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圣诞节的假期, 舒桥哪里都没去?,埋头直接把毕业论文的开题写完了。
难得商时舟有?空,可以薅免费劳动力, 舒桥笑眯眯地托腮看着他帮她修改了几个语法,顺便和他讨论了一波论文思路, 讨论到?兴头?的时候, 家里其他几个?人听到?了, 也?参与了一波话题。
舒桥觉得自?己这波毫无疑问算是赚了。
窗外依然有?雪, 却也有阳光穿透雪色落下。
商时舟向后?靠在沙发的靠垫上, 看着阳光洒落,舒桥坐在他身前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姿态随意, 和其他几个?人谈笑风生,时而在笔记本电脑上辟里啪啦记录下什么。
她的黑发上拂动着一层浅浅的金,和她的笑容一样耀眼。
商时舟觉得自?己心里始终空缺的那一隅, 终于在舒桥真切地存在于他眼中的时候, 被填满。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舒桥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换了中文?:“干嘛老看我。”
商时舟却没有?换回来, 依然是德语:“因为你好看。”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舒桥的脸一下子?红了。
甚至也?不好意思再瞪商时舟一眼。
最后?还是商时舟的表叔将话题拽了回来:“Eden, 真不需要我们帮忙?世贸组织里的熟人很多……”
“如果被录用了, 再找他们帮忙给她多给几个?好项目。”商时舟扬眉, 又看向舒桥:“你说呢?”
舒桥点头?:“至少这扇门, 我想?试试自?己来敲开。”
大学之后?, 舒桥的作息一直都不算很好,尤其是忙起来的时候, 昼夜颠倒,见?过自?己生活过的每个?城市四点半的夜空。
商时舟自?己时常失眠,但绝对不允许舒桥十一点半以后?睡觉。
舒桥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十一点开始洗澡,甚至关了灯。
却不料商时舟居然半夜两点半来查岗,硬是抓住了舒桥挑灯夜战。
黑夜中,两人四目相对。
舒桥:“……”
那一天之后?,商时舟就?打着监督舒桥健康作息的幌子?,正大光明地搬进了她的房间。
舒桥被迫早睡早起,七点半甚至还要跑步半小时的健康人生持续一周后?,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甚至已经拥有?了马甲线。
而商时舟也?终于拥有?了这些年来最正常的一段入眠时间。
甚至尝试了不用任何药物辅助。
舒桥是第二天发现商时舟床头?柜上的药的。
上面密密麻麻是她看不懂的法语,但这不妨碍有?些词的词根来源是拉丁语,以至于她模糊地领悟到?了这些药物的作用。
她没有?声张,将那些瓶瓶罐罐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当天晚上,舒桥主动提前上床,一脸乖巧地看向商时舟。
商时舟怀疑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
舒桥拍了拍自?己身边:“早睡早起身体好。”
那一夜,商时舟确实睡得极其安稳,中途也?有?半梦半醒过,直到?很久以后?,他也?不知道,夜半时分,舒桥俯身在他额间落下的那个?吻,是他在做梦,还是真实。
但他已经不是彼时那样了。
那些整夜整夜的失眠,天亮时分假寐片刻,梦境却翩跹,醒来后?空落恍惚,一切梦中不过黄粱的时光,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
他俯身,拨开舒桥脸颊上散落的发,落下一吻:“早安。”
假期结束后?,舒桥奔赴金融峰会,商时舟作为特邀嘉宾短暂现身,当夜便飞往洛杉矶。
等到?金融峰会结束,舒桥回到?康斯坦茨推开公寓大门的时候,新鲜的紫罗兰花叶已经插好,暖气开得很足,冰箱也?已经被填满,就?像是两人从未离开过。
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但商时舟的微信在舒桥的聊天列表里悄然变成了置顶。
舒桥上下学偶尔也?会开那台粉色星空顶的劳斯莱斯。
某位她都快要忘记姓名的陈姓同学挨了打后?,嘴巴确实闭紧了许多,但酸气到?底乱飘,每每看到?那抹显眼的粉色,表情都很扭曲。
而等到?他听说舒桥已经比所有?同期生都先修完了所有?学分,只剩下毕业论文?,且正在申请世贸组织万里挑一的实习岗,已经杀入第二轮面试的时候,陈姓同学看着自?己刚刚收到?的一门5.0的挂科成绩,突然觉得德国今年的冬日,比过往的任何一年都更要寒冷。
——对他而言。
对于坐在劳斯莱斯里的舒桥来说,这一年的冬日,比所有?过去?,都更加明亮温暖。
笔试面试交错,她俯首于更广阔领域的浩瀚知识海洋之中,恍然间,像是回到?了高中蝉鸣的夏季。
跨年的那天,她久违地接到?了舒远道的越洋电话。
“事情都解决了!”舒远道的声音里洋溢着喜悦:“爸爸和你保证,下一场恋爱绝对不会看走眼了!这次都是爸爸糊涂,被人联手设了局,还好小商借了两个?律师给我。你这个?朋友,真是不错!”
