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
去年五月, 柳絮纷飞,棣棠烂漫,微风揉皱春池水。
程屿年其实见过许思祈一面。
女生正跟朋友同行, 顾盼神飞地在?谈笑, 他因为柳絮过敏而戴着口罩。泱泱人群, 与她擦肩而过,程屿年确定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于天际的金色霞光。
没认出他来。
他想着?,倒也没放心上。八九年前的事?了,还不算愉快,忘记也是应该的。
那个时候他觉得, 被?许思祈漠视也不是件多愁闷的事?。
最多,就像一面静潭被?蝴蝶触角碰到, 刚漾起一圈圈波纹, 它就轻飘飘地飞走了。
但是,比起在?食堂里两?人未面对面却为难尴尬的模样,他竟贪念起许思祈身?上的那一点别?扭——这起码代表着?,她是在?意的。
而不是在?自己下?定决心想去医院见她时, 却听到她和另一个很明显喜欢她的男生,彼此笑得开怀。
短短时间里。
她真的可以做到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么自然地、大方地跟他挥手打招呼, 再唤上一句客气礼貌又刺耳无比的“程师兄”。
可是,从一开始就是她先招惹自己的不是么?他是做错了,伤害过她,但他道歉后?她说过没关系。那些假期里的开心和亲密又算什么?
她愿意靠近就给他笑容和近乎被?喜欢着?的错觉。
不愿意就把他扔到一边,还要跟别?人招摇过市般, 在?他面前展示他们的默契与愉悦。
他是喜欢她, 那他就活该么?
程屿年越想呼吸就越沉。
许思祈的手腕被?人握得发紧,她有些吃痛地抬头, 第一眼却看见男生紧绷的下?颚线,“你?…”
“我?找你?有事?。”程屿年冷冰冰地说。
然后?毫不在?意周围人惊诧的神色,径直地将她往外拉走。
他步伐偏大,许思祈脚步踉跄地跟着?,她满脸慌措,只好?回头跟安托尼道别?:“那个,我?下?次…”
话还没说完,结果被?程屿年拉走的更快了,许思祈几乎要连走带跑。
出了竹山艺堂,偏凉的晚风迎面劈来,刚才?热烘烘的、被?围观的目光从脸上悉数消散。
程屿年仍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只是放轻了力道,步调也缓了下?来。
许思祈望了眼前面高挺的男生,疑惑道:“程师兄,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完这句话后?,程屿年的脸色并不好?看,依旧沉默地拉着?她往远处走,虎口贴着?她的脉搏。
梧桐挺拔,柏油路旁草木葳蕤。
许思祈不知道自己跟他打个招呼怎么就惹他生气了。是的,她明显察觉到他在?生气。
第一次发现他会生气。
只是想到刚才?的事?,许思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眼睛落往一旁,“不等等楚苑唯吗?”
程屿年终于开口,依旧是冷淡的音色:“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来艺堂里找她的吗?”
“谁跟你?说的?”程屿年拧眉,“我?是替朋友来当评委,他生病了。”
结果就看见她和另一男生在?台上大放光彩,他还要给他们打分,呵。
“哦,这样…”许思祈应道,垂睫,抿了抿唇。
许思祈做了个深呼吸,想褪去脸上的燥热,却不小心吸入一大口冷空气,她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许思祈弯腰,单手握着?没还给安托尼的奖杯,用手背掩住唇。
程屿年停步,终于松开了她。
许思祈这一咳竟半天没停下?来,程屿年眉心紧蹙,看着?女生弯曲的单薄脊背,将青色卫衣撑起一道细棱。他抬了抬手,又兀的放下?。
懊悔地挪开视线。
差点儿忘了,许思祈刚出院没多久,身?体还不太好?。
一腔怒气在?她的咳嗽中?瞬间化去,程屿年闭眼,胸腔里只漫出一种强烈的无力。
等许思祈缓了过来,发现程屿年站在?前面,比她多半步的距离,沉默地一言不发。
许思祈抬脚跟上他。
但没想到,程屿年说的找她有事?,俩人的终点却是一楼便利店旁边的五谷豆浆坊,阿姨收拾着?东西正要下?班。
程屿年买了最后?一杯热豆浆。
“要我?帮你?拿么?”他说,望着?许思祈手里那块碍眼的奖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把住黄色杯壁,放到她空出的另一只手上。
“?”
