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2)
士兵举着火把迅速上船, 分开?两侧占据了所有主要通道,严阵以待。
沉闷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不疾不缓而来,秦乐窈看着他登上甲板的?身影, 慢慢逼近,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心里郁结消极的那口气,现在重新看见这张脸,比起害怕, 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恨不得能扑上去咬他一口的?那种。
赫连煜高大的身躯走到她跟前来,二人相?视而立,他攫着她的?目光,道:“这个时候看见我, 惊讶吗。”
秦乐窈的?神情也算不得多?紧张,事已至此,最坏的?情况出现,再去?害怕紧张, 已然无用?。
按照上京与云州之间的?距离, 如若不是他出发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一切, 即便有飞鸽传信,绕道来回的?时辰,赫连煜能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将他们拦住, 除非他真是什么战神转世。
但若说是一开?始就曾知?晓,却是没有直接拦下,还要?刻意将她纵这么远, 选在她生辰子时的?这个时间出现。
“你?故意的??”她问。
赫连煜见她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镇定,忍不住伏下身子, 在与她视线齐平的?位置,仔细端量着她的?表情, 沉声道:“窈窈,你?没学过兵法,我来教你?。”
“这叫兵不厌诈。”
夜风将男人的?声音吹入耳中,听不出多?少失控的?怒意来,但越是深沉,反倒越是叫人心中发瘆。
即便当时他就将她拦下,也不过是关在府中罢了,他仍然是要?远赴云州,还得几日的?时辰才能回京收拾她,怎么比得上现在这般当场捉住,来得叫她记忆深刻。
屋子的?门没关,赫连煜一眼扫到了桌上那碗动过筷子的?长寿面。
然后他看见了秦乐窈身边的?萧敬舟,心里那股往上直窜的?邪火便再也压制不住,凶狠暴戾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把怼上了墙壁。
“赫连煜!!”秦乐窈生怕他直接要?人性命,惊悸之下他的?名字近乎是脱口而出。
萧敬舟是个斯文人,后背撞上墙壁一声闷哼,因为缺氧的?难受,脖颈爬上猩红,也不去?试图挣开?他的?钳制,只微哑着嗓音道:“赫连将军……”
“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
下一瞬,萧敬舟讥讽勾出笑?来:“然后,她一辈子都会记着我。”
赫连煜眸光深沉,手里收着力道,看他窒息快到极致时分,方才终于松开?。
“公子!”白玦被一群骑兵架在中间,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他们此番带来的?护卫打手也全然不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的?对手,全然是一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的?情形。
萧敬舟咳了几声,弓着腰喘着粗气,捂着胸口喘了好久才终于是缓上了这口气来。
面前的?男人几乎是挡住了身后所有的?火光,秦乐窈只能看见他的?飞鹰冠上镀着一层闪烁金边,他手掌托起她的?小?脸,冰冷道:“你?拒绝我的?心意,拒绝我的?大婚,你?现在要?跟他走?”
秦乐窈刚才那一下近乎是心惊肉跳,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她的?胸膛起伏着,盯着他,不卑不亢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跟其他人没关系,即便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若是能办到,我也会走。”
赫连煜皮笑?肉不笑?着:“你?不是最在乎你?那一亩三分地的?家?业吗,怎的?,为了躲我,什么都不要?了,嗯?我到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老子在你?心里,真就是有这般可怕,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
“家?业?”秦乐窈被他捏着脸,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还是我的?家?业吗?被你?强行干预至此,用?你?的?人你?的?钱你?的?地方,将我架在幕后无法动弹,有朝一日等你?腻味了,不玩这种陪女人过家?家?的?游戏了,我再被你?一脚蹬出去?,你?管这叫家?业?”
秦乐窈质问他:“你?告诉我,这样的?家?业,我要?不要?还有什么分别?”
赫连煜气上心来怒目圆睁恨不能直接掐死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给你?出钱出地方想让你?松快一点还有错了?就因为这,你?就要?跟个野男人逃老子的?婚??”
“你?知?道那场仗我是怎么赢下来的?吗?老子卯足了劲打,就为了能给你?一个名分,你?呢?你?就是这样出尔反尔的?!?”
