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刘志伟和周若蕊办酒的饭店在东长安街王府井南口, 紧临市中心王府井商业街。


    沐卉和颜东铮带着孩子们提前一节课过去,没先去饭店,而是去了商业街, 给新人买礼物。


    年前在沪市, 市里奖励的两条羊毛毯, 帮吕季同妹妹找工作送给吴老师一条, 还有?一条被沐卉拎来?了。


    因新人双方都是夫妻俩的熟人, 再加上有?苏家?的关系在,一件礼物便显得有?点单薄。


    王府井百货大楼里, 夫妻俩带着孩子?们逛了逛,礼物还没选中,竟革先看中双小?白鞋,秧宝挑了组陶瓷娃娃, 四世同堂,20多个造型各异的陶瓷小?人, 用精美的木盒装着,上面系着大红的丝绸缎带,很是漂亮大气?。


    “还有?这个,”秧宝踮起脚尖, 指着最上面那对男西装、女婚纱的陶人,“我要送给周阿姨。”


    沐卉让服务员帮忙包起来?。


    秧宝一共有?1019.75元钱, 前几日买房拿出1000元, 去废品站买砚台瓶盘和一大车旧木料用了9.7元,五分钱买零食吃了, 现?在还剩10块, 刚刚够付陶人的。


    这下,小?荷包里是一分钱不剩。


    秧宝长叹了声, 不算砖瓦和盖房子?的钱,她还欠着爷爷四百,大哥、子?瑜各一千。唉,什么时?候能还上?


    拧着小?眉头,秧宝那个愁啊~


    颜东铮看得好笑,伸手将小?家?伙抱起来?:“你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天天就皱着小?眉头吗?”小?石村的房子?盖好后,装修不,家?具也要添置吧,还有?沪市公寓顶楼的花园改造,哪哪不是钱。


    秧宝握了握拳:“下午放学,我要找家?新的废品站逛逛。”


    “到手的东西你舍得卖?”懿洋可?是知?道自家?小?妹,每次都说去废品站淘几样东西拿到友谊商店或是琉璃街找人卖掉,可?真到手了,又舍不得了。


    “清以前的不卖,只捐,”这是原则问题,“民国的可?以。”想?了想?,秧宝扭头跟沐卉道,“妈妈,你能帮我找几棵葫芦苗吗?”


    前天听张教授讲文玩葫芦,知?道手捻葫芦越小?越值钱,这个她好好养养,说不定能得一两个精品。


    “好,妈妈帮你找人问问。”


    子?瑜笑道:“暑假我跟你哥准备办个英语培训班,你要不要入股,赞助几套桌椅或是帮忙打?杂?”


    秧宝立马摇摇头:“才不呢,我有?正事要做。”


    “哦,”懿洋好奇道,“什么事?”


    颜东铮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纸袋,抱着闺女往前走道:“云省作协邀我七月过去参加一个少数民族文化研究会,我准备带你妈和秧宝过去玩玩,顺便去趟农场,看看大家?。”


    竟革傻眼了:“我呢?”


    “你忘了,”秧宝无语道,“你暑假要参加部队办的少年集训班。”


    是哦。


    竟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一直走到高档瓷器这,大家?才停步。


    16世纪晚期,龙泉青瓷——以舞剧《牧羊女亚司泰来?》男主的名字“雪拉同”蜚声欧洲。


    建国后,很多国外使节来?我国,想?要“雪拉同”。


    1957年,总理下达了“恢复青瓷生产”的指示。


    青瓷,通体流青滴翠,玲珑剔透,素雅灵动,沉静莹润,是自然?界中最为悦目深情的一抹色彩。


    沐卉喜欢,秧宝更爱,拿起一个小?小?的杯子?不舍得放手——冲菊花枸杞茶应该很美。


    颜东铮挑了两组造型不同的碗盘套装,一套自家?用,一套给刘志伟和周若蕊当新婚贺礼。


    秧宝举着手中的杯子?,一指第?二层架上各式大小?的青瓷碗:“爸爸,我想?要这套杯子?和那组高足碗。”


    杯子?一套六个,配个茶壶。


    大大小?小?的高足碗一套八个。


    颜东铮帮闺女全部买下。


    秧宝默默记下花的钱,准备回去给爸爸写张借条。


    “还要什么?”付过帐,颜东铮问儿女和子?瑜,俊彦早被张栋接去饭店了。


    几人摇头。


    出了百货大楼,几人步行去饭店。


    没多远,颜东铮和沐卉提着大包小?包,竟革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秧宝牵着懿洋和子?瑜的手架着坐飞机,开心得咯咯直乐。


    到了饭店门口,沐卉提着礼物和抱着一对陶瓷娃娃的秧宝先过去,竟革跑去叫来?张栋,颜东铮将家?用的碗盘和秧宝的陶人等,放进吉普车后备箱。


    刘志伟和周若蕊在门口迎宾,一同站着的还有?伴娘陶萄、周若蕊北外的室友,以及刘志伟的战友。


    颜东铮带着懿洋和子?瑜过去,沐卉和秧宝还在门口寒暄。


    政策近来?又松动了不少,周若蕊穿的是大红的绣花连衣裙,红丝绒高跟鞋,玻璃丝袜,头发在四联做的,披肩的大波浪,右耳上戴了朵大红的绒花,花蕊由?小?珍珠串成,花瓣垂下珍珠耳饰若隐若现?,腕上戴的是苏母送的那款手表。


    大方得体,精致漂亮,和成熟稳重一身藏蓝西装的刘志伟站在一起,极为般配,似一对璧人。


    礼物递上,互相?打?过招呼,颜东铮抱起闺女,带着妻儿往里走。


    张栋引着,直接将他们带去了主桌。


    苏母正跟大鹏从西北军区过来?的奶奶说话,一见秧宝过来?,忙起身将人接到怀里,抱着香亲道:“哎哟,小?宝贝多久没见了,有?没有?想?苏奶奶?”


    秧宝揽着她的脖子?,左亲一口,右亲一口,迭声道:“想?,可?想?死我了。”


    “苏奶奶也想?死小?宝贝了。”


    哎呀,肉麻死了!


    沐卉搓了搓胳膊,好笑道:“就十来?天没见,你们至于吗?”


    苏母翻了她一眼,笑道:“那可?太至于了。星期天没见着孩子?们,我这心里啊,跟猫抓似的,做什么都不得劲。”


    “嘻嘻,再过几天我要跟爷爷去沪市,苏奶奶要不你变小?吧,我揣在兜里带着你。”


    “哈哈……苏奶奶可?没这本事。”苏母抱着秧宝坐下,跟沐卉、颜东铮他们介绍道,“这是志伟他妈,你们叫刘大娘、刘奶奶。”


    秧宝嘴甜道:“刘奶奶好!”


    颜东铮夫妻和孩子?们跟着打?招呼。


    刘母连连应着,伸手掏出几个红包,挨个儿发给孩子?们。


    秧宝嘴一咧,乐道:“我又有?钱了。”


    苏母顺了顺她刮乱的刘海:“哦,秧宝没钱花了?”


    “嗯,还欠了老多外债。”秧宝止不住轻叹。


    看得苏母乐道:“要不要苏奶奶帮你还点?”秧宝借钱买房的事,电话里她听大孙子?说了。


    秧宝收好红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要自力更生,努力挣钱养活自己、还帐。”


    苏老正喝茶呢,一个没崩住,呛了一口,咳个不停。


    懿洋刚被他拉坐在身边,见此帮他顺了顺背,递块帕子?给他。


    苏老摆摆手,止了咳,放下杯子?,从老伴腿上抱过秧宝,点点她的额头笑道:“你个小?不点,土都铲不起一铁锨,怎么挣钱?”


    “我让妈妈帮我找几棵葫芦苗,养几个小?葫芦卖给文物贩子?或是胡同里的大爷。”


    倒是一个好主意。


    可?葫芦生长是有?周期的,而秧宝花钱的速度……有?点快!


    苏老想?着,悄悄道:“苏爷爷有?钱,偷偷给你点吧?”


    秧宝双眼一亮,跟着低语道:“有?多少?”


    “两千五。”


    秧宝咬了咬手指,内心一片纠结,两千五在郊区可?以买一个大院子?,要是在市里呢,那种破破烂烂的大杂院或是一进的四合院,也能拿下一个。


    “苏爷爷,你的钱放哪了?”


    “在家?里搁着呢。”前几年闹得凶,动不动就查家?底,谁有?钱敢往银行里存。再说真要出事了,银行的钱是要冻结的,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


    虽说他那点钱不多,可?也是他偷偷攒了十几年。


    “放着啊,没有?一点利息。”秧宝琢磨了一下,“我帮你买房吧?”


    “苏爷爷有?房住。”现?在住大院,退休了住干休所,有?保健医生照顾,战友陪伴,想?寂寞都难。


    “子?瑜和俊彦哥哥没房啊。你看,我现?在沪市有?两套,小?石村一套,我爷爷还说,这次去沪市把他名下那栋思南路的花园洋房过户给我,这样我就有?四套房了。”


    “我大哥和小?哥各有?一套四合院,日后还会增加。子?瑜和俊彦哥哥要是一直没房的话,未来?,会因为房产,跟我们兄妹拉开贫富差距的。”


    好、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苏老愣了下,想?起来?道:“你苏奶奶有?套陪嫁的四合院,他们妈妈名下也有?两套。”


    “哇!这么多?”秧宝双眼直冒小?星星。


    苏老失笑:“你苏奶奶前天还说,她那套日后给你当嫁妆。”


    “好呀好呀,等俊彦哥哥结婚有?了囡囡,我再过户给小?囡。”


    懿洋抬手轻敲她一记:“过户不要钱啊!别?折腾了,直接让苏奶奶给小?囡留着吧。”


    “那就显不出我贼大方了。”


    苏老大乐:“哈哈……不给小?囡,你自己留着。”


    “那不行,未来?四合院老值钱了。”她不占这便宜。


    俊彦被他们一句一个小?囡说得脸红:“那宅子?经租出去了,还没收回,年前我跟爸爸去看了,被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修缮下来?,够再买一套了 。”


    所以,俊彦真不觉得奶奶把那套四合院给秧宝有?什么,反而有?点心疼她的荷包,修缮下来?,秧宝又要欠一大笔外债。


    秧宝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帮你去废品站挑家?具。”这样就省了一笔开支。


    苏母正跟沐卉说话,闻言转头捏了捏秧宝的小?脸:“真不要?一年四季可?看海,”房子?就在后海旁边,“游泳也方便。”


    秧宝摇摇头:“给俊彦哥哥,我也可?以住啊。”


    苏母手里还有?几套老款手饰,既然?孩子?们这么友爱,她也就不干涉了,回头把手饰给秧宝。


    苏雪来?了,一身文工团演出时?穿的军装,剪裁考究,面料是一种羊毛化纤混纺,穿在身上特别?挺括,整个人英姿飒爽,十分有?气?质。


    刘志伟脸上没什么变化:“怎么有?空过来?了?”


    “你再婚,我不来?多失礼。”说着,苏雪伸手对周若蕊道,“你好,我是苏雪。”


    周若蕊自然?知?道她,局促了瞬,伸手与之轻握了下:“你好,苏伯父苏伯母在里面,我让人带你过去。”


    “不急,”苏雪把礼金递给登记员,回身道,“听说周同志在云省农场为初恋生了个儿子?,什么时?候接过来?呀?”


    周若蕊脸一白,冷汗层层从毛孔里钻了出来?,手脚冰凉,牙齿都在轻颤:“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陶萄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刘志伟。


    刘志伟显然?不知?道周若蕊生过孩子?,不过,他多精啊,结婚证都领了,有?什么也不能这会儿撕开,他还要脸呢。


    伸手扶住周若蕊,刘志伟笑道:“小?雪来?前喝酒了吧,我让人叫沐卉过来?,带你开间房,睡一会儿。”


    苏雪轻“嗤”了声:“不用,我去见见爸妈和刘阿姨。”


    周若蕊紧张地一把扣住刘志伟的胳膊,哀求地看向他,孩子?的事不能让婆婆知?道。


    苏雪都站在门口说出来?了,她以为这事还瞒得住。


    刘志伟安抚地捏了下她的手,松开周若蕊,对苏雪道:“走吧,我带你过去。”


    苏雪快步跟上,偏头瞟他一眼,笑道:“刘县长,被新婚妻子?欺骗的感觉怎么样?”


    “挺意外的。”不恼不怒那是圣人,他不是。


    只是场合不对,地点不对,他不能发火,也不能责问。


    “说实话,你眼光这么差,我都要怀疑起你的工作能力了。”


    这话不可?谓不毒,这么多年,婚姻的失败,让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事业上。


    事业的成功,才有?了他如?今的意气?风发,娶周若蕊他以为是另一种形式的圆满。


    “我没想?到都离婚了,你还会调查我身边出现?的女人。”


    苏雪脸一僵,生硬道:“我没那么闲。”


    顿了顿,她又小?声道:“小?卉告诉我的,她以为周若蕊跟你说了。”


    刘志伟脚步一顿,看向主桌,沐卉跟他妈正说着什么,眼见地她妈的脸色不是太好,刘志伟心里咯噔一声,加快了脚步:“妈!”


    大家?齐齐看了过来?。


    苏雪从他身后走出,冲众人扬唇一笑:“爸妈、刘阿姨。”


    谁也没想?到她会来?。


    苏老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端起白瓷小?碗喂秧宝喝茶,饭店的杏仁茶极是独特,是用甜杏仁、大米磨浆过筛后,入锅煮,快开时?加点冰糖,打?去浮沫,分装入碗。说是茶,其实也算是道甜品。


    苏母看着苏雪诧异了一瞬,点点头。


    刘母就没那么好的修养了,看着若无其事走过来?的苏雪,脸一沉,“哼”了声,斥道:“你来?干什么?”


    “刘阿姨,”苏雪笑着在沐卉对面坐下,“我跟刘志伟是和平离婚。离婚时?,我爸妈就说了,两家?交情还在,让刘志伟别?有?什么想?法,该怎么走动还怎么走动。作为苏家?唯二的女儿,我爸妈都来?了,我不来?,岂不是失礼。”


    刘母还待要说什么,刘志伟按了下她的肩,笑道:“妈跟小?卉说什么呢?”


    沐卉的精神力已升至二阶,这么近的距离,对他的情绪感知?一清二楚,一时?不明他的敌意哪来?的?


    双手环胸往椅背上一靠,没说话。


    刘母对此毫无察觉,揉了揉胸口,道:“我胸口有?点闷,动不动还会抽疼,小?卉让我多在京市住几天,有?空去医院看看。”


    刘志伟松了口气?,紧跟着道:“下午我带你去趟医院。”


    “不急,你先忙。”


    刘志伟点点头,眼看12点半了,快步去门口接了周若蕊,两人站在台上说了几句话,感谢番父母家?人,服务员开始上菜。


    谭家?菜,亦叫官府菜,传至清末官僚谭宗浚的家?传筵席。


    有?黄焖鱼翅、清汤燕窝、草菇蒸鸡、罗汉大虾等凉热16道,另有?一甜一咸两道热汤和几样中式点心。


    菜一上来?,苏老便瞪了刘志伟一眼,他一个县长,结婚摆三次酒,这一次还摆到了京都饭店,菜上的一盘比一盘贵,真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刘志伟早就后悔了,他自认比颜东铮在京市的人脉广,以为宾客来?的只会比秧宝生日那天多,所以就下了血本,拿出所有?的积蓄,定了三十桌。


    事实上,别?说季司令了,就是徐副司令和周军长都没有?来?,更别?提京市文化圈了,市政这边来?的多是他以前的同事,再加上还有?联系的战友,周若蕊的同学,免强凑了20桌。


    这差距,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孩子?们可?没看出什么,等苏老一动筷,忙伸手夹了菜吃,这会儿,比他们的午饭时?间已经晚了大半个小?时?,秧宝的肚子?都要咕咕叫了。


    跪在椅子?上,秧宝伸手夹了片沙锅鱼唇里的火腿放进嘴里,又鲜又有?嚼劲,挺好吃的。


    懿洋忙扶着小?丫头坐好,一连给她夹了几个大虾,一个鸡腿放在碟子?里,尝了片鱼唇,味道还不错,又给她夹了两片。


    秧宝吃了片,清鲜味爽。


    颜东铮盛了勺燕窝喂她,燕窝洁白,汤色浅黄,味道鲜美,营养价值极高。


    “好喝吗?”颜东铮问闺女。


    秧宝点点头。


    “改天爸爸带你去友谊商店买些,隔个三五天,让你宋姨给你和妈妈炖盏好不好?”


    秧宝下意识地摸了下荷包:“这个好贵吧?”


