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章
虞滢从景王府回去后, 没过几日,陆续从景王妃那处听到一些事。
皇后情绪不稳,宫中嫔妃, 宫外贵眷,多有被以各种由头惩戒。
闹得更大的,便是宁德侯府家的孙媳被请进宫中,不知怎的就?被冠了殿前失仪的罪名,被罚跪一个时辰。
若只是被罚了,倒是闹不出太大的事出来。只是没想到那宁德侯府家的孙媳不知自?己已有?孕,才跪半个时辰就?晕了过去, 小产了。
宁德侯一怒之下, 便把皇后告到了大元殿去。
外边都?传皇后怕是如?那霍废帝一样, 生了疯疾。
虞滢心中有?疑, 便把怀疑与伏危说了。
虞滢:“皇后那样一个喜爱权势,不择手段为子排除阻碍的人?, 心智何其坚定。当真希望破灭, 兴许会疯了,可?如?今尚有?机会, 未到绝境就?传出疯疾, 甚是诡异。”
皇后的异样, 伏危早有?耳闻。
他从容道:“如?你所言,未到绝境,却有?疯疾, 无?外乎三?种可?能。”
虞滢:“一是真疯了, 二是在谋划些什么, 三?是什么?”
伏危凝望着她,声音轻微的吐出了几个字。
——帝王之意, 顺应而为。
虞滢闻言,脸色一沉,只觉得心底寒凉。
伏危:“皇后母族顾家立了功,便是那险些成为储君的英王也立了功,或可?揭过当初顾家与英王先斩后奏与霍善一事。但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所为,早已触及到了君王逆鳞。”
闻言,虞滢心下也斟酌了起来。
第一,她不太相信皇后真疯了。
第二,装疯买傻,如?何谋划夺嫡,这个暂时说不通。
第三?,仔细想想,或有?可?能。
有?时候她觉得那新帝仁治,可?仔细回想,周帝也是金戈铁马,从白骨累累的道路上一步一步登上那个高?位的。
周帝有?宏图大志,也有?仁善,但同时无?疑也是个野心家,政治家。
有?着野心家,政治家的果决与狠。
这些,也是这个世代的帝王该具备的。
发?妻又当如?何,触碰了底线,衡量得失后,一样可?弃。
思及此,虞滢也不觉意外。
皇后之位可?留,却是把后位所拥有?的权势的剥夺了。
帝王给?了皇后“你若识时务,英王便有?机会夺嫡”的暗示,为了给?儿子铺路,皇后只能牺牲自?己,顺应而为。
如?此也可?打压顾家。
伏危想得更深层次一些。
皇帝夺去了皇后的权势,打压顾家,这何尝不是也在给?英王一个机会,让他摆脱二者累赘。
英王若能明白,成了气?候,也能靠着政绩与周毅博弈。
但伏危却不希望英王能明白这个用意。
*
帝后身有?不适,帝王让其在坤宁宫修心养病,后宫嫔妃,皇子宫女,还有?女眷也不必再去请安。
说是修心养病,可?谁人?不晓,不管有?病无?病,帝后已然?惹怒了帝王。
简而言之,便是被软禁了,而后位依旧便则是给?顾家最大的脸面了。
坤宁宫被封锁了起来。
景王在他父亲那处求了几回去见自?己的母亲,被拒在殿外三?回后,终得宣入殿中。
大殿空辽而庄严肃穆,无?端让人?屏息。
周帝看着殿中的嫡次子,说不失望,却是假话。
嫡长子早年夭折,身为嫡子,自?是寄托了期望。
只是这期望终究还是变成了失望。
他便是无?大错,可?没有?约束好自?己的母亲和外祖家,便是错。
如?此被人?牵着走的家主,便是在豫章时,他也不放心把这周家百年基业交到他的手上,跟别说现在的江山。
英王低下头:“母后虽有?错,可?如?今患病,身为人?子理应侍奉,便是不能侍奉左右,也应该前去问候一二,还恳请父皇开恩,让儿臣去见母后 。”
话出口,久久没有?等到回应,他也未曾抬头,服软。
是父与子对峙,也是君与臣的僵持。
许久后,周帝开了口:“见见也罢,你母亲神?志已不清,说的话真伪你自?己衡量。”
别让他再失望了。
英王微一愣,似乎也没料到他父亲会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儿臣谢父皇恩准。”
英王从大元殿出来,便匆匆往母亲的大殿走去。
行?至坤宁宫外,便觉冷清。
以往过来所见,官妇,宫人?何其多,哪像如?今这般冷冷清清,没有?半点帝后宫殿该有?的热闹。
如?今坤宁宫大门紧闭,八名内侍面色肃严守在宫巷,防的是里头的人?,也在防外头的人?。
随着内侍把坤宁宫厚重的宫门打开,英王瞧到的,是满院萧条,落叶无?人?扫。
这哪里是养疾,分明就?是变相的软禁。
英王倍感?心寒。
若是母亲真生了病,因病所犯不是大错,数十年夫妻没有?体谅,而是在功成之后,弃之如?草芥。
自?古帝王无?情,他父亲不过才夺得大权才半年,竟这般无?情了?
