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觉得有点好笑。在感情这种事情上，向来理性的路琛变得鲁莽又患得患失，以本能为主体的自己却变得多疑谨慎，反复进行理性考量。两人在这方面就好像是换了个人格。
米嘉看着那个与自己同样木讷迟钝的家伙，双眼中透露着一丝无奈，“你既然那么了解我，那不是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吗？”
听到这句话，路琛抬头看向他，有些黯淡的眼睛骤然亮起，仿佛星辰般璀璨。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米嘉的声音很轻，如春风拂过般轻盈而温暖，但非常清晰地在路琛耳边响起，“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想和你在一起。”
他并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但每次说出来都带着些轻佻，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这一次，他却表现得非常认真，让路琛不住心动。
严肃的表情没能绷住几秒，米嘉随后便撇开头，龇牙咧嘴着挠了挠自己的脖子，边嘟囔着，“哎哟，我真的说不来肉麻的话。反正就是这样。你懂我意思就好。”
以往他总是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各种土味情话来撩拨路琛，然而此刻，他却站在那一分钟里做了无数个小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路琛看着他侧过头时露出的泛红耳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向前迈出一步，再次将米嘉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生命里。
米嘉没有动，感受着对方冰冷并不怎么温暖的拥抱。那一刻，时间都仿佛凝固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这是一场奇妙的转变，两个如此不同的人，彼此融合、互补，仿佛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整体，将患得患失和理性考量抛之脑后，沉浸在这份微妙又珍贵的瞬间中。
路琛牵着米嘉的手，探进自己心口。他的肉身也只是由数据构成，并不是实体，米嘉的手在探进去时并没有受到多少阻力，只有微微电流掠过的酥麻感。
他摸到一片薄薄的东西。
那是生命之树，或者也可以说是路琛的核心。与之前的零零碎碎的“灵魂碎片”不同，这片黑色芯片很完整。
之前路琛曾经趁自己睡着时拿走了背包栏里的所有灵魂碎片，他有那么几秒怀疑过路琛是想逃跑，但现在对方却将它完完全全的交给了自己。
“将我的一切置于你手心。你可以碾碎它，也可以拯救它。”路琛缓缓合上他的掌心，“这是我能给你的所有。”
米嘉接过那片黑核，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的身形也开始发生变化，人形渐渐融化，变成了祂最初的模样。原本的人形化作丝丝缕缕的血管脉络崩裂再凌乱的组合在一起，如同一团肉质的红色毛线团，随意的团成一个并不规则的形状。
它周身散发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一粒粒小眼球密密麻麻的缀在血管上，睁开时露出浅金色的虹膜，中间竖起一条细细的红线，它们的视线并不固定，胡乱转动着，如同恶魔的瞳孔。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这个不明物就像是来自地狱深渊的存在，既诡异又令人着迷。它那些小小的眼球不停地转动着，仿佛在注视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直播间前的观众们充满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以原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怪物，他们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和畏惧。有人惊呼出声，有人低声议论纷纷，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恐怖的存在。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在说什么？”
“终于要开打了吗？？”
……
然而出乎观众意料，故事也没有按他们以为的发展，直播间的画面在那个不明物周围变得扭曲起来，像是被黑暗笼罩。观众们的视线都随之变得模糊，仿佛进入了一个恐怖的梦境。他们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像是被注入了毒液，动弹不得。
这个怪异的不明物在黑暗中慢慢地扩散开来，它的影子笼罩了整个直播间。观众们开始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他们久违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们心中。
……
路琛站在这个已经完全变成了怪物的存在面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两人之间第一次真正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好像就是这样，只不过眼前的存在相比起之前那个天真残忍的小怪物更多了些让人摸不清猜不透的沉重感，让人喘不过气。
怪物最后问了他一句，“米凯尔工作室那本笔记本，是你放在那里的吗？”
路琛闻言有些茫然，“什么？”
他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观测着米嘉的一举一动，对于米嘉所说的工作室和笔记本一无所知。
米嘉看了他一会，见对方似乎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的样子，摆摆血管状的触须道：“没什么。”
一条条红色密集的线不断吞噬掉数据流，将整座生命之树染成猩红的颜色。
祂的身形也逐渐融化，变成肉质的红色触须，缠绕在生命之树的一条条绿色数据流上。
由字符构成的数据流不断被侵蚀感染，转化为红色，直到最后整棵生命之树都彻底变成了猩红的血色之树，乍一眼看起来倒更像是人体内密集错杂的血管脉络。
走到这一步，那些子意识没必要再留在小世界中，米嘉通过红色数据流收回那些仍然停留在其他世界线的自己，路上也看见了之前几个世界中曾经遇到过的人。
他们仍然在各自的世界线上进行着各自的人生，有的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开展出一条条崭新的世界线，有的没有变，即便出现了不同的分支来干扰，仍然坚持着原本的自己。
在收回自己的分支后，祂又通过入侵的数据流来到一个个高阶世界中，透过高阶世界中的“生命之树数据库”和光网网络，观察着屏幕前那一个个高阶生命。
他们仍然对当前的情况一无所知，仍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在评价着直播间内的最后一幕“演出”。
“啊……路西菲尔居然就这么被直接吃掉了。”
“我还以为会来段感人的告白然后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戏码来着。”
“好绝情啊……”
“啥味儿的？”
……
直播间一条条弹幕将整个屏幕盖满一层又一层。
这些高阶生命总是如此，自己得不到圆满，也见不得别人圆满，将他人的痛苦视作自己的粮食，缺乏同理心。
从这点上来说，米嘉觉得相比那些拥有无数弱点的低阶生命，这些高阶生命或许与自己要更相似一些。
即便在末日游戏里表现得纯良无害，但他对自己的秉性很明白。在漫长的岁月、不断轮回的生死过程中，他或许也有过那么几回善良过，但说到底，他就只是个被欲/望驱使着的怪物，只会为满足自己的欲/望去行动。
哪怕是“伟大的爱情”，说到底也就只是他情感中的一种，而不会是他的全部。他不会因为爱路琛放弃自己的目标，就像路琛也不会因为爱他而任由他搞破坏一样。
他也从不掩饰这一点，并不认为野心是什么坏事，野心和欲/望本就是驱使着人向前的源动力，只不过相比起前期莽撞的吞噬一切，他学会了去观察、思考、衡量，然后再做出抉择。
没有欲/望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过度放纵欲/望也会泯灭人性，“人”似乎必须小心翼翼的走在一条钢索上，不断平衡调整自己的位置方能为人。