    颜东铮被闺女的反应逗笑了,抬手又舀了勺喂她:“那你今天多喝点。”话一落,他自己又笑开了。


    一碗燕窝本来?就没有?多少,一人舀上一大勺,差不多就没了。


    苏雪一大勺喝完,再去舀,发现?碗空了,瞥眼秧宝:“颜东铮,秧宝又吃胖了吧,我瞧着比上回在国宾馆见她,胖了一圈,脖子?又短又粗,双下巴都出来?了。”


    秧宝吓得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下巴。


    脖子?短没短她不知?道,头一勾是有?双下巴了。


    “爸爸……”秧宝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我不吃了,我要减肥。”


    苏母心疼地狠狠瞪了眼苏雪:“你找事是吧?”


    颜东铮放下碗,抱起闺女笑道:“别?听你大姨胡说,她眼馋爸爸给你盛的燕窝呢,你看她是不是除了燕窝、鱼翅,什么也不吃。”


    秧宝扭头去看,苏雪正拿着筷子?夹起鱼翅往嘴里送,被苏母和颜东铮连番一说,一张脸胀得通红。


    咬了咬牙,秧宝道:“那我也光吃燕窝和鱼翅。”


    颜东铮好笑地拍了下她的背:“你跟她能比,她骨头都定型了,这辈子?就这么高,你还要长个、跳舞,每天消耗那么多,光吃鱼翅、燕窝怎么行。”


    懿洋跟着笑道:“这会儿不心疼钱了?”


    秧宝立马张大了嘴巴:“我吃虾吃鱼吃青菜。”


    见将人哄住了,颜东铮微微松口气?,心疼地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里含的泪,夹块鱼肉喂她。


    第112章


    沐卉哪见得闺女受委屈, 可大庭广众之下?,不?得顾忌点干爸干妈的颜面,一时憋得难受, “咔嚓”一声折断了手中的筷子。


    苏雪抬头对上她一副看死人的眼神, 吓得头皮一麻, 再不?敢吭声, 她怕惹急了, 沐卉这个野蛮人会不?管不顾地跟她撕扯起来,那她就丢脸丢大发了。


    苏母好笑地瞥眼在沐卉面前跟鹌鹑似的养女, 拍拍沐卉的手,扬手道:“服务员,拿双筷子。”


    苏老跟刘志伟的老领导喝了一杯,淡淡扫眼苏雪, 当时,没说什么?, 只抬手给竟革、懿洋各夹了两筷子他们爱吃的菜。


    大家看着苏家老两口的态度,哪还?不?明白,活跃在京圈多年的苏家养女,从今往后怕是要靠边站了。


    刘志伟带周若蕊过来敬酒, 一眼扫过剑拔弩张的沐卉和苏雪,就知道苏雪又跟自己玩心眼了。周若蕊的事?, 以?沐卉现下?对苏雪的态度哪会跟她嘀咕。


    给母亲、苏家二老和领导敬过酒, 刘志伟重新?倒了杯酒,站在沐卉右后方, 郑重道:“小卉, 这一杯我敬你。抱歉,方才?差一点?因为小雪的话误会你了。”


    沐卉拿着酒杯站起来, 没看苏雪,半侧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志伟道:“我以?为你该有基本?的判断。”


    这话,跟方才?苏雪说他工作能力有问题其实是一个意思,刘志伟脸色难堪了一瞬:“你不?问她说了什么??”


    “左右不?是什么?好话,我又何必再让你重复一遍,污了自己的双耳。”


    刘志伟噎了噎,手中的杯子跟她碰了下?,一口饮尽,朝她亮亮杯子——赔礼了!


    沐卉轻抿了口,见他旁边的周若蕊脸色一片苍白,浑身绷得似一张弓,诧异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方才?在门口不?是还?好好的?


    难道是因为苏雪的到来,跟刘志伟吵架了?


    这般想着,沐卉便?安慰地拍拍周若蕊的手:“过去式就是过去式,不?用理会。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开心点?!”


    周若蕊下?意识地抽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沐卉察觉出她的疏离,扬了扬眉,没太在意,她跟周若蕊的关系,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筷子,沐卉道声谢,坐下?继续吃了起来。


    陶萄在后面看得心急,搞不?明白周若蕊这是想干嘛,挑事?的又不?是沐卉,她真要硬气让人把苏雪撵出去啊!


    刘志伟愣了下?,看着周若蕊的目光带着打?量,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没了解过她,不?管是她的过去,还?是她真实的人品性情。


    不?过,此刻,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刘志伟重新?让服务员帮忙把酒斟满,走到颜东铮身旁:“东铮,喝一杯。”


    颜东铮将闺女放坐在椅子上,起身端过酒杯,跟他碰了下?:“随意点?。”


    刘志伟扯扯唇,又是一口闷喝光了杯中的酒。


    颜东铮看他这状态不?对,对陪他敬酒的伴郎道:“看着他点?。”


    对方点?点?头,在接下?的敬酒中,大半都替他挡了下?来。


    秧宝吃完碟中的虾仁,拿湿毛巾擦擦手,抓起鸡腿一口咬下?,然后,整个人就僵住了。


    颜东铮放下?酒杯,抬手夹起砂锅里煨的春笋、火腿、干贝给她放在碟子里,见她咬着鸡腿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动,失笑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秧宝拿开鸡腿,颜东铮就见鸡肉上嵌着两颗上门牙。


    颜东铮想笑,又怕小丫头受不?了这打?击——哭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平常道:“哦,活动的上门牙掉了。”


    托起她的下?巴查看了下?,出血了。


    颜东铮取过她手里的鸡腿往碟子里一放,抱起小家伙去卫生间漱口,再回来,鸡腿已被服务员端下?去了。


    “我的牙呢?”这下?好了,一说话更漏风了,秧宝忙用小胖手捂住嘴。


    懿洋盛碗牛肉羹给她:“要看吗?”他用手帕包着揣进兜里了。


    秧宝摇摇头,接过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这一顿饭,给秧宝的童年留下?了一个灰色的记忆。


    宴席都快结束,于?晓丽才?姗姗而?来,陶萄招手叫服务员在她旁边加副碗筷:“怎么?现在才?来?”


    于?晓丽给自己盛碗甜汤,一连喝了几口,才?道:“我爸又犯病了。”


    “恢复工作后,不?是说没事?了吗?”


    于?晓丽喝汤的动作一顿,戳戳汤里的圆子,消沉道:“被同事?刺了几句。”


    “又住院了?”


    于?晓丽不?愿多说,淡淡地“嗯”了声,四顾了下?,起身道:“我去给沐卉、周若蕊打?声招呼。”


    说罢,起身绕过上菜的服务员,朝主桌走去。


    沐卉已经吃好了,看下?表,正要和颜东铮带着孩子们告辞离开,见于?晓丽过来,招了招手:“刚来吗?方才?没看到你。”


    于?晓丽扬扬唇:“嗯,要走吗?”


    沐卉点?点?头:“孩子们要上课了。”


    “那你和颜同志快带孩子们走吧。秧宝,改天姐姐去看你。”


    秧宝戴上口罩,跟招财猫似的冲她招招手:“好,晓丽姐再见!”


    周若蕊食不?知味地喝了半碗汤,见沐卉要走,忙起身道:“等一下?沐卉,我有话问你。晓丽,你叫一下?陶葡。”


    说罢,率先朝休息室走去。


    沐卉微微蹙了下?眉:“东铮,你送一下?懿洋、子瑜,我去看看。”


    颜东铮点?点?头,抱起秧宝,跟苏家二老和刘母打?过招呼,带着孩子们向门外走去。


    苏老抬腕看了下?表,扭身对旁边桌上的张栋道:“小栋,你开车送东铮他们回校。对了,大鹏、二鹏,你们下?午上学?吗?”


    刘母很重视孙子们的学?业,闻言,不?等两人回答就道:“上。小栋,麻烦你帮我送下?他们。”


    张栋应了声,带上大鹏二鹏,快步追上颜东铮。


    苏雪刚因周若蕊和沐卉要闹翻而?露出的笑意,就这么?僵在了嘴边,爸一向最有原则,什么?时候公车私用了。


    休息室里,沐卉随意往沙发上一坐,等人到齐了,直言道:“什么?事?,说吧?”


    陶葡扫眼周若蕊,脸上也带了点?情绪:“苏雪过来,站在门口问若蕊什么?时候把她留在云省的孩子接过来。这不?,若蕊怀疑是我们仨告诉苏雪的。申明一下?,我没说,今天之前,我没见过苏雪,也不?认识她。”


    “哦,”沐卉直接起身道,“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于?晓丽烦躁不?已,她自家一堆事?,想着在上坎坝相处的情意,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一趟随礼,送一份祝福,就这……


    “我不?认识什么?苏雪,同样对别人的事?也不?感兴趣。”于?晓丽跟着起身道,“下?午我还?有课,先走了。”


    叫人过来时,周若蕊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不?问出事?实,她哪甘心:“沐卉,真不?是你说的?”


    沐卉看向匆匆而?来的刘志伟,唇角一扬笑道:“刘同志,麻烦你让人把苏雪叫来吧。”


    刘志伟真没想到,率先闹起来的会是周若蕊,问题是,这会儿宾客还?没送走呢:“若蕊,你想干什么??把宾客们嚷来看笑话吗?”


    周若蕊咬了咬唇:“我不?能容忍身边的朋友对我心怀恶意,居心叵测。”


    沐卉见刘志伟不?动,扬手叫来服务员:“麻烦去主桌叫苏雪来一下?,穿军装的那位。”


    一听要叫苏雪,周若蕊瑟缩了下?,对苏雪她是怵的,在她看来,苏雪家事?好,工作能力强,人又漂亮有气质,一过来就把她比到尘埃里了:“我叫你们过来只求一句真话,跟苏雪无关。”


    陶葡看着眼前的周若蕊,熟悉又陌生。


    沐卉没理她,走回来往沙发上一坐,大腿翘在二腿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着,悠闲自得,强大而?又自信。


    于?晓丽也没当回事?儿,跟沐卉挤坐在一起,问道:“沐卉,我记得给秧宝看腿的陆医生,一手针灸很厉害?”


    “嗯。”


    于?晓丽捏了下?手指:“他对精神方面有研究吗?”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他小儿子陆峰是沪市中医院脑神精方面的专家。我爸腰部受伤,半身瘫痪就是在他那治的,现在已经有所好转。”


    “你有他的电话吗?”


    沐卉随口说了串数字,于?晓丽忙跑出去找服务员要来纸笔记下?。


    没一会儿,苏雪过来了,同行的还?有苏母和刘母。


    看到刘母,周若蕊再无一丝侥幸,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指甲深深掐进手心的肉里。


    沐卉放下?茶杯,扶着苏母和身体不?好的刘母坐下?,看着苏雪直接道:“你从哪听说周若蕊在农场生了个孩子?”


    刘母震惊道:“什么?、什么?孩子?”


    刘志伟忙过来顺了顺母亲的胸口:“您别激动,若蕊有个孩子,您儿子我不?是也有俩吗。正好,不?用再要孩子了,三个儿子养大,还?愁没人养老。”


    “不?是,结婚前怎么?没听你说她结过婚?”


    苏雪嗤笑一声:“周同志可没有结婚,她是未婚先孕,偷偷摸摸在农场生下?一个儿子,看都没看一眼就送人了。”


    刘母立马呼吸急促,一张脸憋得青紫,喘不?过气来。


    刘志伟一巴掌甩过去,“啪”的一声,将苏雪甩倒在地:“苏雪,我妈要是有个什么?,我让你给她偿命!”


    苏雪捂着脸,歪在地上,一脸不?敢置信看着刘志伟叫道:“刘志伟……你打?我?!”


    刘志伟抱起母亲转身就走,经过周若蕊身边,深深看了她一眼。


    周若蕊浑身冰凉,人一走,就瘫坐在了地上。


    苏母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沐卉抱抱她,快步追了出去。


    外面已经惊动了,苏老看着抱着母亲往外跑的刘志伟,追出来的沐卉,问道:“小卉,你刘大娘怎么?了?”


    “我猜是心脏病。”


    “啊,快让人叫车。”


    饭店有时会接待外宾,遂有专门的接待车,经理是经过专门培训的,很善长处理紧急情况,人抱到门口没1分钟,车就开来了。


    沐卉跟着上车,帮忙揉按着刘母手上的穴位。


    “去同仁医院。”刘志伟冷静道。


    饭店离同仁医院没多远,一番抢救人是缓过来了,检查后,是冠心病,时期长了,已发展至心绞疼、心梗,医院并没有好的治疗方案,只能用药物维持。


    苏老两点?有一个会议,知道人暂时没事?,先走了。


    苏母领着周若蕊送走宾客过来,松了口气,看着苏雪,冷声道:“说吧,你找谁打?听的周若蕊的消息?”


    苏雪半边脸都肿了,学?秧宝戴着个口罩:“周若蕊的初恋。”


    周若蕊难以?置信道:“怎、怎么?会是他?!”


    苏雪讥讽一笑:“这得怪你有一个爱攀高枝的妈,知道你结婚的对象是县长,你妈不?知道有多得意,站在人家门前,高高在上地讥讽人家有眼无珠,丢了凤凰捡山鸡,惹得他老婆出来争论。结果,被你妈一把推在地上小产了。”


    周若蕊踉跄了下?扶着长椅坐下?,脑袋都是懵的,双耳嗡嗡直叫。


    苏母淡淡瞥她一眼,看向苏雪:“我真没想到,你心胸这么?狭隘,手这么?长,都离婚了,对志伟的事?还?这么?关注。就你,真不?配穿这身军装!”


    “你走吧,等会儿我亲自给报社打?电话,以?后在外,别再说是我苏家的闺女。我的女儿,我不?求她多有本?事?,脾气多好,可有一点?,她不?能坏了良心。你该庆幸,志伟她妈抢救过来了。不?然,苏雪,便?是我不?动手,志伟也能让你哪来的回哪去!”


    “你就会拿苏家女儿这个身份威胁我,明明是她隐瞒在先……”


    “关你什么?事??我就问你,她隐不?隐瞒,关你什么?事??”


    “我、我怎么?说也跟刘志伟有点?感情……总不?能像沐卉一样吧,明知道她骗婚,还?同她一起瞒着刘志伟。”


    刘母在药物的作用下?睡了,沐卉同刘志伟从病房里出来,听到她这话,轻笑了声,双手环胸往墙上一依:“这是人家的私事?,刘志伟没问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再说,碰到他俩谈恋爱时,周若蕊找我请教过这个问题,我给出的建议是‘告诉刘志伟’。毕竟,在我看来,周若蕊配刘志伟绰绰有余,她是未婚先孕遇到个渣渣,可你别忘了,刘志伟是三婚,且有两个孩子。他年轻有为是县长,周若蕊还?是大学?生呢,谁比谁差了?”


    刘志伟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被沐卉这么?一说,对周若蕊的隐瞒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是啊,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过渣渣,他先前不?就遇到一个——苏雪!


    苏雪被他看得脸一黑,叫道:“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是未婚先孕,传出去,是要游街挂破鞋的……”


    沐卉撇了下?嘴:“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皇历了,高考都恢复了,你还?活在过去呢,可悲可叹!”


    苏母看着沐卉古灵精怪的模样,“噗嗤”一声乐了:“行了,这儿你什么?事?,快回学?校上课吧。”


    沐卉抬手敬个礼:“遵命!”


    说罢,快步走了。


    苏母关切地询问了番刘母的情况,开导道:“既然结婚了,就好好过。小周还?小,很多思想不?成熟,可以?慢慢教,没必要一棍子打?死,人非圣闲,孰能无过?至于?苏雪,我已经决定以?苏家的名?义登报,跟她断绝关系了。她跟你多少有点?感情,这事?,看在我和你苏爸的面子上,你看……”


    刘志伟的手段,苏母是了解的,他真要气不?过朝苏雪出手,苏雪不?说脱成皮吧,单就今天这事?来说,告到她工作单位,一个处分是跑不?了的。


    “妈,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周若蕊这事?我都能容下?,苏雪几句话我还?能跟她翻脸不?成。”


    苏母好笑地拍拍他的肩,真要不?怨恨,那一耳光怎么?不?是朝周若蕊扇下?去:“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好了,去跟小周好好的谈谈吧,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妈。”


    “我送您。”


    第113章


    苏母到家将手包递给张妈, 径自上楼,推开给苏雪准备的房间,取过桌上摆的相框看了会儿, 转而打量着屋子的一切, 新家新气象, 家具虽是大院后勤部统一配备, 可每一件都是她和张妈亲自去挑的, 要的全红木,苏雪原来屋里的窗帘床品她没用, 跟张妈去百货大楼重新买了两套,方?便她替换。


    搬来一个多月,苏雪也就新家暖屋那天回来了一趟,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每周打电话给她,都是忙。


    明明她工作?的部?队, 离家步行?只需半小时,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却没时间回家陪他们吃个便饭。


    “大姐,”张妈上来道, “秋同志来了,在楼下。”


    “哦。”苏母回过神来, 揉了把酸涩的双眼, 朝楼下走道,“苏雪先前在老宅的用品你整理一下, 等?张栋回来, 让小张给她送去。”


    张妈愣了下:“她住的宿舍就一间,那?么?多东西送去, 没地方?放吧?”


