。”


    李羡对镜抿了抿嘴唇,“我想穿这件不?用了。已经很多件了。”


    她将睡衣叠起,放回包装袋,挂到衣柜角落。


    “不?穿了?”


    “嗯?等你不?在家时穿。”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孟恪哑然失笑-


    洗完澡后,李羡对镜吹头?发,忽然犹豫等下要怎么办。


    她看了眼浴室方向。


    婚后两人日常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孟恪对床上那点事不?冷淡,也不?是十分热切。


    这人所?有?情?绪都在可控范围之内,真是可怕。


    李羡手掌搓动头?顶,暖风吹着乌黑柔软的发丝飘动,咔哒一声,戛然而止。


    接下来是睡前护肤——瓶瓶罐罐太多了,她边擦边想怪不?得?很少有?从事记者行业的贵妇,奔波劳累一整天,谁还?有?心思擦这些。


    孟恪从浴室推门出来,她正在洗手台前擦身体乳,单腿踩着凳子,手掌揉几?下小腿肚子,将腿放下去了。


    大理石的台面上放了几?个高低各异的金属托架,护肤品一类的瓶瓶罐罐都在里面,只有?一罐身体乳被单拎出来放在一边。


    孟恪走到她身边,拾起牙刷,开?始刷牙,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好手心剩余了点乳液,跟手背相互摩挲着抹匀,不?经意地提起:“你还?会下围棋啊。”


    第 24 章


    “随便玩玩。”孟恪抽空回答, 例行公事的清淡口吻:“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李羡迟疑,说:“都还不错。”


    顿了顿,“今天跟沈夏吃饭, 她说可以接阿福走了,下次休假就过来。”


    “嗯。”


    再没有什么可聊了。


    李羡脚尖微动, 准备离开,注意到?孟恪的视线, 她稍顿,将身?体乳放回原位。


    孟恪垂眸,“换睡衣了。”


    她抓了抓发梢, “那件刚才打湿了。”


    他?漱口, 将视线从镜中挪到?她身?上?。


    李羡刚洗过的脸, 唇色泛红,泠泠的眼睛, 很有光彩,轮廓在暖光映照下显得娇脆。


    “是?么。”孟恪擦了擦手,顺便整理她翻卷的肩带。


    领口下垂几分,蕾丝边柔顺地贴着?软润肌理,峦起谷落含蓄,不露半分, 披肩发垂落,恰好搭落栾峰, 香槟色衣料颜色稍深。


    “这?里湿了?”孟恪拾起她垂落的发梢, 指尖拂过衣料,她眼睫轻颤。


    “发梢没吹干透么。”


    “刚才洗漱时不小心溅到?的吧。”她嗓子忽地发干, 回头望一眼衣帽间方向,却没动, 抬手取了墙上?的吹风机。


    她捏起肋下一小块布料,另只手打开开关,暖风低声轰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来吧。”


    孟恪洗漱完毕,倒不着?急走,单手撑着?台面,视线垂落,目色沉稳地看着?她。


    她抬眼,有些疑惑。


    孟恪开口:“今天刚到?家那会儿,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李羡沉默数秒,摇头说:“没什么事。”


    路上?那点小插曲,应该算不上?事。


    身?前?人?没说话,静寂片刻,她抬眼,他?垂眸看着?她。


    相看无言。


    衣服差不多干了,李羡将吹风机按停,挂回原位。


    孟恪也就不再多问,跟她一起走回去,走到?床尾,李羡要回自己这?侧,被人?拎住手腕,她一顿。


    孟恪抬手将人?揽过来,横抱着?放到?床上?,她身?上?刚换的这?点布料很快被剥落下来,随手丢到?一旁。


    长绒棉贡缎的被料摩擦,声响窸窣-


    春天悄然?而至,积雪消融,枝头冒新芽儿。


    江微广电实业总公司员工食堂。


    李羡和沈夏身?前?各有自己的餐盘,面对面坐着?。


    沈夏一手拿筷子,一手划放在桌上?的手机。


    李羡手机也来了消息,点开编辑框敲敲打打,指尖垂在发送键上?空,轻轻叹一声气。


    “怎么了?领导PUA?下午采访要提前??推迟?受访人?联系不到??挨骂了?还是?搭档有事请假了?”沈夏连珠炮似的。


    “快别说了。”李羡无奈笑着?央求。


    “到?底怎么了?”


    “上?个月月底有个游客,在市西那家野生动物园门口,踩到?一个坏了的井盖,磕掉两颗门牙,想要维权又找不到?人?嘛,就联系了我们节目。


    “我们联系了城管、建设局和动物园的负责人?,互相推脱。游客说还没找到?负责人?,没人?赔偿,所以我还在联系。


    “我们节目一般收视率不高的。谁知道?这?两天野生动物园在短视频平台火了,这?条报道?被翻出来,舆论发酵,园方施压想要私了。”


    “什么意思,”沈夏捏汤匙,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不是?说井盖不是?他?们的吗?多大点事,干嘛阻止你查清楚。”


    “你知道?动物园为?什么红了吗,因为?游客大姐一条短视频,说自己摔倒后园方负责人?不仅不扶她,还阴阳怪气说她不能因为?赶公交车就不看脚下,建议她以后开车过来。”


    沈夏义愤填膺,“这?叫什么事,赶公交车犯法?人?均GDP才多少,每个人?都?有车吗?”


    李羡托腮,“是?吧,但是?园方联系我领导说他?们找到?责任方了,市城通管网公司,那边答应私下赔偿。”


    “扯皮这?么久,这?一曝光就找到?责任方了?有文件证明吗?”


    李羡耸肩。


    沈夏了然?,“推出个替罪羊呗。那他?们什么意思?”


    “不照做就要撤广告。”李羡两手食指比叉。


    “一动物园还有广告呢。”


    “不是?动物园的,它背后是?华冠集团。”


    “什么世道?啊。”沈夏忿忿地拿勺子戳肉丸,将手机推给李羡,“你别说,我这?两天刷微博总是?刷到?一个女人?,发言傲慢到?简直没天理。”


    【回国第一天,老爸送了份大礼[爱心]】


    【钢琴老师把我很喜欢的一块劳摔了,还说不是?故意的,好烦,她还勾引哥哥,要不要跟爸爸说把她赶出去】


    【网络暴民?好可怕,人?生这?么不幸福吗】


    【暴龙终于走了,赏了她五千块钱,什么都?没说就收了,可能这?就是?她可怜的自尊心吧[耶]】


    【路过菜市场,果然?是?最臭的地方,幸好我家阿姨只去进口超市买食材】


    李羡一条一条往下翻,看到?某张自拍照里熟悉的贝雷帽,视线微滞。


    “哎哎。”沈夏叫她。


    “话说你老公那么有钱……”沈夏暗戳戳,“广告这?事应该不难解决吧。”-


    傍晚时分。


    陈平从山下采购回来,乘摆渡车到?家门口下车,正准备进门,余光注意到?车库。


    她走去敲窗,被驾驶座上?的人?吓一跳,敲窗。


    李羡趴在方向盘上?,慢慢起身?,降下车窗,睡意朦胧,满脸疲惫,“陈姐。”


    陈平心疼,“到?家了怎么不进去呀,外面多冷。”


    “刚才在想事情。”


    李羡拿起副驾驶座位上?的书和包,推门下车,见陈平两手都?提了大包的东西,帮她分担一个袋子。


    “这?些都?是?今晚的食材吗?”


    “嗯,刚去市场买的,莲藕可新鲜了,叫李芳炖莲藕雪梨排骨汤。”


    进了家门,陈平叫李芳帮忙提东西,“今天惊蛰呢,炖个鲜汤吧。”


    “哎。”李芳应声。


    李羡将外套脱了,挂衣柜里,换了拖鞋,笑说:“让我来吧。”


    “你去楼上?休息吧,羡羡。”陈平劝道?。


    “没事,我来。”李羡微笑,她重新扎起松散的头发,挽起毛衣袖口,走向厨房。


    “哦对了,陈姐,帮我找张棋盘吧。”


    “哎?哎,好,我等下送上?去。”


    孟恪回家时已近晚上?七点,陈平过来接过他?的大衣外套挂进衣柜,一旁挂了件黑色羽绒服。


    先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餐桌已摆好饭菜,他?过去坐下。


    桌上?只放了一双碗筷。


    “现棠呢。”他?问。


    陈平拿了个喝汤的瓷碗过来,“在楼上?呢,她吃过了,说是?今天太累,已经上?去休息了。”


    孟恪应声,拿起筷子。


    陈平拿起汤勺盛汤,“听说孟先生你喜欢喝,今天这?汤是?羡羡亲手炖的。”


    孟恪抬眼看过去。


    晚餐后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孟恪上?楼进了书房,处理完手头的事,腕表时间接近九点了。


    他?阖上?平板,起身?回了卧室。


    房间空荡整洁。


    套间书房灯光从敞开一半的门缝中倾泻。


    孟恪走过去,敲了敲门。


    房间里的人?轻声:“请进。”


    书房多了张矮棋桌和地毯,李羡席地而坐,看着?手里捧的书,等他?走近了,才抬头看过来,“有什么事吗?”


    孟恪垂眸,棋盘散落黑白数子,她手里棋谱被荧光笔划得色彩斑斓。


    “没事。过来看看你。”


    李羡心念微动。


    “陈姐说你今天累了,晚饭也没吃多少。”


    “嗯,今天跑了两场采写。”


    “这?么累还亲自下厨。”


    孟恪俯身?将她手里的书抽走,翻了翻,她疑惑,他?说:“这?本不好。”


    李羡仰头看着?他?。


    “想学就找个老师教你。”


    “嗯。”


    掌心空了,不大习惯,她低头,将手搭落大腿侧,指缝摸索裤线,“今天惊蛰,适合喝鲜汤。好喝吗?”


    孟恪顿了顿,似乎在衡量,她盯着?棋盘上?环绕焦灼的黑白棋子。


    “味道?够咸,也够鲜。食材处理得都?不错,今天喝刚好。”孟恪语气稀松平常。


    她无声地松了口气,从棋奁中拈起一枚黑子。


    “怎么想起学这?个了。”孟恪问。


    李羡思忖酝酿片刻。


    “那天看你跟楼叔对弈,感觉很有意思。”


    孟恪看着?她。


    “据说围棋里常常会遇见自己的棋被对方包围的情况,只有逃子应对。”她说,“有种技巧叫‘往有自己棋子的方向逃’*。”


    孟恪低笑一声,俯身?将她指尖这?枚棋子掠走,哒地一声,搭落棋盘。


    “需要自己的棋子做什么?”


    李羡仰头看着?他?,“我想问新恒企划部?最近有没有投广告的意向。”


    孟恪淡然?,提裤腿蹲下,“可以有。”


    她顿了顿,“不是?一定要投的意思,只是?留条后路。”


    “投哪不都?是?投么。”孟恪没看她,捏起一枚白子。


    “最近做节目遇到?一点困难。”李羡说,“华冠集团在向台里施压,希望我们帮忙消解关于市西野生动物园的舆论。我希望可以不被影响。”


    孟恪不做声地将视线扫过来,唇角勾起,眼底多了几分审视意味。


    李羡垂眸,“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事实就是?权势造成的障碍只能由权势清理。”


    孟恪眉梢轻挑,微笑道?,“梁家那个华冠么?”


    “是?的。”


    “我会叫周楚跟对方聊聊。”


    李羡顿了顿,没等到?他?的下文,“就这?样么?这?么简单。”


    “钱能解决的事,不是?最简单么。”孟恪不大在意,抬眼指向棋盘,“这?个,真想学?”


    李羡犹疑一瞬,点头,“嗯。”


    “叫楼叔给你找个地方好好学。”他?撑手起身?,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顿下脚步,回头确认,“明天休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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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明天的酒会,我知道?。”


    孟恪颔首,“早点休息。”


    他?转身?出了门。


    脚步声渐远,李羡趴落棋桌,扭头看向桌上?花瓶,两三枝她眉眼松懈,唇角翘起,整个人?松快不少-


    次日?。


    酒会晚上?七点后开始,下午陈平提前?给李羡准备好衣服首饰。


    长款礼服裙挂在衣架上?,首饰盒一字排开,从腕表到?耳坠,都?不像全新,半新不旧的款式,大概是?家里传下来的,并不高调,却不缺贵气。


    李羡问:“陈姐,今天这?么正式吗?”