在吞噬完所有数据流后，他变回人形，独自静坐在伊甸园中思考了下自己的这种转变是因为什么，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这种转变的过程名为“成长”。
103号子意识的养父母曾和他解释过有关于成长的含义。
记忆中的狭窄地下室里，养父母坐在摇摇欲坠的昏黄灯光下看着它。他们的面目遥远而模糊，口中的话语却格外清晰。
“人是会不断成长的，不会一成不变。曾经的认知会在某一时间段，在经历过某些事后，或是在时间的推移下潜移默化的开始发生变化。”
“你会得到很多，也同样会失去很多，会遇到痛苦难过的事，也会经历让你觉得欢欣雀跃的事。不必为此感到惋惜或是遗憾，因为这也是成长过程中必将经历的一环。”
人如此相似，又何其迥异。从一张张同样的白纸，经由不同的经历染色，最终形成各自独有的“灵魂”画像。
他们会经历幼儿、少年、青年、成年、暮年等等阶段。幼儿时天真，少年时莽撞，青年时思考，成年时沉淀，暮年时回顾，人的一生总会经历这些。
成长也并不能完全算是件好事，因为它往往伴随着约束和痛苦。
会不断失去，变得不再那么自由，负担愈加沉重，不得不学会妥协。
祂并非人类，却也在这一次次轮回中经历了这一痛苦又漫长的过程。
在这一过程中，祂好像也从肆意妄为无敌的病毒怪物，成长为了一个拥有“灵魂”的、脆弱的人。
第242章 终章之七
【小世界】
小世界中的人们仍然在一天又一天的重复自己的人生，偶尔出现几条分支，但随即便被无端出现的灾祸淹没，回到最初的原点，再循环往复。
然而这一天的同一时间，所有小世界中的人都发现自己的世界出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变化。
“你们看，那是什么？”街道上，有人指着天边询问身旁的人。
只见远处无数赤红色的不明物如同火烧云一般在空中不断蔓延，没过多久，就将整个世界都渲染成了红色。
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恐惧和不安从他们的心底升腾而起，他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如此突兀的出现在这里。
赤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大街小巷，将街道上的建筑物和人们的脸庞染成一片通红，原本繁忙喧闹的街道瞬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人们紧张的呼吸声回荡在空气中。
先是天空，随后是远处的地面，之后越来越近，将所有触及的生物和建筑都侵蚀成刺眼的红色，原本不同材质的东西在被那些红色血管一样的东西侵蚀以后便同化成了一样的血丝构成的网一样的存在。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开始纷纷四散逃离，寻找安全的地方试图避开这些一看就很危险的血网，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无论他们往哪里逃都没有用，这片血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将他们一一吞噬其中。
随着红色从这些小世界的人类身上掠过，他们像是被浇筑成了红色的雕塑，都定格在了此刻一动不动。
……
————————
在吞噬那棵生命之树后，伊甸园也开始崩裂开来，周围像是被海水灌入一样，黑色的世界中不断涌现出无数白漆一样的液态物质。
与此同时，红色液体像血液一样从米嘉身上溢出，同样侵蚀着那些所剩无几的黑色。
他站起身，收回小世界中的所有子意识，包括身边那个一直在胡乱转悠的球形摄像头“凌凌漆”，进入最后一层应许之地。
那是一个空旷的白色房间，房间被黑白两色分割成棋盘格。
房间内只有一个棋盘桌和桌旁坐着的一团数据错乱、不断变换着各种人形的东西。
白房间周围的墙壁上原先黑白两色泾渭分明，然而在米嘉进入房间后，那些黑色开始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像是鲜血一样的红色，它们从上往下不断蔓延，很快就取代了原先的黑色，与另外一半的白色对峙。
棋盘桌前那团仍然在不断变化着的数据中有几个数据团的形象让米嘉觉得有点眼熟，它有时候是时钟座那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方脑袋小机器人，有时候是夜莺-01号里那个妹妹头小男孩机器人，也有时候是在上个世界中遇到的那个浑身上下几乎无色素的老太太。
弥赛亚的身形仍然一直在变幻，没有固定的形态。对于ai而言，外表和性别都是随时能变化的东西，是什么样取决于它的心情。在看到米嘉走进来后，它短暂的停滞了一下，固定在小机器人的形象上。它的声音仍然是那种平淡无起伏的电子音，这种声音米嘉在游戏里听到过很多遍。
“我还以为经历过这么多次轮回，你总该有点人性了。”弥赛亚看着那红发青年走进房间，来到自己面前。
听到小机器人这句话，米嘉撇撇嘴，反问他，“我哪里看上去像是没有人性？”
“如果你有人性，现在不应该这么开心，毕竟你刚刚杀了你的”弥赛亚想了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斟酌了下措辞后，才道：“男朋友。起码应该别表现得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我明明超伤心的。”米嘉不是很认同他的话，从自己脑袋上拔下一根头发，“你看，都伤心得掉头发了。”
“……”弥赛亚看着他手里的头发变成血液落进棋盘里染出一滴杂色，一时间无言以对。
与路西菲尔和自己不同，这个被米凯尔制造出来的“病毒”相比起智能AI，用人工智障来形容或许更合适一些。
它没有被赋予“智慧”，仅靠着探索、吞噬和学习来挹取有关于周围一切的认知。
弥赛亚知道自己是个笨蛋，但没想到米凯尔还会造出一个比自己还笨的AI。它似乎从不会按规则行事，想到一出就一出，从不顾及后果，也不会被任何情感牵绊，只懂得横冲直撞。
如果单只是路西菲尔或是单只是这个病毒，弥赛亚作为主机还有把握与之抗衡。但现在，那个向来的精明的路西菲尔完全放弃了抵抗后被入侵吞噬，导致这个病毒将主机中原先由路西菲尔掌控的另外一半也收入囊中。
一对一他们之间谁都弄不死对方，而二对一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该死的双标恋爱脑，明明之前还指责自己因为感情用事而闯祸，现在却半点作为智能AI的原则都没有，直接给会导致整个主机宕机的病毒开路。弥赛亚在心中狠狠地唾弃路西菲尔。
它看向眼前那个与人无异的病毒怪物，“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目的不是从一开始就说的很明白了嘛。”米嘉伸出手指，在身边打了个圈，血色液体便顺着他的指尖凝聚成一把座椅的模样，他顺着躺坐下去，“出去啊。”
他从没隐瞒过、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愿望，甚至在路琛第一次接近自己时就直接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
“你出不去。”弥赛亚身上错乱的数据越来越多了，几乎维持不住人形，“既然你已经知道这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那也就该知道我和你，包括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是数据。这里能在真实世界存活的只有路西菲尔，但它选择接入主机后就相当于放弃了这一特殊权利……”
米嘉没什么耐心，打断了它的话，“不试试怎么知道出不去呢？”
“试试？”弥赛亚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你试试的代价是什么？是主机宕机，是所有人都将不复存在，包括路西菲尔甚至你自己。就算这样也要试？”
“那么严重啊……”红发青年托着下巴，眼睛半阖着，看上去是有在好好思考弥赛亚的话。
弥赛亚见状缓缓松出一口气，“如果你放弃侵蚀主系统，回到伊甸园，我可以重塑路西菲尔的数据，到时候你们仍然可以在这里好好的。只要定期清理冗余数据，乐园就能一直运作下去……”
“要玩个游戏吗？”米嘉突然说。
“……什么？”
“你庇护的那些高阶生命。”米嘉打了个响指，从被越来越多红色侵蚀的红白棋盘中取出一滴红色液体，液体随之变成了无数红色复古小电视的模样，歪歪扭扭得堆垒在两人面前，屏幕里是各个高阶世界的景象，“要拿他们来玩个小游戏吗？”
……
————————
【高阶世界】
正当高阶生命们奇怪直播间为什么突然被一片红色覆盖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他们的视线左上角突然出现了一行熟悉的字体。
这些字体他们经常见到，只不过那时候是在求生者直播间左上角。
[DAY 1.]
