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霍述在二楼休息, 用没受伤的右手扶着馄饨碗,只尝了一口,就笑出声来?。
“好久没尝到这个味道了, 真怀念。”
他慢条斯理舀着瓷勺,薄唇被热气熏得?绯红, 林知言仿佛看到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们依偎在福利院后那间陈旧的公寓里。那时?候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都还很明亮,还没有被一些沉重?冰冷的东西填满。
那时?候的霍述, 还很爱笑, 尽管那些笑大多是程序设定般的伪装。
林知言知道, 霍述有着阴暗疯狂的一面。自重?逢之后,他虽有克制, 却并无?隐瞒,就像是一头满身?铁索缠绕的野兽, 孑然跟随在她的身?后。
林知言一直想弄懂他的偏执来?源于什么,而?现在, 答案就在她的口袋里。
从霍宅出来?, 林知言婉拒了霍述派来?的司机, 自己一个人?沿着这条熟悉宽阔的林荫山道下行。
【春江路西街203号, 既白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
林知言看着手?机备忘录里记下的地址,心中一阵复杂。
她没有贸然地冲去这个地址,而?是花了几天的时?间做心理建设,冷静想清楚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个答案, 以及能不能承受住这个答案。
五天后,秋阳明媚, 林知言站到了心理诊所的门前。
她没有提前预约,此刻心理咨询室的大门紧闭着, 指示牌亮红灯,显示里面有客。
门旁墙壁上挂着心理医师的介绍,照片上是个看起?来?很温婉友好?的女性。
【季婉,毕业于B大医学院,获精神科博士学位,主持参与?国内外多项的神经免疫学课题。主要研究方向为自闭症、情感障碍,擅长各项精神心理疾病的咨询与?临床诊疗……】
自闭症,情感障碍,心理疾病……
每个词都像是绵绵雨季的阴云飘过,令人?连心情都潮湿起?来?。
林知言并没有等多久,不到二十分钟,里头的客人?开门出来?,指示灯牌变成了绿色。
她轻轻叩了叩门,只闻一道脆而?亲切的女音传来?:“请进。”
诊疗室宽敞明亮,米色的沙发,柔软的地毯,装潢简洁温暖,没有丝毫冷硬的攻击性,桌面上的鲜花与?墙角的绿植相得?益彰,令人?精神放松。
林知言进门的第一感觉便是,这里不像心理咨询室,更像某位老?友温馨的小家。
那个叫季婉的女医生从米白的桌面后起?身?,随手?取了只纸杯接水,招呼道:“你好?,怎么称呼呢?是提前预约的客人?吗?”
林知言不自觉放松声音:“我姓林,森林的林。没有预约。”
“那我们真有缘分,林小姐。我正好?这个时?间段空闲呢。”
季婉将装有温水的纸杯递给林知言,很自然地坐在她对面,“今天的阳光真不错,想聊点什么吗?”