    “这?可是?羡羡你婚后第一次正式公开活动。”陈平说,“你这?次出现什么模样,在大部?分人?眼里你就是?什么模样。”


    换过衣服还要顺路去做发型。


    造型师在身?边忙碌,李羡低头看手机。


    陌生号码跟她发消息:【我们见一面吧】


    李羡回复:【你是??】


    对面发了一张名片过来,连城野生动物园有限公司监事 梁瑰丽。


    梁瑰丽:【我知道?你是?那期节目的记者,见面聊吧】


    李羡思忖片刻,问:【什么时间?】


    梁瑰丽:【你现在在哪】


    底下跟了个她自己的地址。


    李羡眼皮微跳。


    “好了,孟太太。”造型师笑容满面,扶李羡起身?。


    她将手机放回手袋,无意中瞥了眼镜子,一瞬间的恍神?。


    精心打理的柔顺乌发,眉梢眼角都?被修饰过的脸,唇色稳重,头顶筒灯光线射下来,胸口的梨形钻石吊坠熠熠折光。


    大门被推开,李羡提裙从化妆间走出来。孟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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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羡屏息,挺直后背,提着?裙摆一步稳过一步地走过去。


    他?的视线随她一起敛近了,眼底大约是?满意,“结束了?”


    见她点头,他?起身?。


    “可以等我十分钟吗?”李羡问-


    时值初春,春寒料峭,造型室二层住宅旁挨着?一颗大榕树,树下站了个披水貂皮大衣的女人?,正打电话。


    “都?怪那个女人?不识好歹啊,又不是?我把她推倒的这?个广电这?些人?也真是?的,我都?说了会解决,他?们就是?想拿我们家的名声造噱头!我知道?了爸爸,我约了那个记者,今晚会处理好的。”


    梁瑰丽挂掉电话,看向灯火通明的街道?,又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消息,一脚踢向花坛,震得脚尖疼。


    她倒吸冷气,正要弯腰,高跟鞋踩岩板地面的哒哒声渐近。


    脚步声停下来,视线内多了一双JimmyChoode猫眼丝绸高跟鞋,纤细光裸的脚踝,再往上?是?羽绒服衣摆。


    梁瑰丽抬头,神?色停滞一瞬。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李羡也是?一惊。


    梁瑰丽回过神?,轻嗤一声,“你就是?李羡?原来是?个记者。”


    她眼皮轻慢地掀开,上?下打量李羡,微笑讥讽,“这?身?打扮不错。看来这?种敲有钱人?竹竿的事,没少做。”


    “我没本事敲梁小姐竹竿。”李羡说,“也不缺这?笔钱。”


    梁瑰丽一愣,实在忍俊不禁,笑声尖锐。李羡看了眼手机,忍不住打断,“梁小姐还有事吗?我赶时间。”


    “你可真有骨气。不缺钱还巴巴地去做家教呢。”梁瑰丽擦掉眼泪,靠近了,看着?她的眼睛,“确实有点事,不过既然?是?你,那应该没了。”


    “看在我们这?么有缘分的份上?,劝你一句,别光要面子不要票子,哦不,是?别光要面子不要工作。这?期节目马上?下架,然?后发博道?歉,这?件事我就不计较了。”


    李羡皱眉,“梁小姐在威胁我吗。不听你的话就会被辞退。”


    造型室二楼休息室,推开半扇窗,恰好正对古榕树。


    孟恪抄兜站在窗前?,眉目平静,视线垂落,看着?丛生枝节的树冠下影绰的身?形。


    第 25 章


    梁瑰丽轻嗤, “这件事你得问自己的领导,敢不敢得罪我。”


    李羡无话可说,两手抄兜思?忖片刻, 摸出手机,点开微博搜索框, “那梁小姐应该去找我领导。”


    “不要讲这么多废话,我怎么说, 你就怎么配合,懂了吗?这是什么,微博?你怎么找你人肉我??”梁瑰丽难以置信地想要抢夺李羡的手机, 后者闪身躲过。


    李羡:“”


    “你敢把这个流出去, 别说电视台, 你这辈子?都别想在新闻界混信不信?”


    “”


    “你、你,我告你诽谤, 你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


    梁瑰丽伸长了手抢手机,李羡后退两步,将?手机熄屏,塞进口袋。


    梁瑰丽气?急,两手叉腰,试图平复怒火, “我为什么要跟你这种?人生气?。”


    李羡思?考片刻,“可能因?为你的父母没有教给你什么叫尊重。”


    “你这是报复?公报私仇?我那?天难道说错了吗?你作为记者, 你根本?没有职业道德!”


    “既然梁小姐看出来了。”李羡说, “那?么最好不要干扰我的工作。”


    “你威胁我?真卑鄙。”梁瑰丽难以置信,来回踱步, 恶狠狠剜她一眼,一时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问政是个小节目, 应该对华冠造不成多大的影响,梁小姐还是不要花这些心思?了,不值当的。”李羡将?话说尽了,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拉住手臂,梁瑰丽猛地扬起手臂,满脸愠气?。


    李羡眼睫微颤,看向过往车辆人流,又看着她的脸,“确定要这样做吗?”


    梁瑰丽深呼吸,将?手放下,“好,我不跟你计较,咱们走着瞧。”


    她理了理衣服,走开两步,又停下。


    “哦对了,提醒你一下。”她伸手指戳李羡肩头,镶钻的长指甲没入棉服松软面料。


    “有钱人是不会在CHANEL外面穿这么丑的棉服的,装腔装一半会让你更难堪。”


    李羡冷淡、坦然地推开她的手指,“受教。”


    像一拳砸在棉花上,梁瑰丽觉得心口堵塞烦闷,冷哼一声,气?冲冲转身走了。


    脚步声消失在拐角后,李羡深呼吸,看向那?沉寂的转角,那?掌风呼啸声仿佛还在。


    然而她忽地扬起唇角。


    她将?冻僵的手揣回兜里,准备上楼,一抬头却是一愣。


    二楼窗口那?里,黑沉沉的一个剪影,肩阔背挺的,很熟悉。


    跨出去的步子?顿了一秒,她急匆匆回到造型室,上楼。


    “聊完了?”


    “聊完了。”


    李羡装得镇定,孟恪似乎不疑有他,她趁拿东西的间隙去窗边磨蹭片刻,确定听不到底下的动?静,才放下心来。


    刚才的对话不太体?面,没必要叫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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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美院美术馆,深灰色现代性类雕塑建筑灯火通明。


    室外春寒料峭,室内是另一番热闹浮哗。


    酒会进程过半,T台上正在进行顶奢珠宝走秀。


    李羡早脱掉身上的羽绒服,只剩礼服长裙,走路时裙摆碰撞微泠,细看才能看出缀附的碎钻。


    主办方人员开路,她挽着孟恪的手臂走在后面,一路穿过几台席位,走向首排角落。


    身后镁光灯不断闪烁,孟恪瞥了眼身旁的女人,她倒没低头,两眼目视前方,肩颈线条绷直,连唇角都平直,整个人如细颈瓷瓶。


    身旁不断经过的桌椅仿佛成了计数器,九、八、七李羡觉察身侧的人偏头靠近了些,低沉嗓音拂过耳廓,“你是来玩,不是来慷慨赴死的。”


    她一呛,扭头看他,他只往前看,并不看她。


    走到角落的空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旁起身,恭谨道:“孟总。曾小姐。”


    李羡认识这是孟恪的助理,孟恪颔首,她也轻轻点头。


    座椅已被拉开,两人落座。


    这位置低调,隐在暗处,她暗自松口气?。


    T台走秀仍在继续。


    模特一个个走过,颈间珠宝熠熠闪光,李羡一手握着另只手腕,遥遥看过去,只觉得台上有无数蝴蝶掠境。


    新的模特出来,中古宫廷大摆裙,手里拎了只鸟笼,巴掌大小,旧铜色嵌红碧玺。


    那?拖曳的裙纱像一席天鹅绒幻梦,变换的灯光偶然划过李羡粉白?的面庞,手边的酒杯没有动?过,眼神?却有些迷离。


    走秀结束,灯光啪地打开,主持人上台。


    李羡猛地回神?,拇指摩挲手腕,神?情恢复冷静清明。余光注意到助理手里拿了个平板,他刚才似乎一直在记录什么。


    主持人宣布了拍卖品的归属和善款捐赠,酒会结束,观展正式开始。


    展厅要比会场还要宽敞些,一掷千金地装了水晶灯和筒灯,光源四面八方当头照射,每个细节都禁得起考量。


    毕竟是社?交场合,孟恪身旁总有人殷勤,这种?场合,她认识的人不多,偶尔也会遇见?熟人——“你怎、怎么”


    李羡惊讶,对面的梁瑰丽则惊恐,嘴唇蠕动?说不出话。


    梁瑰奇正跟孟恪寒暄,介绍身旁女孩是自己妹妹,前段时间刚从国外回来,他提醒,“丽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瑰丽脸色白?了又青,调色盘似的,唇缝里挤出寒暄,“孟总,曾小姐。”


    李羡微笑道:“梁小姐你好。”


    两个男人聊生意场上的事,李羡低头摆弄饰品架,身旁多了个人。


    “我哥说你是曾家刚入谱的曾现棠。”梁瑰丽阴恻恻,将?项链取下来。


    李羡心里乱糟糟,没搭腔。


    “曾小姐第一次见?面怎么不提。”她顿了顿,似乎在等李羡的回答,只等到一片沉默,咬牙继续,“还是想故意看我出丑。”


    李羡,现在是曾现棠,明艳精致,沉默也不显得退让。


    “开玩笑的。”梁瑰丽挤出笑容,她将?项链打开,示意李羡拨开头发。


    李羡说:“不麻烦你。”


    梁瑰丽深呼吸,放松咬紧的后槽牙,站正了身子?,低下头,诚恳道:“为了第一次见?面的事,对不起。为了刚才的冒犯,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希望曾小姐原谅我年轻气?盛。”


    刚才重逢时,李羡已经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没想到她能把姿态放这么低。


    聊天中的精英男士将?视线投过来,梁瑰丽默默攥紧掌心,缓慢地挤出微笑,往李羡身侧贴了贴,显得很亲密。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动?物园这件事曾小姐是故意的吗?”


    “毕竟这不算什么大事,梁家和孟家关系一直不错,大哥和曾家也有往来,你只要摆明身份,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


    李羡顿了顿,低声道:“我以为我们在花坛旁的对话已经把这件事解决了。”


    梁瑰丽脸色一黯。


    李羡:“来时路上已经有动?物园的负责人联系我,说找到记录井盖归属的文件证明材料了。”


    意味着梁瑰丽虽然放下狠话,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威胁”。


    梁瑰丽盯着她粉白?的脸颊,忽然庆幸自己刚才及时恢复理智,那?巴掌没有真的挥下去。


    别处有人叫梁瑰奇,他打招呼,“孟总,下次聊。”


    孟恪颔首。


    梁瑰丽被哥哥叫去一起离开,腿软趔趄一下,站定了发现孟恪刚刚抬手虚扶她,她微笑:“谢谢孟总。”


    孟恪含笑道:“梁小姐鞋跟很高吧。走路要当心。”


    走路要当心,梁瑰丽想起什么,唇角笑意冻结。


    她抬头看着这个绅士体?贴无懈可击的男人,背后浮起一阵肃杀寒意-


    梁瑰丽走开了,可观赏会上有更多人。


    大嫂辛嘉过来邀李羡出去走走,李羡立刻看向孟恪,眼神?里带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恳切。


    孟恪哑然失笑,抬颌,“就在这附近,别走太远。”


    她点头。


    辛嘉也说外面太冷,就去楼上转转吧。


    上楼有一段没有灯光的楼梯,李羡绷直一整晚的肩头松懈下来,含胸塌腰,走到光亮底下,她还是漂亮的细颈花瓶。


    两人一路走着闲聊,李羡问到大嫂家两个孩子?,辛嘉说都很好,聊到大哥孟隽,也很好。


    那?么辛嘉应该也过得很好。


    就算不好也要说好,这是家族体?面。


    可辛嘉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李羡一时意外。


    这是顶层半开放的露台,下午做了场媒体?专场发布会,两人找椅子?坐下。


    “你说一个女人,要是嫁给一个一辈子?都不会爱自己的男人,多可悲。”辛嘉看着李羡,后者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毛毯,温声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辛嘉摆摆手,笑道:“随口感叹一下,别当真。我就是看你刚才跟孟恪站在一起,有点嫉妒。我跟你大哥结婚十五年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李羡有一些诧异,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跟自己提这些,毕竟之前只有偶尔在山顶奶奶那?里遇见?几次的交情。


    她慢慢地摇头,语调不变,“只是相处方式不一样吧。”


    辛嘉凝神?看着她,片刻,“你说得对。人和人不一样,夫妻之间相处方式也不一样。你跟孟恪,就很好。”


    李羡社?交虽然被动?,优点是不自来熟,对自己的事相当保守,因?此大多数时间只抿唇笑一笑。她低下头发现桌上有宣传册,跟辛嘉分享。


    “是吗,今天活动?的宣传册?”辛嘉语气?好奇,眼底却闪过一丝失落。


    两人继续闲聊些不痛不痒的。


    笃笃笃。


    有人叩门?。


    李羡看过去,正好对上孟恪的视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嘉笑嘻嘻问:“孟总还亲自上来要人了?这才多久,就这么舍不得现棠。”


    这话明显是打趣。孟恪走近了,笑问:“大嫂愿意把人还我么?”