许思祈茫然地接过,又茫然地递过。
给她豆浆干什么?
不过在?艺堂里呆那么久,人太多,空气闷热干燥,她的确有些口渴。
程屿年垂眼,打量着?手里这块刻着?“人气奖”的水晶奖杯。说是水晶,也不过是玻璃,校团委批的经费有限,奖品质量实属低劣。
他无声低嗤了声。
许思祈刚喝了几口豆浆润喉,想问程屿年找她到底什么事?,就见他看了眼时间。
“送你?回寝室?”
“…啊?”
“九点半了,你?还有事??”程屿年唇线抿的略直。
“不是但是”
“但是”之后?的话被?许思祈吞了下?去。
程屿年把她送回寝室,两?人隔着?半臂之距,一路无言,许思祈纳闷地用指甲抠手心。
他说的“有事?”——就是给她买杯豆浆然后?送她回寝室?
许思祈躺在?床上,眼睛圆睁,叹了口气。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但怎么好?像跟程屿年的关系越来越混乱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许思祈果真应了小桃的话,在?学校里待了好?几天身?体还是没能好?透。
她欠了一周多的课,无数pre,专四又快到了,生着?病实在?耽误时间,最重要的是影响心情?。
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
不太爽利。
于是周六下?午,许思祈打算再去趟医院拿药。
她刚坐上公交车,蓝牙耳机还没连上音乐,反而接到了师雪菁的微信电话。
“思祈,我?刚才?去洗衣服没听清你?说的是你?去外面拿药了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是啊,怎么啦,要我?帮你?带东西吗?”许思祈弯唇,眺望着?窗外连绵的绿意。
“不是,那个,你?去的是之前的人民医院吗?!”师雪菁听起来更紧张了。
“对啊,”许思祈收回视线,迷惑道:“雪宝,你?有什么事?吗?”
公交车里适时响起报站声:“下?一站,十里湾小区。”
“没事?没事?,我?就问问”师雪菁丢下?一句后?,利落地挂了电话。
许思祈奇怪地看了眼两?人的通话记录。
轻车熟路地到了人民医院,许思祈拿着?自己的病历单、胸片照,排队进了诊室。
“你?的情?况我?了解了,问题不大,就按之前的药服用就行了。”白大褂医生收回冰凉的听诊器,大致扫了几眼她的病例单,就对着?电脑点了点,勾着?选项。
许思祈接过医生开出的单子?去缴了费,又去药房拿药。
只是她见护士一项项地对照单子?,将各色药丸分装进白色纸袋里,又拿了盒盐酸莫西沙星片,许思祈疑惑地紧了紧眉。
这不是自己最近吃的药啊?
许思祈抬眉,打断道:“不好?意思姐姐,是不是拿错药了?”
护士举银色药勺的手一顿,确认了下?:“我?是按单子?开的药啊,你?自己看。”
她怎么看?
那医用字体写得比自己的还艺术
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些看过的悬疑犯罪片,坏人靠偷偷换药来谋财害命,神不知鬼不觉。虽然自己没钱,也没被?害的必要,但许思祈还是有些疑虑。
于是她朝护士道:“不好?意思啊姐姐,这药好?像和我?之前吃的不太一样。你?先别?忙装,我?去确认一下?,马上回来。”
小桃在?住院部三楼。
不过可惜的是,今天周六,刚好?到小桃轮休,所以她没见着?人。
但许思祈又收到了药学专业朋友的回复,对方说,这处方笺没问题啊。
许思祈吁了口气。感?觉自己有点被?迫害妄想症,于是好?笑地勾了勾唇。
法治社会,她一个与人为善的三好?青年,人见人爱的花季美少女,谁没事?跑来害她呢?
许思祈自恋地低哼着?曲。
但她走的太快,没看见住院楼大厅里,自己背后?一双微眯着?的、难以置信又恶意满满的阴鸷眼睛。
·
许思祈领完药后?倒也没着?急回校,反而去医院附近转悠了下?——她记得这里的饭菜还挺好?吃的。
珠玉在?前,导致她在?学校里每顿饭都吃的郁闷无比,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蠢蠢欲动。
照着?师雪菁的描述,许思祈走完了好?几条热闹的街道,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她说的那家“平价川菜馆”啊?