    “那?是她的事。还有,”苏母扶着楼梯回首道,“我等?下写封断绝关系的声明给报社送去,让他们下期刊登。日后,她跟我们苏家再无关系。你不要再有事没事跑去部?队宿舍帮她收拾房间,洗床单被头?布了,也别家里一改善生活,就多做一份给她送去。有这功夫给秧宝做两双布鞋吧,小家伙的脚胖,买的鞋穿着都不合脚。”


    张妈幼时丧父,少时丧母,结婚没一年,丈夫也去了——痨病。公婆骂她克父克母克夫,是灾星。


    见到被王大海从农村接来的苏雪,她以为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心?里充满了怜惜。


    看着她识字,进部?队,转去文?工团,一步步走到了副团的位置,张妈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的蜕变。


    看着、照顾着,一晃就是十几年。现在,突然告诉她日后苏雪跟家里没关系了,张妈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空落落的好似被人吊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白茫茫的一片没了色彩。


    “怎么?……就没关系了呢?”张妈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回不过神。


    苏母可没想这么?多,更不知?道苏雪是张妈的精神寄托。


    到了楼下,她已敛去因苏雪翻腾起的情绪,展颜笑道:“工作?不忙了,怎么?有时间来找我玩?”


    秋凤兰在妇联工作?,跟苏母是同学、战友。


    听?到苏母打趣,笑道:“好不容易忙完一个段落,你还不让我歇歇。有空没?”


    “什么?事?”


    “陪我去百货大楼逛逛,给家里的小孙女添两套衣服。”


    苏母正想给秧宝买几样头?饰:“行?啊,你等?我一下。”


    说罢,去书房写断绝关系的声明。


    神神秘秘的,秋凤兰好奇地跟过去一看,惊道:“苏雪又做什么??”多年的朋友,苏母什么?性?情她了解,若不是苏雪做得过了,她断不会写这纸声明,“这事,你家老苏知?道吗?”


    “我没跟他说。不过,你知?道我俩的,做事都有个默契。”


    秋凤兰翻了个白眼:“又在我面前秀恩爱。”她丈夫早逝,说不羡慕好友和老苏之间的感情,那?是假。


    苏母笑笑,收起写好的纸张,拎上手包:“走吧。”


    秋凤兰跟上她的步伐:“前几天苏雪刚在大院闹了一出,你这会儿登报跟她断绝关系,也不怕人家说你们有了干闺女,不要养女?”


    苏母止不住叹了口气,将?她今儿在京都饭店做的事说了一遍:“女孩子追求爱情的美好,向?往婚姻的幸福,无可厚非。她不该在陈建业没离婚的情况下去招惹他,更不该都跟刘志伟离婚了,还想跟他牵牵扯扯不放手。”


    秋凤兰笑道:“我看,你是气她又蠢又毒,使坏都没那?脑子吧?”


    “她是没脑子,但凡有点心?计,就不该处处跟小卉过不去。有我和老苏在,她跟小卉的关系多近——异姓姐妹,不该相互扶持吗?小卉夫妻和几个孩子你也接触过几次,你说,小卉、东铮和秧宝谁不是你对?我好一分,我还你十分的主?但凡她对?人有几分真心?,小卉能不将?她纳入羽下,护她一辈子?”苏母说着冷“哼”了声,“可你看她,满脑子除了男人还有什么??”


    两人说着话到了大院门口,跟哨兵交待了几句,苏母拉着秋凤兰坐公交先去了趟报社。


    与之同时,苏雪找到了陈建业所在的部?队。


    陈建业请假出来,见她戴着口罩,抬手就将?手背贴在她脑门上感受了下:“没发烧,怎么?戴口罩了,喉咙不舒服吗?”


    苏雪拉下口罩,露出红肿的半边脸,泪也跟着下来了,一头?扎进陈建业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哭道:“呜……他们都欺负我,沐卉、刘志伟……”


    陈建业吓得扎着两手,急道:“小雪、小雪,你别这样,快起来,大家都看着呢。”


    两人所站的位置离大门没多远,门口荷枪实弹的哨兵偏头?就能看见。


    苏雪委屈的不行?,哪顾得这些。


    陈建业扣住苏雪的手腕,挣开她的环抱,将?人推开些,快步朝前走去。


    苏雪愣了下,忙快步跟上,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道:“你生气啦?”


    陈建业扒开她的手,凝眉道:“小雪你别这样,这是军区门口,让人看见咱俩都得脱下身?上的军装。”


    “我不怕。”


    “我怕!”陈建业苦笑了下,“小雪,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当司令的爸爸,没有当团长的大哥,我现在得来的一切,都是我努力的结果,我不想一个疏忽,再被人打落尘埃。你……懂吗?”


    “我……”苏雪张了张嘴,半晌,碾了碾脚下的泥,“我跟我爸妈断绝关系了?”


    “什么??!”陈建业惊得叫了一声,脸色都有几分扭曲。


    苏雪吓得哆嗦了下:“我、我跟爸妈断色关系了。”


    “苏雪你多大了,能不能成熟点,别这么?任性??断绝关系的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苏雪的心?似漏了个洞,呼呼地刮着冷风,舔了舔唇,她干涩道:“是我妈硬要跟我登报断绝关系的。”


    “那?你不会说几句软话,求一求她?”


    苏雪不敢置信道:“你让我求她?”


    “子女求父母很丢脸吗?”陈建业很不能理解她的逻辑思维,“他们养了你十几年,这个恩情要还吧?这会儿断绝关系,你还怎么?报恩,怎么?给他们养老?苏雪,传出去就是你不孝。”


    “我、我……”


    “小雪,听?话,回去好好地求求妈,她一个当母亲的,哪会不心?疼自己养大的孩子。”说着,转过苏雪的身?子,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回去吧,好好跟她认个错,咱们的婚姻还需要她和爸的祝福呢。”


    苏雪所有的为难和不情愿都消失在最后一句话里。


    苏母和秋凤兰买好东西,说说笑笑坐公交回来,进了大院双方?分开,刚一进屋就见苏雪从楼上下来。


    “妈,你回来了,买了什么?,我帮你提吧?”


    苏母侧身?避开她的手,看向?她身?后的张妈:“不是跟你说了吗,日后我们家和苏雪再没有一点关系,怎么?又放她进来了?”就是怕她反应过来不甘心?地过来闹腾,方?才和秋凤兰出门时,她才专门跟站岗的哨兵打了声招呼,以后别再放她进来。


    所以,除非有人过去领,要不然别说来家了,军区大门她都进不来。


    “大姐,小雪知?道错了,母女俩哪有隔夜仇……”


    “打住!家里的事,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别跟我讲道理。”苏母说罢,放下手里大大小小的纸袋,拿起电话拨给巡逻队,让他们过来俩人,帮苏雪搬一下东西,顺便将?人送出去。


    “妈,你真这么?绝情吗?”


    苏母放下电话,没理她,拎起东西准备上楼,她给秧宝挑了几款发卡、发箍和绒花,买了两身?小裙子,家里没有秧宝的房间,以往过来都是跟她和老苏住,她想将?苏雪那?间收拾出来给秧宝。


    “大姐,断绝关系的事,首/长他知?道吗?”张妈急道。


    苏母回头?瞥她一眼:“小张,这不是你该管的。”


    “大姐……”


    “张妈别求她,说什么?待我如亲生,真要当我是亲生的,她会因为我犯点错就把我赶出家门?还专门跟站岗的哨兵说,不让我进来。”那?一瞬间,面对?一众她从前看不起的哨兵们打量的目光,苏雪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苏母听?得心?寒,忍不住回头?道:“苏雪,你想过没有,当年老苏若没有派王大海去乡下接你,你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若没有将?你认作?我苏家养女,你又过的是什么?生活?这么?多年,你感恩过吗?知?道什么?是升米恩斗米仇?你现在就是!”


    “别假惺惺了,我爸是烈士,我是烈士的后代。当年,我一共写了五封信,不是非你家不可。知?道我这些年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就是跟王大海过来,遇到你们虚伪的一家,说什么?对?我如亲生,有这么?对?亲生女儿的吗?进文?工团你们阻拦,谈恋爱你们不许,结婚了还要看你们的脸色过日子,但凡你们看在我亲爸的面上,对?我有一点良心?,陈建业出事那?会儿就不会见死不救,让我大着肚子来回奔波。那?个孩子就是你们害死的,我恨死你们全家了……”


    “你、你——”苏母指着她,气得眼前一黑,从楼梯上栽了下来。


    周军长和巡逻队的朱开诚带着人过来,听?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朱开诚撒腿冲到苏母跟前,查看了下情况,急道:“打急救电话,快点!”


    副队长忙奔到电话前,拿起话筒拨号。


    周军长走到苏雪跟前,抬手就是一耳光:“你亲爸要是还活着,苏雪,你信不信,他早就打断了你的腿!不知?感恩的东西。”


    朱开诚抬眉看了两人一眼,知?道周军长这一耳光是打给他看的,理都没理,等?副队长打完电话,他又道:“再给颜东铮拨一个。”说着,报了一串号码。


    苏老今天的会议比较重要,打扰不得,苏家这会儿能撑事的只有这个干女婿了。


    颜东铮接到电话,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半个小时就到了军医院。


    人在手术室,右小腿骨折,右手腕扭伤,额头?出血且伴有轻微的脑震荡。


    颜东铮握着朱开诚的手连连道谢。


    朱开诚笑笑,把交费单递给他:“医药费我已经垫上了。”


    颜东铮看了眼,掏出钱包,把钱点给他:“辛苦了,改天请你喝酒。”


    “好,我等?着。”


    收起钱包和交费单,颜东铮在他身?边坐下:“能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吗?”


    “我带人赶过去,老太太已经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不过,我听?门口的哨兵说,老太太下午出了趟门,走前和他们说家里跟苏雪已经断绝了关系,让他们以后不用放苏雪进院。苏雪过来,闹着跟张妈打了个电话,张妈过去就把人强硬地接进去了,说有什么?她担着。”


    张妈22岁那?年公婆去逝,她被小叔子撵出家门在火车站乞讨,因跟人抢夺半个窝头?被人打个半死,恰好遇到送朋友坐火车的苏母,医治后,知?道她没地方?去,出于怜悯,便将?人留在了家里,这一待就是20多年。


    进进出出的,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她跟苏家不是一般的雇佣关系,遂哨兵们对?她的保证深信不疑。


    颜东铮看向?张妈。


    张妈吞吞吐吐道:“大姐让我把小雪以往的用品整理一下给她送去,我怕有遗漏,这才让小雪进门……我也没想到,大姐回来会这么?生气,说话那?么?难听?……”


    颜东铮的手往下一压,打住她的话头?,扭头?对?朱开诚道:“她这种情况可以遣返回原籍吧?”


    朱开诚点点头?:“需要帮忙吗?”


    颜东铮抬腕看了下表:“麻烦你们巡逻队的人帮忙带她回去收拾一下行?李。”说着,掏了叠钱票给朱开诚,“这月的工资我也不知?道干妈有没有给她,多出来的算是补偿。”


    朱开诚接过来点了点,掏出纸笔给颜东铮写了张条子,然后招手叫来一名巡逻队员,把钱票给他,让他带张妈回大院收拾,送她回老家:“晚上要是没有买到火车票,就先安排她在招待所住一晚。你这几天算是请假,工钱让颜东铮给你出。”


    队员嘻嘻笑道:“有这钱,颜哥不如请我们兄弟们喝顿。”


    颜东铮点头?应诺:“等?你回来,我请大伙儿去京都饭店撮一顿。”


    朱开诚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够意思!”


    第114章


    张妈被巡逻员拉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 颜东铮的“遣返回乡”说的是她。


    “我不?走!”张妈一把抓住墙扶手,尖叫道,“我是苏家的保姆, 首/长不?发话, 你们谁也没有权利赶我走。”


    朱开诚朝队员使了个眼色, 立马又有一位上前, 跟方才那?位队员一起, 手帕往嘴里一塞,架着?人下了楼。


    周军长带苏雪坐公交匆匆赶来, 见此,忙拦道:“小谷,你们这是干什么,张妈又不?是犯人, 怎么能这么对?待,赶紧把人放了。”


    答应帮颜东铮将人送回乡的小谷呲牙一笑:“周军长, 发生这事,你觉得张妈还适合待在苏家吗?”


    周军长一愣,半晌,嗫嚅道:“这、这是嫂子的意思?”


    “苏大娘在手术室。颜哥来了, 询问她事情的经?过?,没一句实话。”她那?几句回答, 谁听不?出来对?苏雪的维护, 对?苏大娘的不?满,多年的优越生活怕是让她忘了作?为?一个?保姆的本?份, 也忘记了当年是谁把她从乞丐窝里救出来, 庇护在羽下二十多年,“周军长放心吧, 颜哥没有亏待她,不?但多付了一个?月的工钱,还另给了一份补偿。”


    “怕她大字不?识回乡的路上出事,还托我带她回大院收拾好行李,送她回家。”


    张妈看着?苏雪不?停地挣扎着?:“呜呜……”


    苏雪捏了捏手指:“我爸知?道吗?”


    小谷轻“嗤”一声,笑她方才在苏家客厅还叫嚣着?“最后?悔的事就是跟王大海过?来认识你们虚伪的一家……”这会儿,又叫起“爸”来了。


    周军长看出小谷两人对?苏雪的轻视,微微皱了下眉:“这是苏家的家事,我想还是待苏老回来,问过?他再处理的好。”


    小谷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周军长也知?道这是苏家的家事啊,那?就让开吧。”


    被一个?小小的巡逻队员挑衅,周军长脸一沉,喝道:“小谷!”


    小谷掏掏耳朵:“周军长有什么话跟颜哥说吧,他在楼上。”


    说罢朝队友使了个?眼色,架着?张妈绕过?两人快步朝外走去。


    张妈两条腿拖在身后?,挣扎着?拼命往下坠,看向苏雪和周军长的目光带着?恳求,这会儿她是真的怕了,她没想到颜东铮真敢撵她走,也没想到巡逻队的人连周军长的话都敢顶。


    周军长颜面扫地,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队员回头瞥了眼,吓得一激灵:“妈啊,周军长的眼神要吃人。小谷,这下好了,咱们把他得罪个?彻底。”


    小谷朝后?看了眼,冷笑道:“有老大呢,我怕他个?鬼。”


    “就怕他连老大一起记恨上了,给咱们穿小鞋。”


    小谷默了默没吭声。


    “周叔,”苏雪眼见人走远了,急道,“这事我爸肯定不?知?道,一定是颜东铮自作?主张。前几年家里出事,我爸要送张妈走,张妈说什么也要跟家里共进退。那?时,我爸就跟张妈保证了,日后?让大哥、俊彦给她养老送终。”


    “我爸那?人最重承诺,哪会因为?她放我进屋就把她赶走啊。张妈在家里一待就是20多年,早就是我们苏家的一份子,这会儿送她回去,我爸妈肯定不?习惯。再说,她老家早没有什么亲人了……”


    周军长沉着?一张脸,快步上楼道:“这个?颜东铮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走,看你妈醒了没有,找她问问。”


    两人上楼,恰好手术室的门打开,颜东铮和朱开诚忙起身迎了上去,苏母躺在移动床上被推了出来,头上包着?纱布,右小腿打着?石膏,右手腕敷着?药膏。


    “医生,我干妈怎么样?”


    “年纪大了骨头脆,照顾时小心点,其他问题不?大。”医生说罢,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


    颜东铮连连道谢,扶着?移动床,随医护人员快步去了病房。


    苏母是老党员,老干部,虽然退休了级别在那?放着?呢,医院给安排了间单人病房。


    颜东铮和朱开诚同医护人员小心地将人移到病床上,护士给她挂上水,颜东铮轻轻帮她盖上被子。


    局部麻醉,苏母这会儿清醒着?,只是头疼、头晕,难受得厉害:“东铮、开诚,你们怎么来了?”


    朱开诚笑笑:“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带人过?去了,正好看到你从楼梯上摔下来,苏老还在开会,你身边不?能没个?亲人,我就让人打电话把东铮叫来了。”


    颜东铮托起苏母的头,帮她调整了下枕头的高度,让她躺得更舒服点:“时间不?早了,干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小卉给你带来。”


    “你跟小卉打电话了?”


    “还没。”


    苏母怕沐卉和孩子们担心,叮嘱道:“别打,也别跟她和孩子们说。我没事,养养就好了。”


    颜东铮失笑:“小腿骨折,你觉得能瞒几天?”


    周军长等医护人员离开,病房里不?挤了,这才带着?苏雪进来:“嫂子,你没事吧,我带小雪过?来看你……”


    颜东铮脸一冷,起身拦在门口,朝周军长和苏雪做了个?请:“周军长,干妈刚做完手术,麻烦你体谅一下,有什么话,咱们外面说。”


    苏母看到苏雪,情绪激动地抬手就想抓个?什么砸过?去,她右手扭伤,左手挂着?水,哪个?都不?能动。


    朱开诚吓了一跳,忙按住她双臂:“苏大娘,你别动!”


