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小说 > 百合耽美 > 风月窈窕 > 57、冬至
    冬至


    第二天, 赫连煜还是独身一人去的登瀛楼,一屋子的旧友喝得兴起,齐家大公子的夫人?也是将门女, 每每和他们这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吃酒,也并不会觉得有所拘束。


    赫连煜有点心不在焉,一口热酒下去,反倒是觉得有点闷。


    “诶, 赫连,我前?几日瞧见那个楚家的孙子了。”袁绍曦吃饱喝足又跟齐家夫妻俩玩了一会牌九,这会才有功夫抓了把瓜子一屁股坐到赫连煜旁边磕起来。


    女将军一双长腿岔开,跟个大老爷们似的拿手肘撑在膝盖上, 瓜子嚼得香极了,跟他笑说?道:“那孙子回京之后听说是消停不少啊,他到现在?看?见咱们还绕着走呢,哈哈。”


    袁绍曦说?的是户部侍郎家的那个褚少昀, 此?人?从前?一道跟他们在?尚书房的时候, 就是个心术不正的歪胚子, 两?拨人?经常掐架,后来他酒后滋事把齐老四媳妇家的胞弟打成了重伤,当天晚上赫连煜就去找了场子, 骑着马把人?拖去了城外?,一架打得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之?久。


    赫连煜不屑地一声冷哼,“没用的渣滓, 他年初就回来了,我打过一次照面, 嚣张却又没种,不像个男人?。”


    提及年初水云楼里的那一次对赌, 赫连煜就无可?避免地又想起来了当时秦乐窈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平日里瞧着清冷,但赫连煜觉得,这女人?骨子里藏着的并非是一个沉寂的灵魂,相?反的,她该是个张扬的性?子,明媚的美艳,带着攻击性?。


    那个时候在?赌桌上的秦乐窈,好像耀目得能发光。


    赫连煜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偶尔露出的那些本相?,才是她的底色。


    秦乐窈自己也承认过,小时候性?子跟现在?大有不同,不止调皮,还很野。


    “哈,他最好是夹着尾巴躲远点,我看?见他那张晦气脸就心烦。”袁绍曦吐掉瓜子壳,对面赌桌上的齐氏夫妻俩还在?嚷嚷着催促:“袁老二,你怎么跑了,哈哈,快来啊,输钱了就跑你这赌品不行啊。”


    “跑你大爷,你俩别得意?。”袁绍曦笑骂回去,一把丢了瓜子噔噔几步又上了桌,抄了骰子嚷嚷道:


    “换个别的比,来摇骰子,我这水平可?是女赌神亲传的,哈哈,今天把你裤衩子都给赢回去。可?惜仙女儿今天没来,才让你们这两?个人?一起出谋划策的欺负人?,不然四个人?一起赌个风轮,让你们见识见识厉害。”


    齐老四不明所以?,挥手道:“什么又是仙女又是赌神的,快下注!”


    外?面开始飘雪,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在?冬至的傍晚簌簌而来。


    天色昏沉的早,雅间里的铜锅沸了好几轮,袁绍曦最是爱热闹,喝得正是微醺舒服的状态,张罗着让随侍去备车备马,要往大灵山的庄子里去转场接着闹。


    赫连煜也喝了不少,但兴致头明显的不高,男人?在?屋子里闷了小半日,一直觉得有所压抑,出去后迎头吹了一阵冷风,反倒是觉得神思都舒坦清明了不少。


    康兆和一脚踩上马车,回身见赫连煜还慢悠悠地在?那远眺,催促道:“赫连兄,上车吧,这吃了酒可?忌讳吹冷风,外?头多?冷啊。”


    “闷得很,我骑马。”赫连煜也不多?言,翻身上了马去。


    康兆和回头看?了眼齐家老四,后者嫌他瞎操心:“赫连那是什么身子骨用的着你在?这操心,他一脚能踹死一头狼,你别搞得跟个老娘儿们似的磨磨唧唧。”