于是许思祈握着?手机,决定最后?再往偏僻一点儿的小巷走去,要是再没有那就算了。
结果大失所望,那短巷尽头是堵墙,旁边还是臭气熏天的垃圾池。
许思祈:“”
她无语地转过背,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穿着?条纹病服,双目无神却透着?一股阴戾,脸色蜡黄,皮肤枯槁。
上学期她在?派出所里见过的——
严武。
心里瞬间咯噔一下?。侥幸抱着?严武不记得自己的想法,许思祈偷偷将手背到身?后?,试图按快捷键拨打SOS紧急呼叫。
但对方龇着?黄牙,往旁边吐了口唾沫,很好?笑地说:
“小婊/子?,你?觉得你?报警了,是警察先抓到我?还是你?先死?”
许思祈脸上的血色瞬退。
得拖延时间。
这是她脑海里的唯一想法。
“你?想干嘛?”许思祈抿了抿唇,冷静道。
“你?说呢?”严武被?她逗得乐,“你?觉得我?想干嘛?”
“你?要是想要钱,我?可以给你?,”许思祈说,“我?手机里有几万块。”
“你?穿着?病服,是在?生病?应该会花钱吧,”许思祈头脑清晰地运转,“花钱治病,说明你?也惜命,何必走极端?”
“我?给你?钱。这里没有监控也看不见,我?只是个学生,只想好?好?学习未来多赚钱,不敢跟你?这种社会上的人硬碰硬的。就当我?花钱买个了断,以后?咱们两?清。”
严武露出一副几乎要被?她说动了的表情?,勾了勾手,“好?啊,那你?过来。”
许思祈紧攥着?手机。
说了那么多话,她看似平静无异,实则后?背正源源不断地冒汗,血液倒流般。
许思祈慢吞吞地挪步。
“先说好?,收了钱你?得”她还在?尝试多拖点时间。
严武却不耐烦地“啧”了声。
“宴大,许思祈,啧,高材生哦,真了不起,祖国未来的栋梁”严武一句一句爆出她的信息,讽笑。
“怎么?这次没有人陪你?了?你?不是身?边男人很多吗,还想收拾我?”
像是戏耍奄奄一息的猫狗般,严武带着?残忍的快意掏出兜里的银色刀具,拇指食指交叠,慢慢轻擦着?刀身?。
“也不知道你?这种高材生陪我?一起去死,比起你?这给我?几万块——哪个更划算?”
跑!
许思祈看着?他右手持刀,疯狂地就要往一旁冲出去,却被?轻易堵了路。
严武狞笑着?,欣赏蚂蚁般看许思祈往后?渐渐退步。
恶寒笼罩全身?,原来死亡来的太快,其实是没有走马灯的。
只剩难以置信。
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了生命?