    李羡一愣。


    第 26 章


    辛嘉也没想到他会顺着自己?说, 只好笑笑,孟恪扯开一张椅子,却?没坐下, 正经道:“底下太吵了,我来躲个清净。”


    “不用解释, 我知道你来要人。”辛嘉玩笑,她起身要走, “好吧,我就不当讨厌的电灯泡了。”


    “大嫂”李羡跟她起身,似嗔非怪。


    辛嘉将人按下去?, “有空去?家里坐, 诺诺吵着想见你。”


    李羡应着, 还是起身,目送她走出?去?, 高跟鞋的嗒挞声逐渐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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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恪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身边是下午临时设置的塑料椅,李羡提醒,“那里有沙发,坐着舒服点。”


    孟恪抬眼,跟她一起走过?去?, 她问:“楼下还要点时间才能结束吗。”


    “半小时。”他?说,“梁瑰奇妹妹那件事解决了?”


    李羡反问, “你知道她也?会参加酒会?”


    两张沙发, 李羡挑了稍小的单人沙发,孟恪在?另一张沙发坐下, “她刚回国,正愁找不到机会露面。比起在?这, 我更好奇你们在?造型室旁边聊了什么。”


    “没什么。”李羡抿唇,低头摆弄手指,“刚才她跟我道歉,问题已经解决了。比起她,还是今晚另一些人比较难应付。”


    “那些太油滑的人。”她说:“这种人献殷勤就算了,眼睛盯在?我脸上?眨也?不眨,好像随时找机会给我好看。”


    职业天赋,她洞察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确的。


    孟恪似乎笑了,不咸不淡,“可你应付得很好,把他?们都看透了,不是么。”


    这算是夸奖吗。李羡敛眸,将自己?缩到阴影底下,用手拄着脸,懒散地挨着沙发。


    “大哥大嫂感情不大好么?”


    “辛嘉告诉你的?”孟恪拿出?手机,处理工作消息。


    “嗯。”


    “他?们两个感情如何另说,她想听到的恐怕是你和我的状态。”


    李羡恍然大悟,原来自爆只是为了叫她不设防。


    “那她问这个做什么。”


    “她和孟隽再?没感情,也?是夫妻。孟隽想要什么答案,她就得提出?什么问题。”


    “大哥希望我们不合?可你们是亲兄弟”


    无利益可以争夺的家庭之间最和气?,李羡从小生长的家族就是这样的状态。虽然从孟恪需要她在?孟家演戏这一点中隐约可以窥见一些端倪,这样隐秘的内部斗争她还是第一次见识。


    孟恪淡声:“同父异母。他?母亲去?世了。”


    李羡惊愕。


    山顶的几次见面,权龄对?待两个儿子,并没有什么分别,但?仔细想想,孟恪和孟隽确实不像一般的兄弟那样亲昵。


    她一时无话,孟恪倒淡定,置身事外。


    灯光将天色映得黄澄澄,头顶的天花板将光线遮住了,李羡拄着脸,眼皮渐渐沉重?。


    她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些闹哄哄的画面,过?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太困倦。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然回神,赶紧抬头。


    孟恪仍在?看手机,屏幕光莹莹映到脸上?,一丝不苟的贵重?模样。


    “醒了。”他?淡声开口。


    “嗯。”她停顿片刻才回答,“我以为这种场合你会更忙。”


    “捧个场而?已。”


    “张俊吗?”


    刚才主办方发言时张俊是代表。


    “不全?是。”孟恪说,“还有主设计师第五。”


    “喔”李羡点头,喃喃道:“刚才出?来前?那个设计师跟别人聊天,我还以为叫我,差点应声。”


    “就是在?找你。”


    “嗳?”李羡一惊。


    “他?给你准备了几条项链。”


    “刚才吗?”


    “嗯。”


    李羡脚尖微动,按住扶手豫备起身,“我没听清,不知道这事现在?下去?吗?”


    孟恪并不着急,“清净够了么。”


    她一愣,迟疑地点头,“嗯。”


    他?这才将手机熄屏,扭头看她,“下去?吧。”


    李羡忽然以为,这半小时也?许不是他?累了,找个借口让她躲一躲与人周旋而?已。


    下楼时仍然有一段难走的楼梯。


    两段台阶的中转台墙壁上?方一个方格玻璃窗,光线黯黯地透进来,落在?几级台阶灰蓝色的大理石地砖上?,浮尘游动,旁边都是黑暗。


    孟恪低头看路,眉头微拧。


    脚步声错落不一。


    身旁人忽然问:“你看不清吗?这里太暗了。”


    李羡仰头看他?,黑暗里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孟恪抬颌,“不碍事。”


    身旁的脚步声慢下来,他?左臂下多了只手。


    “高中生物课本说这是夜盲症来着。你不爱吃胡萝卜吧。”李羡压低声音碎碎念。


    她平时也?不大这么挽他?,手指微蜷,扣住他?的手臂,另只手搭住栏杆。


    孟恪一怔,旋即失笑。


    楼梯昏沉静谧,嗒嗒的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整齐。


    下了这一段台阶,走到光明处,李羡松开挽住他?手,摊开另一只,掌心满是栏杆上?剐蹭下来的灰尘,“我去?趟洗手间。”


    孟恪应声,目送她脚步匆匆地走远了,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空落落的左臂-


    设计师第五等候多时,李羡微笑道歉,他?表示没关系,绅士地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去?饰品展示墙。


    “这几条怎么样亲爱的。”第五掌心搭了两条项链,搁在?李羡颈侧比划,镜中蓝宝石和绿宝石锋利的切割面不时反射璀璨光芒。


    “还是这几条?”第五将项链往丝绒盒里一放,又去?取墙面展示的几条。


    李羡抽空去?看孟恪,后者聊赖地坐在?不远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跟身旁的人聊天,明明在?说笑,却?有种轻微的厌倦气?质。


    身穿制服的侍应生走过?来跟第五耳语几句,第五抱歉道:“我得先离开一下亲爱的,剩下这几条你随便试,真抱歉。”


    李羡忙说没关系,叫他?去?忙自己?的。


    第五飞了个吻给她,她无奈地笑了。


    脖子上?还挂着串海宝蓝珍珠项链,李羡将头发拨开,手臂探到颈后,准备摘下来,一旁的侍应生帮她。


    “谢谢。”她笑了笑。


    “您想试试这条吗?我取下来。”侍应生问。


    李羡手里握着刚才的项链,被入口处匆匆进来的兄妹吸引目光。


    梁瑰奇领着妹妹,直奔孟恪身边,梁瑰丽灰头土脸,蔫蔫地瞥一眼李羡。


    梁瑰奇和孟恪说了几句,两人一齐看过?来。


    李羡攥住项链的手指边缘泛白。


    梁瑰奇果然领妹妹走过?来,彬彬有礼地代妹妹跟李羡道歉,李羡得体?地应了,表示不介意。


    梁瑰奇兄妹再?次退场。


    李羡回头找刚才的侍应生,发现不见了。这个展厅开放范围很小,一时仿佛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孟恪从沙发上?起身,缓步走近了,路过?她身侧,去?取刚才侍应生没来得及取下的项链。


    孟恪问她这个卡扣怎么取,她暗自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接过?项链,捏住卡扣,解开了,他?拨开她颈侧碎发,拢成一握,叫她自己?拢着。


    他?捏着项链,绕过?她颈间,叫她低头。


    “刚才梁瑰奇说妹妹已经把微博注销了,过?段时间会登门?道歉。”


    珠宝的冰冷让她皮肤起了细细的疙瘩,她低头盯着地毯繁复错杂的花纹。


    孟恪转到她身前?,扶着她的肩头,将吊坠的位置扶正,“怎么会想到用这种办法。”


    看来梁瑰丽把事情都交代了。


    李羡仰头,“我想我算是站在?掌握主动权的位置,做我想做的事,哪怕手段不够光明磊落。”


    这话是他?说的,她可以做任何事。


    孟恪敛眸笑了,恍然大悟似的,放下搁在?她肩上?的手,“你是这么理解的。”


    “不对?吗?”她问。


    “只是觉得,你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比如?”


    “比如坦白你是曾现棠。她应该不会蠢到不给你面子。”


    “”


    一张四角的香槟色水波纹地毯,两个人分站斜对?角。


    孟恪单手拄着柜沿,身上?衬衫挺括,马甲的调节扣收紧腰线,足够不动声色,足够有气?场。


    李羡看着镜子里盛装的自己?,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坦白。


    曾现棠这张脸在?任何时候都很精致,妆容得体?,皮肤细腻,耳垂缀着不同耳饰,脖颈不同宝石。


    但?她好像有意给自己?画了一个圈,想让李羡还是李羡。


    这个圈就是职场。


    也?正是这个想法让她在?身份暴露后马不停蹄从报社辞了职。


    但?这事想想也?不太现实,毕竟她和孟恪不是隐婚,就算换到电视台,迟早有一天被人发现。


    可她就是顽固地想要抓住这点逐渐消失的李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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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型室旁边的对?话虽然不算顺利,但?目的达到了——她放弃给栏目施压。我用了不太好的手段,是因为她先不讲理。这么说可能很阿Q,但?事实是她的指责和奚落不算什么,我的自尊心不会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受伤。毕竟过?去?的二十五年,我只知道自己?是李羡,不认识曾现棠。”


    她固执地为自己?辩解。


    春夜裹挟海棠枝敲打玻璃窗,呼啦哗啦直响,但?她字斟句酌,语速缓慢,没有被淹没任何一个字。


    “本来想说‘现在?是曾现棠的人生’,”孟恪眉头微拧,“又觉得对?李羡不够尊重?。”


    李羡愣愣地看着镜子,心念微动。


    “这条项链,喜欢么?”他?看着她颈间的项链。


    她迟疑片刻,点头。


    于是这个盒子被推去?一旁,孟恪又拿起一条新的,慢条斯理解扣。


    “你用什么手段,其实无所谓。只是要看对?象到底是谁。梁瑰奇这个妹妹是家里小女儿,以前?这一支不受重?视,所以兄妹俩从小国外留学。”他?抬颌,示意她拢起头发。


    李羡垂眸,将头发拢到一侧。


    “梁家上?一代几家斗得厉害,梁瑰奇这两年才冒尖儿,对?妹妹有求必应。他?妹妹国外那几年,什么事都做过?。你能拿微博那些东西要挟她,勇气?可嘉,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很好。但?她可以当场不动你,不代表以后不动你。”


    她和孟恪恰好面对?背景墙,暖月似的灯光透过?巨大的金丝边展翅蝴蝶,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揉搓进繁复的花纹镂刻。


    他?将她颈上?项链解开,戴上?新的,扣好了,叫她抬头,对?着镜子,“就算是李羡,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不是么。”