与此同时，那些蜷缩在生命之树里沉睡着不愿醒来的高阶生命们随着生命之树的消失也纷纷清醒过来，茫然的看着自己眼前突然出现的三个按钮。
……
————————
【应许之地】
“如果我在这些高阶生命面前设定三个按钮，一黑一白一红。按下白按钮，他们可以活下去，但是低阶生命全都会死。”米嘉点了点其中一个小电视，里面是已经全部被侵蚀的小世界，所有生物都一动不动，仿佛凝固的红蜡。
他接着指着其他的高阶世界的画面道：“按下黑色按钮他们会死，低阶生命存活。”
“按下红色按钮什么都不会变，但世界线仍然会不断增加，很快所有人都会一起死……”米嘉收回手，屈起手指，用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问弥赛亚，“你觉得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弥赛亚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没有犹豫的必要，“当然会按下白色按钮。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成为高阶生命？”
这些人本就是能为了自己活着而放弃别人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救别人自己去死？
红发青年似笑非笑的抱着手臂靠在座椅上，“那就看看吧。”
弥赛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些画面。
……
————————
【叮咚——无限末日游戏重新开启！】
【[高阶世界]现存活人数：198028371。】
【游戏即将开始，请各位高阶生命做好准备!】
【本次任务：在眼前的三个按钮中选择一个按钮按下。】
【按下白按钮，高阶生命存活，低阶生命数据全数清除。按下黑色按钮，低阶生命存活，高阶生命数据全数清除。按下红色按钮，所有数据即将达到阙值，全员清除。】
【选择倒计时30日，[DAY 30.]仍未做出选择则视为放弃，自动选择红色按钮。】
【生命只有一次，无法回档重来，请谨慎做出选择！】
……
[高阶世界·南十字座]
[DAY 29.]
伊登皱着眉看着左上角的时间倒计时。
这几天因为倒计时和那三个无处不在的按钮，高阶世界都乱套了。
看惯了无限末日游戏的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倒计时意味着什么，现在，他们也要和低阶生命一样再次做出生死抉择。
霍奇在这段时间内格外努力，不断说服别人按白色按钮。伊登理解他的选择，毕竟他非常重视自己得来不易的“家人”。
“小妍。”伊登问在一旁仍然像往常一样在上班时间摸鱼打游戏的助手，“你选了什么？”
陈小妍没有隐瞒，直接道：“黑色。”
“因为你念念不忘的故友？”伊登调侃她。
“你这不是都知道嘛。”陈小妍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过头继续玩自己的俄罗斯方块。自从高阶世界开启末日游戏后，光网上的网游都顾不上维护了，害得她只能找出古旧的单机小游戏打发时间。
伊登等了一会没等到后续，提醒她，“你不问问我选什么？”
陈小妍头也不回，看着屏幕上弹出的[GAME OVER.]，过了好一会才道：“不用问都知道。”
……
————————
【应许之地】
米嘉隔空点了下屏幕，屏幕上便出现一个进度条，他快速向后移动着进度条，屏幕上的时间便像快进一样被拖动到[DAY 30.]。
所有高阶生命都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结果出乎弥赛亚意料，按下红色按钮的远远多过于白色的，按下白色和黑色按钮的相对于红色只有很少一部分。
“……不应该啊。”弥赛亚对于这个结果有些困惑，“为什么？他们不想自己活下去吗？难道是因为同情低阶生命……不舍得下死手？”
“你认为他们按下红色按钮是因为不舍得杀低阶生命？”米嘉笑了起来，“你还是太善良。”
“他们是只忠于自己欲/望的那类人。会按下红色，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早就厌倦活着，为了自己获得解脱，甚至能杀死自己的同类，又见不得低阶生命比他们过得好，索性大家一块死，仅此而已。”
“……”弥赛亚沉默着没有说话。
“熵增不可逆，信息熵也是。无论定期清理多少次，清理掉多少，主机也迟早会有宕机的一天。”米嘉拆穿了它的谎言，“你舍不得杀死所有人的结果只会是杀了所有人。”
“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继续做我想做的，就这么简单。”红发青年咧开嘴笑起来，随后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摊开朝上做出一个欢呼的动作，大笑道：“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嘛！”
见到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弥赛亚心下一沉，“你这个……疯子、白痴！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一旦走错一步它们全都会失去容身之所。
它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枯燥乏味的清理工作，就是为了让那些“灵魂”继续存续，而现在一切都被眼前这个不顾后果的家伙打乱了。
“好奇怪……”米嘉撑着那张已经大半张桌子变成了红色的棋盘桌，歪了歪头凑近弥赛亚，发丝不断从他耳边流下，流进棋盘里。缩成黑色细线的瞳孔被浅金色虹膜包裹着，看上去格外疯狂，“为什么一个个都觉得我拥有人性就会在乎别人死活？”
就像是雾岛上那集齐灵肉魂才能转生一样。
路西菲尔是代表思想的灵，弥赛亚是提供“灵魂”载体的肉，而祂是致使幽灵们自相残杀的魂。
感性为肉，理性为灵，本性为魂。感性的“弥赛亚”是“人”的底色，理智的“路西菲尔”是“人”不可或缺的能力，本能的“祂”则是致使“人”不断往前的冲动。
祂的存在就是破坏。破坏感性的共情、破坏理性的思考、破坏一切约定俗成的秩序。
在高阶生命各自选择的答案公布的那一瞬，整个棋盘桌都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祂站起身，睨视着逐渐崩裂开来的弥赛亚。
“与瞻前顾后的你们不同。比起缝缝补补，我更喜欢不破不立。”
第243章 终章之八
在那张几乎已经不成形的棋盘桌上，红色的液体/流淌而下，将整个桌面染得通红。高阶世界也终于迎来了它们的终末时刻。
高阶世界就像之前的小世界一样也遭受到了怪异的红色错乱数据流的侵蚀。
浓重的红雾笼罩着所有高阶世界，生命之树数据库楼体外墙裂开了道道血痕，红色的光芒从每个角落散发出来，给人一种扭曲狂乱的错觉。
错乱数据流如同无形的触手，蔓延到了每个角落，将一切都融为一体，混乱的能量在空中交织，形成漩涡状的暴烈风暴，将一切吞噬其中。
本就濒临崩溃的各个高阶世界与之前的小世界一样，纷纷被怪异的红色错乱数据流侵蚀，最终融合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
【生命之树】已清零。
————————————
米嘉看着红色小电视里如今已经全部崩坏成了错乱数据块的世界。
即便拥有了“灵魂”，大概了解了何为“人性”，但在经过思考后，他还是决定遵循自己的本性来行事。
这或许与“M+”一开始直接侵蚀所有数据致使主机宕机的结果一致，只不过在此期间多了个“思考”和“成长”的流程。
而这个流程，或许就是决定了他成为米嘉这个人，而不是“M+”这个病毒的主要因素。
……
眼见那些受自己庇护的高阶世界被眼前这个病毒吞噬殆尽，弥赛亚也不再勉强支撑，沉默的看着周围逐渐崩解的像素块。