“我是为霍述而?来?的。”林知言开门见山。
季婉抬起?头,而?后笑道:“原来?是家属,他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他不知道,是我自己来?的。”
“这样啊……我们有隐私条例规定,只有客人?在场时?,医生才能和他的家属讨论诊疗细节。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将他的问诊记录交给你。”
见林知言欲言又止,季婉很快明白了她的难处。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话锋一转:“但是我接下来?没有别的客人?了,可以提前下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愿意?和我出去散散步、聊聊天吗?楼下有个小公园,景色不错。”
林知言很快领悟她的意?思:下班后朋友间的闲聊,不算正规问诊,自然也就不违背职业道德。
她颔首笑说:“当然可以。”
阳光落在身?上,有一层毛茸茸的暖意?。公园里有片喷泉广场,此时?未到开放时?间,水位干涸,只有一家三口手?牵手?在喂鸽子?,小孩儿调皮地跑过,哗啦啦惊起?一片白鸽掠翅。
平心而?论,季婉算不上容貌出众的大美人?,个子?有些娇小,但胜在气质柔和可亲,笑起?来?时?,五分颜色就成了九分。
林知言买了两杯咖啡,分给季婉一杯。两人?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看着远处卖气球玩具的小贩。
“我一直在等你的出现,林小姐。”
季婉啜了口咖啡,舒服地喟叹一声,率先开口,“这样,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你随便听听,不要当真。”
林知言心知肚明,说:“好?。”
季婉身?体前倾,曲肘抵着膝盖,单掌托腮说:“三年前,有个奇怪的客人?推开了诊所的门。为什么说他奇怪呢?因为别的客人?都是家人?、朋友陪伴,只有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前来?。我问他,你没有家人?或者朋友陪你来?吗?他说没有,曾经有一个,但是被他弄丢了。”
林知言知道,季婉嘴里的“奇怪客人?”,是霍述。
有些人?,你光是听到一个形容词,就能立刻联想到他。
“一开始,我觉得?这人?有点可怜,后来?才发现,他的精神强大得?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诊所的咨询都是按分钟收费的,他却鲜少开口,将大把的金钱扔进沉默中,你知道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
“他说,我没病。他说他只是在想一个人?,想到睡不着觉,想把她抓回来?,关?在自己身?边……”
季婉又啜了口咖啡,轻叹,“但是后来?他又问我,怎么样才能变成一个‘正常人?’。”
林知言心脏蓦地微悸。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凝滞。
“我反问他,什么才算‘正常人?’?他想了很久,才说‘正直的好?人?’。”
季婉苦笑一声,“这可难倒我了。人?是这世间最复杂的动?物,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别人?觉得?眼里正直的人?,对家人?或许极为苛刻;反之,别人?眼里的坏蛋,或许又是亲朋好?友眼里的正直好?人?……只要没违法犯罪,好?和坏的界线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21年的时?候吧,3月中旬前后。他瘦了一些,脸色苍白,站在那儿像是一座冰雕,把我吓了一跳。”
林知言知道季婉说的这个日子?。
21年的春节,霍述刚遭遇了一场九死一生的车祸袭击,刀刃离心脏不过一寸。3月中旬,大概是他刚出院的那段时?间……
同时?,也是林知言的生日。
那天她在干什么呢?
她即将从进修班毕业,隋闻请她和薇薇安在港城的黑珍珠餐厅吃饭庆祝,烛光红酒,宾主尽欢。
霍述想成为的那种“正直的好?人?”,是此刻能陪在她身?边的隋闻。
林知言握紧了咖啡杯,浅浅吸气:“这个客人?,是有心理疾病吗?”
季婉像是碰到了未解的难题,轻轻拧起?秀丽的眉。
“我只能告诉你,像他这样的奇人?,我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两个。”
“怎么说?”
“我给你举两个例子?吧!有这么一个年轻人?,我称他为A,A总是看不起?世上所有的知识,极端自负,还很暴力,谁得?罪他,他就把那个人?拖到荒郊野岭揍得?鲜血淋漓,直至对方完全失去抵抗为止。他还用一根钝针插入自己的眼球,不断旋转按压,就为了研究光的本质……很可怕吧?”
季婉缓口气,继续说,“还有一个人?,我们叫他B,B喜怒无?常、性子?粗鲁,还有很严重?的仿语症……”
“仿语症?”
“就是刻板地模仿周围人?的言语,只会简单地重?复语句或是模仿听到的句子?,很难和正常人?沟通交流。”
“模仿”一词,令林知言怔忪。
她几乎立刻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会模仿情绪的,完美的天才。
季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三年前拉回现实?,她问:“现在你觉得?,A和B是什么样的人?呢?”
林知言沉吟许久,给出了正常人?思维下的答案:“或许,是疯子?吧。”
季婉抬手?打了个响指,然后笑眯眯说:“A和B,一个是牛顿,一个是莫扎特。”
林知言惊诧。
“你没听错,就是发现‘万有引力’的那个天才物理学家,和钢琴协奏曲之王。疯子?和天才,就像光与?影的两面,互不兼容,却又无?法分割。”
季婉继续说,“很多人?都叫这种病为‘天才病’,它还有另一个专业的名字:阿斯伯格综合征。当然,那位奇怪客人?的情况要复杂得?多,更像是‘天才病’的进阶版,演变出轻微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倾向。一般这类人?都会有些敏感脆弱,他却走向了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极端——我从未见过他那般复杂又牢固的内心,就像一片钢铁城池,冷硬强大,无?坚不摧。我曾试着给他开药……”
林知言皱起?眉头:“什么药?”