    颜东铮担心地回头看了眼:“朱同志,干妈这里麻烦你帮我照看会儿。”


    朱开诚点点头。


    “周军长,”颜东铮目光犀利道,“你也不?希望把事闹大吧?”


    周军长推了把苏雪,让她先出去:“嫂子,你别激动,听我说,我知?道今天的事是小雪不?对?,孩子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来的路上,她说了,她那?会儿是叫猪油蒙了心,不?是故意拿话气你……”


    “小周,你走吧,我不?想听这些。断绝关系的声明我已经?送去报社,她日后?如何?跟我家没关系。”


    周军长凝了凝眉:“嫂子,孩子我已经?打过?骂过?了,她真知?道错了,你就不?能给她个?机会吗?上回你说不?让她跟陈建业来往,她做到啊……”


    “周军长,请!”颜东铮声音冷硬地再次做了个?请,“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颜同志,这是苏家的家事,你还是别掺和的好!”


    “周凯,你想干什么?”苏母怒了,“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给我滚!”


    颜东铮更是直接,一把擒住周军长的手腕,将人拖了出去。


    苏母一个?“滚”字,震得周凯白?了脸,都不?敢抬头去看朱开诚和走廊上的巡逻队员,以及医护人员的脸色,“颜东铮你想干什么,松手!”


    挣开手,周军长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衣服,转身快步朝楼下走去。


    颜东铮目送他走远,偏头看向呆站在走廊上的苏雪:“需要我让巡逻队送你出去吗?”


    “颜东铮,看到我今天的下场,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当年王大海把我从老家接过?来,你不?知?道爸妈对?我有多好,给我请老师,给我买衣服,带我看电影,逛商场,参加大礼堂的舞会,交接大院里的同龄人……只要我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们都恨不?得给我摘下来,”苏雪讽刺地笑笑,故意大声道,“可你看现在,就因为?我没有按照他们的心意待在女子训练队,没跟陈建业分手……他们就收回了全部的宠爱,将我赶出家门。颜东铮,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听话乖巧傀儡似的女儿,你以为?沐卉是能让别人撑握她命运的人吗?看好了,我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说罢,转身走了。


    苏母气得呼呼直喘,朝外吼道:“滚!东铮,你让她滚……”


    颜东铮回房,跟朱开诚好生安抚了会儿,苏母才平息了这口怒火,在药物的作?用睡去。


    朱开诚撞撞颜东铮的肩:“苏雪的话,没往心里去吧?”


    颜东铮淡淡瞥他一眼:“我有基本?的判断。”


    朱开诚哈哈笑道:“也是,以你的聪明才智,苏雪那?点把戏哪能瞒得过?你。”


    这夸赞颜东铮欣然受了:“帮我再守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去吧。”


    沐卉接到电话,忙跟老师请了假,骑车接上懿洋、子瑜去附小。


    把自行车寄放在附小的车棚里,沐卉带着?四个?小家伙做公交去军医院。


    路上,懿洋他们已经?知?道苏母受伤住院了,个?个?担心不?已。


    公交在医院门口对?面的站牌前停下,竟革率先冲了下来,秧宝追着?小哥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马路跑进医院,冲到住院部,一口气爬上楼,站在门口,拄着?膝盖呼呼直喘。


    苏老开完会,刚到。


    见此,心疼地掏出手帕给两个?小家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跑这么快,摔倒了怎么办?”


    竟革拍拍胸脯自信道:“我可是长跑、短跑冠军,怎么会摔倒。”


    苏老紧绷的脸色,露出了笑容:“嗯,我们竟革厉害!”


    秧宝急着?看苏母,绕过?他,快步奔到床前:“苏奶奶……”


    “嘘!”颜东铮食指竖在唇间,“苏奶奶睡着?了。”


    秧宝忙将小胖手交叠着?捂在嘴上,朝爸爸眨巴眨巴眼,压低声音道:“伤得重吗?”


    颜东铮伸手抱起小家伙,安抚顺顺她的背:“不?严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秧宝探头看了看,见苏母头上包着?纱布,忙伸长脖子,撅着?嘴帮她吹了吹:“呼呼就不?疼了。”


    苏老揉揉她的头,对?颜东铮道:“晚上我守在这里,你和小卉带孩们回去吧。”


    “我跟宋姐说好了,她一会儿过?来照顾干妈,等会儿,让张栋带她回大院一趟,看看厨房都有什么,再跟她讲讲看都有哪些忌讳,家里先让她帮忙收拾着?。保姆的事,等干妈好了,再找也不?迟。”


    “不?用,孩子们都吃惯小宋做的饭菜……”


    颜东铮知?道他的意思,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道:“我已给石永春打过?电话,明天他妈会来我家住一段时间。上回去村里,秧宝就吃中了她烧的饭菜。”


    秧宝点头:“雪里蕻炒黄豆,扒糕,汆丸子……农家菜,可香可好吃啦。”


    苏老微微松了口气,乖宝喜欢就好。


    沐卉在医院门口买了两盆花,一兜水果?,和懿洋、子瑜提着?过?来,询问了下情况,坐着?跟苏老说话。


    子瑜看过?奶奶,拿上樱桃去洗。


    秧宝从爸爸腿上滑下来,踮脚看了看窗台上的花,去水房接了半杯水,搬张凳子在窗台下,爬上去给花浇水。


    与之?同时,张栋按照苏老的吩咐,开车回了大院。


    张妈哭哭泣泣地不?愿走,闹腾着?非说颜东铮鸠占鹊巢,自作?主张撵她回老家。


    一时间,苏家门前围满了人。


    这么多人看着?,苏家没一个?主事的,小谷两人也不?好硬来。


    车子在人群外停下,张栋眉眼沉沉地开门下车,穿过?人群进了院子:“东西收拾好了吗?苏老让我送你回老家。”


    院内院外一时静得可怕,随之?张妈哇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张栋上前提起一个?藤箱:“走吧,别把最后?一点感情折腾没了,也给自己留点脸面。”


    “首、首/长说,让正初给我养老……”


    张栋点头:“苏老是说过?,但这话在你为?了苏雪,将子瑜一个?人留在厨房做实验,炸掉半边厨房,差点没伤着?孩子就不?作?数了。”


    一而再,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眼见老伴差点没了半条命,苏老真的恼了。


    众人震了震,还有这事?


    有人记得,苏老毕竟是高级将领,受人关注,再说那?一声巨响,跟炸雷似的震惊了几所?大院,一度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时,还有很多人下注,看苏家什么时候把那?个?照顾孩子的保姆开除。


    张妈面对?众人的目光,瑟缩了下:“我在苏家工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不?能把我撵走……”


    季司令不?知?何?时过?来了:“每月的工资给了吗?”


    张栋忙朝他敬了个?礼:“给了,大院里的保姆多少,她多少,一年两身衣服。平常花用都是大娘出,她不?花一分钱,这么多年攒着?,足够她下半辈子养老了。”


    小谷跟着?道:“颜东铮还特意多付了一个?月的工资,和一笔不?小的补偿。”


    季司令摆摆手:“送走吧,这样心大,没有一点责任心的保姆咱们大院用不?起。”


    这话一出,张妈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季司令的警卫小李上前,和小谷一起架起人就要往门口张栋开的吉普车里塞。


    “我、我的东西还没有拿完。”


    两人松开她,让她进屋继续收拾。


    衣服鞋袜,床单被褥窗帘,洗漱用品,盆罐茶杯暖瓶,沐卉前几天送来的风干鸡、火腿,米面等等,足足收拾十来个?麻袋。


    大家看得咋舌。


    原来还有点可怜她的,觉得苏家做的有点过?了,20多年啊,不?是家人胜似家人,这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太贪了。


    张栋没吭声,和小李他们一起将东西撂放在车顶上拿麻绳捆好。


    张妈双眼通红,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看这屋这院,才在小谷的催促下上了车。


    张栋锁上门,抬手再次给季司令敬了个?军礼,打开车门坐上去,小谷跟着?上了副驾驶位,也不?用买什么火车票了,加满油,国营饭店里买些干粮,两人替换着?开,连夜将人送出了京市。


    苏家门口的人群散去,小李随季司令往家走,笑道:“颜东铮办事倒是利落,就是威信差点。”


    季司令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道:“他不?是军人,也不?是大院子弟,认亲不?足仨月,能让巡逻队帮他办事,已算不?错了。改天见他过?来,让他来家陪我吃顿便饭。”


    小李愣了愣,这是要帮颜东铮造势,当后?辈提携了。


    颜东铮一直没看到张栋过?来,知?道他和小谷一起送张妈回老家了,便跟沐卉商量道:“咱们都过?来了,俊彦在家该担心了,等会儿我回去,你和孩子们陪干爸回大院住几天。”


    沐卉点头。


    没一会,宋梅香拎着?食盒和两身换洗衣服过?来,颜东铮趁机告辞。


    秧宝牵着?妈妈的手,送爸爸到楼下,再上来,苏母已经?醒了,宋梅香在帮她洗漱。


    “苏奶奶,”秧宝挤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贴着?药膏的手腕,“疼吗?”


    “不?疼。秧宝跟妈妈回家吃饭吧,明天再来看苏奶奶。”医院里病菌多,苏母不?愿让孩子们多待。


    秧宝接过?苏老手里的鱼汤,颤微微地舀起一勺,吹了吹踮着?脚尖喂她:“我先喂你吃饭,等你睡了,我们再走。”


    苏母伸着?头把汤喝了,汤鲜,心更暖:“乖宝喝一口,小肚肚该饿了。”


    “我不?饿。”秧宝话音一落,肚子“咕噜”一声叫了起来。


    大家哄堂大笑。


    秧宝不?好意思地咧咧嘴:“我忍忍。”


    苏母哪舍得让她饿肚子:“哎呀,有点咸了,乖宝帮我尝尝。”


    秧宝不?疑有他,捧着?碗喝了口:“好好喝啊!”


    说罢,又舀了勺喂苏母。


    “我还是觉得有点咸,不?信,乖宝你再喝一口。”


    秧宝将信将疑地又喝了口:“不?咸啊。”


    众人再次大笑。


    这下秧宝知?道苏母的用意了,扭头问宋梅香,得知?带的鱼汤多,捧着?碗吨吨喝下半碗,跪爬到苏母枕旁,将碗凑近她唇边喂她。


    苏母本?来没什么胃口,被秧宝喂着?,不?知?不?觉喝下大半碗,吃了几个?汤包。


    又说了会儿话,大家才在苏母连声的催促下,跟宋梅香交待几句,出了医院,去国营饭店吃饭。


    饭菜上齐,沐卉给秧宝夹了几筷子笋尖,偏头问苏老:“干爸,苏雪你准备怎么处理?”


    “她今天下午在部队门口,跟陈建业搂搂抱抱被人看见,举报了。”


    “啊!”沐卉惊了,没想到苏雪这么敢。要知?道这个?时代,夫妻俩走在街上拉一下手都要被人说闲话,“会开除吗?”


    苏老点点头,部队正在裁军,她倒好,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第115章


    苏雪和陈建业的调查结果, 翌日一早就摆在了他们各自的领导面前。


    影响太坏了,陈建业的领导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开除军籍。


    文件传到上面,还是陈建业原来站队的那位师长帮忙说了句话, 开除改为复员, 将他的名字添在了裁军的名单里。


    苏雪这里, 因为苏母断绝关系的声?明还没有刊登, 文工团团长?顾忌她背后的苏家, 处理结果被压下了。


    直到苏母住院跟苏雪有关的消息传出,文工团团长?才找人来探苏老的口?风。


    对苏雪, 不管怎么说苏老都曾倾付过一腔父爱,她也曾承欢在膝下,再加上她亲爸的关系,最后, 苏老还是心软,提笔写下“转业”二字。


    解甲的军官安置方式有两种:转业, 复员。


    转业即计划分配方式,这种方式是转业干部的工作分配完全由国?家负责。复员即军队一次性发给复员军官数额较大的复员费,国?家不再负责安排工作。


    “工作安排在她老家的县文工团。”


    这话一传出去,事情?就?成了定局。


    周军长?过来求情?:“苏老, 说出这话,我知道自己挺没脸的, 只是一想?到老陆, 我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当年辽沈一战,若非有他打掩护, 我和老张他们仨不可能活下来……作为小雪唯一在京市的叔叔, 这么多年没管没问,我……”


    苏老摆手打断他道:“县文工团, 已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好的安排,你?们要是不满意,等人到了文工团可以帮她申调嘛。”


    周军长?一噎:“她是京市军区文工团的副团长?。苏老,你?不觉得让她转业去县文工团太屈才了吗?”


    “她要真有才,用不了半年就?能调到市文工团。”


    周军长?再次噎了下,苏雪有没有本事他不知道,不过,她能这么快爬到副团长?的位置,且在这个位置上一待多年,无风无波,要说没有苏家的原因,说出去——谁信?


    苏老说得简单,断绝关系的报纸一经?刊登,没了苏家这座靠山,她想?再往上走,何其?艰难。


    不说别的,就?是这么多年她在大院、文工团得罪的那些人,往下传句话,就?能将她踩进泥里。


    “苏老……”


    苏老放下手中的文件,微垂的眼帘撩起,看?着他的目光一片犀利:“小周,你?逾越了。我做事,还不需你?来教。”


    “我没有……”


    “出去!”


    周军长?心头一凛,再不敢吭声?,静默了下,颓然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身下楼。


    苏雪看?他出来,忙快步迎了上去:“周叔叔,我爸怎么说?”


    周军长?摇摇头:“首/长?说,这已是他能给你?的最好安排。”


    苏雪惊愕地看?着他:“他……真这么说?!”


    “嗯。”


    苏雪不敢置信地踉跄着退了两步,大大的太阳下,她却好似掉进了冰窟,层层冷意直袭骨髓。


    周军长?看?她被打击的不轻,忙安抚道,“小雪,你?别担心,咱们老家县里,我和你?张叔哪个没有几位退伍的战友,回头我和老张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护着你?点?,保证无人敢在县里欺你?。”


    苏雪凄然地笑笑:“周叔,你?知不知道,陈建业恨透我了,他恨我……恨我毁了他下半生!”


    “我呢,我的下半生是不是就?只能在小小的县城里渡过了?”


    “我不甘心,我不过是想?要一份爱情?,碍着谁了?你?告诉我,我碍着谁了?”


    周军长?看?得心疼不已:“小雪,你?别这样!”


    苏雪吃吃笑着,慢慢泪流满面:“16岁那年,看?着从天而降的王大海,我以为自己脱离了苦海。来到大院,我才知道什么是生活,我穿上了厚厚的新棉衣,第一次知道了‘暖’,满桌的饭菜,都是我不曾吃过的,我尝到了红烧肉的滋味,也第一次体会到吃饱饭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们给予我父母般的疼爱宠溺,也让我见识到了大院的深严、富足与权利,更让我一脚踏入了大院子?弟的生活圈,一个天一个地,怎不让人迷失……时间,多么像一个轮回,此刻的我,是不是又回到了16岁那年?”


    周军长?随着她的话,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他要是对小雪多关注些,早一点?发现她这些心理问题,开导一二,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了?


    “周叔,谢谢你?。”苏雪抹了把脸,微微朝周军长?躬了躬身,抬头深深看?了眼苏老所在的办公室,转身朝外走去。


    “小雪……”周军长?望着她的背影叫了声?,却不知能说什么。


    出了军部,苏雪坐车去农校。


    沐卉被人叫到校门口?,远远看?着站在榕树下的苏雪愣了下,若说三天前京都饭店里的苏雪是一朵娇艳的月季,那今时今刻的苏雪就?是一朵脱水的干花,一昔间好似老了五六岁。


    沐卉带她去老莫,要了间包厢,给自己点?杯咖啡,一个套餐,转手将菜单递给她:“点?吧,我请客。”


    苏雪没什么胃口?,随沐卉要了杯咖啡。


    沐卉见她不吭声?,也没言语,东西上来,端起咖啡饮了口?,拿起刀叉开动,牛排鲜嫩多汁,沙拉清脆爽口?……


    吃完,沐卉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朝服务员招手又叫了个小杯蛋糕。


    甜食让人心情?愉悦,一勺送进嘴,沐卉幸福地眯了眯眼。


    苏雪捧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透过沐卉、透过时光,她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初来京市,跟大院女孩子?们一起踏进老莫,一杯蛋糕也曾让她幸福地浑身冒泡,然而抬头,看?见的是大家讥讽的笑,那目光何偿不是在看?一个乞丐,带着怜悯与施舍,特别在她拿着刀叉对着桌上的牛排不知如何下手时,那讥笑达到了顶点?……


    大院人就?是这样,她们不会像村里的婶子?大娘那样开口?咒骂,出口?成脏,但一个眼神却代表了太多太多。


    格格不入,却又想?融入,成为她们中的一份子?,气?质高雅,受人尊重,不管在家在外都有一定的话语权……她以为,那就?是自己想?要的,为此努力了十来年。


    自卑自傲,手段低劣,她被她们深深地排斥在外。到头来,不曾交到一个知心的朋友。


    失败吗?