严武的身?躯挡住了短巷里所有的日光,阴翳铺满地,一只锋利的刀柄高高扬起。
长风一过。
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许思祈颤抖着?睁眼,发现程屿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严武身?后?,满脸通红,额发湿润,汗珠顺着?两?颊不停流淌。他呼吸很重,和严武扭打到了一起。
两?人在?抢刀。
严武拼了命也要抢到,反正自己也是个将死之人了,臭渣子?堆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还怕什么。
因为抢刀,严武手上被?擦过不少伤口,但都无伤大雅,反而令他有种嗜血的兴奋。
要命和不要命是有本质区别?的。
严武握住刀柄,牙关紧咬,猛一用力,终于在?程屿年的小臂上划拉了道很深的口子?。
鲜血瞬间如水般涌出,程屿年痛苦地闷哼了声,唇瓣紧抿。
趁着?人受伤的本能反应,严武顺势抢到了刀,手起刀落,又想往程屿年的胸腔处接连补上,许思祈却突然从身?后?竭力抱住他,哭着?大喊,几乎破音:“不要——”
不要伤害他。
他明明比谁都重要,比谁都前途无量,不要伤害他。
严武挣脱许思祈的手,转过身?。
既然她想先送死,行,那他不妨成?人之美。
只是还没握稳刀,自己的脖颈却倏地被?人从后?用手臂箍住,钢铁一般坚硬。
程屿年的额头青筋鼓胀,唇色白的吓人,汗珠贴着?皮肤滚落。他的手臂呈三角状,死死勒住了严武的脖子?。
另一只受伤的手自然垂下?,正源源不断地流血。
严武满脸胀红,一时换不上气来,就挣扎着?想在?程屿年小腹上刺几下?,但对方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愈发用力。
手软脚凉之刻,程屿年顶膝踢掉了严武握不住的刀。
“哐啷”一声,滑出几米远。
然后?松开了他。
严武像垃圾般被?扔到地上,他蜷缩着?,躯体弯曲,不断用力咳嗽,眼泪鼻涕呛满脸。
听见动静的群众总算姗姗来迟,两?个大汉纷纷上前,制住了在?地上的严武。
场面混乱到极点。
程屿年一步一步走到了许思祈面前,屈膝半蹲着?。
他有些疲倦,抬睫似乎都费劲,却勾了勾唇,说:“傻。”
指的是她跑去抱住严武的举动。
但许思祈却只看得见那深红的液体,顺着?他冷白的手往下?蜿蜒流淌,滴滴分明,溅起尘土。
程屿年换了另一只干净的手。
他轻轻擦过许思祈的眼泪,温柔地说:“别?哭了。”
高风亮节
清晨七点?, 暖阳普照,白云被春风吹鼓成松软的棉花糖。
许思祈拎着食品袋,打了个哈欠, 眼角跟着沁出晶莹的水光。
她在去给程屿年送早餐的路上。
严武一事?闹得不小, 她明明在第一现场却毫发无伤, 倒是?程屿年?的腹部被划了几道口子,右手小臂更是?严重,直接伤到了近骨的肌群,被医生缝了两针。
警方的介入后事?情原委很快就?调查清楚了——严武因为在外喝酒喝到?昏醉被送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竟患了肝癌, 还是?不可医治的晚期。
虽然早被烟酒熬夜等不良习惯泡烂了身体,但要他真的等待死?亡, 说实话, 严武也是?又不甘又憎恨又恐慌着的。
直到?看见许思祈的那刻。
他这辈子几乎光和社会渣滓打交道去?了,结仇结怨的不少,和这种看起来乖软好欺的学生闹到?派出所倒是?稀奇。
居然还被摆了一道。
除去?想报复她的想法?,拖着一个前途光明的漂亮女孩儿陪自己赴死?, 倒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平稳了急促的呼吸,许思祈蜷指, 轻轻叩门。
不出半分钟,大门被人从内打开?,清浅的松木气息迎面撞来。
许思祈没看来人,反而抬了抬手,抿唇道:“我我给你带了早饭。”
“嗯。”程屿年?刚洗漱过, 额发下颚还沾着水珠, 贴着脖颈跌入棉质衣领,他侧身给她让了个位置。
嗯?
许思祈以为她送完就?可以滚蛋了。
站在玄关处犹豫着不知如何下脚, 程屿年?弯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崭新的拖鞋。
放下后,又起身往里面走。
许思祈看着他高挺的背影,犹疑片刻,换掉了鞋后跟着他到?了饭厅。
程屿年?的右手缠着绷带,也不能使力,所以现在做什么几乎都是?用的左手。
许思祈看着他动作?不太顺畅地掀着塑料封盒,很主动地道:“我来我来。”
中途还跑去?洗了个手。
“咔”的一声,透明水珠沿着边缘滚动,红枣桂圆粥的味道在空气里飘散,许思祈将?餐盒轻挪到?他面前。
程屿年?尝了口,被甜味腻的微不可察地皱眉,食用速度放得很慢。
想到?他手不方便,留下自己果然是?有原因的。许思祈设身处地,很善解人意地问:“要我喂你吗?”