舒桥:“……”
舒桥沉默片刻:“你说谁?”
舒远道“咦”了一声:“他说是你高中学长?,和你蛮熟的。他没和你说这件事吗?说起来……他叫商什么来着?老跟着律师们喊他小商总了,事情都解决了,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可得好好感谢人家一番。”
舒桥陷入沉默。
新的一年,舒远道同志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挂了电话后?,她向商时舟道谢,又看了眼时间,他那里是深夜。
于是没有?期待他回复。
但手机屏幕很快亮起。
商时舟:【只是兑现我的承诺而已。】
舒桥没反应过来,回了一个?问号。
商时舟发了一张照片。
是莲花灯。
那一年,她在北江的燕归院长?桥下俯身放了三盏莲花灯,而他在她走后?,将满河捞起,只为寻找她的三个?愿望。
她说,愿望被看见?就?不灵了。
他却说,没人看到?的话,谁来实现她的愿望。
他看到?了。
所以他来做她的圣诞老人,福禄寿星,阿拉神?灯,厄尔庇斯,哆啦A梦。
他未能兑现所有?,幸而还有?机会弥补。
舒桥的眼眶突然湿润。
圣诞节那日,她没有?带走外祖母给她看的那个?铁盒。
但她拿走了其中几张机票。
这四年来,每一年,她的生日前夕,他都试图跨越山海,来到?她的身边。
——哪怕后?来,这成了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却也?依然执拗。
他会在二月二十日的机票背面写字。
每一年的这一日,年复一年。
【我的桥桥生日快乐。】
银钩铁画。
力透纸背。
【我要舒桥的所有?愿望都美梦成真。】
彼时说那句一起过生日时,舒桥不过顺口。
却成了此后?岁岁年年,他执拗的、不为任何人所知晓的赴约。
他的生日是四年一度的二月二十九,而他的所有?愿望从此,都关于她。
舒桥蓦地想?起了在康斯坦茨的街头?重逢那日,他车上舒缓播放的那首法语歌。
[J\''''aime quand tu joues dans le noir.]
我在黑暗中爱你。
他确实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在那些不知会不会有?破晓的年岁中,沉默地爱着她。
舒桥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涩意,拨了电话过去?:“你怎么还不睡?”
商时舟的声音带着点笑:“在等你谢我啊。感动吗?”
舒桥:“……”
原本是感动的。
但现在没了。
商时舟,真有?你的。
两人的呼吸通过电波相连,舒桥倏而问道:“你现在还会失眠吗?”
商时舟早就?知道她发现了,并?不意外:“偶尔。”
舒桥看着窗外的夕阳,慢慢眨眼:“如果我现在说爱你,你会闭上眼吗?”