    李羡忽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楚。


    她沉默良久,嗓音干涩,“如果我不是曾现棠,也?没有你,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孟恪温声,“在?其位谋其事,这些事应该交给你的领导来做。何况你现在?有我。”


    “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是你的后路,明白么。”


    这嗓音太温和,以至于李羡几分恍惚,她抿唇,抬头看他?。孟恪瞳孔层叠渐变,深处颜色最浓。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这双眼眸里倒映的,只是曾现棠妆容精致优雅的脸吗。


    但?她没有问,她只是轻轻应声-


    项链换了一条又一条,绮巧的幻梦在?李羡颈间流转。


    偶尔有人“无意间”打扰,很快被黑衣保镖礼貌地请开。


    “我东西落那里了嘛”女人娇嗔声传过?来。


    项链已经换累了,只等什么时候结束,李羡坐高脚凳,手臂拄着玻璃台,收回视线,“托孟总的福,今天看到不少漂亮裙子在?身边打转。”


    向上?爬是人性本能,且不论身前?这张脸,他?身上?的气?场就很难不招惹异性。


    李羡这张脸不算特别出?挑,但?眉眼相当标志,窄的内双的眼皮,眉峰稍重?的眉毛,浓淡合宜,格外明晰。她眸光流转,掠过?他?的脸,语气?里不自觉流露了几分娇蛮。


    孟恪也?坐高脚凳,正低头看手机,漫不经心道:“是么,喜欢哪件,叫她们换给你。”


    李羡失笑:“没有你这么强盗的。”


    他?却?话锋一转,提醒她,“口红。”


    她一愣,明明他?连头都没抬,疑惑地四下看,才发现是玻璃台四角的金属,光滑到可以照见人脸,也?许因为刚才抿唇,她唇线边缘口红溢出?一块。


    那他?刚才一直可以看到她了。


    李羡陡然一惊,立即下了凳子,去?一旁照全?身镜,她探着脖子,用指腹小心地抹掉,唇线变得模糊。擦着擦着,注意到镜子里他?走过?来。


    “快结束了吧。”她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捡了个话题。


    孟恪没答。


    口红擦掉了,唇色淡许多,像褪色的丝绒玫瑰的花瓣,她揉搓指腹,磨蹭着不回头。


    孟恪走近了,一手搁在?她脸侧,将她的脸扳过?来。她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瞳里自己?的面容,这目光似一张铺垫盖地的网,将她罩住,手脚动弹不得,只有一颗心跳如擂鼓。


    他?捺在?她唇侧的拇指轻轻摩挲,似有别的意味。


    春潮暗涌的夜,不知谁的手机嗡响起来。


    格外突兀。


    李羡意识清醒过?来,下意识去?找自己?的手机,孟恪说:“我的。”


    他?放开她,从外套内兜里摸出?手机,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接通了。


    “喂?”模糊女声从听筒里传出?,他?视线微顿,看她一眼,走向屏风后的落地窗。


    窗户推开一线,风声轻啸,男人低回沉郁的嗓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李羡将长发拨到一侧,低头解颈后项链。


    孟恪这通电话打的不算愉快,挂断后揉了揉眉心,从屏风后走出?来。


    刚才站在?全?身镜前?的人已经不在?,丝绒首饰盒静静躺在?玻璃台上?,墙上?蝶翅被风吹动,窸窣轻响-


    李羡回到最开始的展厅,跟第五站在?一起。第五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另只手挨个将绒盒里的戒指塞她手指上?,直到十指闪光熠熠像微型珠宝店,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第五笑着笑着,眼神在?李羡身侧方向定住,轻咳一声,给她比了个手势。


    李羡回头,发现是孟恪,从两间展厅连接处走过?来。


    她笑容加深,当是打招呼了,回过?头来摘戒指。


    第五单手捧着盒子方便她搁东西,“他?这个人不好相处吧。”


    “嗯?”李羡抬眸,“孟恪吗?他?,还好吧。”


    第五耸肩,“我觉得他?这种人太冷静,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老公。”


    扭头见孟恪来了,他?笑道:“孟总今天还满意吗?拍卖会记得参加。”


    孟恪虚应一声。


    李羡摘掉最后一枚戒指,将婚戒戴回无名指,扭头看他?一眼。


    观展会到了最后一个媒体?采访的环节,原本很形式化的事情,现场意外地骚乱起来。


    媒体?没去?围攻发言台,反而?涌向展厅角落。


    品牌揭幕仪式俨然要变成另一场新闻发布会,台上?主办方脸色不大好。


    李羡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听助理跟孟恪解释:“刚才……被一家媒体?目睹不太愉快,现在?两个人正在?解释。”


    正说着,张俊路过?,跟孟恪和李羡打招呼,“那边还有点事,我先过?去?,招待不周了孟总。”


    李羡惊讶,表情没收住。


    孟恪看她,眉头微挑。


    李羡看了看四周的人,压低声音解释:“刚才跟大嫂一起上?楼的时候,张俊和葛琦在?楼梯转角吵架,我以为被媒体?围攻的是他?们。”


    刚才她去?洗手间,也?碰见有人议论张俊和


    殪崋


    葛琦,大致意思是说两人这段时间频频有不合的迹象,也?许哪天会公布结婚。另一个人立马否认,说两个人是靠金婚形象赢得国民度的,离婚划不来。


    本来议论得热火朝天,李羡推门?出?去?,两人立即换了话题。


    孟恪对?这件事并不意外,看了眼坐在?身前?不远处的葛琦,“这两位一向很小心,尤其是媒体?在?的地方。”


    他?置身事外,并不关心。


    李羡迟疑,停顿片刻,将疑惑咽了下去?。


    活动结束时,李羡才知道原来出?事的是许建明和许太太。


    从会场走出?来,她忍不住回望仍旧灯火通明的建筑。


    按理说这个时间媒体?也?该散场,但?刚才有人下来,将记者们尽数请去?楼上?。


    回去?路上?,李羡提起这件事。


    孟恪说:“他?们需要单独聊一聊。”


    “他?们需要跟媒体?沟通,不把这件事曝出?去??”她用了一个比较客气?的说法。


    也?许想到她同在?媒体?行业,孟恪懒倦道:“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大概只是要解释自己?婚姻状况很稳固。”


    “稳固吗。”李羡记得上?次在?剧院见面,许建明夫妇的关系已经很紧张。


    “毕竟是公司高层,一旦婚姻状况出?现重?大变动,可能会影响手头的合作,严重?些直接影响股价。”他?说,“所以这些人的婚姻,大多稳固。”


    “那商战岂不是可以用这个做文章。”


    李羡只是喃喃自语,以为没人听见,却?听孟恪笑道:“聪明。”


    他?转头看着她,“孟太太不是记者么。”


    她听出?这句话也?许有些暗示意味,“有报酬吗?”


    “有。看你想要什么。”


    孟恪声音很低,狭小的空间里,她冷不丁想起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吻。


    那真的是一个吻吗?还是她不知道的时候,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他?只是想帮她拈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现在?只觉得恍惚,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沉默下来,不再?继续这个玩笑,向后倚着靠背,一段一段灯光拂过?脸颊。


    孟恪也?就回正身子,不再?搭话。


    车辆平稳行驶,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轻微喳鸣。


    跟人打交道很消耗能量,今晚周转应酬了太多人,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手腕绷紧了,很累。


    “现棠。”朦胧间,忽听孟恪唤她的名字。


    她应声,清醒过?来。


    “梦里也?在?跟别人较劲么?”


    李羡茫然,直到发觉自己?两手各攥一条包带,两侧拉扯,她泄了力?,掌心空落落,一时失语。


    “别睡了,快到家了。”


    李羡说喔,知道了。


    路灯的光一格格闪过?。


    孟恪低头处理邮件。


    “上?次说,”李羡倏然开口,“张俊和葛琦是开放式婚姻。”


    孟恪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又提起这件事,倒也?不太在?乎,只虚应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回头看他?:“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很普遍吧?”


    手机的屏幕光轻微映亮他?的五官。


    “要看从哪里取样了。”


    李羡顿了顿,“比如你身边?”


    孟恪无意见瞥见到内视镜里模糊的她的眼睛,里面是一种警惕与不信任。


    他?当她是个小孩,情绪乍来乍去?不稳定,也?就合理了。


    拇指捺在?屏侧,他?低声回答:“少见。”


    无声中,李羡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托腮看回车窗外。


    景色熟悉,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


    上?山路上?栽了一大丛迎春花,蓬蓬松松,是春天的生机勃勃的嫩芽黄色,李羡想起自家花园。


    第 27 章


    连城三月天气, 除去气温稍冷,空气清新,湿润宜人。


    洛德夫海棠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花期, 绿叶灰枝低调地隐入春夜。另外有许多盆春花,嫩枝从石膏花盆里伸出来, 一串白色小花骨朵,旁边簇拥一些浅粉的淡紫的雏菊模样的小花。浓绿油亮的叶子随枝蔓横生, 花是秾丽的茶花模样。


    李羡许久没注意这里了,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到,脚步顿住, 满目艳羡。


    她小心地提裙摆, 脚步轻快许多, 凑近了,弯下腰仔细地看了又看,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准花丛。


    这里花园一向是这么打理的,孟恪习以为常,看着手机,缓步跟在李羡身后,在一格青石板上定住脚步。


    景观灯低矮, 倒扣的水纹玻璃罩造型,光线模糊昏暗, 李羡蹲下|身拍照, 凑近了不行,还要拉远, 远了又觉太远,又向前扑一扑。


    她的羽绒服鼓鼓囊囊, 不知?怎的,孟恪忽然想?起到二十?多年前,老一辈总怕孩子冷,所以隆冬时?节每家都有几?个?裹得严严实实如萝卜墩儿的小孩。


    他唇角勾笑,低头看手机。


    李羡连拍几?十?张关于花的主?题照,将?镜头一转,对准了灯火通明的别墅。


    这房子也很漂亮,上个?世纪的花园洋房设计,几?何形的白色房顶,砖石外墙,窗框是白色方格,四周围着宽绰走廊,外面?是圆形石柱连接的拱门造型。


    助理发来的文件还没有看完,孟恪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他抬眼,李羡抱着手机转身拍别处,闪光灯乍亮,照着她若无其事的一张脸,嘴唇抿成线。


    “太冷了,回去吧。”她将?手机揣进口袋,走回来。


    孟恪抬手抚落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她肩头的花瓣,提步转身。


    两人一起朝家走,孟恪忽然问:“刚才拍什么了。”


    她交代:“那些花儿,还有房子,这房子晚上很漂亮。”


    “是么。给我看看。”


    口袋里刚才握了半天的手机带着余温,李羡用指缘捺住屏幕,咕哝道:“好啊,等一等。”


    话先敷衍过去了,心脏莫名突突地跳两下,大门从里面?打开,她跟笑眯眯的陈平打招呼,“陈姐。”


    “哎,回来啦,快进来。”陈平说,看向孟恪,“先生。”


    孟恪颔首。


    李羡挪不了步。


    见两个?人都疑惑地看自己,她吐了吐舌头,局促道:“我踩了一脚的泥。”


    陈平失笑,躬身从柜子里取拖鞋,放到她脚边。


    “谢谢陈姐。”李羡扶墙换鞋,弯腰将?鞋底粘泥的高跟鞋拎起来。


    上楼后李羡先卸了妆。


    浴缸水温微烫,一旁金属架上放了几?盒不一样的浴球,她随手挑一个?丢进去,泡腾片似的嘶啦啦冲开。


    紧绷警惕一整晚的身体?浸入温热包容的水流,整个?人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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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疲惫渐渐爬上眼皮,李羡懒懒地不愿动?弹,然而外面?还有个?人,只好撑手起身,裹上浴巾,换回睡衣。


    山上夜里清静,偶尔几?声咕咕的鸟叫。


    孟恪坐贵妃榻看杂志,听见脚步声,李羡靠在浴室墙后,探身看他,“你要泡澡吗?”