    挺失败的!不管是友情?,还是亲情?,她不曾对谁付出过真心,别人自然也无真心回她。


    放下咖啡的钱,苏雪一言没发,走了。


    沐卉无所谓地耸耸肩,起身结账回学校。


    隔天就?听陈建业的爱人带着孩子?们在她们文工团门口?大闹了一场,苏雪名声?尽失,苏家也跟着蒙了层阴影。


    好在,苏家俩老有几个孩子?陪着逗着,倒也想?得开,缘来缘灭不过如此。


    没过几天,苏雪走了,带着苏家给的嫁妆,买的衣服用品,以及当年出嫁时,苏母偷偷给的手饰和一套一进的小院,及她这些年的积蓄。


    没来告别,沐卉偶尔去水房打水,听护士说,走的那天,她在病房的楼下站了好久好久。


    其?间,颜东铮请朱开诚、小谷等人,去京都饭店搓了顿。


    接苏母出院的隔天,秧宝随爷爷坐飞机回沪市。


    第一次坐飞机,秧宝乐坏了。


    一路没睡,贴着小窗看?外面的云彩:“爷爷、爷爷你?看?,像不像棉花糖?”


    颜明知刚要回答,就?听前面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回头递来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上面印着英文:“小姑娘饿了吧,这个给你?吃。”一口?普通话,带着粤语的调调。


    秧宝不太喜欢吃带有苦头的巧克力:“谢谢叔叔,我带的有点?心。”


    说罢,打开书包,掏出盒宋梅香做的中式十样点?,有冰皮蛋糕,绿茶饼,红梅糕,艾窝窝,糯米糍……每个都不大,小小的两口?的量,给秧宝飞机上当零嘴吃的,个个精致漂亮得像展览馆里的艺术品。


    他旁边一身职业套装的女士惊讶道:“内地还有这么漂亮的点?心?”


    这话,秧宝就?不爱听了:“我华国?上下五千年,饮食文化的历史源远流长?,这十样点?心才哪到哪啊。”


    男子?听得大乐:“小雅听到了吧,一个小孩子?都知道我华国?有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饮食文化源远流长?,日后可不许再带有色眼光看?待内地的一景一物了。”


    “是,袁总。”女子?恭敬道。


    男子?满意地笑笑,把手中的巧克力又往秧宝面前递了递:“小朋友,我想?尝尝你?的点?心,咱俩换换好吗?”


    秧宝有些不舍地把点?心递给他:“不用换,我请你?吃。”


    这么大方的孩子?,男子?还是第一次见,微讶了一瞬,接过点?心,换了另一种国?外的糖果给秧宝:“叔叔不习惯占人便宜,你?尝尝这包糖,很好吃。”


    带有英文的透明袋子?里是一个个用锡纸扎成的花,很漂亮,秧宝欣然接受,并当场打开,给爷爷一个,自己拿了一个,扒开锡纸,是一个白?色的圆球,咬开薄如纸的糖外壳,里面是各式干果,有腰果、松子?、瓜籽仁、核桃等,因含糖量极低,吃到嘴里满满的都是果香。


    与之同?时,男子?找空姐要了条湿毛巾,擦擦手,打开上面是透明的点?心盒,捏起块艾窝窝细细品尝了下,笑道:“是儿时记忆里的味道。”


    一块艾窝窝吃完,男子?又吃了个糯米糍,剩下的递给秘书小雅,擦擦手掏出两张名片,一张递给颜明知,一张给秧宝:“自我介绍一下,港城胜威集团董事长?袁飞。”


    秧宝接过名片,看?看?他,再看?看?名片上的“袁飞”二字,“好耳熟……哦,我知道你?,你?家是不是在长?安街附近有座四进大宅,在琉璃厂有间铺子??嘿嘿,你?家的房契还是我从废品站找回来的呢。”


    秧宝抱着糖果乐不可吱,缘分真是奇妙!


    袁飞惊讶地看?着秧宝,他刚回国?时,并没有想?投资京市的五金机械厂,是政府转交的两张房契,才让他改变了主意。


    虽说没有这两张房契,政府为了让他加大投资,也会将祖宅和店铺归还,可毕竟不一样,有房契,他收回祖宅和店铺更加理直气?壮,正大光明,且不用花费一分钱。


    可他记得政府那边不是说,找到房契的是市局一位叫诸宏达的科长?吗?


    为此,他还想?等忙完这段,好生登门谢谢人家。


    袁飞的几分怀疑在对上秧宝清澈的双眸,花苞头上的玉石珠串,剪裁精巧,绣工精美的全手工定制衣裙鞋袜和腕上与众不同?的儿童手表时,瞬间全消:“小姑娘叫什么?”


    “秧宝,”话一出口?,秧宝又道,“大名颜代萱。这是我爷爷颜明知,京大经?济系的教授。”


    提到爷爷,秧宝一脸骄傲。


    颜明知温柔地揉揉秧宝的头,伸手道:“你?好,袁先生。”


    “颜教授好!”袁飞与之相握,语气?带着尊敬,“您们祖孙俩这是去沪市走亲戚吗?”


    “代课。”颜明知哪会没看?出他方才对秧宝的怀疑和打量,笑道,“我是沪市人,原在华大教书,年前儿子?儿媳考上京市的大学,这不,年纪大了就?想?跟孩子?们住在一起,享受番天伦之乐,遂便接受了京大经?济系的邀请……华大校长?是我多年好友,这一离开吧,还真有点?不舍,再加上手头带的学生还没有毕业……”


    一番话,看?似随意地在闲聊,却也点?出了自个儿的身家。


    港城富商又如何,你?有的我们也不缺,相遇纯属巧合,谁图你?什么了。


    袁飞听出来了,为表歉意,抬手撸下腕上的紫檀手串,递给秧宝:“相逢即是缘,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秧宝摸了摸绳子?串的一个个紫檀珠,不解道:“这不是木头珠子?吗?”


    小雅平静道:“这是顶级紫檀木手串,市场价1万。”


    “啊,紫檀木这么值钱?!”秧宝双眼发亮,继而小嘴一咧,扭头对颜明知笑道,“爷爷,我找到挣钱的办法了?”她可是收了满满一大车的紫檀木,爸爸说了,根根都是顶级。


    头也没抬地将手串放回袁飞手中,秧宝继续乐道:“等会儿下了飞机,我要给王伯伯打电话,让他不要把盖房和做家具的废料烧了,帮我留着,等咱回京市,我让爸爸帮我先雕串手串,拿去琉璃厂试试。诶,对了,袁叔叔你?收手串吗?串串都是顶级紫檀木哦,我爸的雕工最好啦,你?想?要什么样式都行?。”


    袁飞:“……手串把玩的时间越长?,包浆越厚,越值钱。”


    秧宝眨眨眼,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站起来,秧宝扒着他的手,仔细打量了番他手中的紫檀木手串,每个珠子?是挺圆润的,透着油光。


    小小叹了口?气?,秧宝坐了回去:“还以为找到条挣钱的路呢。”


    颜明知好笑地拧开保温杯,递给她:“你?还小,不急。”


    捧着杯子?,秧宝没急着喝:“前天爸爸把我房子?的设计图改了,原来的一层楼,改成了两层,主楼更是加到了三层,成本增加了两倍,我让大哥粗粗帮我算了一下,全部盖起来,再加上装修家具,没有六七千下不来。唉,好大一笔欠款背在身上啊,我昨天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蜗牛,背着套房子?在身上,被压得爬都爬不动。”


    袁飞听得诧异不已:“秧宝的房子?要自己掏钱盖吗?”


    在港城他们这个圈子?里,也没听哪家的孩子?这么小就?背付外债盖房的,多是孩子?们过生日、考试不错或是哪一日他们心情?好,过户一套房子?给孩子?。


    “对啊,我自己的房子?,当然要我自己花钱盖。”


    这样的教育方式,不是没人用,可那都是在孩子?15岁或是成年之后。


    袁飞笑笑,再看?祖孙俩不免又重视了几分:“秧宝的地皮钱是怎么挣来的?”


    “压岁钱,剩下的跟爷爷和哥哥们借的。”想?了下,秧宝问道,“袁叔叔你?收民国?的仿古花瓶吗?”


    袁飞摇摇头:“民国?的仿古花瓶没有什么收藏价值。”


    “哦。”那算了。


    秧宝捧起保温杯吨吨喝了几口?红枣茶,递给爷爷,掏出绣有兰草的绢帕擦了擦嘴。


    小雅看?着她的帕子?眼眸微微一闪:“秧宝,你?的手帕我能看?看?吗?”


    秧宝随手递了过去,她带了五条。


    小雅好似接到一团云,绢丝又轻又软,极是亲肤,上面的兰草是双面绣,两面花不同?,整条帕子?精致漂亮,让人爱不释手,这么一条帕子?,要让她好好包装一番,身价最少要翻上两翻。


    “袁总你?看?看?。”


    袁飞接过来看?了下:“秧宝这帕子?在哪买的?”


    秧宝双眼骨碌碌一转,咧嘴笑道:“胡同?里的卫大娘绣的。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是找她定做的,可不便宜,一条双面绣帕子?两百,上衣150元,裤子?九十,鞋50元一双。”


    “两百……有点?贵。”


    “不贵啦,双面绣大多失传了,而且贼难绣。你?们要是送礼或是转卖,我建议你?们定做桌屏或是团扇。桌屏观赏性极高,至于团扇,这不是快到夏天了吗,女士们身着旗袍,手摇一把团扇,随意往哪一站一依,是不是特有蕴味意境。”


    袁飞、小雅听着侃侃而谈的秧宝,惊讶地愣了愣,继而袁飞笑道:“颜教授,你?这孙女可以嘛,小小年纪生意经?就?一套一套的。”


    颜明知笑笑:“小丫头平常在家听我说得多了,难免记下一二。”


    颜明知确实?认为孙女的生意经?受他影响,因为他没少给孩子?们讲资本论。


    这样的教育方式,袁飞极为赞赏,且有意与之深交:“秧宝,我跟你?定100条双面绣绢帕,50个桌屏,200把团扇怎么样?就?按你?说的价格。”


    秧宝双眼瞬间亮如星辰,小嘴咧得豁牙子?全露出来了:“好呀好呀,桌屏1000元一个,我给你?用紫檀木做底,团扇500元一个,扇把我用紫竹。7月交团扇,十月交桌屏绢帕,先付一半定金怎么样?”


    这么点?生意,这么点?钱,袁飞哪会放在心上,看?着秧宝这么开心,他心里不知怎地竟油然升起一股成就?感,比谈成一笔几百万的生意都要愉悦:“可以。”


    秧宝忙放下糖果,打开书包掏出纸笔,让爷爷帮自己起草合同?,每样东西的细节、用料,写得极为详细,秧宝不希望这是一锤子?买卖,她将这次的交易视为敲门砖。


    颜明知修改了两遍,一式两份,秧宝极是认真地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大名和日期。


    袁飞真没想?到,秧宝做事会这么认真,且没有随意抬价,双面绣他又不是没有接触过,若按秧宝的用料和设想?来做,最少他都能翻上三倍。


    接过笔,在秧宝紧张的注视下,袁飞一挥而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随之接过小雅递来的空白?支票,写了行?数字给秧宝。


    总共是17万,一半定金那就?是8万5千元整。


    袁飞开的支票是美元,1美元兑换1.5771人民币,定金便是53897美元,让给秧宝了点?零头。


    秧宝收好合同?,捧着支票,极是认真地数了两遍,咧嘴笑道:“没错。袁叔叔,小雅姐,合作愉快!”


    说罢,伸手与两人握了握,特别郑重。


    两人看?得可乐。


    人生的第一笔生意啊,秧宝整个人热血沸腾,兴奋地一手握着合同?,一手举着支票,笑道:“爷爷,来,帮我拍张照片。”


    颜明知叫来空姐,打开头顶的行?李箱,取出相机,给她一连拍了两张。


    袁飞凑过来,抱起秧宝让颜明知给他们拍了张合影。


    下了飞机,双方相互留下电话,约好改天一起吃饭。


    秧宝随爷爷回思?南路的花园洋房,两人被沪市政府这边的工作人员接去了酒店。


    第116章


    掩映在高大法国梧桐浓荫下的思南路, 远离喧嚣和热闹,似一位离群索居的隐士,处处散发着特有的优雅风情。


    出租车驶进蜿蜒的思南路, 秧宝凑近车窗往外看, 目之?所及是一幢幢老洋房, 洋楼门前有着开阔宽敞的花园, 长方形的落地钢窗、暗红色的半球形穹顶镶嵌、铺满鹅卵石的花园小径……


    很快, 车子?在一片红砖墙当中,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铁门前停下。


    颜明知买的这栋, 面积不大,是一幢典型的英式花园住宅,二层红砖木构坡顶建筑,带有前后院。


    院内种植有百合、桅子?、丁香、芭蕉、松柏和白玉兰等花卉树木, 铺有大片的草坪。


    请来照看房子?的是对夫妻,四十?多岁, 无儿无女,男人叫金山,女人叫秦秀。


    听到车响,两人快步穿过庭院打开铁门迎了?出来。


    “颜教授来了?。”金山弯腰提起两个皮箱, “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去机场接您和小小姐。”照看房子?之?余, 金山买了?辆三轮, 一天出去几趟,拉人拉货, 挣个油盐钱。


    颜明知笑道:“机场外就有出租车, 挺方便的。”


    秦秀跟颜明知打过招呼,走?到秧宝面前, 伸手道:“小小姐,书包给我吧,我帮你拿。”


    秧宝点点头?,由着她帮忙把书包从双肩上取下?来提在手里:“金伯、秦姨好,我小名秧宝,大名颜代?萱,你们不用唤我‘小小姐’,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两人看向颜明知。


    颜明知冲两人微一颔首:“不用那么讲究。”


    秦秀笑笑:“热水和饭菜都已备好,颜教授、秧宝你们是先洗漱,还?是先吃饭?”


    秧宝还?不饿,想?洗个热水澡,楼内楼外逛一逛。


    颜明知也是这意思。


    一行人往小洋楼走?,小洋楼坐北朝南,砖木结构。


    拾级而上进?入门厅,门厅的南面是起居室和餐厅,北面是会客厅兼书房。


    起居室即是大厅,大厅一角放着架大钢琴,钢琴后面是落地大玻璃窗,厚厚的墨绿色丝绒窗帘被金钩撩起,阳光透过乳白色的绢花团子?窗帷洒了?进?来,暖暖的,一点也不刺眼。


    大厅西边,赭红漆木电视柜上放着台24寸彩电,前面是同色茶几,配墨绿色的英式皮沙发。西北角,设有火炉暖角,旁边放有摇椅,


    金山夫妻住的卧室、厨房和炉子?间在小洋楼后部,车库、马厩和花房设在西侧。


    二楼有主卧,次卧、客房和起居间。


    颜明知住主卧,秧宝住次卧,说是次卧,一点也不比主卧小,五十?多平方米,内设卫浴,东有大大的落地窗,南有小阳台,阳光十?分充足。


    米黄色墙漆,赭红漆木家具和护壁,英国进?口橡木原材加工铺设的地板,浅绿色小碎花窗帘,英式布艺小沙发,成排的洋娃娃摆件……


    简洁大方,却又不失异国风情。


    秦秀帮秧宝放好水,备好衣服毛巾塑料拖鞋,出来问道:“秧宝,需要我帮你洗吗?”


    秧宝摇摇头?:“我自己会洗,秦姨帮我整理一下?行李吧?”


    “好。”


    进?了?卫生间,秧宝脱去衣服鞋袜,扯去头?上的玉石珠串,解开束着的花苞头?,踩着小凳爬进?浴缸,欢喜地来回扑腾了?会儿,才?洗头?洗澡,爬出浴缸,取过浴巾裹在身上擦了?擦,穿上背心短裤,斜襟绣花小褂阔腿裤,趿着拖鞋跑出卫生间,让秦秀帮她吹头?发。


    秦秀的手又轻又柔,等头?发吹干,秧宝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收起吹风机,秦秀拿来毛巾帮秧宝擦干双脚,穿上鞋袜,笑道:“秧宝要睡一会儿吗?”