“一些能让他过得?轻松些,神经不那么亢奋紧绷的药,要知道,正常人?按照他那个不眠不休的活法,恐怕活不过几年。但是他无?情拒绝了,他轻蔑地说,那些药会损伤他的神经,让他变成个傻子?。”
季婉长叹一声,“后来?我在电视里看到他的新闻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在研究世界上最精密的东西,的确不能吃药,可保持清醒的同时?,也意?味着他每分每秒都要承受着比常人?更甚的痛苦。”
“为什么这么说?”
林知言涩声问,“天才不是、比普通人?更聪明吗,为什么会痛苦?”
“我以前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直到认识我家男人?。”
说到这个,季婉的声音温柔起?来?,“他是一位患有轻度自闭症的天才物理学家,一直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后来?他告诉我,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眼前飞舞跳动?,无?数公式在头顶游弋,大脑总是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所以,他很少有睡得?安稳的时?候,精力旺盛到像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和霍述的情况很像。
以前住在霍宅的那段时?间,很多次林知言半夜醒来?,都看到霍述的书房亮着灯。他擅长各种学科、各种运动?,时?刻摆弄着魔方和一些看不懂的精密仪器,就连欲-望方面,也比常人?更甚。
如果?不是他有着变态的自制力,林知言还真不一定受得?住他。
人?人?都只看到了他光鲜亮丽的天才光环,没有谁真正了解过他的精神世界。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了解。
他只知道,宁可清醒着面对痛苦,也绝不逃避,绝不妥协。
“人?格障碍……”
林知言品味着着几个字,仿佛拨开重?重?雾霭,找到了了解霍述的另一个方向,“季医生,能为我、具体说说吗?”
季婉想了想,似乎在拿捏说话的分寸。
“简单来?说,那个奇怪的客人?,更像是制定世界规则的神明——这不是赞美,在他的认知里,理智和秩序高于一切,所以,他很难理解抽象的情感。他会将抽象的情绪具象化,翻译成不同程度的躯体症状。换而?言之,你要问他爱是什么,恨是什么,他一定无?法感知,他只会说这个人?让我舒服,那个人?十分碍眼。”
林知言听到这,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心理医生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存在?剖析得?未免太精准了。
霍述那些难以理解的行径,似乎都有了可供成立的逻辑。
但他的逻辑成立,并不意?味着林知言要妥协。
她若有所思,问道:“可是感知不到的爱,还是爱吗?”
“林小姐这个问题,真是一针见血的精辟呢。我只是个心理疏导者,无?法给你答案,也无?法替你做决定。”
季婉食指点了点咖啡杯的杯壁,笑说,“验证他情感的方式倒也简单,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躯体症状吗?如果?你是让他舒服的、上瘾的,兴奋到神经都在抽-动?的,那他多半爱你。”
“……”
林知言不自在地挽了挽头发。这个验证方式听起?来?,好?像……不太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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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口咖啡液,仿佛将经年的苦涩也咽入腹中,垂下眼说:“季医生,人?们不是总说,爱情是世界上最伟大无?私的东西吗?为什么我和他的羁绊,很多时?候,更像是束缚。”
“谁说的?”
季婉笑道,“爱情有很多种形态,有光明、温暖、伟大,也有阴暗、刺骨、偏执。当然,我不是在为谁开脱,毕竟另类的爱总是伴随着危险,普通的小姑娘还是不要去碰为好?。”
“那季医生,一定不是普通的姑娘。”
林知言莞尔。
“所以呢,我是后悔也没用了,认命了。”
“季医生。”
“嗯?”
“你和你先生的爱情,是哪一种?”