    “不了。”


    “喔,好。”她缩回去,继续护肤。


    孟恪拎睡衣过去,路过圆形浴缸,里面?的水刚放干净,空气中仍弥散橙花的味道。


    他冲了个?澡,再出来已是半小时?后,卧室关灯,只留一盏落地灯。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孟恪俯身拾起,打开微信消息。


    除了工作消息,还有来自睡着的人刚才给他发的消息。


    三十?多张图片,他拇指捺住屏幕,向右滑动?。


    是花园里那些皎洁盛放的花朵,还有几?张这栋房子的照片。


    莫名就想?起她拍照时?脸上那点雀跃和艳羡。


    最后几?张图里没有花,也没有房子,只有两行巴掌宽的小土垄,十?来株青芽破土而出-


    现?棠打算种?点东西-


    种?什么?-


    有几?种?鲜花和水果,她把种?子弄混了,所以不太清楚-


    不清楚是什么也要种?啊-


    正好闲着-


    这个?年纪是闲不住。


    孟恪走到床侧,放下手机,视线掠过另一侧熟睡的人儿,掀起被又丢下。


    李羡的睡相还算安静,侧着身子,头发散落满枕,手里握着手机,抵住柔软脸颊,硌出一道凹痕。


    他俯身拎起她的手腕,另只手抽出手机,看了眼她的床头柜,懒得搁过去了,索性丢到自己手机旁边。


    啪。灯灭。


    一室寂静。


    花园角落。


    一些青芽高矮不一,春夜里生气盎然。


    虽然并?不清楚这是什么种?子,会长出什么样的茎叶,开出什么样的花朵,结哪种?果实。


    但是它们?还是冒芽了。


    在这年春天。


    /


    李羡在电视台的新工作与报社类似,不大坐班,但是需要四处奔波,不过有每周的选题会需要参加。


    清早。


    到了台里,同事春风满面?地跟李羡打招呼:“早啊,李老师。”


    “谢老师早。”李羡应声。


    去会议室的路上,有同事追上来,“李记者,等等我。李记者,你今天真漂亮。”


    “嗳?”李羡短促地疑惑了一声,反应过来,笑说谢谢,“吴老师的新发色很显白呢。”


    “是嘛。”同事笑盈盈说:“我随便挑的颜色。”


    今天周围的同事心情似乎都不错,连一向冷面?著称的编导开会前都格外和蔼,“好了,人都到齐了吧?电脑打不开?再试试,上周还好好的呢。”


    李羡讶异地收回视线。


    直到中午跟沈夏一起吃饭,她才晓得什么原因。


    “英瑞和盛恒都往台里投了很大一笔广告费啊,尤其是英瑞,直接投给生活频道了,你们?制片人当?场就给人磕了一个?,你不知?道吗?”


    李羡惊讶,“他头上纱布是这么来的?”


    沈夏噗嗤一笑,“你怎么什么都信。”


    李羡白她,低头挑花椒。


    “别生气嘛。我也不是完全?逗你。虽然他头上纱布不完是这么来的,但是也差不多——当?时?一高兴就撞柱子了嘛。”


    李羡大概能明白制片人什么心情,这几?年传统媒体?没落,营业额早就不似前些年风光,冷不丁冒出两个?财大气粗的金主?,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这事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你不应该第一个?知?道吗?”沈夏抱臂,观察她的脸色。


    明明盛恒是新恒集团旗下子公司。


    英瑞则属华冠旗下。


    李羡将?花椒全?部挑出去,夹起一筷土豆丝,“盛恒这笔是我跟他提的,英瑞我就不知?道了,也许算是道歉。”


    “这么大面?子。”沈夏蹭地站起身,忘记大腿抵着桌板,差点将?餐桌掀翻,动?静太大,引得周围同事纷纷看过来。


    李羡松开护住餐盘的手,手掌合十?,尴尬地陪她向周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夏讪讪地吐舌头。


    李羡大致给她讲了前两天的事。


    沈夏:“这种?事对于一个?集团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我看园方已经出道歉声明了。”


    “是啊,这期节目的后续前两天也出了。环卫工大姐收到赔偿,园方被责令整修园区内外所有下水道井盖。”


    “羡羡。”沈夏忽然严肃,“幸亏你也来电视台,不然我去哪沾这份光那这两份合同明年还能续约吗?”


    “这个?我暂时?不知?道。”下午还有采访,李羡抓紧时?间吃饭。


    “那你一定要孟总续约。最好综合频道也单独,或者多匀一点,这样我的年终奖就有这着落了。嗯?嗯?嗯?”沈夏抛媚眼。


    “那你把糖醋里脊让给我吧,我的被你掀翻了。”李羡伸筷。


    “给我留两块。”沈夏心满意足。


    记者这份职业风吹日晒,李羡脸色红润有光泽。


    沈夏看着她,拿起筷子,忽试探道:“孟总对你很上心吧?”


    李羡咀嚼的速度慢下来,抬头看着她。


    “报社的事,电视台的事,件件都护着你,这不是”她极尽暧昧意味地挑眉。


    李羡捏着瓷勺,思考片刻,微笑道:“只能说他对自己太太很不错。”


    沈夏意外,“然后呢?他不喜欢你吗?”


    “怎么说呢,夏夏,他今年要是二十?五,这些话还有得聊。他马上三十?五了。”


    沈夏眼里这点暧昧烟消云散,“这个?年纪的人不玩纯爱的意思啊”


    “但是。”李羡抿唇,“就算热恋情侣,步入婚姻后还会反目呢。从陌生人开始,至少相敬如宾。”


    “也是,反正你们?都结婚了。恋爱不就是为了结婚嘛。”


    人群来往喧杂,李羡垂眸,莫名有点惆怅迷惘。


    午餐结束,两人起身送还餐盘,李羡视线忽在沈夏身后定住,笑着点点头,“谢老师。”


    谢安琪微笑,在她们?身后坐下,才放下餐盘就来了电话,拿手机走开。


    走出去几?步,沈夏说:“这不是你们?频道主?持人吗,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有天早上不小心撞上,她帮我捡东西,我请她喝咖啡,一来一回就熟了。”


    “哦。我记得台庆主?持人名单里有她,这两天应该很忙吧,她看起来跟我一样,累到眼里没有光彩了。”沈夏神色怏怏。


    这两天台里在准备建台二十?年周年庆,许多部门忙得不可开交,她被叫去搬砖。


    李羡仔细打量她,“没有吧,看起来还是有很多裙下臣的模样。”


    沈夏笑嗔她胡说八道。


    两人结伴等电梯。


    电梯门打开,肤色灰白的中年男人看见门外的人,细缝眼眼前一亮。


    “哟,李老师,沈老师,吃过饭啦?”赵满亭黑夹克里肚腩微腆,从电梯里走出来。


    沈夏和李羡见到领导,停下脚步打招呼。


    “赵主?任,您来吃饭?”沈夏问。


    “嗯,这不是周年庆排练嘛,我这个?刚盯了一上午,这个?点才有时?间吃饭。那个?什么,你们?上去吧,去吧。”


    赵满亭笑呵呵,离开前对李羡点头致意。


    李羡微笑颔首,眼梢纹丝不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电梯门关闭,沈夏看了眼摄像头,压低声音,“别想?了,人家是人力资源部副主?任,一手左右逢源的功夫,肯定知?道你的来头。否则就他一副台长,怎么可能先跟咱们?打招呼。”


    李羡揪心,“我就是担心这个?,可能会惹麻烦。别人也就算了,赵主?任”


    她暂时?还不想?太高调。


    “但是他人精啊,还是个?马屁精。”沈夏说,“毕竟你是台聘进来的,甚至没走后门弄事业编。放心吧,他这些年绝不是白混的,看人脸色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这话很有道理,李羡暂时?放下心来。


    两人对视,因刚才的对话心照不宣地露出隐秘微笑。


    到了民生频道这一层,李羡准备下电梯,想?起件事,“对了,你不是要接阿福嘛,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沈夏想?了想?,“说真的,我已经不太想?接它回来了天,我那个?五十?平的出租屋什么条件,你的大别墅什么条件,能蹭一天是一天”


    李羡失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夏问:“阿福它听话吗?你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李羡说,“但是你真的准备让它留下?”


    沈夏犹豫不决。


    第 28 章


    栏目临时有个短节目需要出差, 李羡去隔壁市待了两天半,返回连城。


    她对围棋感兴趣,楼叔介绍山脚下围棋社一位女老师给她, 正好今天是第一堂课。


    “曾小姐之前学过围棋吗?”老师问。


    李羡摇头。


    “那有没有接触过别的棋类运动?”


    李羡犹豫片刻,“井字棋算吗?”


    “哎?”老师一愣。


    “五子棋?”李羡赧然。


    “算的算的, 都是棋类嘛,围棋的规则要稍微多一点, 但?是触类旁通,不难学的。”


    一张棋盘两盒黑白子,老师从头教起, 李羡端端正正坐着, 听得认真。


    嗡——


    扣在桌上的手机振动, 老师看了眼来?电人,将电话挂断。


    李羡笑了笑。


    不多时。


    嗡——


    李羡看向老师, 老师拿起手机,歉意地说,“不好意思”


    “没?关系。正好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老师出门接电话,李羡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她起身活动,被一侧的照片墙吸引。


    许多用相框裱起来?的照片, 以棋社为背景,里面的人抱着奖杯、奖牌, 李羡平时不大关注围棋, 却也?认识其中有?手握世界冠军的棋手。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孟恪跟这里的老板合影,相片里他比现在年轻稚嫩得多, 棱角深邃的一张脸,几?分桀骜。


    相片右下角的时间是十年前。


    那时候他差不多在她现在的年纪。


    “是吗, 换人了?”谈话声打断李羡的出神。


    两个?西装革履的大叔走过来?,在李羡身旁不远处窗边坐下。


    “之前不是那个?卖爱马仕的女孩吗?年纪不大。”


    对面人回答:“早换了。这次是科大的学生?吧,陈序还挺喜欢,上次聚会还带着,有?人问,他也?不否认。”


    陈序这名字耳熟,但?李羡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还是个?学生??”


    “对啊,是个?学生?。特别?会说话,把人哄得服服帖帖,说是冒雨去鸡鸣寺求了个?手串,现在还戴着呢。”


    “要说会说话,情商高?,我看谁都不如葛琦,四十岁了,还能混得风生?水起这两天就在这山上拍戏呢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对视,隐秘一笑。


    李羡从两人身旁经过,回到原来?的位置,正巧老师打完了电话,笑道:“我们继续吧。”


    她应声-


    晚餐时间,李羡从棋社回家,正巧碰见孟恪的车。


    司机开门,孟恪从后排躬身下来?了,抬手扣西装,对司机略一颔首,然后看向一旁刚从车里出来?的李羡。


    “回来?了。”


    回到家,陈平正抱着Phantom路过,见李羡和孟恪回来?了,笑着打招呼。


    “回来?啦回来?啦。”李羡小声念着,来?不及脱外套,放下手提袋就去了洗手间。


    剩下两人望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陈平不经意地感叹道:“她这个?年纪要是总是四平八稳的,就欠可爱了。”


    孟恪对此不置一词。


    “晚饭马上就好。我先去给Phantom洗澡。”陈平说。


    孟恪掠了眼Phantom幽怨的脑袋,应声。


    李羡从卫生?间出来?,想起笼子里的小家伙。


    沈夏还没?有?决定好,什么?时候接阿福回家,它至今寄居这里。


    李羡打开阿福的笼子,小家伙没?急着走出来?,盯了会儿自己?吃饭的小碗,发现没?有?饭,歪着脑袋叽叽喳喳走出来?,屁股绒羽一颤一颤。


    李羡脚边多了另外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幻影?”