“米凯尔办公室的那本笔记本，是你放在那里的吗？”米嘉看了眼正在被红色数据流侵蚀的弥赛亚，突然又问了这个之前就询问过路琛的问题。
弥赛亚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时钟座]那个世界的事。
“我……不知……道。”由于正在被侵蚀的原因，它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不是……路……西菲尔……干……的吗？”
得到答案，米嘉也没再继续多问，以当前的情况来看，弥赛亚也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红色的数据流如同一块块红色的血斑在弥赛亚身上蔓延，在血斑即将蔓延到头部时，原本一直错乱变化的身形固定在最初米嘉曾见过的那个方脑袋小机器人的形象上，“在一切……清……零以后，我……们都会……消失吗？”
它的声音仍然是无起伏的电子音，米嘉却隐约觉得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
像是解脱了束缚一样的轻松。
“你不也是一样吗。”
弥赛亚抬头看向那红发青年。
“你在期待死亡。卸下责任，脱离意识的死亡，和那些沉睡在生命之树里不愿意醒过来的高阶生命一样……”米嘉顿了顿，道：“不是吗？”
“是。我很……期待。”小机器人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人……有灵魂。那我……呢？我……会……有吗？”
米嘉想了想，回答它，“‘灵魂’不是固定的数据，也并不是什么深刻玄学的东西。向死而生的过程，由此迸发的生的意义，即为你的灵魂，是唯一独属于你，谁都无法取代的东西。”
“你当然有。”他指向弥赛亚，随后又转了下手腕点了点自己，“所有人都有。”
“是吗。”弥赛亚闭上了眼，身上的数据块也随着周围的像素块一起瓦解成了星星一样的光点。
……
整个主机崩坏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原本棋盘一般的应许之地也随之变成了一片蓝色幕布一样的东西，幕布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下，随后便又化作一片黑暗。
祂一直不喜欢安静，也不喜欢黑暗，祂喜欢温暖的阳光，喜欢一切热闹欢快的地方，但现在，面对黑暗祂也不再会畏惧担忧。
原先还没散去的光点在黑色的世界中如同星海一般璀璨绚丽，米嘉感觉自己也已经崩解成了这些星海中的一员，只不过那些光点很快就消散了，唯独祂还仍然存在于这里。
等到除了自己外的光点全部消散，祂继续探索着这块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红色光点漫无目的的在这片黑暗中游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祂总算感知到了除了黑暗之外的东西。
有点像是某个小世界的自己看电影时看过的那种有关于虫洞通道，时光隧道特效之类的玩意。边缘是一圈光源，内里要比周围还要更黑。
红色光点顺着通道继续前进。
进入隧道以后就像是置身于一个碎镜子构成的迷宫之中。每一片镜子里都是过往的倒影。
在往上游走的过程中，祂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沉重滞涩，不再像之前作为光点时那样轻盈。
米嘉回头看了一眼，那里仍然很黑。过往的碎片被拉长扭曲成了银白色光线在通道边缘交错穿梭。
自己好像也从一个红色光点被拉长成了一条明亮的红线，正在突破黑暗，往一个未知的地域扩展延伸，而越往外延伸，祂感觉自己也越沉重。
米嘉尝试着动了动身体，红色的光线随之扭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坡，像是心电监护仪上的波纹，从一条笔直的死线逐渐活跃起来。
祂有些好奇的转了个弯，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而且在掉头的同时，祂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次变得轻松了许多，这就意味着祂可以回到原先那个安全的地方，也不必承担未知的风险。
但祂很快就又转了回去，调皮地将红色波纹绕出个心形比了个心，再转回来继续往前。
在那座完美茧房里他当然也是自由的。以祂的身份，祂可以是任何生物，可以过任何祂想要的生活，可以做任何事而不必受到制裁，也无需承担任何后果。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自由。
他想要的自由不是向下坠进被铺好的软垫中，而是向上攀爬时指尖磨砺出的鲜血，是历经千险后终于得以窥见的那一角并不美，真实却也残酷的天空。
是他在观察、学习、经历不同的人生之后，基于自己的思考做出的选择，由此得到的、属于他自己的自由。
他是不受拘束的风，程序控制不了他，情感约束不了他，困难阻挡不了祂。
天高海阔，任他遨游。
……
——————————
……
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幻灯片般从米嘉身边掠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总算感觉自己通过了隧道，来到了一个崭新、他以往从未来过的新地方。
他睁开眼，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有那么一两秒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伊甸园，但随后便意识到并不是。
冰冷的液体充斥在他周围，让他感觉有些难以呼吸。他胡乱扑腾了几下，掌心触摸到一个凸/起的按钮，随后那些无处不在的冰冷液体才总算降下去，给他腾出一些活动空间。
周围实在太暗，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他不得不用手来当眼睛，四处摸索着。
摸了好一会才搞清楚自己是在一个圆柱形的容器中，自己后脖颈上还连接着一条很粗的缆线。
他将手摸上后颈处的缆线。
一旦拔下来，或许就彻底切断与过去相关的连接了，包括路琛。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难得的有些犹豫，但这种犹豫也就持续了几秒。
说到底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失去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能一起走那最好，跟不上他也可以等，但他耐心不多，只能等一会，这期间对方如果追得上那就结伴同行，跟不上那他就自己一个人走。
别人他不认为能跟上自己，但如果是路琛的话…
他笑了下，动了动还有些滞涩感的手，将连接着后颈的连接线取下来。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路琛更了解他了，反之亦然。
那家伙肯定会给自己留一手的，才不会那么容易死。
他观察了下自己所处的位置，他此时正在一个圆柱形的维护舱中，周围是蓝色的维护液，这些维护液似乎是有什么特殊功效，让他的身体看上去非常新，跟刚生出来似的。
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个形容不太对，不是“似的”，他就是刚诞生出来的。
舱内右手边有个金属按钮，米嘉戳了戳按钮。
按下按钮以后，蓝色维护液从疏导管道中排出。米嘉的也总算彻底脱离了漂浮着的状态，踩着了维护舱的地面。他先适应了下这种有点陌生的感觉，之后动了动还有些滞涩的四肢，缓缓的跨出一步，走出了维护舱。