“你?少给我来这套!!”秦乐窈那积压许久不敢爆发的?情绪此刻也终于是点炸了。
反正已经成?了这副局面,她破罐子破摔冲他嚷嚷道:“你?打仗为黎民为天?下,为你?大将军的?威名为皇帝的?器重为什么都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叫你?去?的?吗?没有我这场仗你?就不打了!?”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赫连煜给她气懵了,甲板上满船的?士兵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只能听见秦乐窈一个人的?声音在风里中气十足:“难道不是?你?是费尽心思了,我难道又讨到什么便宜了呢?有家?不能回,苦心经营多?年的?这点家?当说没就没了,天?底下有我这样的?冤大头么?”
秦乐窈今日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原本也没准备能善始善终了,他要?逼她,总不过落得个鱼死网破,“我本来就不是凤凰,飞不上你?那高的?枝头,你?非给我提上去?,要?我蹲在上面战战兢兢不敢动,摔死得了,你?那破将军夫人,谁爱当谁当。”
赫连煜眸光阴沉盯着她:“这都是你?的?心里话?”
“是。”她眼睛都不眨地回答道。
“好,好。”赫连煜松开?了她,然后一把攥起了萧敬舟的?衣领,大力将他往前拖了一段。
“你?干什么!”秦乐窈往前追着想阻止他,“我跟你?之间的?事情你?迁怒其他人做什么!?”
赫连煜才不管她的?阻拦,拽了麻绳轻易就将萧敬舟踩在地上捆了个结实,“迁怒?秦乐窈,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朝廷命官的?新妇,拐带之罪是要?菜口斩首的?,我现在把他扔下去?,生死有命,便宜他了。”
北疆人天?生的?一身蛮力,尤其像赫连煜这样久经沙场的?武将,萧敬舟在他手上根本就没有挣扎的?余地。
“你?别这样,你?不许这样!”秦乐窈是真被吓着了,几次三番试图拉动他的?手臂,最终被赫连煜轻易推开?往后踉跄着倒退好几步。
“我告诉你?,秦乐窈,不止他,还有这船上所有人,全都是从犯。”赫连煜单臂将萧敬舟怼在了栏杆外,半边身子悬空出去?,他原本之前就被掐了嗓子还没缓过气来,现在喉咙灌了冷风,越发的?说不出话。
赫连煜冰冷道:“全部,仗责三十,流放千里。”
疾风将火把吹得猎猎作响,整个船上的?水手护卫一听这话吓得咚咚跪地求饶,秦乐窈一个人站在风里,天?太冷了,这喧嚷嘈杂的?声音让她阵阵耳鸣。
刚才那番不管不顾的?愤慨之言有多?硬气,现在就有多?无力。
赫连煜太懂威胁,她的?一口怨气不上不下吊在半空中,哽在喉咙里,难受至极,快要?将她吞没。
赫连煜就这么定定看着她,秦乐窈刚想上前一步,他掐着萧敬舟脖颈的?那只手就往前抵了一分,眼看着萧敬舟痛苦快要?窒息的?模样,她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是的?,他就是在威胁她,以这种方式,逼她服软。
秦乐窈心里明白,也痛恨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生生叫人这般威胁住。
愤懑,不甘,委屈,还有她仅剩的?倔强和骨气,混在一起,叫嚣着想要?冲破桎梏,又再被理智生生压下。
她不能这般不管不顾,那些?所有被她牵连的?性命,他们又有什么错。
热泪在冬夜里烫得眼眶猩红,秦乐窈不是个好哭的?人,此时此刻也不想叫人看见这最不中用?的?眼泪,她不服气地用?力擦掉,偏过头去?咽了下自?己被哽咽住的?喉咙,强迫着想让它发出声音来。
然后就去?跟他求饶,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好。再给她一点点的?时间,她就能收拾好这泼天?的?情绪。
可眼泪管不住,越擦越多?。
赫连煜早在看见她擦眼泪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心软了,他喉咙跟着动了动,这么两年的?时间,他从没见秦乐窈哭过。
倔脾气的?人,即便是哭,也都哭得满脸的?不服气。
“你?……”赫连煜心烦意乱,沉寂半晌,也狠不下这个心去?等她主?动服软了,拧眉道:“你?跟我回去?,我放了他们。”
风的?声音太响,掩盖了秦乐窈的?哽咽声,她不断吞咽着喉咙,让自?己快点从这种无用?的?负面情绪中坚强起来。
几个呼吸后,她强自?镇定,发出了沙哑而又淡漠的?妥协:“成?交。”
赫连煜松了口气,这边手刚将萧敬舟放开?,他便担心地朝秦乐窈的?方向踉跄了一步:“乐窈……”
赫连煜当即一把提着他的?领子向后一丢,边往前超过他边回头指着他威胁道:“老实待着,再靠近她我就剁了你?的?一双爪子。”
他人高腿长,不过三两步就走到了秦乐窈面前。
她眼睛还是红的?,脸上也有泪痕,风将鬓角发丝吹乱,连鼻头都是红的?。
秦乐窈之前那番话委实杀人诛心,赫连煜心里的?气还没消,冷脸不善瞧着她,但即便再气,也还是忍不住伸手往她脸上抹了一把,“哭成?这样,委屈死你?了?”