季婉想了想,缓声说:“非要定论的话,是‘刺骨’吧,有时?候真是寒心。”
林知言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微微侧首,做出聆听的姿势来?。
季婉望着她澄澈的眼睛,一时?不忍拒绝。
“我主动?追的他,追了很多年,大学三年几乎就围着他转。他很孤僻,满心满眼都是天体物理公式,还有很多自闭症的刻板行为,比如说吃饭只坐固定的桌子?,走路只走直线,12点的钟声一响就必须上床躺着,他还很讨厌所有带有数字4的房间……但是没办法,谁叫他长得?又高又帅呢?后来?见时?机成熟了,我就问他,‘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呀’,他点头说‘好?’,我高兴得?不行,以为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季婉慢悠悠地说着,“但是没多久,物理系的系花找上门,对我说黎既白和她在一起?了……哦,黎既白就是我家男人?。”
林知言微微睁眸,不可思议道:“这是脚踏两只船。”
“是吧?我当时?气得?快要裂开,跑到他们研究所一问,得?知是系花承诺只要黎既白答应和她交往,她就给他看普林斯顿大学最新的光学仪器图纸。黎既白是个物理痴,就这么答应了。”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是呀!我大骂他渣男,抢过他握在手?中演算的笔,狠狠摔在地上。我以为他会道歉,结果?他只是很平静地拿起?桌上另一只笔,继续演算。我的心都快碎成渣了,推倒他的书柜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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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婉显出头疼的神情,“我以为我们就这么完蛋了,回家把给他准备的便当都倒进了垃圾桶,一个人?坐在床上哭。谁知到了饭点,有人?敲门,我跑出去一看,黎既白拿着饭盒站在门口,像个孩子?似的问我为什么不理他了。”
“好?过分。”
“是啊,太过分了!我说你去找你的新女友吧,然后狠狠摔上门。”
“然后呢?”
“然后下了一晚上的雨,电闪雷鸣。我躺在床上想,这下他总知难而?退了吧?结果?第二天醒来?一看,黎既白那傻子?仍然拿着饭碗站在原地,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得?像个水鬼。我吓坏了,他却还在摇摇晃晃问我,为什么不理他了……”
“……”
“他这样的人?,所有的技能都打在了物理学上,脑子?里少根筋。他根本不明白‘交往’的含义,也不懂爱情,但是我毫不怀疑,即使他懵懵懂懂地被骗去和别人?结婚了,也还是会按时?跑过来?见我,然后傻傻问我为什么不理他了。他这一生中只有两件在意?的事,一是学物理,二是和季婉吃饭……他不知道这是‘爱’,但我知道。”
季婉深深啜了口咖啡液,惬意?地吐出气息,“我是这么理解的:他给自己写了一段程序,用程序的方式来?爱我。程序设定虽然机械,但它永不会背叛,一旦运行,永不终止。”
“就这样和解了?”
“是呢!再折磨下去,两个人?都痛苦,不如找找解决的办法。后来?我学了心理学,尝试接受他,引导他,然后顺利走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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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婉宽和地笑笑,转过头问,“林小姐,你看过《两小无?猜》吗?”
林知言摇头说:“我以前耳朵不好?,很少看外语电影。”
“没关?系,我就是觉得?,这部电影里有句台词挺有意?思的。疯子?的爱情,大概‘就像一部能从零提速到210迈的汽车,却一直只能开60迈’①,这对他们来?说很难。”
季婉用一种客观的语气说,“他们生来?就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握着方向盘,既可以驾驭这辆车,也有可能车毁人?亡。”
林知言轻轻晃荡着手?中的咖啡杯,品味着季婉这番话。
不可否认的是,她从季婉和黎既白的故事中,看到了一些令人?动?容的东西。
“那个奇怪的的客人?,和季医生的丈夫,是一类人?,但也不是一类人?。”
“对。我家小白是那种很纯粹的人?,没什么破坏力,最多就是折腾折腾他自己。但是故事里的那个客人?,却要复杂得?多,也聪明得?多。”
季婉将话题拉回正轨,“有一段时?间,那个客人?得?知了前女友的下落,发了疯似的要去找她。这种时?候呢,如果?我跟他说‘爱她就要放手?’,他是无?法理解的,必须将抽象的情感转化成具象的东西。所以我告诉客人?,如果?他控制不住在前女友面前露脸,给那姑娘造成伤害了,就要毁掉一件他最珍贵的东西,就像他给别人?造成的伤害一样,是不可逆的。他最珍贵的东西,全是和前女友有关?的,什么项链、戒指啦,什么丝巾手?帕啦,他当然一件也舍不得?弄坏,就这样克制了三年,效果?还不错。”
林知言眼睫微颤,不由想起?了那间满是她气息的收藏室。
她自由呼吸了三年,同时?,也是霍述被扼住呼吸的三年。
喜欢是肆意?,只有爱才是克制。
“季医生,你知道这个客人?,偏执的根源所在吗?”