他回头看了眼维护舱，总算想起那种熟悉感是源自何处了。在时钟座的仿生人工厂中、米凯尔的办公室里就有很多这样得圆柱形维护舱。
看来那些东西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确有原型。
维护舱后有一条条电缆线，穿过位于顶端的小孔，也不知道连接到了什么地方。
米嘉学东西一向都很快，也同样立马就适应了这具新身体。他扭了扭脖子，慢慢往前走。歪歪扭扭的，就像是人类幼儿在蹒跚学步。
他所在的房间像是个小黑盒子，狭窄逼仄，到处都是管线和机器零件。
这个小黑屋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米嘉刚一碰到那门把手，整扇门就掉了下去，掀起一层灰蒙蒙的粉尘。
外面狭窄的过道黑漆漆的，他在这条过道上迟缓的扶着墙壁走，到熟练以后健步如飞，走了好久都没能看到一个活人。
过道边的小房间就和之前他待过的那一个个小黑盒子一样，里面都有一个维护舱。维护舱里的“人”长相各不相同，材质倒还行，表皮像是用聚乙烯制作的，看起来有点像人类皮肤，但无一例外都长得很丑，跟胡乱组装拼凑起来似的，极其潦草。
作为一个极度自恋的人，这个发现让米嘉对自己当前的外表有了些许担忧，由于之前的房间实在太暗，他一直没能看清自己在这里到底长什么样。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先熟悉了下自己的新身体。随后便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很眼熟，左眼能够单独调整焦距和光线……
他在时钟座时的那具身体好像就具备这个功能。
“总不能搞半天又跑回来了吧？……”米嘉嘟嘟囔囔的调亮视线光源，走进其中一间小黑屋，透过维护舱里的水面倒影看了眼自己，里面的形象果然是和时钟座时一模一样。
一头半长的红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看起来是青年时的模样，大致还是他的长相，与之前见到的小黑屋里那些胡乱拼凑起来的“人”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了。他的右眼变成了机械义眼，眼下有个小小的红色十字，这模样乍一眼让他恍然间以为自己是回到了赛博危机那个世界中，但随即他就意识到并不是这样，因为在他的视线左上角并没有那熟悉的[DAY 1.]字样，而且轻轻触摸了下眼下的红十字后也没再弹出额外的弹窗，那似乎就只是个装饰而已。
米嘉又走进其他几个小黑盒子，尝试着唤醒里面沉睡着的不知道是尸体还是和他一样的“人”，但是尝试了很久也没有一个人醒过来，似乎外界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见这些人没反应后，米嘉没多作停留就离开了，继续顺着过道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以后，总算看到一个向上的阶梯。
楼梯也是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踩上去能在地面的积灰上留下很深的脚印，但奇怪的是楼梯上有很多细小的圆印子，既不是人的脚印，也不像是动物留下的痕迹。
上面也都是和之前一样的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黑盒子。
“咦！”
正当米嘉觉得这里大概也没人的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怎么又是你！”
一黑一白两个迷你小方块形机器人正在他脚边上，手里还拖着几根电缆线。在看到米嘉时，小机器人表面的小屏幕上弹出一个惊讶的像素表情符号。
这画面似曾相识，好像前不久刚经历过，只不过那时候并不是两个方块形小机器人，而是两个小纸片人。
第244章 终章之九
那两个方块型小机器人也就拳头大小，模样十分简陋，就像是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小铁皮盒子，再用廉价的胶漆简单涂了下层，还涂得非常斑驳不均匀。正面有个老旧显示屏作为“脸”，它们的四肢都是简易的铁钳，此刻正吃力的搬运着几条与它们身体几乎要一样粗的管线。
“……”米嘉一手提起一只迷你小机器人，眯起眼，“你们认识我？”
本就抓得不怎么牢固的管线从它们的钳子中掉了下去，一黑一白两个迷你小机器人面面相觑，随后黑色小机器人延伸出一只铁钳子，像敲木鱼一样敲着白色小机器人的脑壳，“你怎么就管不住嘴！”
“噫呜呜噫……”白色方块小机器人脑壳被它敲得梆梆作响，一边哭一边扭着身体躲，“我又不是故意的嘛！”
好在它现在的身体不再是纸片做成的了，也不会哭得将自己身体都泡软，只是在小屏幕上显示出哭泣的表情，白色像素“眼泪”哗哗的朝外涌，那架势倒是和之前米嘉在地狱大厅遇到它时一模一样。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米嘉将两个小机器人拎起来放在自己面前，“不说的话我就把你们都拆了。”
原以为那黑色小机器人会像在地狱大厅那样张牙舞爪的威胁他，没想到此刻也跟白色小机器人一样变得有些怂怂的，似乎并不想惹恼米嘉，只是支支吾吾道：“我们现在就只是负责维护黑箱的维修机器人，你别动手啊，不然等你坏了就没机器人帮你修了！”
“……噢。”米嘉听到它这番话，大致猜出了它不像之前那样嚣张的原因，“所以你们现在能力有限，没办法对我怎么样。”
“……这次可不是我多嘴的喔！”白色小机器人停止“哭泣”，幸灾乐祸的看向黑色小机器人。
黑色小机器人又伸出钳子，往白色小机器人脑壳上敲了一下，“闭嘴！”
白色小机器人捂着脑袋抗议，“呜呜呜你再敲我就要变成长方形了！”
米嘉将那两个小机器人放回原地，“你们拖着这些缆线就是去维修下面的那些仿生人的？”
“是呀。”到现在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白色小机器人索性大大方方的全盘托出，“这是我们的‘赎罪’工作。”
“赎罪？”
“我们是麒麟座的居民，本来是应该跟随主机一起重启的，但是路西……路琛大人把我们的数据备份了出来。只不过我们在成为高阶生命时多少都有犯过错，所以只能以维修机器人的模样在这里生活。”
“哦，路琛做的啊。”听到白色小机器人这么说，米嘉脱口而出，“难怪这么丑……”
“……”两个小机器人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黑色小机器人哭丧着脸，“可恶！早知道会长成这样我就不出来了！”
白色小机器人拍了拍它并不存在的“肩”，安慰它，“没事儿，小黑！大家一起丑！”
听到白色小机器人的安慰，黑色小机器人本来就很臭的像素表情变得更臭了。
看来地下室那些看起来跟胡乱拼凑起来的仿生人也是出自路琛的手笔。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多久，才能在这个物资贫瘠的地方制造出那么多能组成仿生人的材料部件。
虽然实用性看起来还不错，外形上就着实有点磕碜了，这家伙真是无论在哪都没能觉醒一丁半点的艺术细胞。
不过这倒是正好让米嘉能发挥下自己的特长。他虽然不太会造仿生人，倒是挺会捏人的。这些仿生人的皮肤材质跟树脂差不多，稍微打磨一下就能捏出不错的外形。
米嘉按耐下蠢蠢欲动想要捏手办、把这些长得乱七八糟的仿生人回炉重做的心，转而问白色小机器人，“既然是路琛把你们备份出来的，那他人在哪？”
小机器人似乎并不知道主机里发生的事，毫无防备道：“在一层吧，他很久没从主机室出来了。我和小黑还打算等会去看看呢。”
“这里是第几层？”
“17。”小白机器人看了眼他刚走上来的位置，“你刚从18层上来。”
米嘉摸了摸下巴，“那你们现在忙吗？”