秦乐窈不愿让他碰着,用?力一肘打飞了男人的?手,浑身上下都是气性,调头就往船下而去?。
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迅速胡乱地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堵在岸边其中一个骑兵面前问:“哪匹马给我?”
那骑兵手上还举着火把,他跟着赫连将军打仗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从没见过这种阵仗,铁血将士一时间还有点手足无措的?,“啊……哪匹……”
他慌乱看了眼身边求助,但现在大家?都摸不清自?家?将军的?意思,都不敢吱声。
船上传来赫连煜还带着情绪的?冷喝声:“随便她挑!”
秦乐窈也不多?废话,择了最近的?一匹翻身骑了上去?。
此番为了拦截船只还动用?了铁渡锁,动静不算小?,待到骁骑大将军带着一批人先行离开?,留下善后的?几个骑兵才终于是敢相?互窃窃私语的?偷聊了几句主?人家?的?闲话。
“我还以为那姑娘今日要?脱层皮,没想到这么容易揭过去?了,感?觉将军的?脾气比以前变好了。”
“这一听便是夫妻吵架,将军和那姑娘刚才那一出,跟我家?婆娘找我吵嘴时候,一样一样的?。”
“可是这未来夫人跟男人私奔了呀,这都能忍?”
“嗐,你?懂什么,咱们将军这种威猛的?北疆男人,其实心里都很会疼媳妇,舍不得吧。别光唠啊,把铁渡锁赶紧收一收……”
子时已然过半,冬夜的?风越发凛冽。
西川大营坐落在西北川山和惠州交接之处,主?帅是个四品武将,听着传信哨兵先行递来的?消息,说那位骁骑大将军今夜要?在营中借宿一宿的?时候,一个激灵从热被窝里翻起来,忙不迭地收拾营地军帐,然后带着副将哑眼巴巴地在跟口等候着。
一行人终于抵达大营的?时候已经接近丑时了。
那武将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眼便瞧出赫连煜心气不顺,而且是相?当之不顺。便也不敢多?言,点头哈腰地一番奉承之后,抬臂指出了军帐的?位置,“这是刚刚为将军收拾出来的?,里头的?东西器具都是新的?,招待不周还望将军海涵……”
赫连煜扫了眼背对着他站在那的?秦乐窈,她挺着脊背,没有丝毫要?跟过来的?意思,赫连煜原本就还在气头上,怒声道:“走啊,等着我来背你??”
这一声在静谧的?夜色下中气十足,其他所有随行将士个个不敢出声。
“我不跟你?住一起。”秦乐窈面无表情跟他硬刚,“我要?自?己单独一个人睡。”
那西川大营的?主?帅听着这忤逆之言,冷汗都下来了,求助地瞧着季风校尉,后者朝他蹙眉示意别吭声。
“我睡你?大爷。”赫连煜昂首阔步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弯腰将她一扛,秦乐窈一点不配合,挣扎扭动着嚷嚷道:“你?放我下来!”