    车马往城外?去,初雪带来的寒意?总是最冷的,赫连煜心里却是躁得慌,他一整天都没在?状态,以?致于跟兄弟们玩乐喝酒也没法尽兴。


    男人?知道自己是心里堵着事,尤其现在?天色渐晚,时间的推移更是加剧了心里这种不上不下的悬溺感。


    马车走得慢,赫连煜遥遥领先往前?冲了一段,在?城门口来回打马转了两?圈,最后一拉缰绳还是调转了方向,往城里疾驰而去。


    马车里的袁绍曦撩着帘子吹风,听见了前?面的马蹄声,瞧见赫连煜竟是又折返回来了,扬声问道:“怎么了?你跑得快先去,咱们庄子里见就行了。”


    赫连煜隔着一段距离冲她挥了把手,“不去了,改日再找你们聚,急事,走了。”语毕便又一抽马鞭,再次加速绝尘而去。


    马车里的一众旧友大眼瞪小眼,袁绍曦莫名其妙地回头问众人?:“他高兴什么呢?”


    “有吗?”齐家老四是个粗人?,冷不防给问愣住了。


    “有啊,你刚才没看?见?”


    “谁知道他乐什么,一下午在?那沉思,我怕耽误事都没敢打搅,指不定刚才茅塞顿开了吧。”


    下雪了,街上的人?少,赫连煜一路策马回到无乩馆,沉闷了一整日的心情就像是终于随着轻快疾驰的马蹄舒坦开了,他喜欢这种肆意?的感觉,到了门口也懒得下马了,就这么骑着马笔直往里跨进了大门。


    宅子里的回廊庭院宽敞,护卫们瞧见主子骑马而来,纷纷揖手询问:“将军,可?是有急事吩咐?”


    “没事,忙你们的。”赫连煜草草打发了手下,驾着马往云海别院而去。


    秦乐窈听见马蹄声的时候,两?个丫鬟正在?给她加披风,她疑惑往外?瞧了眼,“无乩馆里怎么会有人?骑马。”


    “有吗?”闻莺跟着挠头,“姑娘听错了吧?咱们这离大街还是有些远的。”


    就这么说?话间的功夫,云海别院的大门被?外?面满身匪气的男人?一脚破开冲了进来,赫连煜骑着高头大马,隔着一道前?院的距离遥遥跟她对视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秦乐窈真的觉得他冲过来的时候很像一个要抢人?的山贼头子。


    “小王爷你、”秦乐窈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觉眼前?昏花一片,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被?赫连煜弯腰一把抄上了马,“这是在?干什么?”


    赫连煜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多?说?一句话她都要煞风景,干脆也就不解释了,咧嘴笑出了一口白牙,直接一抽马鞭,抢了人?就跑,“驾!”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了,今日晚市人?不多?,街口桥头的路都宽敞,雪还在?下着,风也大,秦乐窈刚才上来时候没准备好,是侧着坐在?他身前?的,现在?这一路颠簸的不能踩马镫借力,速度一快她就整个人?往他怀里倒。


    赫连煜就是故意?不给她时间反应的,管她三七二十一,他得逞地将人?抱着,一整日的阴霾都被?驱散,愉悦极了,又再加速,疾驰往城外?而去。


    月华将山路照亮,漫天的碎雪往下掉,视线不算清明,但对于多?年行军打仗的赫连煜来说?是足够分辨方向了。


    秦乐窈被?颠得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具体是跑了多?久的马,到最后速度减缓停下的时候,她人?都还是懵的。


    赫连煜把人?抱下马来,轻笑着将指背往她小脸上轻轻弹了一下想叫她回神,“还好吗?”


    秦乐窈扶着他才算是终于站稳了,环视了一圈看?着周遭这黑灯瞎火的,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把我拐哪个山沟子发卖了。”


    “哈哈,那不如卖给我自己吧,秦老板好好考虑考虑?价钱好说?,必定叫你满意?。”赫连煜搂着她打趣,将她往前?带了几步。


    此?处地势偏高,似是一处山沟前?的断头山崖,他们在?崖边的山亭里,天上的山月将轮廓照出了浅淡的银色光边,但再往前?看?便是黑黢黢的万丈深渊,叫人?心中?生?怖。


    秦乐窈的两?手都被?他握着,身后贴着赫连煜的胸膛,他将她往山亭楼梯外?边又推了些,揉着手问道:“冷不冷?抱你一会?”