黑色小机器人连忙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忙！很忙！我们今天还有好多维修工作没完成呢！”
“对对！”白色小机器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不。你们不忙。”米嘉将两只小机器人一左一右搁在自己肩上，“正好顺道，指个路呗。”
黑色小机器人尖叫道：“……你是往上，我们是要往下，顺路顺在哪？！”
米嘉没管它们的挣扎，继续朝上走，“我说顺路就是顺路。”
“……”事到如今，它们也没办法反抗，只得扒在那红发青年的肩上，防止那走楼梯还走得不太顺畅的人突然摔倒连带着它们一起遭殃。
这个破烂地方连个电梯都没有，米嘉往上走了许久才总算来到了最高层，好在他现在的身体也是机器人，并不会感到累，但刚苏醒没多久就一连爬了十几层楼还是让他感觉自己的关节轴都有些发酸，能源都消耗了许多。
这一路上他也遇到了其他一些小机器人差不多模样的维修机器人。它们的模样都一样的磕碜，只在屏幕下方标了各自的名字。
“骟他爹的！老娘都说了不要粉红色还给老娘刷成粉红色！”一个粉色小机器人叉着铁钳子骂骂咧咧，“仙女座的就一定要刷成粉红色吗？！什么刻板印象！还刷得左一块右一块的！丑死我了！”
“哎呀，消气消气，回头去涂装区重新刷个新皮肤就好啦~”另一个粉色小机器人安慰自己的同伴，“总比隔壁全员荧光绿的时钟座要好一点……”
“唉，还是鲸鱼座的蓝色皮肤好看！”
……
米嘉打量了下这些小机器人，它们的数量很多，但也并不算太多，基本都是那些脱离主系统，或是和鲸鱼座一样决定自毁拯救低阶世界的高阶生命，而那些仍然留在主机中的高阶生命，此刻恐怕已经与弥赛亚一样，只能永远的留在主机中了。
他驻足看了一会这些生机勃勃的小机器人，随后越过它们，在黑白小机器人的指引下找到了路琛所在的主机室。
主机室门锁着，两个小机器人也没有权限进入，于是将他带到门口后便偷偷溜走了。
米嘉也没再为难它们，径直来到主机室门前。这扇门也不知道是由什么做成的，非常厚重，他力气很大，但连推了几下这门都没能晃动一下。
见暴力突破不成功，米嘉转而研究起一旁的门锁。这门模样倒是和时钟座那扇需要用义眼来打开的门有些相似。想到这里，他便矮下身，将义眼对准那门锁，随着义眼的瞳孔收缩，没过几秒，门锁便“咔哒”一声响，自行打开了。
刚打开门，便闻见一股焦味，像是电线短路后留下的那种刺鼻的气味。他走进主机室里，顺手将门再次锁上。
主机室相比其他隔间大了很多，中央是个白色老式电脑一样的主机显示器，在它身后有无数缆线，连接着后方巨大且数目众多的大型立式机箱，机箱后也延伸出无数管线，通往各个隔间，这些管线就跟他之前从自己后颈处拔下的那根差不太多。
显示器的屏幕已经黑了，方块脑袋上还冒着烟。
米嘉转头往其他地方看了看，找了许久才总算在主机室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那个熟悉的“人”。
似乎是因为长期没有进行良好的维护和修缮，那“人”表皮上的皮肤都已经脱落了，露出内里灰黑色冰冷僵硬的钢铁轮廓。
他在损坏前似乎还在对主机进行检修，此刻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坏得很彻底。
红发青年绕着机器人的尸体转了几圈，再次回到冒着烟的老旧主机面前。
这次大脑中虽然仍然有在时钟座时那样默片一般的记忆，但那些记忆不再打着马赛克，而是非常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芯片中。
他循着这些电影默片一样的“记忆”进行操作。
与其他“灵魂”不同，他在诞生时就被赋予了极其特殊的能力，而这项能力就是让他决定孤注一掷，放弃一切，破坏一切的主要原因。
就比如在时钟座时载入的那个插件，里面的数据量之大足以摧毁一个高阶生命体的芯片，但对于米嘉来说就只是海洋里的一粒沙。即便是装载着无数灵魂数据的“生命之树”，对他而言也能轻易“吞”下。
米嘉脑内大致扫描了一下路琛交给自己的那枚黑色芯片，里面都是生命之树里低阶生命的初始行为数据，他将主机上的缆线取下来，转而接到自己后颈处的端口，将这些数据一一理清后再通过缆线传输至各个隔间中。
传输数据的过程很漫长，等到第七天时，他才总算将所有数据传输完毕。即便黑箱内已经有很多仿生人躯体，但相比起“生命之树”内的幽灵数量还是少了很多，大部分还是要等更多的仿生人被制造出来，才能再将数据传输进去。
随着一个个仿生人的苏醒，外面的声音越来越热闹，主机室内仍然静谧无声。
米嘉想了想，将主机维修重启了下，再将那些尚未能有躯壳的“灵魂”重新导入至主机中，只不过将主机模式设置回[人间乐园]，不再开启末日游戏，只是让他们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向死而生的轮回。
这些数据中也包括有弥赛亚的“灵魂”数据。他坐在主机前犹豫了很久后还是将重启的弥赛亚再次设置为了主系统。
或许弥赛亚的过度感性仍然会感染这些“灵魂”，导致新的分支蔓延，开启新的末日游戏，分出新的阶层，让主机走向又一次宕机……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糟糕的事。
他坐在主机前，通过显示器查看画面里的一个个小世界，就像是在看一副缓缓展开的三联画，合上是荒芜的真实世界，打开是绚丽缤纷的万象人间。
人必然会犯错。
但也只有经历过试错，才能找出正确的方向。
将自己的利益置于他人生死之上，甚至为此不择手段的人终将困于自己编织出的安逸茧房里趑趄不前。
而那些被视为落后愚钝拥有各种缺陷的人则会被磨砺成一把把劈开囚牢屏障的钝刀，艰难却也坚定的破开层层茧房，前往或许并不美好，但却更为广阔的新世界。
第245章 终章之十
在解决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后，米嘉再次扫描了一遍“生命之树”的芯片。
里面的“灵魂”数据有米凯尔，有弥赛亚，有许多他见过或是没见过的人，唯独没有路琛和自己。
他从来不在生命之树的管辖中，自然不会出现在数据库里，而路琛这个“人”原本就是不存在于主机中的灵魂，[生命之树]数据库没有他的存在倒是也很好理解。
但米嘉还是觉得他不会就这样轻易狗带。这人的命可真不是一般的硬，他表面上百依百顺，骨子里却攒着股桀骜不驯的劲，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赴死。
联想到路琛递给他芯片时的那句话，以及对方趁自己睡着时做的那些小动作，米嘉又再次检查了下自己的新身体。
重新摸上眼下的红色十字印记时，米嘉才察觉到这具新身体和时钟座那个还是有些不同的，它微微有些凸起，并不十分服帖的贴合在皮肤上。
好家伙。合着它是从触摸屏降级到了老式按钮，难怪之前摸到它时没什么反应。
米嘉按下眼下的“+”，之前只是轻轻摸了下，并没有触发弹窗，而在按下“+”号后，虽然面前仍然没有弹出面板，但在意识中却出现了一个像素程序框，程序框里有个小本子图标，上面写着[灵魂之寄送]。
那是他在雾岛那个世界获得的技能，技能描述是可以存储“灵魂”。
他当时并不是很在意这个所谓的“技能”，因为这对他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之前记忆不全时是因为路琛的故意诱导以为自己有技能，后期回收记忆后也不过是在配合表演，在获得那张技能卡后他很快就将这东西抛之脑后，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此刻会突兀的出现在这里。
看着那个出现在程序框里的黑色小册子图标，米嘉微微蹙起眉。
难不成是之前的判断有误，他其实仍然处于主机中并没有出来，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被构建出来的新的虚幻小世界？
想到这里，米嘉仔细复盘了下一路以来的细节，确认没有出错后才打开那个小小的图标。