    秧宝摇摇头?,跳下?沙发,牵住她的手道:“我有点饿了?,我们下?去吧。”


    “那我们先吃饭,吃完再逛园子?。”


    秧宝“唔”了?声,随她出门,朝楼下?走?去。


    颜明知洗得快,这会儿已在大厅里的沙发上等着了?。


    “爷爷,开饭啦。”


    颜明知应了?声,关掉电视,起身朝孙女走?来。


    秦秀松开秧宝的手,去厨房端饭。


    糖醋小排,红烧蹄髈,油焖大虾,素炒小青菜,紫菜蛋花汤,主食是白米饭。


    秦秀的手艺不错,每道菜做的都很正宗,特别是红烧蹄髈,又软又烂,夹都夹不起来,用勺子?舀进?碗里和米饭一拌,超香。


    吃完饭,秧宝拉着爷爷的手前后院逛了?逛,找秦秀要把剪子?剪了?些半开的百合、芍药、丁香和一些绿植的叶片,拿回房插瓶。


    一共插了?两瓶,留下?一瓶在沙发前的小几上,另一瓶,秧宝给爷爷送了?过去。


    颜明知已睡下?,见她过来,拍拍身侧:“秧宝陪爷爷睡会儿。”


    秧宝看了?下?时间,这会儿爸爸在学校该吃过饭回宿舍了?:“等会儿,我要给爸爸打个电话。”


    颜明知略一想?就知孙女要跟儿子?说合同的事:“每个步骤都想?好了?吗?”


    秧宝抓了?抓脸:“有点模糊。”


    颜明知轻笑了?声,胳膊肘一撑靠坐在床头?,招招手:“来,爷爷给你讲讲。”


    一番讲解后,秧宝跳下?床铺拿起话筒给颜东铮拨了?过去。


    此时,颜东铮带着竟革刚从食堂回来,穿过门洞正待上楼。


    “颜东铮电话。”宿管叫道。


    竟革双眸一亮,转身跑到近前踮脚问道:“是我妹妹秧宝打来的吗?”


    “是。”


    竟革伸手接过话筒:“喂,秧宝,你和爷爷刚到沪市吗?”


    “早就到了?。小哥,爸爸呢?我找他有点事。”


    颜东铮抽出竟革手里的话筒:“秧宝,什么事?”


    秧宝小嘴巴巴把飞机上的事一说,末了?道:“爸爸,单子?我已经接下?了?,定金也收了?,卫大娘家没有电话,合同的事,你帮我跟她说吧?”


    “团扇、桌屏、绢帕,每样你准备给她多少?是按我找她定制的价格来吗?”夏天了?,团扇、绢帕都是常用物?,颜东铮为妻女各定制了?几款不同的样式,又因苏母快过生日了?,前天,他刚定了?一个双面绣桌屏。


    不同与秧宝跟袁飞的报价,颜东铮找卫大娘定制,让卫大娘自己开的价,绢帕15元/条,桌屏50元/个,团扇25元/把。当然,桌屏的底座和团扇的紫竹,要由颜东铮自己备料自己做。


    这个问题,方才?秧宝跟爷爷讨论过了?:“爸爸你帮我问问她材料是自备,还?是让我来出。要是让我来出,那就三七,她三我七,要是自备,那便四六,她四我六。”


    颜东铮挑了?挑眉,没做评价。


    挂了?电话,将竟革交给任健,颜东铮骑车去了?卫大娘家,事情一说,绢帕卫大娘选了?四六,另两样她要了?三七。


    两人挑着简单精美的花样,按秧宝的要求每样设计了?五款花样款式,用学校的传真机传至华大教务处。


    为此,秧宝都没敢午睡,拉着爷爷坐公交去华大取来,直接送去了?酒店。


    袁飞没想?到秧宝做事效率这么高,选图这么精美,当下?就在传真的图样上签了?字。


    第117章


    接过袁飞签好字的设计图, 秧宝借用酒店里?的传真机,给等在教务处的颜东铮传了过去。


    颜东铮取下传真机上的图纸,和金主任道声谢, 快步出了行?政大楼, 回教室上?课。


    今天是周六, 最后一节是劳动课, 颜东铮跟辅导员小汪说了声, 去附小接上?竟革,父子?俩提前走了。


    将竟革送去大院, 颜东铮回家帮闺女拟好合同,拿上?户口本、印章去卫大娘家。


    “卫嫂子?,”颜东铮等卫大娘和她儿媳看完合同,“你们能保证按时交货吗?”虽说花样他已经设计的简之又简了, 可是双面绣最为费工费时费眼,便是老绣工, 一把团扇没有六七天也完成不了,“我要的是精品,绣样不容许有一点瑕疵。”


    卫大娘的儿媳看着合同上?的金额,难掩兴奋地扯了扯婆婆的衣袖。


    卫大娘毫不客气地拍开她的手, 对颜东铮道:“我的双面绣是跟我姥姥学的,当时一起学双面绣的还有我表姐、表妹、表嫂等人。中午你一走, 我就?给她们打电话把这事说了,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一听有活接, 比我还高兴。颜同志, 你放心,我们15人个个都是老绣工, 保证给你把活儿做得漂亮,不耽误一点交货时间。”


    颜东铮微一颔首,挥笔在合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她签字。


    一式两份,收起自己的那份,颜东铮起身带她去银行?取秧宝打来?的定?金。


    所有定?单总金额为五万三元整,一半那就?是26500元。


    秧宝没按一半给,先付了5000元定?金,且打来?的是人民币,另给爸爸打来?5000元,让他帮忙收购紫檀木木料,找老木工做桌屏底座。


    拿着到?手的侨汇券和取出来?的五千块钱,秧宝和爷爷从银行?出来?,直奔淮海路国营旧货商店,找人购买紫檀木木料,既不想?做一锤子?买卖,那木料的存储便成了不可缺失的一环。


    主任范卫东怀疑地揉了揉耳朵:“颜教授,你确定?要紫檀木木料?”这个可不便宜。


    颜明知点点头:“你们有多少?”


    范卫东迟疑了下,试探道:“高档货一吨,中档货我估计有两吨的量,你要是全吃下,我算你便宜点。”


    “带我看看。”


    范卫东伸手做了个请,领他和秧宝去仓库。


    说是仓库其实就?是在院子?里?随意搭了几个塑料棚子?,更多的木料和旧家具则暴露在青天白日下。


    而他所谓的紫檀木木料,几乎都是从旧家具上?拆下来?的,好一点的品相撂放在棚子?里?,差点的就?那么?胡乱堆放在院子?里?,风吹雨淋好多都泡坏了。


    颜明知和秧宝一一翻看了遍,除了紫檀木木料,还有黄花梨、金丝楠木、老榆木、樟木,进口橡木和柚木,挑挑捡捡倒也能组那么?几套家具,剩下的就?只能改做成其他小件,比如桌屏底座。


    颜明知随手一点几个棚子?:“都是什么?价位?”


    范卫东笑道:“颜教授真会挑,要的全是高档货。”


    颜明知勾了勾唇,语带讽刺道:“旧家具拆下的高档货。”


    范卫东噎了下,笑道:“您老找我买原料,也得我手里?的有货啊。”


    “说说吧。”


    “紫檀木、黄花梨、金丝楠木,1000元一吨,”范卫东说着一指另一边,“老榆木550元一吨,你随意挑。”


    “太?贵了。”颜明知微微凝了下眉,“紫檀木、黄花梨、金丝楠木,六百五,老榆木三百,你要是同意,我这就?付钱。”


    “颜教授,”范卫东怪叫道,“你这价坎得也太?狠了吧!”


    “你自己看看,这些木料能拼几件家具?你这价要的都够我去百货商场买组高档货了。”


    范卫东咬咬牙:“老榆木三百就?三百吧,紫檀你给我八百,不能再少了。”


    颜明知走到?棚子?跟前抽出几根又看了看,半晌,犹豫道:“七百。”


    都是老熟人了,范卫东一看他涨价,跟着又降了点:“七百九。”


    “我不挑货,这些全要了,一吨我再给你10张侨汇券,七百。”


    范卫东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喜意,举手跟颜明知击掌道:“成交!”


    颜明知让他帮忙找人找车,秤重后装车。


    17吨,稍好点的木料几乎都被他拉完了,九吨榆木、橡木和柚木,剩下的都是紫檀、黄花梨和金丝楠木,八千三,带的钱不够,几人又跑了趟银行?。


    付过钱票,颜明知递了支烟给范卫东:“有认识的老木工师傅吗?”


    “升腾家具厂有几位退休的老师傅。我记得五几年,他们厂接到?批京市国宾馆的定?单,就?是章师傅、朱师傅带人做的。要我帮你介绍吗?”


    “麻烦了。”


    “下班后怎么?样,我这会儿有点忙。”


    颜明知抬手看了下表,离他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好,收好木料我来?接你。”


    说罢,抱起秧宝坐上?卡车,让司机直接开去思南路小洋楼。


    原来?的车库、马厩空着,木料一捆捆抬下,送进这两间空屋放好。


    付过钱,颜明知请几位司机进屋,歇歇脚喝杯茶。


    他则和秧宝上?楼,重新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


    带上?三份烟酒点心,祖孙俩随车到?了旧货商店。


    没让两人多等,范卫东就?下班出来?了。


    颜明知递了份礼物给他。


    范卫东也没客气,往办公室一放,锁上?门,随颜明知和秧宝往外走道:“我打电话让人跟两位师傅说了声,请他们在家属院门口等着,有什么?,咱们去国营饭店再谈。”


    颜明知也是这意思,接私活嘛,当然是怎么?隐秘怎么?来?。


    说着话,三人走到?提前叫来?的出租车前,打开门坐上?去,跟司机说了声,直奔升腾家具厂。


    三人到?时,两位师傅在家属院门口已经聊一会儿了,旁边站的还有章师傅的小儿子?。


    礼物递过去,让他带回家,几人坐出租往外走,国营饭店没有包厢,谈话不方便,颜明知就?近找了家酒店。


    叫的是沪市的本帮菜,浓油酱赤的有锅烧河鳗、红烧圈子?、佛手肚膛、红烧划水,考虑到?秧宝最近有点上?火,颜明知又点了两道清淡素雅的糟货,糟毛豆和糟茭白,另有以鲜嫩清淡见长?的芙蓉鸡片和以刀工闻名的扣三丝。


    几人开了瓶酒,给秧宝点了杯果汁。


    边吃边聊,购买的旧木料,颜明知请两位师傅先挑一挑,看有哪些可以组装成套的,还有哪些是可以修修改改拼成家具的,剩下的做成小件,如桌屏底座,团扇把手和篓空雕花小盒什么?的。


    按件算钱,小洋楼有客房,包吃住。


    翌日一早,两位师傅拎着工具就?来?了。


    紫竹的生长?地在湖南与广西交界处,颜明知跟金山夫妻和两位师傅交待了番,又给华大的江校长?打电话说了声,拎着行?李和秧宝就?坐火车出发?了。


    下火车转汽车,坐牛车改步行?,真真是好一番折腾,祖孙俩才在介绍人的带领下找到?小山村。


    竹艺编织在这儿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


    走进村长?家,目之所及,不是竹篓就?是竹制的小件家具,伞柄和编织精美?的篾盒等物什。


    秧宝拿起桌上?一把可卷可展的竹制团扇,欣喜地把玩了会儿,看向爷爷。


    来?前,颜明知用50张侨汇券请范卫东开了几张购物证明。


    盖有旧货商店大红印章的购物证明往村长?手里?一递,老人神?情激动道:“颜同志,都要什么?,你说,我让大伙儿现?在就?上?山砍竹子?。”


    颜明知接过孙女手里?的竹制团扇看了看,团扇由细细密密的紫竹编制而成,上?面用刀工颜料简单制作了朵春兰,把柄横竖一转,可卷可展,携带极为方便。


    “这样一把扇子?多少钱?”


    村长?紧张地搓了下手:“不贵、不贵,五毛。”


    颜明知扫眼围拢在竹篱笆外的村人,不说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吧,也差不多了:“我按两块一把来?收,但有一条,制作上?一定?要比这把更精美?。”


    村长?愣愣地看着他,双唇哆嗦道:“多、多少?”


    “两块,我先要一千。另外,”颜明知掏出团扇的设计图,指着上?面的柄把道,“一个柄把带下面的穗子?五毛,我要两千。”


    想?了想?,颜明知又道:“穗子?要是做得精美?,我会看着提价。”


    这话,听得屋内屋外直吸气,随之议论纷纷。


    “我会打结子?。”


    “我婆婆存的有绣线,这个活我家能接。”


    ……


    颜明知见村长?还有点回不来?神?,起身走到?院内对大家道:“各位家中有什么?制作精美?的物件,都可以拿来?让我们看看。”


    “精美?的物件,”大家一愣,随之哄然道,“竹篾盒算吗?”


    “鸟笼、蝈蝈笼呢?”


    “油纸伞……”


    颜明知笑道:“什么?都行?,只要好看好玩有用。”


    “真的?”


    颜明知颔首。


    大家见此,撒腿就?往家跑,不过片刻工夫,院内院外就?摆满了各种竹制物件。


    祖孙俩在村长?的带领下挨件看过,以8块钱的价格定?了200百把油纸伞,紧接着又定?了50个鸟笼,50个蝈蝈笼,500个可当饭盒的竹篾盒,1000把竹制摇椅,500张竹床,一万件紫竹凉席凉枕三件套。


    跟大队把合同一签,颜明知没多停留,先把看中的一部分物什买下寄回沪市,带上?孙女、大队长?、村长?和会计到?县里?取钱先付了五千定?金。


    与众人告辞,祖孙俩马不停蹄又坐车去了姑苏,各式布料绣线大量购置,现?有的精美?绣品亦是买了不少,如各式扇子?、油纸伞、香包、帕子?、布鞋、屏风绣样等等。


    第118章


    姑苏是?一个水秀地灵, 人文荟萃的地方?,有?古城名镇、山水园林、丝绸刺绣、工艺珍品、昆曲、苏剧、评弹等丰富多彩的文化形态,及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内涵。


    蒙蒙细雨间租一只小船, 撑一把油纸伞坐于?船头, 听着婉转深巷里传来的评弹, 遥看七十座古桥梁, 二十二处古驳岸……吃一碗船娘做的鱼丸或桂花酒酿, 坐累了,看累了, 下船,走进街边的茶馆、酒楼,听着咿咿呀呀的昆曲,尝一尝店里的松鼠鳜鱼, 响油鳝煳,桂花鸡米头, 枣泥拉糕,生煎,这样的生活,悠闲惬意得秧宝都有?些不想走了。


    从?茶馆出来, 雨已停,秧宝收起油纸伞, 牵着颜明?知的手, 蹦蹦跳跳地跃过青石板间小小的积水,哼唱着方才听过的昆曲:“生生燕语明?如翦, 呖呖莺歌溜的圆……”


    那咿咿呀呀的声调, 叫秧宝唱来,带了几分奶声奶气的甜糯。


    “咦, ”秧宝看着紧闭的门板上贴的“出售”二字,收声站住不动?了,“爷爷,你看。”


    颜明?知扫了眼,松开孙女的手,往后退开几步,抬头好生打?量番要出售的店铺,古色古香的白墙黑瓦,上下两层,各八间,原是?酒楼,不知道因为什么关门了。


    “同?志,”颜明?知走到旁边一家卖生煎的小铺前,“请问这家酒楼现在?谁做主?”像这样的两层楼,56年之前不管做什么,都会参与公私合营,66年定息年限期满后,酒楼转为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


    “老?蒋。呐,看到了吗,桥对?面那家布店门口的瘦老?头就是?。”


    颜明?知一愣,沉吟道:“这酒楼原来就是?他们家的吗?”


    老?人笑道:“不只这酒楼,早年啊,这半条街都是?他们蒋家的。”


    道过谢,颜明?知弯腰抱起孙女大步朝石桥走去。


    秧宝拿着油纸伞的手往外伸了伸,以防伞上的雨水沾湿颜明?知的衣服,回头望一眼酒楼,秧宝担心道:“爷爷,那张出售纸的下面写着‘带后院’,全部买下来会不会很贵?”收的定金,她还想做别?的呢,不想一笔全花在?这上面,可她又?想在?这古城买套房子,方?便日后过来游玩渡假。


    “咱们过去问问。”


    穿过桥,没走几步就到了布店门口:“请问是?蒋同?志吗?”


    老?蒋头是?看着祖孙俩从?对?面自?家酒楼门前过来的,倒也不废话?,直言道:“看房吗?”


    “是?。”


    “等一下,”说罢,老?蒋头进屋拿上钥匙,“走吧。”


    颜明?知抱着秧宝跟上:“蒋同?志,你家酒楼手续齐全吗?”


    蒋老?头点点头,没有?多言。


    “这么好的位置,你怎么想着卖了?”


    老?蒋头长?叹了声:“老?婆子病了,家里急等用钱。”


    颜明?知看他面色冷凝,不是?太想说话?,便没在?问,一路沉默着,几人到了酒楼前,蒋老?头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进门右侧是?个柜台,后面放着酒柜,顺着柜台往里走是?一个木制楼梯,楼梯下放着几个酒坛,左手边是?一个通向后院的小门,大堂里摆着成套的桌椅。


    老?房子,开酒楼的时间久了,哪哪看着都油腻腻的,又?因为是?阴雨天,屋里阴暗而潮湿。


    颜明?知抱着秧宝上楼,蒋老?头拉开灯泡,昏暗的光线里,抬眼看去是?成套的桌椅和前面四扇紧闭的大窗。


    放下秧宝,颜明?知推开格窗看了看,四扇若都打?开,光线还算亮堂。


    蒋老?头跟在?颜明?知身后道:“桌椅什么都是?现成的……”


    颜明?知打?断他道:“现在?又?不让私人做生意,买到手也是?闲搁着。”


    说罢,带着秧宝下楼,穿过楼梯旁的小门去后院,四间空荡荡的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西边的厢房做了烧菜的厨房,东边三间是?仓库,院内光秃秃的什么也没种。


    房子要用的话?需得好生清理粉刷一番。


    “多少钱?”