程屿年?没忍住地被呛了下。
“不用。”他说,唇色发白。
好吧。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许思祈将?书包搁至身前,拉开?拉链。
除了做了大半的专四真题,她一袋袋地接连掏出了养生茶包、阿胶糕、红枣甚至软糖。
“这个可以泡水喝,这两个可以直接当零食吃,”许思祈指着,“这个不对,等等。”
她蹙眉,仔细地看了看说明书,疑惑念出声:“富铁软糖,哺乳期产后成人孕妇专用保健铁元素铁剂?我买的是?这个吗?”
程屿年?:“”
他虽然流了些血,但被她的态度一带,还以为自己是?严重失血下一秒就?要休克了。
“算了,这个不能吃。”许思祈严谨道,将?软糖收回书包,“这些应该没问题。”
看着那半桌的东西,程屿年?微头疼地启唇,“许思祈”
“嗯?”许思祈亮晶晶的眼眸望他。
“没事?。”程屿年?说,垂眼,将?一整盒的红枣桂圆粥喝完了。
吃完了早饭,许思祈又抢着帮他收拾餐具,提着垃圾袋,她看了眼客厅的钟。
“现在7点?30,走吧,我把你送去?你们学院?”许思祈自顾自地道,“8点?10分才上课,应该来得及。”
说罢,她就?拿起了程屿年?搁在椅子上的包,一副要将?人安全送往目的地的坚决。
程屿年?觉得他不是?手受伤了,在她眼里,自己已经全方位肢体退化?到?不能自理了。
但他却淡声回答:“嗯。”
程屿年?的包里没有书,只是?电脑,其实很轻,但到?出门那刻他还是?抬手说,“给我吧。”
“不行不行!”许思祈摇头,盯着他的右手,如临大敌,“这么轻,我提着就?好。”
这句话满含悖论,程屿年?却收回了手。
校园里到?处都是?鲜润怡人的颜色,花红柳绿,晴空万里,阳光将?天琅湖染上一层碎金。
程屿年?接过包,望着女生往教学楼赶的背影,没来由地想到?了三个字:吃软饭。
他轻哂了声。
到?了实验室,同门看见程屿年?后惊讶地直张嘴:“厉导不是?说你在家休息吗,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程哥,咱要不要这么卷?!”
“嗯。”程屿年?淡淡的语气,“有人非要让我来上学,没办法?。”
同门:“???”
哪个人才这么牛逼。
而且,为什么他觉得程屿年?今天心情特别好,掩都掩不住的那种?-
周末,许思祈虽然没课,但还是?提着早餐匆匆跑去?了润林园,一口气爬到?了五楼。
屏息,稳下心跳,许思祈敲门。
但难得的,程屿年?这次好一会儿都没开?,许思祈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轻,于是?又加重了点?儿力道。
还是?没人应。
许思祈纳闷,难道程师兄睡过头了没听见?不应该吧,自己每次来他都洗漱完了,作?息规律的可怕。而且她这次比平时还晚了好一会儿。
又敲了几下,依旧没人应。许思祈放弃,刚转过背。
大门“哐”的一声,潮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许思祈回身,正笑着抬头,冲击性的一幕撞入眼睛——
清削的锁骨,肩膀上有颗淡棕色小痣,皮肤冷白,往下是?利落干净的线条走向,水珠擦过明显的清健腹肌
程屿年?赤着上半身,单手套上T恤,眉峰一蹙:“我以为你今天不来,刚才在洗澡”
许思祈“轰”的被一颗原子弹轰炸了般,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我”她支吾着,满脸通红,感觉大脑在冒烟。
她一句话都组织不出来,手有些哆嗦,呆滞一秒,索性将?早饭直接塞他手里,然后转身就?跑!
左脚踩右脚。
虽然许思祈作?为一个思想开?放的女大学生,混迹于文字版的限制级小说平台,也观阅过一些影视版的生命大和谐过程,但是?但是?那是?程师兄啊!
那是?平时穿衣规整,最?上面扣子都扣完的程师兄啊!
明明是?被她看了,但许思祈却无法?接受自己仿佛轻薄了对方一般的事?实。
许思祈叩问自己:为什么要晚到?一会儿?为什么要一直敲门?
不——为什么她要长眼睛?