    冷算什么,她现在?是心慌这崖太高万一掉下去死无全尸,两?只脚钉在?地上死也不肯再往前?迈了,使劲跟他僵持着,“别走了,这这太危险了。”


    赫连煜轻笑着安抚道:“没事,前?面楼梯完了才会到崖边,这还有一段呢,我白天来探过路的,再走两?级到亭口去视野更好。”


    青石板铺成的阶梯,两?侧都是被?冻死的枯枝,唯有侧面的一棵斜云松尚且不畏寒冷,树枝斜插在?亭上,遮风又挡雪。


    他就将她抱在?这荒山野岭之?间,兴致盎然的,似在?等待着什么。


    秦乐窈忍不住回头看?他,“小王爷……”


    “嘘。”赫连煜却是一把捂住了她的眼,“快到了。”


    “什么东西??”秦乐窈看?不见,自然就有些紧张地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衫。


    下一个瞬间,她听见了什么东西?窜上天空,带着尖细的尾音,咻的一声。


    然后眼前?的那只大手放开,秦乐窈一睁眼,正好看?见空旷的山峰之?上,彩色的花炮‘砰’的一声绽放开来,将那皎洁的月都给比了下去,点亮了昏暗的天地,绚丽夺目。


    这一声之?后,交错的花炮接连炸开,层层叠叠,交映相?辉,厚重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光辉照亮了山体,照亮了下面的淙淙溪流,在?这冬至的雪夜里,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赫连煜从身后抱着她,嗓音温厚,“窈窈,生?辰吉乐。”


    这动静委实不算小,大灵山里吃酒的一群权贵个个都看?见了,半山腰的庄子里,袁绍曦醉眼惺忪仰头瞧着前?面不远的山涧道:“嗬,这花炮好近啊,又大又圆,真好看?。”


    齐夫人?也露出了笑颜:“是啊,感觉好像就在?附近。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这花炮是五色的,看?着像是宫里的东西?,民间一般只有三色,而且也没这么大这么亮。”


    齐老四道:“今天?可?不就是冬至么,应该不是官家放的吧,不然即便要庆祝什么,也该是在?京城观星台,让百姓们都能瞧见才对。”


    袁绍曦有些醉了,仰着脖子发呆,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琢磨道:“但是你还别说?,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花炮都看?着要漂亮些,以?往年关时候观星台放的虽然也好看?,但是到底被?万家灯火压了颜色,没这个震撼,这感觉就在?眼前?似的。”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别出心裁,哈哈,指不定是宫里哪个老熟人?。”女将军来了兴致,招手遣了随侍前?去一探究竟。


    “来来齐老四,下午没赌够的,再来一把,猜猜这人?是谁。”


    两?处地方离得确实是不算远,不多?时随侍便策马回来复命了,一群人?全都兴致盎然地瞧着他过来,揖手道:“回禀主子,属下在?山亭脚下碰见了季风校尉,那山谷前?面的,是骁骑将军。”


    “哈?”在?场所有人?皆是瞠目结舌。


    袁绍曦气得直接破口大骂:“不是,赫连煜他有病吧,把我们一群人?撂下跑了,我当他有什么急事,结果半夜在?这放炮仗?”


    康兆和的鼻子最是灵敏,已然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就他一个人??”


    随侍答道:“属下也问了季风校尉,说?是他们秦姑娘今日生?辰。”


    袁绍曦的气性?峰回路转收回去了,环着手臂慢悠悠道:“嗬,仙女儿今天过生?辰?怪不得他跑这么快呢,行吧。”


    齐老四仍然不明所以?:“谁是仙女,谁是秦姑娘?赫连有女人?了?怎么没听见过消息。”


    这三连发问,齐夫人?掩嘴笑自己丈夫憨厚,“你这一整年都在?外?行军,京中?的事当然不知道。”


    “娘子知晓?”


    “我也不知,哈哈,我不是也跟你一起呢吗。”


    袁绍曦瞧着傻笑在?一起的两?个人?啧啧摇头:“你俩真配。”


    山亭中?,秦乐窈的侧颜被?花炮的火光照亮,睫毛拉出了纤长的虚影,这种冷调的光线衬她这清冷的颜,美艳不可?方物。


    她抬头看?着赫连煜的一张脸,男人?眼中?能清晰看?见自己的轮廓,两?人?的眸光都在?随着绽放的花炮而闪烁着。


    “小王爷……”秦乐窈在?这煽情的氛围之?下,心底生?出的感受却并非是赫连煜所期待的欢喜。


    她定定看?着他,终究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你不会,真的有些喜欢上我了吧?”