赫连煜大步流星将人扛进了营帐里,反手将门关上,将她往床榻上一扔。
秦乐窈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但仍能看出来哭过,下睫毛粘了些?许在眼睑上,眼眶也还是红肿的?。
赫连煜站在旁边盯了她一会,沉声道:“你?乖乖的?听话,不再到处跑,我就不动萧敬舟他们。”
男人上前往她脸颊上摸了一下,立即又被秦乐窈猛地一掌掀开?,冷笑?道:“你?爱动谁动谁,拿这个威胁我挺好使是吧,杀了萧敬舟还能再继续拿我父兄威胁我,反正你?官大,想杀谁杀谁,我谁也救不了,大家?各自?有命吧。”
赫连煜对她这刺猬一样的?态度很是不满,“是谁逃婚是谁跟男人私奔,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你?上赶着给老子戴绿帽子,我还没惩罚你?什么,你?还好意思气上了?”
“罚啊,随便你?吧。”秦乐窈也无所谓后面的?路该如何了,反正横竖是个死。
家?业没了,自?由也没了,什么东西都没了。
于她而言,这样的?结果,死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赫连煜恨得牙痒痒,胸膛起伏着,站在那居高临下睨着她怒声道:“你?之前连那劳什子的?薛霁初都是准备谈婚论嫁了,一口一个未婚夫婿叫得亲热,怎么,他都可以,换成?我这就要?死要?活的?,我的?宅院就困死你?了,那薛霁初的?宅院就是香饽饽?”
秦乐窈反唇相?讥:“我没打算嫁他,当时就是用?来搪塞你?的?,我就是不打算嫁人,即便他正式向我下聘我也会拒绝,我就是个不值得托付的?没心没肺的?,谁喜欢上我谁倒八辈子血霉了。”
她这般故意捡难听的?话激怒,赫连煜怒极反笑?,一把将人强行摁倒在床上,五指掐住她脸颊颈侧的?软肉,冷声道:“你?说这话之前,想过后果吗。”
赫连煜一手掌控着她,一手抽掉自?己的?腰带,迅速地剥离了衣服,一双盛满怒气的?眼睛死死攫住她,“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招惹了我,咱们两个谁更倒霉些?。”
滚烫的?亲吻堵在唇间,谁也不甘心相?让分毫,因为纠缠和抗拒,唇齿间溢出了血腥味,疼痛占据大脑,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赫连煜进攻的?架势。
他抵着她的?舌,粗重的?呼吸喷洒,当秦乐窈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的?时候,忽然便停下了所有的?扭动与挣扎。
有的?时候,弦断只在一瞬间,当一个人再没什么东西可失去?,也再没什么机会能再争取到所想要?的?,生命也就失去?了苟活的?意义?。
赫连煜起先发觉她的?抗拒减弱,以为是她终于屈服配合了,结果在某个瞬间,男人察觉到她的?意图。
他猛地将人下颌掐住制止她的?自?戕,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秦乐窈的?口腔无法闭合,赫连煜的?拇指摁在舌上,异物感?让她有些?难受,眼眶瞬间都红了。
“我松开?你?,别犯混,听见没?”赫连煜观察着人的?状态,慢慢将手松开?。
就这么须臾片刻的?惊吓,两人的?情绪似乎都有所缓和了下来。
“你?刚才是要?干什么?”赫连煜蹙着眉头沉声问。
“咬舌自?尽啊,看不出来吗。”秦乐窈的?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赫连煜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劲了,刚才那一下的?力道之大速度之快,那是下了狠心的?,若非他阻止,她现在必然就已经伤重了。
“你?有病吗秦乐窈?”赫连煜满腹的?情绪发不出来,看着她这么一副认命躺在床上的?样子,心里又舍不得,酸酸麻麻的?,起伏着胸膛,“我要?娶你?,你?恨不得去?死?”
秦乐窈的?满头青丝散乱在床榻间,簇拥着中间那张清绝美艳的?脸,却是没什么神韵,死气沉沉的?。
“那不然呢,我该怎么办。”她茫然地看着他,好像真的?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我好讨厌男人碰我。”她平静地说着,“很讨厌,每一次被侵犯,都让我无比的?抵触。是每一次。”
“可是有什么办法。”秦乐窈从赫连煜那双震惊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脸,“我十五岁的?时候救不了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救不了自?己。这种恶心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有期限的?时候,能有个盼头。
盼头没有了,对未来的?期许便也没有了。
“所以,赫连煜,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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