而且那画面感还该死?的强!就?算过了好几个小时,都仿佛定?格在了她的大脑皮层最?里面。
许思祈决定?,近段时间不要去?找程屿年?了。就?算迫不得已,那也得等到?眼睛长到?头顶上再去?找他。
·
中午12点?,程屿年?听见了敲门声。
本不抱希望,打开?门却看见了戴着棒球帽、墨镜和口罩,一脸武装齐全的许思祈。
程屿年?:“”
许思祈摸了摸后颈,主动跟他解释:“忘说了,我之前生病了,有传染性的,得小心点?,不然等会儿传染给你。”
哦。
都过了好几天了,她又想起这回事?了?而且眼睛看着也会传染是?吧。
程屿年?:“许”
许思祈打断他,想把打包好的餐盒往他手里塞,又摁亮手机,“这是?我在一家餐馆里点?的,当归鸡汤和杞菊排骨,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哇,都十二?点?了?好快啊,我下午还有事?,先——”
“许思祈。”程屿年?终于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
许思祈想跑路的脚一顿。
“过来,”程屿年?倚着储物柜,淡声说,“我不太方便,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厨柜上面的碗碟。”
对啊,许思祈想起来他的手还没好。明明是?因为自己才受伤,她怎么能随便跑路呢?
许思祈暗暗谴责自己,垫着脚,依言帮他取了碗碟。淡青色陶瓷的,落了灰,似乎没怎么用。
“你要用这个装饭菜吗?”许思祈问。外卖盒子都是?塑料的,吃多了确实不健康,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用处了。
程屿年?嗯了声,“能请你再帮我个忙么?”
许思祈点?头如捣蒜。
门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程屿年?去?开?门的同时跟她说,“麻烦你,再帮我把这份午餐解决一下。”
许思祈:“”
两人对坐在饭厅里,彼此沉默着。
所以,明明想送完就?跑人,现在却变成了程屿年?吃她带来的饭,她吃程屿年?点?的饭?
这个也不是?不能接受。
问题是?,她吃饭能不能戴着墨镜吃啊?
但是?在程屿年?长久的注视和欲言又止下,显然是?不行的。
许思祈摘去?了眼镜口罩,露出绯红的脸颊,视线只在斜下角45°的范围徘徊,她安静地吞了口米饭
结果差点?儿没被噎死?。
其实和程屿年?一起吃过很多顿饭了,但这一次,一定?算是?氛围最?诡异的。
“早上”程屿年?难得主动提及。
“我不是?故意的!”许思祈猛地抬头,激动道:“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洗澡!”
“”程屿年?只觉得好笑,于是?低声:“嗯,没事?。”
她的脑回路真的很奇怪,普通人可能会想他是?不是?故意的,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自己不是?故意的。
许思祈把他想的太干净了。
实际上,七分无意三分纵容,他自己也说不清。但他绝对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的高风亮节。
不然也不会有元旦里那个诱哄的吻。
只是?许思祈像是?怕他尴尬,反而安慰道:“你别放心上,真的,我见得太多了,大街上的,电影里的,手机里刷到?的,都差不多,没关系的。”
程屿年?:“”
风暴前夕
为防止类似洗澡一事?的再度发生, 程屿年竟直接把家里钥匙给了许思祈一串。
许思?祈接过的时候,虽然惶恐,但却觉得这不只是一串钥匙, 而是程师兄对自己满满的信任!
所以, 深夜时分。
许思?祈梦见了?赤着上身的他, 她一边害羞地哇哇叫,一边却从手指缝隙里暗暗欣赏起来。
似乎也没见得多,也不是差不多?
没想到程屿年看起?来?高瘦,但却有腹肌,不是块垒膨起?的突兀, 而是清劲有力,皮肤净白, 明晰线条沿着肋软骨, 往下延伸至裤头
视觉享受到了?一个度后,人的贪婪激发,色令智昏的许思?祈居然上手?摸了?摸!
醒来?的第?一瞬间,许思?祈因为自己的变态而羞惭不已, 无?声尖叫。
她对别人信任的“报答”方式有点儿过于?超前。
但是,毕竟春天到了?。
做这种梦也不全然是她的原因吧?
正面红耳赤地洗漱, 一旁收拾东西的师雪菁目光扫过她,很自然地问:“等?会儿去给程师兄送饭吗?”