    “六千。”


    高了,古城的老?房子,值不了这个价。


    颜明?知里里外外又?看了看,估量道:“三千。”


    蒋老?头看他诚心要,再加上家里急用钱,而这房卖了一个多月,连个问家都没有?,咬咬牙:“五千五,不能再少了。”


    颜明?知失笑:“我上月在?京市朝阳门旁买两套宅子才花三千四。蒋同?志,你这个价要的高了,三千五,你要是?同?意,咱们现在?就去银行,我取钱给你。”


    蒋老?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四千,这是?我家的老?酒楼,几辈人的经营,若不是?老?婆子病得严重……”


    颜明?知轻叹一声:“行吧,四千。”


    当下,蒋老?头回家拿上房本,陪祖孙俩去银行取了钱,又?马不停蹄地转去房管局办了过户手续。


    户主秧宝,用的是?袁飞给的定金。


    里里外外换了锁,颜明?知看着房子直发愁,现在?私人又?不让做生意,这房买了,租都不好租。


    秧宝跑来跑去,十分欢喜,她喜欢这门前的流水,古城的悠闲生活和文化氛围:“爷爷,我还想在?这买套院子。”


    颜明?知揉了把孙女的头,这里的环境挺适合休闲渡假和养老?:“困不困?”


    秧宝摇摇头:“不困。”


    “那走吧,咱们去房管局问问。”


    房管局有?三套要出售的宅子,一个下午,工作人员带着祖孙俩挨套看了遍。


    秧宝全看中了,颜明?知只许她买一套:“有?一套住就行了,真要想买房投资,咱们回京沪多买两套。”


    好吧,秧宝挑了套最大的,坐北朝南,面阔五间,东西有?厢,各房配有?简单的家具,院中种有?石榴,月季和太阳花,要价三千五。


    拿着两张房契,秧宝晚上睡在?招待所的床上乐得直打?滚。


    颜明?知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九点了,还不睡?”


    “爷爷,我们明?天回沪市吗?”


    原计划是?,可现在?颜明?知准备推迟两天:“酒楼得找个看护的,你那套院子,爷爷想租出去。”


    “哦,那我明?早要吃生煎,鱼片粥。”


    住在?这里就是?好,能随时吃一口鱼鲜。


    颜明?知点头应了。


    翌日用过早餐,颜明?知找酒楼旁边卖生煎的夫妻说了会儿话?,观两人面善,且做事?说话?自?有?分寸,便请他们帮忙照看一下房子,每月五块,只需偶尔通通风,打?扫一二。


    签好合同?,颜明?知带着秧宝又?跑了趟房管局,请人家帮忙把那套宅子租出去。


    这么一来,时间就充足了,秧宝想在?走前再逛逛古城。


    用过午饭,两人慢悠悠地走在?青石板上,累了去茶馆歇歇脚听听评谈,用些茶水点心。


    “同?志,你们还收绣品吗?”


    秧宝抬头,是?绣坊的服务员:“什么样的绣品?”


    “花鸟虫鱼,可做屏风,亦可装裱一番,挂于?墙上欣赏。”


    秧宝看向爷爷:“去看看?”


    颜明?知打?量眼女子的衣着,剪裁考究,做工精细,一看就是?老?裁缝或是?老?绣娘,点点头,叫来服务员结帐。


    女子姓卫,叫红袖,说是?到她爷那辈,家里经营绣坊已经百年,作为家族中的嫡长?女,她自?小跟着奶奶学苏绣,是?这代的传人。


    这十年间,她绣了一套十卷的花鸟虫鱼,一幅12米长?的《清明?上河图》,前者历时四年,后者六年,堪称呕心沥血之作。


    秧宝轻轻抚过花鸟虫鱼和《清明?上河图》,爱不释手。


    颜明?知沉吟了片刻:“说下你心里的价位?”


    卫红袖点点《清明?上河图》:“我儿子要结婚了,我想用这幅绣品给他换套房。”


    “可以。”颜明?知一口应了。


    “这一套,”她指指十幅高1.5米宽半米的花鸟虫鱼,“我要1800元现金。”


    颜明?知点点头,没还价。


    绣品卷起来,装进绸子做的布套里,颜明?知寄存在?招待所,交给服务员看着,带上孙女和卫红袖又?跑了趟房管局。


    房子卫红袖早就看好了,正是?秧宝比较中意的其?中一套,正房三间带一耳,东西厢各一间,院子不大,房子比较新,三千二。


    第119章


    从姑苏回?来, 休息一晚,颜明知去上课,秧宝唤来章师傅、朱师傅, 打开花鸟虫鱼绣品, 请他们做扇十层折式屏风。


    几天的功夫, 两位师傅已拼装出两个衣橱, 一张千工拔步床, 一张条案,11把?不同?木料的太?师椅。


    章师傅看?着展开的绣品赞不绝口:“这梅菊好似能闻到花香, 虫鱼跟真的一样,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的绣工了!”


    朱师傅附和地点点头:“不比当年国宾馆定制的屏风绢绣差。秧宝,底座你?想用什么木料?”


    秧宝想了想自己见过的几样屏风材料:“紫檀。”


    朱师傅略一琢磨,拿起纸笔画了几个样式。


    秧宝挑了个雕工复杂漂亮的。


    章师傅接过来看?了看?, 迟疑道:“这个做下来……可要不少?时间。”


    秧宝虽然让做了,却还没想好它的用途, 是卖,还是自用、收藏:“没事,不着急。”


    两人一听,心里有了底, 量量绣品的尺寸,转身去后面挑木料。


    秧宝打开这些日子寄回?来的绣品、竹艺等, 按照用途一一摆在?书房、大厅和厅餐, 以及楼上的起居间、卧室。


    收拾摆放好,秧宝给袁飞打电话。


    袁飞的胜威集团, 主要生产汽车零部件转向系统相关产品及关键部件, 是汽车制造的一级配套商。副业涉及的就多了,五金生产, 机械加工,餐饮,家饰家装等。


    他这次受邀来沪,政府方面虽希望他能投资市机械厂,却更想说服他在?外滩开一家汽车零件加工厂。


    电话打来,袁飞在?市政领导的陪同?下正在?外滩查看?,接过小雅递来的大哥大,袁飞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秧宝,回?来了?”签合同?那?天,他听颜明知说要带秧宝去外地看?看?紫竹的产量。


    “嗯,昨天下午回?来的。袁叔叔,你?晚上忙吗?我想请你?来家吃顿便饭。”


    袁飞剑眉一挑,揶揄道:“只是吃饭?”


    秧宝嘿嘿傻笑了声:“我和爷爷带回?些竹制品和绣样,想让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这几天跟人周旋着,你?来我往,心思百转,陡然听到这么浅白的话,袁飞爽朗一笑,心情甚好道:“地址?”


    “思南路X6号。袁叔叔,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秦姨给你?做。”


    浓油酱赤的本帮菜、西餐、苏杭菜,这几天没少?吃,都腻歪了:“不用麻烦,随便整俩家常菜,来碗粥就成?。”


    “好。”挂了电话,秧宝和秦秀去菜市场。


    新鲜上市的芦笋、芹菜、五花肉、老母鸡,鲥鱼、鳜鱼、皮皮虾,蛤蜊、新鲜的鲍鱼和蛏子等,每样买些。


    蛤蜊等倒进?水盆里,撒上盐吐沙,中午一家人吃了炸酱面。


    秧宝吃完睡上一觉起来,练了会儿钢琴,复习了下功课,拿上剪刀去花园,剪了些花卉和绿植的枝叶回?来,插了四瓶花,桌餐一瓶,大厅两瓶,待客厅一瓶。


    四点,秦秀便开始准备晚饭,秧宝帮忙择菜、剥蒜。


    清蒸鲥鱼,糖醋鳜鱼,椒盐皮皮虾,清炒芹菜蛤蜊,鲍鱼鸡汤,蛏子海鲜粥等,主食是乌米饭,怕袁飞吃不惯,秦秀另蒸了小半锅云依瑶从云省寄来的八宝米。


    知道今天请客,颜明知五点便从学校回?来了,经过西餐厅,买了几样点心和小蛋糕。


    将东西交给秦秀摆盘,颜明知带孙女?上楼,重?新梳洗换衣。


    颜明知一身姑苏买来的唐装、老布鞋,秧宝则是一副民国小囡的装扮,秀发披肩,头?戴镶玉石发箍,蓝色短衫配黑色中长裙,白色长袜,脚穿一双定制的胖乎乎圆头?黑皮鞋。


    祖孙俩在?门口没等几分钟,袁飞和小雅坐政府安排的车来了。


    车子在?门口停下,司机下来,给两人开门。


    秧宝笑着迎上去:“袁叔叔,小雅姐,欢迎来寒舍做客。”


    袁飞笑着揉了把?秧宝的后脑勺:“几天的游历,看?来秧宝没少?涨见识。”


    秧宝咧嘴一笑,露出大大的豁牙子:“嗯呐,我和爷爷去了紫竹的生产地,那?儿有着几百年的竹编史,器艺之美,生平罕见……”


    “哈哈……”袁飞乐不可吱,“小秧宝你?才多大啊,‘生平罕见’哈哈……”


    秧宝小脸微红,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用词嘛,稍有夸大,正常正常。”


    这下,就连向来爱板脸的小雅都绷不住了,跟着笑了一回?,问道:“这么好的竹编手艺,应该有不少?成?品吧?”


    秧宝颔首,掰着手指跟两人介绍都带了哪些。


    颜明知笑笑,冲两人做了个请,带他们往里走。


    金山过来,引着司机把?车开进?院。


    车子在?主楼西侧停下,司机打开后备箱,抱下一箱洋酒,几条好烟,几盒高档糖果,一篓新鲜的荔枝和一个超大的洋娃娃。


    金山帮忙抱进?屋。


    接待厅里,秧宝展开紫竹编织的凉席凉枕三件套正在?介绍。


    秦秀端来八宝茶和几样点心放在?小几上,默默退了出去。


    秧宝挑选的件件都是精品,东西一一展示出来,就没有两人不喜欢的。


    所有定单,袁飞都要了,扣除运输,价格最少?都翻了五倍。


    合同?签下,秧宝再次拿到张支票,20万美元的定金。


    咧着嘴,秧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拿着支票踮起脚尖转了个圈。


    袁飞哈哈笑道:“秧宝,赚这么多钱,你?打算怎么花?”


    秧宝脚尖一顿,停了下来,看?着支票上的数字,认真想了下:“我想给凤山村捐两万盖个小学。”


    袁飞眉一挑:“凤山村?”


    秧宝板着小脸点点头?:“嗯,我们定制竹艺品的小山村。他们村里的小孩上学要翻过一座大山,走上几十里山路,那?路我和爷爷走了一趟,有段又陡又险,遇到下雨天更危险,稍不注意就会滑落山崖。听村里的小朋友说,去年他哥就不小心跌了下去……”


    小雅微讶道:“那?不应该先修路吗?”


    “修路要好多钱,我没那?么多。我爸爸常说,做什么都要量力而行。”


    “你?爸没说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颜明知笑道,“力所能及,帮忙盖个学校,待村里接的单多了,政府看?到竹艺品的价值,不用村民催促就该组织大伙儿出钱修路了。”


    “会吗?”秧宝双眸晶亮,满脸期待道。


    小山村的风景很好,民风纯朴,秧宝倒想多去几趟玩儿。


    颜明知抚抚孙女?的后脑:“会的。”


    袁飞看?着祖孙二?人,说不受震动是假,来沪几天,多番考察,他并不满意,本想过两天找个借口拒了政府这边,可此时此刻,他却无端地觉得自己肩上多了层重?担。


    国家积弱,工业生产上,缺技术、缺资金,而他……有技术,有资金……为此,政府这边给了诸多优惠政策,批地、建厂、招工,处处优待……


    袁飞不免想得深了。


    小雅则和秧宝做着最后的沟通。


    眼?看?谈得差不多了,秦秀摆好饭过来唤人。


    几人移步到餐厅,多是海鲜、清淡的食物,袁飞和小雅吃的不错,乌米饭和八宝米更是让袁飞看?到了商机。


    秧宝一口便接下了这单,乌饭树,因我国多地都有农历四月吃乌米饭的这一古老习俗,多地都有种植,这个找人收购就是了。可惜的是,听云姨说八宝米云省只有两个苗寨种植,每年的产量就那?么点:“袁叔叔,云省除了八宝米,还有紫米、遮放米,以及河北的姻脂米,要吗?”


    “要。”


    因都是贡米,不知道能收上来多少?,秧宝便没跟他签合同?,只等让人去收收看?。


    吃完饭,几人转去茶台,颜明知给袁飞和小雅冲泡普洱,秧宝带着秦秀给两人挑回?礼,床上三件套、鸟笼、团扇、绣帕、油纸伞、旗袍、绣鞋等。


    一件件用精美的木盒或是纸袋装好,叫司机打开后备箱,先放进?去。


    待到九点,两人方才告辞,走前?邀请秧宝放假去港城玩。


    要说不想去玩玩,那?是假,不过,暑假,秧宝要跟爸妈去云省看?望云依瑶、陆湘和韩连长他们,怕是没空。


    “我大哥和子瑜哥哥七月会去,到时还希望袁叔叔照顾一二?。”


    小雅点点手里的大哥大:“让他们提前?跟我打电话。”


    “谢谢小雅姐姐。”


    双方挥手告别?,车子刚一驶离思南路,袁飞便跟小雅要过大哥大,拨给了这几天的接待员,让政府这边准备合同?,他同?意在?外滩选址建厂。


    接待员高兴地暗自握了握拳:“那?机械厂的投资……”


    袁飞想了下:“按你?们说的投资金额提高两倍,准备合同?吧。”


    接待员差一点没有蹦起来,敛了敛激动的情绪,忙一口应了,怕他反悔立马又道:“袁先生,你?看?明天上午几点见?”


    袁飞笑了声:“九点,你?们带上合同?来酒店找我吧。”


    接待员心下一松:“好!”


    这一夜,政府办公室的灯一直没灭,五点多,大家就急不可待地提着公文包去了酒店。


    没敢打扰袁飞和小雅,大家空着肚子等在?大堂,一直到八点四十才踏上电梯。


    与之同?时,金山带着水果点心、一刀肉和几样绣品,送秧宝去了外婆家。


    将秧宝和东西交给听到动静出来的沐大林,说好下午来接,金山没做停留,骑上三轮走了。


    “二?舅。”秧宝唤了声,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原来的烂泥路早已修成?了柏油路,成?片的泥草房也变成?了一栋栋红砖小楼,道路两旁堆积的垃圾粪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目之所及是两排法国梧桐幼苗和一些花卉绿植,整个虹镇老街干净整洁地充满了现?代感?,找不到一点旧时的痕迹。


    抱起秧宝掂了掂,沐大林笑道:“秧宝胖了高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跟二?舅打个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


    秧宝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月初回?来的。”


    算了下时间,有小半月了,沐大林心里有点不舒服,觉得秧宝跟家里没有他想的那?么亲:“晚上不走了,在?家住几天?”


    秧宝摇头?:“不了,晚上我要跟爷爷上钢琴课。”


    沐家在?一楼,48平方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一阳台,父母住一间,老四带着孩子住一间,沐大林住阳台,面积小,建筑空间多,每个空间就显得极为逼仄。


    沐满仓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老二?,谁来了?”


    “外公,”秧宝挣开沐大林的怀抱,跑进?卧室,嘻笑道,“我来看?你?了。”


    “秧宝!”沐满仓放下手里糊的纸盒,伸手接住扑到床边的小家伙,惊喜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几天了。”秧宝抬腿爬上床,在?他身边坐下,“外公,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你?看?我现?在?都可以半靠坐在?床上了,”沐满仓笑道,“秧宝跟爷爷回?来的吗?”


    “嗯。”秧宝打量着床上的老人,比着第一次相见,白了胖了,精神奕奕,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你?大哥小哥没跟着回?来?”


    “没有,他们要上学。”秧宝踢了踢垂在?床下的小脚脚,“外婆和宝宝呢?”