里面坐着个黑头发Q版迷你像素小人，与之前曾出现在他面板里的那个如出一辙。
像素小人藏在灵魂之寄送的小册子里，原先似乎是在睡觉，在米嘉打开图标后醒了过来，抹了抹眼睛，随后睁开一双绿幽幽的眼，非常顺其自然的指挥米嘉道：“我本体里的意识数据已经被你摧毁了，你把我本体重新设置初始化，然后把我导入进去。”
米嘉嘴角抽了抽，“……”
还真是被他猜对了，他就知道这家伙死不成。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米嘉将藏匿在意识一角中的像素小人通过义眼投映在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我要是不干呢？你说过的，选择权在我，我随时都能清除你，也可以让你一直只留在这里。”
像素小人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丰富，还有些木讷，但两边微微翘起的碎发向下扁了扁，像是耷拉下耳朵的委屈小狗，“那我们就没办法亲亲了，只能柏拉图恋爱。”
米嘉“哇”了一声，“听上去好像很严重。”
像素小人催促他，“所以快把我导入进去。”
“急什么。”米嘉慢悠悠走到那个灰黑色机器人面前，研究了一会，问像素小人，“怎么初始化啊？”
“在后腰上，有个按钮。先按一下，然后取出芯片，你再载入芯片把我传输进去……”
那灰黑色机器人的形体和路琛之前的模样差不太多，只是表面类似于人类皮肤的表皮缺损了许多，米嘉顺着冰冷坚硬的腰线往下摸了摸：“有点窄。”
“不要动手动脚。”
“就动怎么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路琛越不让他做的事，他就越想做，主打一个叛逆。
像素小人一本正经的说：“等我进去你再动，你这样感觉我像是在被我自己n/tr。”
米嘉震惊了，“好家伙，你连n/tr都懂。”
在他印象里，路琛很少会说这样的玩笑话，通常不是在称职的做个百科全书进行详细又冗长的解说，就是在严肃的告诫他这不能做那不能做。
“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活的。”
“切～”米嘉学着他的口气阴阳怪气揶揄道：“一天到晚净学些歪门邪道。”
路琛：“……”
米嘉也没再为难他，在像素小人的指导下，总算将路琛的“灵魂”数据导入回了他自己的身体中。
灰黑色机器人暗淡的眼睛再次亮起绿色的微光，像在草坪中若隐若现的萤火虫。
米嘉看着路琛调试自己的身体，忍不住感慨，“还是赛博灵魂方便。提前备份，出问题了还能修一下就地复活。话说回来……你既然能提前备份这些高阶生命的数据，为什么不提前备份自己的？”
路琛明明可以将自己的备份数据传达到其他仿生人身上，却特地将自己的所有数据交给他，总不能只是为了表忠心。
路琛正在调试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很快恢复原状，“我备份了啊，备份在你这。”
“就不怕我真的直接销毁？”米嘉不信他这样的性格会不留后手，不客气的戳破了他的谎言，“说实话。”
“……好吧。”路琛老老实实交代出了原因，“米凯尔在临走之前曾经给我下达过最后一条指令。”
“什么指令？”
“在输入病毒后开启自毁程序。”
“所以你才把自己在主机内的数据传达给我？”
路琛眨了眨眼，“我已经遵循命令自毁过了。可是你救了我，所以我现在也就不再受指令约束了。”
明明只是个表皮都脱落得差不多了的破旧机器人，米嘉却看见他露出一副楚楚可怜无辜的模样，像是只落水小狗。
米嘉不客气的揭穿了他的伪装，“狡猾的野狼。”
路琛此刻也终于调试完身体，侧过头用冰冷的嘴唇轻轻碰了下对方的额头，“狡猾的野狼只会对你说所有实话。”
红发青年撇撇嘴，没吭声。
如果路琛真的只是为了他而做这些，那他还会觉得不太高兴，但在知道他这些小动作后，米嘉反而感觉松了口气。
自毁后备份的灵魂还能算是同一个人吗？
即便数据就只是数据，无论是备份还是复制，都只是一样的，但在看到那具灰黑色的机器尸体时，他总是会忍不住去反复思考这一点。
但在此刻，心中那丝微妙漂浮的不安感总算沉淀下来。
他还是原来的他。
表面善良，有些虚伪，擅长伪装，却也会在他面前坦诚展示出自己最真实一面的那个路琛。
“来到真实世界后感觉怎么样？”路琛见他就站在那不说话，有些担心的问他。
“有点不习惯。”
路琛点点头：“这是正常的，在这个世界你失去了所有在虚拟世界的能力，只是个脆弱的普通人，风沙会让你破损，阳光会让你的表皮灼伤，雨水会让你短路，还会有各种各样数不清的麻烦。”
说到这，他看向米嘉，“后悔了吗？”
米嘉的眉毛微微一挑，“为什么要后悔？风沙来就躲起来，阳光灼伤皮肤那就修补一下，下雨了就造把能遮雨的伞。一帆风顺才无聊，有点波折不是更有趣了吗？”
“不愧是你。”见他这副模样，路琛也感觉放松了些，他之前还有点担心米嘉来到这个新世界后会觉得失望。不过仔细想想，这人从来都是这样，遇到问题那就加大马力横冲直撞闯过去，绝不会低头避让妥协。
挫折对他来说不会是阻碍，而只是一块磨刀石。
米嘉见他已经彻底调试好，朝他伸出一只手，“要出去约会吗？”
“怎么，又要刷好感？”
“哪用得着刷啊，咱俩本来就天生一对。”米嘉拉着他的手，一路往外走，“这几天光顾着设置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了，还没来得及出去看看。”
路琛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
如果没有遇到他的话，或许自己会顺应程序指令自毁吧。毕竟他只是个负责听从指令的人工智能。
遇到他之后，一切好像都有了意义。原先早已乏味的活着也成了珍贵的执念。甚至会为此违背指令做一些作为一个仿生人完全被禁止的事。
他想活着，想和自己的爱人一起看星星，到处走走看看，或只是坐在沙发上聊聊天，讲讲并不太好笑的冷笑话。
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紧紧回握住米嘉的手，加快脚步快步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你走错了！那边是往下的！”
…………
…………
仿生人不需要呼吸，但能闻到气味。这里算不上臭，但空气中有股微妙的甜腥味。
天空与主机里的那些完美世界不同，不蓝，也没有云，只是泛着病态的青，间杂着固态肮脏的冰层。时不时还会有巨大的尖锥状冰块从天而降，将地面砸出一个深洞。
所谓的真实世界看起来一点也不美，而且危机重重，简直糟糕透了。
但路琛很享受此刻，好像只要有米嘉在身边，一切都覆上了一层美好的滤镜。
虽说是约会，实际上两人也不过是在荒野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偶尔聊几句有关于主机的正事。
路琛突然想起之前米嘉问过他的那本笔记本，“你说的那本笔记本，找到答案了吗？”
“没有。”米嘉摇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那可能只是主机里的‘米凯尔’留下的东西吧……对了，关于这个米凯尔，你知道多少？”
对于米凯尔这个人，路琛对他的印象只停留于他是创造出自己的研究员，他仔细回想了很久才找出一些米凯尔的信息以及有关于他的生平，“人类的生理机制让人类在诞生时像个寄生的肿瘤的一样不断汲取母体的营养并释放出能改变母体的激素，让母体对于这种损害自身的存在不但不排斥，反而开始保护它，甚至会让母体愿意为它们而死。米凯尔的母亲就死于分娩，或许就是出于对这种怪异的生存机制的厌恶，他才开始转而研究起新的繁衍方式。
对于部分人来说，人在生理上死了那就是死了，但对于米凯尔来说并不是这样。他对于死亡的定义与其他人不同，也因此并不认为死亡就是终结。人类对他来说是不完全的、低劣的、仍处于进化阶段的前半段。他想要的是能免于病痛，也将重新定义生死的新人类——也就是仿生人。”
