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正文完
第二天一早, 沈唯清醒来,下意识伸臂去揽身边的人,却揽了?个空。
向满早起了?。
她正在书房, 坐在沈唯清的电脑前翻什么东西。
沈唯清探身过去瞧,向满当即关掉窗口, 反应很快, 却还?还?是被看到了?。
他把鼠标夺过来,还?原窗口,眯起眼睛,几分迷惑:“干嘛?你以为自己挺美的?”
向满在看她跳伞时给沈唯清拍的视频。
确实不太美?观, 人在高?空飞着,剧烈风头往脸上狂拍, 嘴合不上,话其实都说?不大清楚。向满眼泪鼻涕乱飘,着实是丢脸的, 但她尽最大努力, 把那一声声我爱你说?得认真,一丝不苟。
她刚刚来借用?沈唯清的电脑,其实是想处理点突发工作?, 谁知这视频就?明晃晃放在电脑桌面, 于?是顺手打开。
这个位置,沈唯清应该是常常看,反复看。
向满抑制不住幻想,幻想沈唯清坐在这里对着视频出神,他们隔着一道屏幕四目相对, 抓心挠肝却碰不到人,那该有多难过。
向满起身, 朝沈唯清张开手臂:“抱抱。”
“?”
沈唯清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没睡醒。
“啊?”
向满主?动撒娇,有一次算一次,都是要记录在册的珍贵。
“啊什么?”向满对他的迟钝很不满,主?动往前了?一步,钻进他怀里,侧脸贴着他胸口。
“沈唯清。”
“嗯?”
“我爱你。”向满抬头,“现?在听着是不是比视频里清楚点。”
沈唯清笑着把向满按回自己?怀里-
她总令人着迷,也总令人惊喜。
沈唯清不知道这两者是否有从属关系,如果一定要论的话,一切都有一个爱字起始,那才是寻到底的因。
向满和沈唯清足足在北京待了?一周,完整的一个十一假期,原定去上海的计划推迟了?。一来是因为有些朋友不急着见,二来是沈建安最近遇到点麻烦,沈唯清不想掺和,索性就?不出现?。
沈建安和苗灵分开了?。
苗灵得偿所愿拿了?一大笔钱走,虽然和沈建安的身家相比九牛一毛,但她自己?也清楚,这已经是能从沈建安身上拿到的最大报偿。
向满想起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听她说?起自己?放弃了?很优秀的学业,当时向满的第一反应是气?愤,因为自己?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竟被别人那样浪费,她本能心觉不公。
然而过后再想,那份不公变成了?怜悯。
她怜悯苗灵,人生固然存在捷径,但也只是某个阶段而已,风物长宜放眼量,终究还?是要拉长时间才能计较得失。
希望她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至于?沈建安,依然是一直以来的平静淡定,仿佛从他身边离开的只是个路人,不是朝夕相处的伴侣。甚至在苗灵走后再次向沈唯清询问汪展近况。
向满不理解沈建安的想法,沈唯清倒是一语中的:“没什么好?不理解,不甘心罢了?。”
汪展是沈建安这辈子过不去的心魔。
她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任他用?万贯家财都撼动不了?的女人,因此他沮丧,懊恼,反反复复地怀疑,却直到最终也找不到正确的路。
他根本不明白汪展。
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为对方着想,感同身受,这是一种极其稀少而珍贵的能力,很遗憾,沈建安不曾拥有。
向满忽又想起来:“那个”
她想说?,你弟弟呢?还?好?没说?出口,不知沈唯清是否介意这称呼。
“那孩子”她这样问。
沈唯清是真不在意,他从来就?不会因为家庭困住己?身。
“可能再大一点,老沈会把他送国?外?去吧。”他摸着向满的头发,“就?和我当初一样呗,也挺好?的。”
向满懵懵懂懂问了?句,国?外?生活是什么样子的?留学真的像网上传的那样,一部分富家子弟体验生活,一部分学霸卷生卷死?
沈唯清还?真的回忆了?下:“没那么绝对,什么样子的人都有。求仁得仁吧。”
向满还?没有出过国?。
沈唯清说?这好?办,现?在就?着手办签证,新?年时可以去日本找宋温夫妇。
“不是想去小樽么?”
情书拍摄地。
最好?还?是你亲自去一回。
这么一提醒,向满想起来了?,赶紧起身去打包之?前沈唯清给她带回来的礼物,上次落下了?,这次可不能忘了?,她要带走。
那张自漫天风雪中远道而来的明信片字迹依旧清晰,端正搁在八音盒里。
向满如今看上面那一句情话会觉得肉麻。她捏起边角,问沈唯清,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而沈唯清一把夺了?回来,放回原位:“谁让你动了??这是我的。”
“你送我的!”
“对,送你的你不珍惜,所以我收回了?。”
“你敢!”