跨过门槛,入了院中。
恰有?嬷嬷端着膳食从小厨房出来,正要端去殿中,见到英王,顿时露出惊喜之意:“殿下怎的来了,娘娘要知道殿下过来了,定然?会展颜的。”
英王目光落在嬷嬷手上的托盘上,眉头紧蹙:“母后就?吃这些?”
一个荤菜一个素菜,肉没几片,便是素菜也不怎么新鲜。
嬷嬷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去,有?些许的尴尬:“也不是日日都?这样,内务府一次送几日的菜过来,今日刚好是最后一日,明儿个就?该送新菜过来了。”
英王闻言,怒意顿时涌上心头。
内务府怎么敢!母亲便是被禁在坤宁宫,但后位依旧,份例便是削减也不至于减到这个程度。
正在这时,殿中传出说话的声音:“可?是三?郎来了?”
听到声音,英王脚下转了方向,匆匆往殿内走去。
只见一身素色衣裳,脸色苍白的母亲正要走出来,看见他,脚步倏然?停下。
脸上有?片刻的惊喜,随之眼泪盈眶呵斥:“别过来!”
英王的脚步一顿。
“回去,别再来了,你父皇不喜你来瞧我。”
英王默了默,道:“父皇肯的,儿臣才能见母后一面。”
皇后叹了一声:“我知道,若没那人?的命令,你又怎能来见我。”
“这次来了,下回就?别来了,来多了,对你往后的路有?很大的影响。”
英王眉心紧蹙,沉默不语。
皇后见此,抹去眼角的眼泪,也不多说旁的,只轻声说:“回吧,你父皇不喜你来瞧我。”
英王:“母后,要夺那个位置,很难。如?今大部分的朝臣,都?支持周毅,更别说彭城王与那岭南的势力都?站在他的身后。”
说到最后,脸上已见颓意。
皇后闭上双目深呼吸,片刻后睁开了双目,瞧了他一眼,随后转过了身:“也罢,随你。”
背对着儿子,皇后无?力道:“只要你能全身而退,阿娘便别无?他求。”
英王眼中似覆上了一层薄雾。
“阿娘……”
当他们周家入主这皇城后,所有?的称呼都?变了。
这声阿娘,许久未喊过了。
皇后依旧背对着他,轻挥了挥手:“你走吧。”
“何嬷嬷,送英王殿下出去。”
似乎已然?真的放弃让儿子去争那个位置了。
她背影在昏暗的殿中格外的落寂,缓步走入了内殿,消失在英王的视线之中。
英王沉默地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心头万千思绪。
全身而退吗?
若是周毅真当了皇帝,他能全身而退吗?
曾害过他的母后,又能保全吗?
或许周毅不会动母亲,但母亲这一辈子只能待在这四方宫殿,孤独老死。
他环视了一眼空荡静寂得毫无?生气?的宫殿,心头酸涩发?堵。
许久后,才问身旁的何嬷嬷:“母后近来可?犯过病?”
他想起之前,每回见他母亲,除了脸色苍白,精神?不甚好,却从未见过母亲情绪不稳。
何嬷嬷默了默,低下头支吾不语,半晌才道:“娘娘一直都?很好。”
英王心生疑窦,不再言语,随之道:“好好照顾母后,下回我再来看她。”
说罢,又暼了眼何嬷嬷托盘上的菜色,眉头紧皱,就?是眼底也有?散不开的冷凝。
随即转身离开了坤宁宫。
待人?走了,何嬷嬷才端着托盘入了皇后的寝殿。
把托盘放到了桌面上,走到坐在梳妆台前的主子身后,双手放到主子的额头上,轻缓揉按:“娘娘,殿下走的时候,神?色格外凝重,想是心疼娘娘的遭遇。”
皇后闭着双目,淡淡道:“三?郎行?事还是不够果决,得逼一逼他。”
周毅背后有?拥护他的庞大势力又如?何,当他孤注一掷之时,远水又如?何能救得近火?
何嬷嬷:“奴婢只是担心殿下会踌躇不前。”
皇后闻言,睁开双目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沉默许久,似做了什么决定:“那就?再下一剂猛药。”
*
英王出了宫,回了王府的路上仔细琢磨过母亲疯疾一事。
看母亲的状态,并不似有?疯疾的模样。
还有?何嬷嬷那句“娘娘一直都?很好”,很难不让他在意。
回到府中,静坐了两?个时辰后,唤来了近卫。
“查一查给?母后诊治的太医,还有?把先前在坤宁宫伺候的人?都?调查一遍。”
调查回来,几位太医都?说皇后有?疯疾的症状,只是症状轻微,需要静养。
从近身服侍过的宫女内侍那处盘问得知,皇后情绪不太稳定,寝食难安,日渐憔悴。
一切好似没有?问题,却又透露着问题。
英王查过疯疾的症状,也听闻过霍善荣患上疯疾所为,夜里梦魇,挥刀乱砍,终日疑神?疑鬼,脾气?极大,不知多少宫娥内侍因他的疯疾而丢了性命。
可?他母后却是没有?这些症状,只是脾气?古怪了些罢了。
不妨大胆猜测一二,母亲若无?疾,为何又要做出那样得罪人?的事来?
母亲不是愚笨之人?,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累得被禁足在坤宁宫,若无?疯疾,那定然?是不会做的。
不是疯疾,又是什么驱使?母亲这么做?
有?一种可?能,这一刻,他却不愿深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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