    “去你?大舅家了。”沐大林端着碗白糖水过来,“来,喝点水。”


    秧宝确实有点渴了,然而一口灌下差点没吐了——齁甜齁甜,腻嘴,也不知沐大林放了多少?白糖。


    “外公你?喝。”秧宝转手把?碗塞给了沐满仓。


    沐满仓哪舍得跟外孙女?抢喝的,摆手不要。


    沐大林看?出秧宝不喜欢喝,有点挫败:“爸,你?喝吧,我带秧宝去小卖铺买瓶汽水。”


    秧宝对那?碗糖水真的是敬谢不敏,闻言忙跳下床,拽住沐大林的手往外走道:“对对,买汽水。”


    小卖铺离老大家没多远。


    买完汽水,甥舅俩去沐大同?家。


    沐大同?找颜东铮借两千买的这套房,格局跟家里分的一样,区别?在?于,空间大,在?二?楼。


    两人到时,戚彩和郑大梅正在?缝制窗帘,用的是偷偷找纺织厂员工买的瑕疵布。


    “外婆,大舅妈,”秧宝进?门笑道,“我回?来看?你?们了。”


    “秧宝!”婆媳俩忙放下手里的活,挨个儿抱着小家伙相亲了番,“什么时候回?来的……”


    聊了会儿,老四下班过来,一见面便问道:“秧宝我看?你?带的手帕、团扇特别?漂亮,哪买的?”


    “我跟爷爷去姑苏游玩买的。”


    沐大林诧异地挑挑眉:“秧宝去姑苏了?”


    “嗯,前?天刚坐车回?来。”


    沐大林知道误会外甥女?了,歉然地摸摸她的头?:“坐车累吧,怎么没在?家多歇两天。”


    “昨天在?家已经歇过了。”


    “秧宝,”老四拉过小家伙,“你?买的手帕多少?钱一条?能进?货吗?”


    秧宝如实道:“15块。”


    “这么贵?!”


    秧宝点头?,跟着道:“个人不能进?货,必须供销社、百货商场这样的单位开条才可以。”


    第120章


    供销社、百货商场的进货条呀, 她还真没有?门路弄到?,不过,老四打量眼被颜教授和姐夫捧在手心里娇宠的外甥女, 捏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秧宝, 你爷爷教了大半辈子书, 有?没有?学生?在供销社或是百货商场工作?”


    秧宝扒着竹编小车, 探头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宝宝:“我不知道呀, 没听爷爷提过。”


    老四双眼骨碌碌一转,戳戳秧宝的小肚:“过年的压岁钱, 秧宝给妈妈了吗?”


    “没有?,妈妈不要我的钱。”


    老四回头瞥眼看书的二哥,商量着买菜的姆妈和大嫂,红唇凑近秧宝耳边小声?道:“秧宝有?多少压岁钱, 能?跟四姨说说吗?”


    压岁钱啊,抛除见面礼, 能?有?三百多吧。


    老四心头狂跳,她费尽心机攒了十年也才?五百,没想到?小小一个娃娃,手?里能?握这么多钱, 三姐还真是心大,也不怕秧宝丢了或是被人骗了。


    捏了捏指尖, 老四忍不住开口道:“秧宝能?借四姨两?百吗?”


    秧宝被她眼里的热度, 烫了下,沉默了会儿?, 掏出荷包, 零零碎碎有?17.55元。


    老四接过来?点了点——嫌少,刚要?说什么, 抬眼瞅见荷包里露出来?的侨汇券,心头一喜,抱起秧宝进了娜娜住的房间,关上门,把人往地?上一放,夺过荷包,捏着穗子往下一倒,哗啦一声?,粮票、副食品购买券、工业品购买券等,足有?27张。


    问都没问,钱票往荷包里一装,揣进兜里,伸手?拽过秧宝,全身搜了遍。


    秧宝今天穿的是件浅粉色包边小衫,荼白色宽腿裤,斜挎一个绣花小包。


    上衣无兜,裤兜里没装东西。


    小包里除了掏出来?的荷包,还有?两?条双面绣绢帕和一把袁飞昨天带来?的糖果。


    另外就是腕上的儿?童手?表,脖子里戴的玉扣,及头上的珍珠发箍。


    儿?童手?表和发箍太显眼了,老四没动,玉扣被她拿剪子一把将红绳剪断收了起来?。


    完了,警告道:“知?道回家怎么说吗?”


    这样的欺凌在孤儿?院常有?,很久没再经历了,秧宝一时有?些怔然,慢慢陷入了回忆。


    可能?是觉的秧宝还小好吓唬吧,老四一点也没掩饰自己的真性情。


    “……听到?了吗?”老四狠狠捏着她的脸蛋,重复道,“回家你爷爷要?是问起荷包、玉扣哪去了,就说丢了,记住了吗?”


    “四姨不找我借钱了吗?”秧宝好像没感受到?脸颊的疼痛,呆呆道。


    几世渴望的亲情,几世只有?爸、妈、哥哥,一个亲人的经历,让她无数次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爷奶、外公外婆等人的宠爱,知?道四姨时有?多高兴,这会儿?秧宝就有?多伤心。


    “你把压岁钱带回来?了?”老四松开手?,心一下慌了,秧宝白嫩的脸上,留下一个红肿的手?指印。


    顾不得再想钱的事,老四忙警告了番,让秧宝不要?出声?,开门朝外看了眼,姆妈和大嫂去买菜了,二哥守在儿?子身边,回身抱起秧宝,单手?扣住她的后脑,死死按在胸前,快步出了房门,往外走道:“二哥,秧宝想吃生?煎,我带她去胡同口买份。”


    沐大林知?道秧宝娇气,吃喝上差不得,没多想:“嗯,早去早回。”


    出了家门,老四将秧宝放在地?上,扯着她一阵急走,到?小卖铺要?了根老冰棍,直接往她脸上一捂。


    秧宝冰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下。


    老四凶狠地?瞪她一眼,不耐道:“老实点,别动!”


    “玉扣是师公给我的,一共三枚,我和大哥、小哥一人一个,”秧宝敛去心里的失落,平静地?朝她摊开小手?,“还给我吧,你留着就是罪证。”


    法律知?识,秧宝在家听爸爸说过些,虽说大多有?听没懂,却也知?道,方才?四姨抢去的财物,数额不少,已够上立案。


    老四:“……”


    不哭不闹,她以为秧宝被吓住了,没想到?在这儿?给她等着呢。


    捏着秧宝的胳膊拧了把,老四嗤笑了声?:“兔崽子懂得挺多啊,可是谁见了,谁见我拿你的东西了?”


    秧宝微微蹙了蹙眉,四顾了下,正好看到?沐老大瘸着腿回来?:“大舅……”


    老四一把捂住她的嘴,狠厉道:“闭嘴!再叫我卖了你。”


    秧宝双眸闪了闪,没再叫嚷。


    老四见她老实了,挟抱着往无人的胡同里一放,蹲在她面前,帮她敷了敷红肿的脸蛋,过了会儿?眼见红肿还是不消,老四又狠狠地?拧了几把,直把秧宝半边脸都拧肿了,看不出手?指印才?罢休。


    “行了,走吧,回家知?道怎么说吗?”


    在孤儿?院被人威胁惯了,知?道不乖,迎接自己的只有?更深的毒打,秧宝敛去眸中的情绪,哆嗦了下:“不小心碰的。”


    老四满意地?勾勾嘴角,牵起她的小手?朝家走去。


    两?人没走多远,沐大同便一瘸一拐地?找来?了。


    秧宝双眼一亮,挣开她的手?就想跑过去:“大舅……”


    老四一把将人拽住,低声?警告道:“我方才?的话记住了吗?敢告状,小心我找人把你卖了,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爸妈。”


    秧宝惊恐地?一把捂住嘴,连连点头:“我不说,谁也不告诉。”


    “乖,去吧。”


    秧宝被她推得踉跄了步,勉强稳住身形就急急朝沐大同跑了过去:“大舅……”


    “诶。”沐大同扬声?应了声?,满面笑容地?张开了怀抱。


    秧宝一头扎进他怀里,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大舅,四姨抢我的钱票、玉扣,还想把我卖掉!”


    老四眯了眯眼,冷嗤了声?:“秧宝不是说游戏结束了吗?怎么,没玩够?”


    秧宝惊愕地?看着她。


    沐大同没把秧宝的话当?真,四妹又不是没钱花,怎么可能?抢秧宝的钱票,一个“卖”字更是无稽之谈,哪有?亲姨卖外甥女的:“什么游戏?”


    “抢宝游戏,”老四一步步走近,笑道,“就是比比看谁身上的宝物多,多的那方若在十分钟内保住自己身上的东西那就是赢了,赢家可以向输家任意提一个要?求。我的要?求就是让秧宝在家住一晚,陪陪爸妈。”


    秧宝看着她眼里的冷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哇”一声?哭闹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大舅你送我回家……”


    “行了行了,东西还你,四姨认输。”老四抬手?将荷包丢给秧宝,无语地?揉揉额头,跟手?忙脚乱哄着秧宝的沐大同道,“实在不行,大哥你送她回去吧,小丫头嫌弃咱家屋小,吃不惯家里的饭菜,别强留了,免得等会儿?把嗓子哭哑了,她爷爷看着心疼,觉的咱家亏待了她。”


    “好好,大舅送你回家。”


    秧宝紧紧揽着他的脖子,哭叫着现在就走。


    沐大同只得跟妹妹交待了声?,抱着秧宝往站牌走去。


    老四眼看人走远了,哼笑了声?,抛了抛手?中的玉扣和十张卷起的侨汇券,转身回家。


    “秧宝呢?”老二朝她身后看了看。


    “不想待了,哭闹着让大哥送她回家,没办法,”老四无奈地?摊摊手?,“小丫头养的娇,打心眼里瞧不上咱家,我看也别勉强了,省得哭肿了眼,回去后,让颜教授觉的咱们不尽心,下回再不舍的她来?了。”


    郑大梅和戚彩看着手?里正在料理的鱼虾,心里特?不是滋味。


    长叹了声?,郑大梅故作轻松道:“走就走吧,咱们自己聚聚。”


    沐大林握书的手?紧了紧,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对金钱的渴望,家里条件若是再好点,秧宝今晚是不是就住下不走了?


    没回思南路,秧宝让沐大同直接送自己去了华大。


    从京市回来?十几天了,京大经济系那边已打电话催颜明知?回去,为了尽快把这边的课上完,颜明知?每天的课程都排得满满的,中午没啥事,一般不回思南路,午饭直接在食堂解决。


    秧宝在大教室找到?颜明知?,“哇”一声?,哭得那个惊天动地?啊,吓的颜明知?手?中影印的教案一松,快步奔了过来?:“乖宝,怎么了怎么了,脸怎么受伤了,谁欺负的你?”


    这话听得沐大同一脸尴尬,忙张口解释。


    颜明知?揽着孙女轻颤的小身子能?感到?她心里的惊惧,事情的经过绝不是沐大同说的这么轻描淡写,顺了顺秧宝的背,跟学生?说了声?,快步出了教室:“不哭了不哭了,爷爷在呢,不怕,乖宝不怕,爷爷在呢……”


    好一会儿?,秧宝的情绪才?在颜明知?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晃了晃还在抽噎的孙女,颜明知?瞟了眼拘谨不安的沐大同:“还没吃饭吧,我让学生?带你去食堂用点。”


    “不、不用,家里做着饭呢。”


    颜明知?微一颔首:“那我就不留你了,今天失礼了,过两?天有?空了,我再带秧宝登门拜访。”


    沐大同喃喃应了声?,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秧宝别说挽留了,埋在颜明知?怀里的头都没抬一下。


    随着沐大同的离开,颜明知?明显地?感受到?孙女的放松,随意在校园内找处避静的地?方坐下,拿帕子给小丫头擦擦脸上的泪,碰了下红肿处:“疼吧,谁掐的?”脸上的指甲印他可没看错。


    秧宝吸了吸鼻子,哽咽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颜明知?越听脸越沉,末了直接气笑了:“真是出息,外甥女的东西都抢!”抢就抢吧,还敢出言威胁,这幸好是秧宝,碰到?一个胆小的不敢说不敢言,还不得一辈子受她欺凌奴役。


    “爷爷,”秧宝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我觉得有?那么一刻,她是真的想卖了我。”


    颜明知?霍然一惊,继而怒道:“她敢!”


    “不怕,乖宝,爷爷找人查查。”


    “嗯。”


    这事,颜明知?没瞒儿?子、儿?媳,当?晚回家就给他们打电话说了。


    沐卉瞬间就信了,她跟秧宝在废土生?活那么久,对危险的反应有?时全靠直觉。


    秧宝既然有?这种?直觉,那就说明沐丹必然是认识一两?个拐子,且极有?可能?已经参与过拐卖。


    颜东铮敲着茶几想了想,打电话给苏团长,问他沐丹插队所在地?可有?退伍或是在职的战友?颜东铮怀疑沐丹带回来?的孩子根本不是她生?的。前世他在刑部待过几年,因?为案子也没少跟稳婆打交道,生?没生?育过若要?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来?的。


    早先没在意,一是先入为主了,二是事不关已。


    现在想想,他可以肯定,沐丹根本没有?生?育过。


    苏团长在那边还真有?两?位战友,一位在当?地?公安局工作,另一个退伍在家。


    颜东铮一听,问道:“退伍这位在家做什么?”


    “务农。”


    颜东铮略一琢磨:“秧宝打电话跟嫂子说了吗?她在帮一位姓袁的港商买贡米。”


    苏团长回头看妻子,云依瑶点点头,昨天都九点半了,小丫头打电话过来?,兴奋地?说了半天,其?中就有?让她帮忙买米。


    苏团长眉一皱,斥道:“颜东铮,私人不让做生?意你不知?道吗?你一个大学生?,不缺吃不缺穿的,这么急着挣钱干嘛?还借秧宝的名头,你可真行……说吧,要?多少钱?我先寄点给你……”


    颜东铮单手?撑额,低低笑道:“大哥你放心,我爸找旧货商店开了几张进货条……”


    苏团长一窘:“那、那还行。要?东北的什么米?”


    “姻脂米,两?块一斤。”至于对方多少钱收,那就是人家的事了。


    “行,我这就打电话跟他说一声?。”


    挂了电话,颜东铮盯着茶几上写的“沐丹”二字,双眸难掩厉色,敢动秧宝——嗤,不知?死活的东西!


    沐卉在他身边坐下:“我明天请假去趟沪市吧?”


    “我去。”颜东铮说着拿起话筒,打电话让张栋帮他定机票。


    翌日一早,颜东铮拎着个行李箱去学校请了假,直接坐车去机场。


    十点多,人就到?了思南路小洋楼,彼时,秧宝正在大厅里练舞。


    颜东铮放下行李,接过秦秀端来?的八宝茶,斜依在钢琴上,一边轻啜着,一边看她跳舞。


    半小时结束,秧宝欢呼一声?,朝他奔了过来?:“爸爸——”


    颜东铮放下茶碗,伸手?抱起闺女,拿帕子帮她擦擦额上的汗,托着小下巴,仔细打量眼小丫头脸上的伤,肿已经消下去了,只两?个浸着血丝的指甲印还在。


    颜东铮眸色深了深,没发一言,抱着秧宝上了二楼。


    秦秀已经帮秧宝放好水,准备好换洗衣服。


    颜东铮将人放下,拍了拍她的背:“别闪着汗了,先洗漱。”


    秧宝应了声?,边往浴室走,边回头问道:“爸爸,你是来?接我回京市的吗?”


    “嗯,不急,等你爷爷的课上完,咱们一起走。”


    “哦。”


    洗完出来?,秧宝自动地?往颜东铮怀里一窝,让他帮忙吹头发,叽叽喳喳地?说着她坐飞机的经历。


    天慢慢热了,颜东铮没吹太干,看着不滴水了,就关了手?中的吹风机,取出红梅素软膏,轻轻地?给她抹脸。


    “不疼了,爸爸别担心。”秧宝收起药膏,带他看从凤山村和姑苏买回来?的竹艺、绣品。


    颜东铮见过朱师傅、章师傅,挑了几样绣品、一个摇椅和一个凉席三件套,骑上金山的三轮车,带闺女去看老师——博物馆馆长任飞沉。


    一听要?去看师公,秧宝下意识地?摸了下脖子:“爸爸,师公给我的玉扣被四姨拿走了。”


    “嗯,回头爸爸再帮你雕一个。”


    被沐丹把玩过的东西,便是找回来?,颜东铮也不准备再给闺女戴了。


    父女俩到?博物馆家属院,任老的爱人张老太已早一步等在门口。


    “师婆。”秧宝不等三轮停下,已急不可待地?朝老人招了招。


    “哎哟小秧宝好久不见呀。”


    “哈哈……好久不见。”


    “师母,”颜东铮恭敬地?叫了声?,询问道,“老师不在家吗?”


    “他啊,方才?还在,这不馆里有?点事,一个电话又把人叫走了。行了,咱不等他,走,回家。”


    老俩口住一楼,门前有?一片空地?,张老太退休在家闲不住,种?了几垄黄瓜、西红柿和茄子。


    因?为种?的早,黄瓜和西红柿都可以吃了。


    秧宝下车后,跑进去,摘了个还有?点泛青的西红柿,洗都没洗,张嘴就咬了口:“唔,好酸……”


    “哈哈……小馋猫。”张老太点着她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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