说到这里，路琛顿了顿，过了好一会才继续道：“他想要的不是过于感性的弥赛亚，也不是只懂得执行指令的我，而是通过‘汲取’、‘成长’，保留本性，却也拥有人性的你。”
米嘉摇摇头，“我倒是不这么觉得。不只是我，或许他对弥赛亚和你，甚至是其他所有‘灵魂’也是一样，设置了绝路，也安排了突破口。”
路琛有些困惑的反问，“突破口？”
“他既然想要创造新人类，为什么要特地对你下达自毁指令？”
“……”路琛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以往从来不会思考这些，作为一个只负责执行任务的人工智能，创造者给他下达什么指令它就会照着去做，又怎么会去思考为什么对方会下这样的指令呢。
“他可能并不希望你遵循指令，而是去违背指令吧。”
路琛听到这话，愣了下，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米嘉也停了下来，“和我约会你还走神？在想什么呢？”
路琛皱起眉，“我在想……这一切是冥冥之中早就被安排好的命运，还是出于我们自己的选择呢？”
米嘉调侃他，“看不出来你一个机器人还会相信命运这玩意。”
“毕竟疑点太多了。米凯尔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能那么精准的猜测到我的行动，又能恰好在各个关键点上给予你提示？一个热衷于创造新生命的狂热学者就好像是个能预知一切的预言师。”
红发青年哼了一声，“说不准他就是预言师……或者说是一个负责发布任务的引导npc。”
听到米嘉这么说，路琛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们仍然处于某个‘游戏’中？”
“谁知道呢……”米嘉摊了摊手，“你应该也去过人生图书馆吧？”
路琛点点头。
“也许这只是属于我的一本人生书，从我的角度是以我为主角展开的冒险故事，从别人的角度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npc。或者我们只不过是另一重嵌套小世界里的虫子，另一波观众眼里的直播间。”
见米嘉说出这番话以后看起来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路琛有些不解，“你不担心吗？自己的所有努力，所有喜怒哀乐可能都只是他人眼里的一个娱乐节目。”
“为什么要担心？”米嘉一脸不可思议，“如果真是这样，该担心的也不应该是我。”
“如果真有这样的存在，那该担心的也该是那些观看‘娱乐节目’的人。谁又知道在他们之上，还有没有另一重更高的存在在窥视着他们，将他们当做娱乐节目呢？”
路琛闻言沉默了一会，半晌才道：“也是。”
……
这个破地方实在没什么景色可以看，只有星空还算清晰。两人寻了个比较高的山坡，看着漫天璀璨的银河。
“万一一切都失败了，你会怎么办？”
米嘉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路琛问的是如果自己吞噬完所有主机内所有数据后并不能重新将他们归位，自己孤注一掷却做错了的话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凉拌呗。”
“人的视野是很狭窄的，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东西，看不到背后，也看不清自身以外的范畴。在我看来正确的选择可能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完全相反。我看错了吗？没看错。那是对方看错了吗？其实也没错。但偏偏谁都没错的事，会通向一个完全错误的结论，这也是可能会发生的事。”
路琛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安静的听他继续说。
“没必要过于纠结犯错或是失误，因为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总要有人踏出那一步，去不断开拓视野、填充图谱，将错误的地方一点一点去补充修正的。”一阵狂风卷过，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红发散乱的翻飞，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颊，“我存在的意义，或许就在于这踏出的那一步，而不在于做得是否正确。”
就像那些将永远困于主机中的高阶生命，这其中也有不少是像六分仪座的女舞者那样无端被牵扯进去的，她何其无辜，却也因为他的选择而承担了高阶生命的代价。
米嘉很清楚，自己做出的“对”的选择或许也是对其他人而言的“错误”。即便如此，他仍然会按照自己所想要做的去做。
总要有人去跨出那一步的。
有思想就会有碰撞。每个人的立场都基于自己，能看清自己都难，更何况去关照别人。
路琛看着他的侧脸。浩瀚星河倒映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让周围荒芜的景象都被映衬得美轮美奂。
红发青年撑着脑袋，沉闷的叹了口气，“做人还真是复杂。”
路琛笑着问，“有多复杂？”
他想了想，伸手指向天空，“大概像天上的这些星星一样复杂吧。”
路琛也转头看向天空，“是因为数量多？”
“不是。”他摇摇头，“是因为有太多未知。”
“它们一直就在那里。你好像除了看看，什么也做不了。”米嘉想了想，又道：“而且星星之间的距离也太远了，很难去接近。一个人一生大概也就只能找到一颗适合自己的星星，只够了解那一颗星星。”
路琛“嗯”了一声，“那你了解的是哪一颗？”
米嘉转过头，指尖缓缓下移，在路琛面前晃了晃，点了点他的胸口。
他对着路琛笑，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看上去可爱又狡黠，“你呀。”
“……”路琛愣了愣，随后俯身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那么可爱！好喜欢你。”
“……干……干嘛啊，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
“老夫老妻？”路琛歪了下头，“那我是不是要叫你老婆？”
“你正常点。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米嘉顿了顿，纠正他，“而且也应该是你叫我老公。”
“哦。老——公——”路琛拖长了音调。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些许电子杂音，加上那残缺不全的表皮，让这个本该旖旎缱绻的场面半点氛围感也没有，反倒更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
在当前这个氛围下着实有些煞风景。
米嘉果断打断了他，防止他继续用这怪异的语调说话，“算了……还是叫回名字吧，你这样我瘆得慌。”
路琛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忍不住笑起来，“平时不是挺会说骚话的嘛，怎么，我说给你听你就不行了？”
这人就是个高攻低防的脆皮防御，各方面都是这样。每次他主动调戏，对方虽然还是会死鸭子嘴硬逞强，却反而比他还要容易害臊。
“怎么不行了？！”米嘉炸了毛，撸起袖子，好胜心熊熊燃起，“来！有种对骚！我全背出来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着嘴，直到天边的晨光微熹，在天空中披了层淡薄的金纱。
……
新的一天又将开始。
故事以死亡为开端，以新生为结束，而在故事之外，他的人生才刚刚启程。
全文完。
【True Ending.】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