    Phantom绕嘴,她索性?叫它幻影。


    幻影看她一眼,径直走开。阿福向前走两步,扑棱翅膀,落到地上整只鸟顿滞,甩甩尾巴向前走。


    幻影依旧对阿福并不热切,不妨碍阿福爱唱歌,也?爱粘猫。李羡时常看得心惊肉跳。


    陈平过来?将幻影捉走,说要给它洗澡。


    李羡将阿福抓回笼子,给它准备晚饭。


    这袋开封的鸟粮倒完了,李羡丢掉包装,垫脚去柜子里取新的替换,嘴里碎碎念:“你这种性?格,千万不要乱跑在动物世界活不过三秒。”


    身后一声哂笑,“它已经不适合回归野外了。”


    李羡回头,发现是孟恪,她想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温室里呆久了,确实是会失去野外生?存的能力。”


    阿福现在只需要撒娇卖萌和唱歌,不需要自主觅食能力,不需要面临自然界四季变化和暴风骤雨,也?无需独自面临疾病。


    也?许这语气?太惆怅,孟恪走近了,意味深长睇她一眼,她敛眸。他轻易摸到鸟粮,单手托下,放到原来?的位置。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它不会回归野外了。既然温暖富足的生?活触手可得,又何必自讨苦吃。”


    李羡抬头看他,认真地问:“它万一真的走丢了怎么?办。”


    孟恪掠了眼四周封闭的门窗,盎然春色被阻在外。


    “它现在应该没?能力飞出去。”他说道:“去洗手,该吃饭了。”


    李羡应声-


    晚饭后陈平简单收拾了一下,想起裙楼那些花,于是出门一趟,抱进来?,上了楼。


    卧室套间的小书房亮着灯,她走到门口?,敲门。


    笃笃笃。


    李羡正缩在椅子上抱腿看小说,茫然抬头,看到她怀里的花,霎时露出惊喜,“陈姐。”


    陈平抱花走进来?,“今天园艺师过来?,说花太密了,剪下一些,我觉得你可能喜欢,就留下来?了。”


    “喜欢,谢谢陈姐。”李羡笑眼弯弯,电影也?顾不上了,绕出来?接花。


    陈平又去给她找了几?个?花瓶和剪刀,两个?人聊着天开始插花。


    “刚才看什么?呢?”


    “一本小说,凑单时随便买的。”


    “孟先生?也?喜欢看小说,你可以找他一起看。”


    这个?转折让李羡猝不及防,她低下头摆弄剪刀,将掉落一侧的绿叶拈起,丢进垃圾桶。


    陈平观察她的表情,“不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她摇头,“不是”


    “那你们是夫妻,就应该多多相处嘛。平时工作忙,不是这个?出差就是那个?加班,现在有?机会,干嘛不待在一起呢。”


    陈平神色诚挚,总是带着点女性?长辈的慈祥和怜爱,李羡招架不住。


    “不知道跟他在一起要干嘛。我们本来?也?成长背景不一样吧,没?什么?共同?语言。”


    “那你配合他一点,他配合你一点,这不就有?了吗。”


    看着陈平恳切的眼神,李羡脱口?而出:“我们这是在家,又不是在外面。”


    “什么?意思?”陈平不解。


    李羡笑说没?什么?。


    她只是想起那天辛嘉提起自己?十五年的婚姻,只有?一句可悲。


    明明过年时和孟隽表现得非常恩爱。


    外面演戏就算了,回到家还要演戏,太累了。


    陈平一再追问,李羡只好实话实说。


    “这怎么?是演戏呢,孟先生?又不是不喜欢你。”


    咔哒,花茎被剪出尖角形状,花朵枝叶跟着颤簌。


    李羡把花插进花瓶,笑吟吟无奈地看向陈平,“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也?才这么?点时间。”


    陈平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妥,改口?道:“他对你不一样,你不觉得吗?”


    李羡说:“我确实更难让他满意。”


    陈平笑:“我哪是这个?意思。孟先生?不好么??”


    李羡张口?结舌。


    陈平:“也?不是不好,对吧。”


    最后一朵花插进花瓶,陈平非要将李羡拎出去,拖到书房门口?。


    笃笃笃。


    书房中间放了个?博古架隔断,隐约能看到另一侧。


    “进。”


    李羡手撑房门跟陈平拉扯,口?型求饶,陈平推她,推不动,自己?趔趄一下,吓得她哎呦一声。


    “有?事么??”孟恪问。


    陈平站稳,笑吟吟看着李羡。


    李羡硬着头皮:“那个?,你在忙吗?”


    “不忙。你说。”


    “那我就不打扰了。”


    李羡想溜。


    陈平扬声,“孟先生?,羡羡听说你有?很多书,想借书看。”


    沉默片刻。


    孟恪问:“要我送过去么??”


    “不用。我自己?拿吧。”李羡用手背蹭一下鼻尖,慢吞吞走过去。


    孟恪在书桌后处理?文件,没?抬头,“想看什么?自己?找,西面这堵墙都是小说。”


    李羡应声,随便抽出一本书。


    “陈姐说你中午就到连城了。”


    “嗯。下午山下学棋。”


    孟恪一顿,看了眼手机日?期,随口?问:“学得怎么?样?”


    李羡轻轻靠着书架,翻开第一页,“老师从棋具开始讲,讲得很详细我现在大概,可以看懂规则了吧。”


    孟恪唇角勾起弧度,“慢慢来?,学这个?需要下功夫。”


    “嗯,我知道。”李羡低头看书,“我在棋社看到你的照片了。”


    “是么?。应该是很久以前拍的了。”


    “你经常去吗?”


    “小时候常去。这几?年没?大有?时间,偶尔去几?次。”


    “喔。”李羡点了点头。


    桌面手机嗡响。


    孟恪翻过手机,接起电话。


    李羡无意听他讲电话,转身走向隔断另一侧,找沙发坐下。


    “喂?没?见确定么??嗯申城那边交割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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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略显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李羡摇头,将指尖抵到第二?行重新往后走。


    挂断电话,孟恪抬手,食指抵着领结左右松了松,看向隔断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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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恪过来?倒水,李羡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工作电话吗?”


    “嗯,有?几?个?合作项目,张俊那边得撤资。”


    “出什么?事了吗?”她不明就里。


    “暂时还没?。”他说,“我明天去趟申城。”


    “嗯,什么?时候回来??”


    “一周左右。”


    李羡点了点头。


    她捧着书窝在沙发角落,碎发全挽去耳后,面庞光洁地露出来?,食指一行一行指着书读下去,很乖巧的模样。


    “不早了,不回去休息么??”孟恪问。


    “嗯?”她反应有?些迟滞,没?来?得及思考他的话。孟恪走近了,俯身将人从地上捞起来?,“书先放这儿,明天再来?看。嗯?”


    李羡眼睫一颤,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嘴唇终于动了动,“我还没?洗澡。”


    他眉头微挑,“抱你过去?”


    话是这样问,并没?有?给她回答的余地。他将人横抱起,出了书房-


    次日?清晨。


    孟恪出发得早,李羡醒来?时身旁已空无一人。


    她下楼运动五分钟,出来?吃早餐,正巧遇见抱着一捧鲜花的陈平。


    “早,陈姐。”


    “早,羡羡。”见她看着自己?怀里的话,陈平解释:“这是昨天葛琦剧组送来?的。说是在这里取景,结果因为来?来?往往人太多被业主投诉了,他们昨天下午就准备了鲜花,挨家挨户道歉。我想这花还挺好看的,丢了可惜,拆开插起来?吧。”


    李羡笑眼微弯,“我想要这个?蓝色的。”


    “好,给你送上去。”陈平有?求必应。


    李羡吃过早餐,准备去上班,留意到桌上摆着拆了一半的花,她趁没?人,凑近深嗅几?口?,心情愉快许多。


    没?拆完的半束鲜花里还有?张卡片,烫金花纹,手写字体。


    “非常抱歉《今年夏天》剧组的拍摄打扰到您的正常生?活”


    翻到背面,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春江路157号】


    后面跟了时间,今天下午。


    李羡一愣。


    她不明白这个?是什么?意思,显然这张卡片不是写给她的。


    客厅空净,窗外鸟雀啾鸣。


    她眼底微茫,视线居无所定,心里生?出不大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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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台里忙台庆,和李羡一组的摄像老师有?节目,需要排练,今天只有?她一人出外景。


    记者时间自由度高?,半下午,她驱车经过城东。


    街道人来?人往,车流如织。


    春江路157号,墙壁巴掌大小的金属铭牌在午后微微泛光。


    穿黑风衣、戴同?色墨镜的女人坐在窗边,似乎等了很久,她最后看向窗外,终于决定拎包离开。


    李羡握着方向盘,看向不远处的新恒大厦,收回视线。


    她随便找了家餐厅,点份简餐,等餐时间从包里取出电脑,打开剪辑软件,将素材拖进去。


    桌上餐盘端上来?、收回去。


    身侧绿植垂坠掩映,她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界面,手里鼠标咔哒响动。


    粗剪过一遍,将文字稿传给编辑,对面回复收到。


    编辑:【对了李老师,你在哪?回台里一趟吧,制片人找你】


    李羡看了眼消息时间,问她现在吗。


    编辑:【对,有?急事】


    李羡:【我马上回】


    放下手机,她将电脑扣起来?,连同?鼠标一起带回包里,提包离开。


    临时被叫回台里,李羡不免忐忑,心里闪过诸多想法?,好的坏的交杂,一颗心悬在空中,不上不下,下车后脚步匆忙,上电梯时轻微气?喘。


    电梯门打开,门外就是频道制片人和主任,瞧见她,大喜过望。


    “李老师,你可算来?啦,正准备去找你呢。”两人一边一个?,像两堵墙似的,将李羡挟在中间。


    她看着重新运作的电梯显示屏幕,迟疑道:“冯老师,王主任,有?什么?急事?”


    冯制片解释:“是这么?回事,李老师,过两天不是台庆嘛,咱们频道的小谢被选上主持人,但?是她胆囊炎住院了,肯定是不能上了。”


    电梯停了,王主任做了个?请的姿势,叫李羡一起出去。


    “这种在业内大佬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多,我跟冯老师商量了一下,觉得女记者里你的条件不错。


    “正好你跟小谢关系也?不错,你能替她补上这个?位置,让她不至于挨骂,她肯定会感谢你的。


    “当然,我们整个?频道也?都会感谢你的!”


    这话一句一块石阶,两位领导虽然空着手,但?是李羡自觉越走愈高?——已经被架起来?了。


    王主任推开门,门口?忙碌的勤务人员看过来?一眼,拉着小推车走开,舞台射灯摇过来?,李羡才意识到这是演播厅。


    她哑口?无言,哭笑不得-


    申城。


    孟恪在工作会议的间隙看到这条助理?转发来?的消息。


    大致意思是说江微卫视要举办二?十周年庆典,邀请他参加,这次节目单有?增删,给他过目。


    他点开附图。


    列表主持人名单在最上,第一个?就是李羡。


    第 29 章


    台庆正式演出。


    后台化妆室。


    李羡正在上妆, 头发被夹子固定住,面容被粉底盖住,唇色消失, 轮廓流畅圆润,真只剩一张粉扑子脸。


    身边化妆师一手?化妆棉、粉刷, 一手?粉盒,视线常在李羡脸上与化妆镜之间游移, 技能熟练,不?耽误跟同事聊天。


    “听说这次请了不少业内大佬呢。”


    “业内?还是广告商请得多吧,我看那边准备好的姓名牌, 很?多知名企业, 不?过大多数是给?个?面子, 很?少有老总本人出席的。”


    “新恒、国泰、华冠这种肯定只是来个?代表吧。但是来了又怎么样,都是些秃顶老头, 没什么看头,还不?如这里搞技术的帅哥,坐在中控台后面那个?,超级帅。”


    “哪个?哪个??我也知道?一个?姓李的小?帅哥,是你说?的那个?吗?”