林知言抬起?明净的眼眸,认真地问,“他为什么,会对前女友的一切,产生病态的执念?”
“是在害怕吧。”
季婉凝视着林知言,却没有半点压迫感,“那位前女友不告而?别过,是吗?”
林知言沉吟良久,选择坦白:“她逃跑了。因为他骗她。”
“是呢,这就对了!只有失去过,才会想费尽心思得?抓紧,然而?他越是抓紧,那位姑娘便越是不想理他。”
季婉笑说,“破解的法子?很简单,只要前女友愿意?给他一点安全感,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当然,要是人?家姑娘不乐意?,那就不用理他,将他交给我,让我继续赚诊疗费就行。”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开玩笑。
林知言被逗乐了,眼中的笑意?一划而?过。
“下次,我陪他来?、给季医生赚诊疗费。”
斜阳秾丽,林知言身?上落着明亮的暖光,弯起?的眸子?干干净净,毫无?阴霾。
“好?呢,记得?预约哦!”
季婉起?身?晃了晃手?中空了的咖啡杯,笑说,“我的故事讲完了。谢谢你的咖啡,林小姐。”
“也谢谢你的故事,季医生。”
林知言起?身?,朝季婉挥手?作别。
季婉颔首回应,将空杯子?塞入垃圾桶中。她踏着斜阳,一路小跑着朝摊贩那边走去,背影轻快得?像是任何一个坠入爱河的女人?。
卖气球和玩具的摊贩面前,蹲着一个清瘦高挑的青年。他身?高腿长,气质清隽,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点俊秀纯真的眉目轮廓,像个好?奇的稚子?般,正心无?旁骛地研究一只玩具飞机模型的构造。
季婉走过去,笑着拍了拍男人?的肩。
男人?这才抬起?头来?,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飞机模型,慢吞吞起?身?拉住季婉的手?。
夕阳正好?,林知言浑身?被晒得?暖融融的,连潮湿的心境也被蒸发透彻,只余下棉花般松软的暖意?。
路就在前方,她想,她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来?到山顶别墅,开门的依旧是张姨。
“林小姐,霍先生拆完绷带就去开会了,还没回来?。”
霍述大概提前打过招呼,张姨的表情欣喜且热诚,“您先进来?坐会儿吧,我就给霍先生打电话,说您来?看他了。”
林知言笑说:“不用麻烦您,我和他说。”
林知言一边进门脱下外套,一边点开微信,看到有几条霍述的未读消息,全是她和季婉聊天时?发来?的。
林知言编辑消息:【你在哪儿?】
霍述很快回复:【在公司,怎么了?】
才出院半个月呢,刚拆完绷带和弹性胸带就去公司开会,真是闲不住。
【我在你家,霍宅。】
林知言开门见山,一笔一划敲下字眼,【霍述,我想见你。】
林知言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能有这么大威力。
二十分钟后,黑色的轿车风驰电掣地冲进了地下车库。
霍述几乎是跑着从一楼找到二楼,西装革履,额发尽乱,气息不稳地闯入书房之中。
林知言从未见过他这般急切的模样,仿佛所有的矜贵从容都荡然无?存,只剩下不可置信的惊喜,和隐忍的担忧。
“幺幺,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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