沈唯清当然不敢。
从前恨不能把天捅个窟窿的人,如今有太多不敢做的事儿了?。
因为有牵挂。
沈唯清想起自己?早些年疯狂热爱的那些极限运动,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肾上腺素飙升的确很上瘾,有一种反复逃离死亡的侥幸感,他从前认为那样的人生刺激而性感。但现?在好?像不这么觉得了?。
他开始期盼自己?长命百岁。
渴望的冒险已经升华了?,不再是身体上的快感,他更想和向满一道攀峰,体会翻山越岭的快乐,征服生活比征服自然更有意思。
“能带我去你工作?室看看吗?”向满问。
怎么不能呢?
沈唯清只是有点疑惑。他猜向满或许是想去露台看星星,于?是拿手机看了?一眼天气?。
万幸,明天是晴天。
“走。”
说?走就?走。
人生层峦叠嶂,你得走起来,跑起来,总之?,别停下-
这一年,向满二十九岁,逼近三十岁大关。
她没有三十岁焦虑,反倒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的最接近圆满的时刻。
她回去之?后,用?一年时间上完了?专升本的课程,拿到了?可认证的学历。
之?后拒绝了?齐星晗调她回北京办公室的邀请,去了?一个陌生城市,重新?铺市场。
一年时间,选址,招人,供货,建设门店,那一年拿了?全国?各城市区域的最高?业绩。
提成和分红全部攒下来,她有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却没有急着把自己?计划表上存留最久的那一条划掉。
她放弃了?买房。
因为发觉自己?很难做出在一个城市安稳下来的决定。
齐星晗对她的评价非常对。
她未必愿意居于?一隅,从前的怯懦只是因为对自己?能力的不认可,不信任,好?像翅膀沾灰的蛾子,没想过自己?能飞多高?。
向满花了?很多眼泪和汗把那些灰尘洗掉,当阳光大好?时,她振翅,这才发现?,自己?并非昆虫,而是鹏鸟。
有些从前怎么望也望不到头的山岗,如今她可以以翅膀度量。
也是在这一年,她做了?人生最大的赌注,找云梓帮忙研究了?国?外?高?校的申请,提前学语言,然后把自己?原本用?来买房的钱全部□□,出国?读书。
她曾经那样羡慕沈唯清的经历。
如今,人生翻转。
齐星晗给了?她一部分助力,经济上的。鉴于?她读的是商科,齐星晗笑说?,等你回来,起码要帮我几年,这就?算回报,你觉得怎么样?
向满答应了?。
没人怀疑她的真诚和守信。她拥有这世上所有的高?尚,自然也配得上最好?的沿途风景。
干枯的果树终会枝繁叶茂,因为它从未放弃过攫取养分,从没停止过生长。
等到人们再回神才发觉,它已经能结出那么硕大的果实
向满出国?那天,沈唯清去送她。
两个人心情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即将分别的恐惧和悲伤,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机场拥抱。
向满缩在沈唯清怀里,她很少以这种需要保护的姿态示人,唯独在沈唯清面前。她能放下所有,暂时把刺和翅膀都敛回。
“东西带齐了??”
“嗯。”
“证件?”
“拿了?。”
沈唯清抚着她再次蓄长的头发,让她抬头。两个人只是对视了?一会儿,沈唯清就?扳着她的肩膀,令她转身。
他的手掌贴在她纤瘦但永远挺拔的背,轻轻一推。
“去吧。”
没什么好?叮嘱的了?。
许多话早就?已经讲明,日日夜夜里,他们彼此早无秘密,更无嫌隙,他们是嵌入对方人生里的积木,交叠支撑的榫卯
沈唯清常常会想起那天晚上。
向满大半夜也要去他的工作?室,登上露台却不看星星,只低头在一片堆叠废弃的建筑材料里寻觅。
“你找什么呢?”
“牌子。”
她只是想来看看那块牌子。
那块原本立在楼梯边,写着“一场冒险”的木牌。
如果不是这么一提醒,沈唯清差点都忘了?,当初他花了?大力气?搭建这露台的初衷——只有勇敢的人才配登高?望远,只有不惧怕未知前路的人才能享受惊喜。
向满是他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她的人生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也不懂驻足,时时刻刻卯着劲儿往前冲。
也许是因为惯性。自她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推着往前,而在她有了?独立行走的能力之?后,她更是从未有一刻放弃与人生正面交锋。
从低谷爬出,最终在山巅驻足,而后看到万物明朗,天地展于?眼前。
这一次自我重塑的战役,她打得艰难。
那晚秋风凉,刮起向满的头发。
她从地上将那块牌子拾起,拂去上面的尘。
沈唯清也站在风里,他听到向满的声音被风吹散,再聚拢,如同萦绕在穹顶的星辰,飞速流转:
“沈唯清,一起冒险吗?”
她向他发出邀请,也是邀请她自己?。
人生不是苦旅,而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目的地未知,结果未知,旅程辛苦与否也未知。
虽然还?没有取得最终胜利,虽然或许本就?没有输赢可论。
但她一直在向前。
这不是无用?功,因为手上的伤疤、脚掌的茧子都不是平白无故生长的,勇往直前的人一定会获得奖赏。
你,我,还?有千千万万个小满。
我知道你想哭,但请再忍一忍。
圆满终可得。
或许当我们翻越下一个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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