商时舟那边陷入了一片沉默。
又有?了一阵窸窸窣窣,然后?,他说:“本来都闭上了,现在又睁开了。”
舒桥大笑了起来。
“舒桥,真有?你的。”他幽幽道:“这我他妈还怎么睡。”
“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想?起来怎么爱一个?人了。”舒桥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将话筒凑近耳朵。
“因为那个?人不是我。”商时舟倏而接口:“不是你不会爱了,是因为你想?要去?爱的人不是我。”
他说:“认命吧,舒桥,如果人的一生只能爱一个?人,那你爱的人,注定是我。”
舒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手里的笔都转不动了:“……商时舟,你是真的很自?恋。”
商时舟笑了起来,他本就?寥寥的睡意荡然无存:“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片刻,他心绪涌动,看向窗外东京的夜色:“今晚的月色很美。”
月色很美。
我很爱你。
那一通越洋电话打了很久,舒桥临睡前,看到?某个?金融界小道消息的大群里,有?人说,今日的金融峰会上,商大佬迟到?了,但看起来心情极好,唇角带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难不成商氏又要有?什么大动作。
舒桥笑了一声,截图发给商时舟。
片刻,商时舟幽幽回道:【商氏要有?女主人了,你说这个?动静大不大。】
舒桥:!!
她慢慢缩到?被子?里,用被子?盖住自?己的眼睛。
却还是没有?掩盖住眉眼弯弯。
那段时间他们分明聚少离多,时差扑朔迷离,舒桥都来不及校准时间,商时舟就?飞去?了另外的地方。
她自?己也?奔波,面试笔试一轮轮地过,又要做毕业论文?的调研,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转眼竟然已经到?了二月。
商时舟终于回到?德国,她却去?了挪威出差,好说歹说才?劝阻了商时舟想?要飞来见?她的行程。
“只是差一天而已。”她说:“你在康斯坦茨乖乖等我,我一大早就?回来。”
商时舟答应地不情不愿。
她这样说,一边却在她生日的前一天登上了从挪威回瑞士的飞机,中途又遇见?了因大雪带来的延误,等她从苏黎世开车回到?康斯坦茨的时候,夜色已经濛濛,指针即将指向12点。
她停车在路边,路上行人寥寥,抬头?去?看时,公寓的灯亮着一盏,勾勒出一道正在工作的剪影。
——他确实如约定那样,在这里等她。
二月的德国依然料峭风寒,舒桥哈了一口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模糊她的视线。
这一刻,她还记得那一年除夕夜,她一人在家,他让她看向窗外那一刻的惊喜。
只是这一次,由?她向他奔来。
“商时舟。”她拨通电话:“看外面。”
窗边那道人影怔忡片刻,猛地起身,因为力度太大而将身后?的椅子?掀翻在地。他推开窗户,不可置信地探身看来。
舒桥双手聚拢在唇边,大声道:“商时舟——生日快乐——”
又说:“我也?快乐——”
这是舒桥与商时舟分别了五年之后?,她22岁和他26岁的生日。
商时舟用奶油写字的水平比之五年前进步不大,依然歪歪扭扭,甚至能看出这几年他连书写中文?的机会都不多。
舒桥拍了照,照例嘲笑一番,然后?问他。
“有?什么愿望吗?”
他不语,而是拿出了一张机票。
这一次,是被撕去?了两联,使用过的,她奔赴向他的机票。
机票后?的字迹在灯光下清晰。
我的桥桥生日快乐。
我要舒桥的所有?愿望都美梦成真。
这两句话下面,还有?一行此前没有?过的字。
【我也?快乐。】
一如五年前,她一觉睡醒,他已经离开,却在蛋糕下面加了这样的一行。
舒桥的眼眶瞬间湿润。
那一夜,舒桥已经睡着。商时舟点开朋友圈的时候,看到?舒桥发的照片里的蛋糕,却并?不是今晚的这一块。
那是她十八岁那年,他在北江的夜里,为她用紫罗兰花叶和玫瑰铺就?了一条通向他的小路,再在蛋糕上用奶油歪歪扭扭地写下的那个?“桥”字。
旧时的回忆突然喧嚣,那个?夏天的蝉鸣原来也?可以永不止息。
她写:
【我的潦草秘密,原来也?可以不潦草地结尾。
我的愿望已经美梦成真。
生日快乐。】
——《潦草秘密》·正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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