    李羡听到她们的对?话,一时间不?知道?是笑孟恪是秃顶老头, 还是笑李戍朝名气太大。


    造型做好,李羡被引去换衣间换礼服长裙。


    “好了, 李老师。”服装助理帮她理了理裙摆, “你要找搭档老师对?台词吗?他说?他在舞台那儿走位。”


    “谢谢。”李羡正低头整理不?大合脚的鞋子,微笑道?, “你去忙吧,我去找他。”


    助理应声, 匆匆出门。


    李羡担心自己上台发挥不?好,豫备将滚瓜烂熟的台词再对?几次,她临场反应一般,万一出现意外,不?至于丝毫不?剩可取之处。


    走廊人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忙。对?讲机的滴声时常响起,声音嘈杂。


    李羡穿过几段走廊,拐过楼梯,大约还是有些紧张,直接进了会场,她走到舞台一侧,正准备上台。搭档注意到她累赘的大摆裙,绅士地走过来,下两级台阶,伸出手?。


    “谢谢。”李羡感激地微笑,搭上他的手?,提着?裙摆借力上台。


    “他们演员在那边排练,咱们就在这里吧。”搭档说?。


    李羡应声,接过没有打开?的话筒,下意识扫了眼?台下,视线一顿。


    角落里,男人身边簇拥许多人,察觉她视线似的,抬眼?看过来。


    “李老师?”搭档应玚连声。


    李羡回神?,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开?始吧。”


    舞台道?具组和排练演员,场务和指挥,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两人各自举着?自己没有打开?的话筒,将烂熟于心的串场词念出来,只是默契度稍欠,好在都是很?随和温柔的人,不?会为?难对?方的错处。


    “李老师,李老师。”舞台助理跑过来,轻声唤李羡。


    她回头。


    “赵主任找你。”


    “去吧,这里差不?多了。”应玚微笑道?。


    李羡礼貌地朝他扬起唇角,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赵满亭正在台下等着?,一见李羡便笑容满面,笑到一半绷住了,背起手?,“小?李啊,你在这,找你好半天了,制片人找你要上周那期节目的底片呢。”


    “赵主任。”李羡说?,“u盘在办公室,冯老师现在在这吗?”


    “他在楼上呢,你去找算了我带你去找吧。”赵满亭不?情不?愿,还有些责备,昂首走在前?面,李羡提裙跟在他身后。


    出了演播厅,拐进没什么人的步梯间,防火门咣当一声关闭,赵满亭脚步一顿,立即换了副谄媚面孔,整个?人矮下十公分,“李老师啊,今天在现场感觉怎么样,都还顺利吧。”


    他仓促搓手?。


    李羡哑然?,想起上次沈夏的话。


    “都很?顺利,主任。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赵满亭隐秘又得意地微笑,“我带您上去。”


    李羡跟着?赵满亭上了两层步梯,他推开?防火门,带她往前?走几步,往右手?边一拐。


    “你去你去,人家刚才看了你一眼?呢”


    “刚才是你说?想要认识一下,干嘛不?承认”


    迎面是两个?舞蹈组的年轻女孩,眼?角画了火焰花纹。


    赵满亭脸色端肃,将手?背到身后。


    女孩们看见赵满亭,收敛笑容,“赵主任。”


    李羡只当路过,径直走过去,拐进会议室。


    赵满亭的声音传进来:“咳。等会儿有节目吧,怎么不?去后台?”


    女孩们答:“我们节目靠后,还有一段时间呢。”


    “还是去后台等着?吧,别该演出了找不?到人,你们组长得挨批。”


    “知道?了赵主任,那个?房间里也是来看演出的嘉宾吗?怎么不?入场呀。”


    赵满亭语气不?悦,“该入场的时候自然?就会入场。”


    稍等片刻,女孩们似乎走远了,赵满亭敲门,“李老师”


    李羡看向走廊尽头房门敞开?的房间。


    到了招待室门口,赵满亭敲门,扬声道?:“孟总,人我带过来啦。有什么事您随时找我。”


    坐在单人沙发闲散跷着?二郎腿的男人本在看手?机,听见动静抬眼?看过来,一怔,随后笑了。


    看这神?情,大概他对?李羡会上来这件事不?知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满亭匆匆走了。李羡一个?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孟恪将手?机收了,看了眼?窗外,起身迎她,“外面下雨了,不?进来么。”


    李羡鞋子不?合脚,磨得脚背火辣辣发痛,一步懒似一步,“这里淋不?到雨。”


    孟恪笑,“但是窗外很?漂亮。”


    李羡一顿,继续朝前?走。


    天色阴沉,细密水珠贴着?玻璃窗,滑动下坠。孟恪走去窗边,将窗户推开?半扇,窗外湿漉漉的风雨刮进来,李羡鬓边碎发扬起。


    “你不?是在申城吗?忙完了?”


    孟恪转了个?身,面料垂坠高定西裤裤腿微晃,他单手?抄兜,看着?她,“申城那边忙完了,晚一点转去港府。”


    “今天?”


    “嗯。”


    李羡心念一动,走到窗口,伸手?接雨,春日初雨温柔,细细沙沙的感觉让人心情愉悦。


    “那怎么还回来了。”


    “接到邀请,说?今晚台庆。”


    “一个?台庆而已,他们都说?你不?会来呢。”


    “赵主任特意发消息说?今晚是曾小?姐的主持首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羡勾起唇角,笑说?:“这位是我们台第一人精。”


    “他刚才把?我领上来,说?是休息室。”孟恪噙笑,视线落在她身上,“果然?没辜负这个?名号。”


    注意到他在打量自己的打扮,她两手?背到身后,别开?脸,“舞台妆太浓了,只能远看。”


    他倒淡定,不?露半分心虚,“要看在哪张脸上了。”


    他愉快时从来不?吝给?她自信。


    李羡不?去看他了,唇角笑意加深几分,抿唇压下,看了眼?时间,提裙转身,“晚会快开?始了,我得去准备上台。”


    孟恪颔首。


    她匆匆往外走,听见身后他闲散沉稳的声音:“期待你的首秀。”


    脚步微顿,李羡挺直腰背,步伐轻巧优雅-


    舞台幕布拉开?,开?场舞音乐欢快热闹,后台依旧人来人往,人生喧哗鼎沸。


    “李老师,准备上场了。”应玚跟李羡打招呼。


    李羡微笑,穿过人群走去他身旁。


    “葛老师。”应玚继续看着?她身后。


    “应玚,曾小?姐,好久不?见。”葛琦活泼的声音传过来。


    身旁另一位曾姓女工作?人员疑惑回头。李羡眼?睫微颤,笑容贴着?脸颊,置若罔闻。


    葛琦正疑惑,注意到她转身后胸前?的名牌,恍然?大悟,歉意一笑。


    开?场舞结束,舞台灯光恢复。


    身前?的应玚迈开?步子,李羡手?握话筒,深呼吸一口气,扬起唇角,提裙跟上。


    “尊贵的各位来宾,欢迎来到江微卫视建台二十周年庆典暨年中汇报演出。”


    同事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台下座无虚席,数百道?目光向舞台投射。


    孟恪坐在首排角落,手?臂随意搭落扶手?,看向台上。


    主持人挨个?开?口,轮到李羡,握话筒的手?轻微颤抖,指缘泛白。微扬下巴,轻启红唇,这幅嗓子仍然?是她的底气:


    “‘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没有人生来伟大, 但是在每个?平凡岗位坚守奉献的真诚,是每个?江微卫视的媒体从业者平实却伟大的英雄主义”


    字句准确,语调合宜,李羡暗自松了口气,唇角笑意加深,眼?睛明亮。


    孟恪唇角渐生笑意,抚掌应和人群的掌声。


    “来晚了来晚了。”彭润猫着?腰落座,“这就结束了?嫂子下去了?”


    孟恪含笑看着?台上,“你不?如等晚会结束再过来。”


    “我这不?是着?急过来,结果光荣负伤了嘛,刚去买了个?创口贴。”彭润颧骨一块擦伤,将手?里纸袋拆开?,拿出酒精棉片。


    孟恪瞥他一眼?,“又骑车了?”


    “咳。”彭润战略性咳嗽,拿棉签往脸上擦几下,“着?急嘛。”


    他拾起创口贴,撕开?,往脸上比划几下,“哥我自己看不?到,二哥。”


    孟恪没搭理他。


    彭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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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会正式开?始,无非是些歌舞乐器,音乐声喧哗震耳。


    孟恪兴致缺缺地靠着?椅背,偶尔变幻斑斓的舞台射灯闪过台下,他垂眸避开?,眉头微拧。


    彭润觉得刚才随便按上去的创口贴没贴好,打开?前?置摄像后,镜头角落出现两个?女生,迅速低下头。


    他挑眉。


    两个?女孩相互搀扶着?从后排向前?走,窃窃私语,“真是太硬了,等下怎么跳舞。”


    “服装组太抠门,就这个?,还说?已经是所有组最好的鞋了”


    两人聊得太投入,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摔倒。桌上红布也被带走一截,名牌摔下去。


    孟恪视线淡淡落下。


    “哟,没事吧?”彭润抬手?扶人起身。


    俩女孩抬起头眼?角火焰花纹明亮,脸颊微红,搀扶着?起身,一个?赶紧去捡名牌,一个?扯桌布,“谢谢真不?好意思,这个?名牌”


    “人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彭润问。


    “没事,只是鞋太硬把?脚磨破了,才走路不?稳。不?过没摔到哪。”女孩拿着?摔裂的塑料名牌壳子,瞄孟恪一眼?,立即收回目光,看向彭润,又低下头,“这个?真对?不?起,我再去找个?过来吧”


    “不?碍事。放这吧。”孟恪淡声,从彭润身前?纸袋里拿出两个?创口贴,搁桌上,并指推过去。


    女孩们讪讪。


    “拿这个?贴伤口,不?至于磨破。”


    彭润挑眉,眼?底闪过惊讶。


    他平时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女孩放下名牌,两人一齐看着?桌上的创口贴,抿唇,脸颊更红润,双手?无处安放,“谢谢您。”


    孟恪抬眼?看她们,“今晚所有舞台演员都是这种鞋么?”


    女孩们立即点头,其中一个?说?:“都是。”


    另一个?补充,“服装组的问题。我们的还好,歌手?和主持人组的鞋子要更难穿。”


    孟恪颔首。


    俩女孩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侧门之后,彭润看向身旁的男人,压低声音:“这俩人冲你来的吧,脸红的。怎么还平地摔呢。”


    孟恪垂眸看向节目表,不?置一词。


    “嫂子也把?脚磨破了?怪不?得我看她下台最后几步有点怪你去哪?”彭润起身让开?位置。


    “去楼上清静会儿。”孟恪拎着?他的纸袋晃一晃,“这个?借我。”


    第 30 章


    楼上招待室。


    房门敞开, 女人抬手敲了敲。


    笃笃笃。


    孟恪抄兜站在窗边,闻声回头,视线落在来人身上, 稍微一顿,“这么?巧。”


    葛琦双手搭在身前, 握紧手提袋,唇角勉强挤出笑容, “孟总,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整场晚会两个小?时,六位主持人。李羡最初没有上台的意?愿, 毕竟台里?还?有很多专业播音主持, 直到48小?时前实?在找不到人, 才?确定她上,所以导演在台词分配时尽量减轻她的压力。


    与先前的犹豫推脱相比, 她的初次登场表现令导演吃惊。


    演员上台,主持人退回幕后,导演和颜悦色:“真不错,李老?师,一定保持这个状态。”


    李羡轻轻垫起被鞋磨得很不舒服的右脚,笑着点头, 说谢谢导演。


    主持人三对?搭档,负责开场、节目间五词串场和最后的谢幕, 李羡和应玚负责的节目很靠后, 前期时间闲散些,站在一旁听调度。


    “李老?师~李老?师~”


    有人轻声唤。


    李羡循声找了半天, 在身后的通道门口?看到孟子玮精致的小?脸。


    她有些意?外。


    孟子玮朝她招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跟身旁应玚打了个招呼,提裙走过去。


    台上有歌手演唱, 音乐背景声掩盖嘈杂说话声,李羡和一个小?姑娘擦肩而过,没有听见她朝工作人员打听:“请问李羡老?师在吗?”


    “李老?师忙吗?”孟子玮笑吟吟眨一眨眼睛,李羡摇头,她立即亲亲热热挽住李羡的手臂,将人带出去。


    孟子玮身旁还?有位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两个人像自由撒欢的小?雀儿,人群中穿行,来去自如。


    李羡忍不住被感染,唇边带笑,单手拎起的裙摆摇曳。


    三个人躲开人群,挑了个安静的拐角。


    李羡停下来,笑说:“子玮。”


    孟子玮单手撑腰,轻微气喘,“二嫂,你刚才?那段说得真好。”


    她旁边的年轻女孩笑容娇俏,夸赞道:“曾小?姐一开口?就把观众征服了,这声音太好听。”


    李羡谦逊地说过奖。


    女孩自我介绍:“曾小?姐你好,我是拉娅,子玮朋友。”


    “你好,我是曾现棠。”


    “曾现棠?这名字真好听。”拉娅看着她胸前的名牌,好奇地问:“李羡是艺名吗?也很好听。”


    她是从孟子玮嘴里?听到的这位主持人有关的消息,只?晓得她是孟子玮的二嫂。


    孟家人多,能让孟子玮这么?热切的,来头应该不小?。


    李羡笑了笑,“另一个名字。”


    “二嫂,我还?给你拍了好多照片呢。你这是要转型吗?”孟子玮将手机举过来,笑嘻嘻问。


    照片是在观众席拍的,盛装的自己好像是另一个人,李羡微赧,“只?是临时被抓来充数,原本的主持生?病住院了。你是跟二哥来的吗?”