    又是一个巨大的花炮炸开,砰的一声闷响,回荡在?山谷间,流火坠落四散,最终慢慢消弭。


    此?情此?景之?下,秦乐窈冷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将赫连煜的情绪也拉下来了几分。


    男人?捧起她的小脸,仔细搜寻着这眼神里的波澜,温声问她:“你在?害怕什么?”


    山庄里,康兆和是在?场最知晓前?因后果的一个,听了随侍的话,眉眼间难掩惊讶:“哎哟,我说?的话他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呀,这么快就又宠上了,啧啧,我有预感,这小娘子以?后可?要了不得了。”


    袁绍曦酒劲上来了有些疲累,四仰八叉躺在?那,闭眼轻笑着道:“正常,你是没看?见赫连那不值钱的稀罕劲,仙女儿长得那么招人?喜欢,是我我也想宠她。”


    康兆和:“你别搅和,我这不是担心他以?后宠妾灭妻嘛,赫连兄以?后要是娶旁人?也就罢了,若万一真是陛下将掌珠的公主嫁了他,有这么一位得宠的妾室在?,他的后宅可?有得闹喽。”


    袁绍曦是喝多?了,说?话也率性?了些没怎么过脑子,张口就来道:“你怎么知道以?后他不能娶仙女儿做正妻。”


    “你真是吃酒吃糊涂了。”康兆和忍不住哈哈笑着,嘴比脑子快:“云泥之?别啊,能纳进府里做个贵妾都困难,赫连兄的身份真要娶妻,把你娶回去的可?能性?都比那位秦老板大一些。”


    说?完这没过脑子的一句后两?人?都沉默了。


    “……”女将军的眉头皱得比天高,一脚蹬翻了康兆和的椅子,“再跟老子讲这种鬼故事我就大嘴巴子抽死你。”


    山庄里一群狐朋酒友们热闹着,山谷边上,最后几个花炮落下之?后,余辉散尽,天地重新归于黑暗中?。


    山间的风呼啸着,赫连煜还在?等她的回答。


    他问她在?害怕些什么,秦乐窈沉寂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在?风中?显得凉薄,“回去吧。”


    赫连煜站在?冷风里,回头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颇有几分失落和费解。


    当天晚上,秦乐窈做了半宿的噩梦,梦得满头大汗,最终惊醒的时候盯着顶上的床幔怔怔呆了许久,手脚都是凉的,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是在?做梦。


    她心跳的声音过快,许是因着刚才的梦,也或许是因为搭在?身上的那只手臂太过沉重。


    赫连煜的觉浅,轻易就醒了,干燥温暖的大手从云被?下探过去握住她的,触感温凉,“怎么了,做噩梦了?”


    秦乐窈没出声,闭眼继续装睡,身边的赫连煜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干脆起了身靠在?床头前?,顺手就将她一并捞起来抱进了怀里,“先别睡了,聊会。”


    “你到底怎么了,从灵山下来就跟撞邪了似的。”赫连煜搂着她,眼神带着探究,仔细观察着秦乐窈脸上每一个微小的表情,温声询问道:“之?前?问的话你也不答。”


    “是在?害怕什么,有什么顾虑,都可?以?直接说?出来,别让我猜,嗯?”


    秦乐窈被?他抱在?怀里,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鼻息相?互交融。


    赫连煜向来体热,身子跟火炉似的,这种怀抱在?这冬夜里相?当温暖,秦乐窈却是怎么也暖不起来,手心冒了汗,也还是觉得浑身发寒。


    她不想说?话,疲倦地翻了个身,“睡觉吧,不早了。”


    “不成,睡什么睡。”赫连煜却是不依,将人?又拉了回来,手臂箍着她的脖子,是个情人?间极具掌控欲的姿态,俯首下去亲昵地贴了贴她的唇瓣,不太理解地道:“给你过个生?辰,怎么还过出问题来了,是在?恼我把你强带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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