    “二哥也来了吗?”孟子玮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我和清沅哥一起来的,上次遇到何阿姨她叫我们过来。”


    孟家在连城盘根错节,有旁支家属在电视台任中层领导,邀请孟家人过来倒也不稀奇,更何况孟子玮正在爱出风头的年纪。


    孟子玮说:“哎,葛琦今天也来了是不是,说是特邀嘉宾呢。”


    拉娅:“她节目在后面?吧,刚才?遇见她上楼去了,不知道干嘛”


    正说着话,拉娅用手肘撞了下孟子玮,给她一个眼神。


    李羡跟着回头看过去,是个长相清朗俊逸的年轻男人。


    陈序正拿手机打电话,闻言说了句什?么?,将电话挂断,看着孟子玮,含笑走过来,“刚才?找你半天,原来在这。”


    孟子玮别开脸,眸光流转瞥他一眼,“到底谁找谁,是你先不回消息的好吧。”


    “我的错,刚才?在忙,没看到消息二嫂。”陈序看向李羡,礼貌地问候,又看向一旁的拉娅,孟子玮说这是她朋友,陈序略一颔首。


    “你好。”李羡认出这是孟子玮的未婚夫。


    “陈总好。”拉娅笑道。


    陈总,李羡终于想起来了,这人叫陈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名字耳熟,最近才?听说过。


    陈序和孟子玮甜蜜腻歪,挨在一起,一人牵了另一人的手,被推开,不死心又牵住,得到嗔怪的眼神,反而笑了。两人对?视,恨不得调出蜜来——拉娅是这么?评价的。


    孟子玮去闹陈序,举起他的手掌咬一口?,陈序大衣袖口?被推上去,露出一串十八籽。


    李羡略微一怔,脑海中浮现两句对?白-


    这次是科大的学生?吧,陈序还?挺喜欢,上次聚会还?带着,有人问,他也不否认-


    对?啊,是个学生?。特别会说话,把人哄得服服帖帖,说是冒雨去鸡鸣寺求了个手串,现在还?戴着呢。


    她几乎愣在原地,下意?识看向孟子玮。


    孟子玮脸上只?有甜蜜。


    “亲爱的我在这呢。”拉娅朝另一个方向招手。


    一个身量不高的中年男人看过来,没认出李羡,只?跟陈序打了个招呼,直接将拉娅带走。


    这男人李羡其实?见过,没记错的话,已经接近五十岁了,老?婆孩子都在国?外。


    陈序看了眼手机,对?孟子玮说:“好了,你先玩,我还?有点事?。等会儿送你回家?”


    孟子玮扬着下巴,垂眼觑他,语气娇纵,“你忙你的,谁要你送。”


    陈序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我先过去。”


    他看向李羡,“二嫂,我还?有点事?。”


    李羡颔首,“你去忙吧。”


    陈序走了,孟子玮收回目光,嬉笑着看李羡,忽然说:“二嫂,你跟我二哥越来越像了。”


    “嗳?”李羡没反应过来。


    孟子玮笑说没什?么?,拿出手机低头看消息,也许是陈序发来的消息,让她唇角飞扬,上下翻动数次,才?回复一张飞溅爱心的表情。


    李羡心情愈发沉重,不知是否要提醒她,或是拿什?么?方式提醒,毕竟女孩满心满眼都是那男人。


    她兀自犹豫纠结着,孟子玮已向对?方发了三条消息,抬头笑道:“二嫂,朋友叫我,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你了。”


    李羡犹豫着点头,“那你去忙”


    孟子玮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


    李羡该回舞台,然而脚步沉重,忍不住回头。


    迎面?走来一个低头看手机的男人,两人猝不及防擦肩,都是一惊。


    “不好意?思。”


    “sorrysorry。”


    两人一齐道歉。


    “谢谢,你没事?吧?”男主持关切地问。


    手机挂坠缠在李羡蓬松的裙摆上,她拾起,递给对?方。


    “没事?”


    手机停留在聊天界面?,眼熟的一个爱心飞溅的表情包和三条消息,李羡表情微滞。


    男主持礼貌颔首,朝孟子玮离开的方向走去。


    李羡认出这是电视台综合频道的男主持,至于那几条消息,应该是孟子玮刚刚发过去的。


    她有点混乱。


    “席政旁边是哪家千金啊,看起来气质真好。”


    身后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李羡闪身让开位置。


    似乎是两个女孩子,并没有进来,只?是在楼道里?压低了声音闲聊。


    “这就不知道了哎你看见葛琦了吗,我妈特喜欢她,想要签名呢。”


    “葛琦?你喜欢她?”


    “怎么?啦?”


    “你没听说吗,人品好像有问题玩得特别开那种”


    “和孟总那个传闻是真的吗?说送她一套好贵的翡翠呢。”


    “真的吧,说是好几年了”


    脚步声渐远。


    李羡挨着防火墙,低头盯着地板。


    淡咖色大理石纹路的地砖仿佛忽然变成沥青,她的两只?鞋粘住拔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好荒唐-


    李羡先回了趟演播厅。


    首排角落,摆着孟恪两字名片的位置低调地空出来了。


    她在幕布后站定,绷紧肩颈,指甲陷入掌心。


    “李老?师,刚才?有人哎,李老?师。”舞台助理话还?没说完,李羡已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人,于是挨间经过,最后找到刚才?见孟恪的房间。


    招待室门虚掩,李羡靠在墙边,屏息听到里?头隐约的谈话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内容说了什?么?是听不到的,但孟恪和葛琦确实?都在。


    她顿了顿,转身拐回洗手间,拧水龙头时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话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将话筒放下,李羡双手撑住洗手池,抬头面?对?镜子里?神色凝重的自己。


    她在揣测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回忆自己是否太过软弱,以至于不被放在眼里?。


    甩几下手,水珠飞溅,一滴溅到眼睫,下意?识闭眼,泪珠子似的顺着脸颊滑落。


    但她是没有泪意?的。


    李羡打了通电话,从洗手间走出,向右一拐,朝走廊纵深处走去,脚步轻了又轻,脚背早就磨破了,每一步都灼烫疼痛,步伐坚定。


    房门静静虚掩。


    李羡攥紧话筒,敲两声门,紧接着握住把手,推门而入。


    室内正在交谈的两个人齐齐看过来。


    孟恪坐单人沙发,抱着手臂,波澜不惊。葛琦坐他对?面?沙发,蹭地站起身,两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显得十分惊慌,“曾小?姐”


    “葛老?师,服装组找你换装。”李羡轻声。


    没道理是她过来叫人,再加上她眼神沉冷,气氛微妙地剑拔弩张。


    葛琦短促地啊了一声,眼底流露担心,视线在李羡和孟恪之间流转。


    “出去吧。”孟恪淡声。


    “那我先上去了。”葛琦起身,“合同稍后跟您秘书对?接。”


    她对?李羡点了点头,轻轻带上门。


    咔哒一声,门内只?剩两人。


    李羡脸上强撑出来的笑意?似湖中涟漪,一圈圈漾开后渐渐消失。


    孟恪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对?她进来那一瞬,写在脸上的质问、悲愤、发现里?面?情况不符预期的惊讶,颇感意?外。


    但她此刻显然仍在情绪上。


    他看着她,轻声唤:“现棠?”


    李羡没动,也没说话,静静看着他,鼻尖稍红,手臂和脖颈裸露在外,礼裙蓬松的裙摆被夜风撩起。


    她在细微地颤抖。


    “冷不冷。”


    李羡原不觉什?么?,被他问这一声,才?觉得鼻酸,“关于你和葛琦,我听到一些传言你不打算解释什?么?吗?”


    她整张脸紧绷着,眉目冷峻,只?有温柔坚定的嗓音里?隐约拖了些委屈。


    孟恪不知道她从哪听来的‘传言’,自觉并不心虚,然而面?对?这张脸,到底还?是心软。


    他垂眸,眼睫落下,又睁开,撑手起身,“上面?演出没问题么??”


    “十五分钟后上场。”


    “那我们尽量十分钟内解决问题。”


    孟恪走去窗边,将半开的玻璃窗推合,风雨声阻断室外,楼上的演出的舞台背景音和掌声洋洋洒洒亦变得遥远。


    她绷紧了,孟恪睇她一眼,眼底情绪不明,她于是咬紧了牙关,太阳穴绷得发痛。


    他走近了,将她身边中央空调的温度调上去,又将她带到沙发前,叫她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


    “你想问什?么??”


    “”


    “嗯?”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李羡嗓音压抑。


    孟恪坐她身旁长沙发,“认识,又算不上朋友的关系。”


    他并指将茶盘到身前,提杯倒水,热水在杯子里?滚一圈,倒掉,重新倒茶。


    水声潺潺。


    “从哪开始解释。你听到了什?么??”


    李羡沉默。


    她以为这个时候沉默才?能让他解释更多。


    孟恪等待片刻,抬眸,将温水递给她,“那就从我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谈起。”


    李羡眼睫缓慢地眨合,接过玻璃杯,热水的温度即刻传到掌心。


    “张俊得罪了人,现在手里?的东西?都保不住了。葛琦准备跟他离婚,但是两个人这些年牵扯在一起的东西?太多。”


    “她这几天东奔西?走,找了很多人,包括我,希望尽量挽回损失。”


    空气静默两秒。


    “你为什?么?要帮她?”李羡问。


    孟恪抬颌指向桌上文件,“这些。”


    葛琦开出的价码。


    “不是因为旧情吗。”她直白问道。


    孟恪提着瓷壶给自己添茶,有些好笑似的掀开眼皮,扭头看她,“这就是你听到的传言的内容么??那我未免太冤枉。”


    李羡放下话筒,抿了口?热水,干涸的喉咙被润泽。


    她看向别处,抿唇顿了片刻,“那束花呢?卡片背后附了地址,你不知道吗?”


    “花?”


    “葛琦在山上拍戏,扰民被投诉,所以送花道歉。花束附了卡片,手写的,应该不是错送吧。”


    孟恪了然。


    “陈姐告诉我了。”


    李羡看着他,“那你出差是为了自证清白吗?”


    孟恪放下茶杯,推开桌上文件,将底下纸袋勾过来,“还?犯不着为这点事?自证。出差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当时葛琦没开价,他自然转头就忘了。


    “酒会那天,给你打电话的是她。”


    孟恪挑眉,“嗯。也是因为这件事?。”


    且当时葛琦还?没有孟恪直接的联系方式,选择私下使用张俊的手机,结果电话刚拨出来就被发现,通话演变成对?面?的争吵。


    不过李羡居然记得这个细节,他略显意?外。


    难怪那天要追问葛琦和张俊之间的事?。


    一时无话。


    李羡紧握茶杯,低垂脑袋,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捉奸乌龙后的尴尬或是恼火,只?觉得周遭忽然升温,从脸颊到后背都开始发热。


    “一定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单独见面?吗?”她问。


    孟恪瞥见她泛红的耳垂,“我上来倒不是为了等她。本来过来的应该是你。”


    李羡忽然注意?到他刚才?从文件拿出来的是创口?贴,捺在杯沿的手指轻蜷。


    “但我不知道。”


    “我也很好奇,应该带你过来的人哪去了。”


    孟恪视线垂落,她下意?识拢了拢裙摆,他俯身拎起她的右脚踝,大掌温热,令她呼吸一滞。他感受到她轻微的瑟缩,掌住脚踝的手毫不含糊,低沉嗓音带了些警告意?味,“别动。”


    李羡不再动弹了,任他拎着自己的脚踝搁到自己大腿上。


    孟恪一手捺着她的脚背,一手握住裸色漆皮高跟鞋两侧,轻轻剥落,脚背指甲盖大小?的伤口?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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