“昂。”许思?祈吐出泡沫。
“那你去吧,”师雪菁感慨,“多送点儿也好,这下你作息都规律了?。”
确实, 因为要给程屿年送早饭, 许思?祈现在每天早睡早起?,早餐吃的一顿比一顿香。
和师雪菁道过别后, 许思?祈明明乐呵呵地走在路上,突然蹙眉,总觉得有一点不对劲。
为什么师雪菁的反应那么平静?
之前她和程屿年在马拉松比赛上牵手?,不是,因为程屿年把摔了?一跤的她拉到终点,自己还被师雪菁当犯人般拷问了?。
那较真劲儿,就像明明都是彼此知悉的村口翠花,却突然玷污了?她高不可?攀的校园男神。
但现在对他们之间如此频繁的交往竟无?动于?衷,甚至鼓吹她多去点?
而且她也没详细询问那天发生的事?,只知道是程屿年救了?自己,但具体细节未曾追问。
唔。
很奇怪,但又说得通,可?能师雪菁不想加重她的不好回忆,而程屿年和自己也算童年旧友,所以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也说的过去?
许思?祈没多想,提着早餐去了?程屿年家?,还是轻敲了?两记门,随即用钥匙拧开?锁。
程屿年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黑发清目,从肩胛到脊背都透着一股自然的挺拔舒展。
他合上的片刻,许思?祈看见甘青色硬壳上的名字,《Pride and Prejudice》。
心脏似乎被轻轻一捏。
这本书过于?经典,哪怕没读过的人也听过,但也的确是当时两人在餐厅里,自己跟他近乎安利的电影原著。
程屿年起?身,“来?了?。”
“嗯。”许思?祈笑道,“我看你好像还挺喜欢那家?‘粥记’的,所以今天就去买了?他新出的莲子百合红豆粥!”
“”程屿年点了?点头。
两人在饭厅里坐着,程屿年进食过程中无?意扫过一眼,发现许思?祈塞了?一只耳机,睫毛低垂,居然在背单词。
“你要考试了?么?”程屿年问她。
“对啊,”许思?祈说,点开?demolish的柯林斯解释,“我两周后要考专四。”
那他是不是耽误她太多时间了?。
程屿年沉默片刻,声音低到难辨:“那你以后不”
“幸好啊!”许思?祈浏览完派生单词后,弯唇感叹,“幸好每天给你送早饭,督促我早起?,不然这么多单词我都背不完哈哈!诶,你刚刚说不什么?”
程屿年摇了?摇头,“没事?了?。”
“哦哦。”
咽了?口软烂甜腻的红豆,程屿年唇畔扬起?浅浅的弧度。
好像越来?越发觉,甜的东西也很不错-
临出门前,许思?祈低头,突然“啊”了?一声!
程屿年被她叫的眉头一紧,“怎么了??”
“怎么会有人手?速比我还快啊?”许思?祈愤愤道,哭丧着脸,“他把最后一个研修室抢了?我怎么办?”
宴大图书馆最顶楼是一间间分开?的研修室,圆桌白黑板,可?以学习也可?以讨论,需要学生在宴大APP里提前预约。
许思?祈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在于?,安静,独立,一人或一群人一间房,可?以供她自由摸鱼。而不是在自习片区里,连休息都有种罪恶感,再发出点声音可?能下一秒就被挂表白墙上了?。
她最近起?得早,又加上考研的考完了?,要考研的几乎还没开?始,所以没早课的时候几乎都能抢到。
没想到,防不胜防,宴大学子竞争过于?血腥!
“你要是想学”程屿年淡淡地道,“可?以留在这儿学,里面有书房。”
许思?祈怔然。
“我以前期末都待在家?,比较安静,也方便。”他说。
“你也要期末复习的吗?!”许思?祈惊讶。
重点是这个吗。程屿年好笑地反问,“不然呢?”
“我以为你就是,”许思?祈做了?个翻页的动作,“平时上上课,考前随便翻翻书就可?以去考满分了?。”
“”程屿年轻笑,“那抱歉,让你失望了?。”
“没有,”许思?祈大手?一挥,义正言辞:“不是你的问题,肯定是你们学院老师出题太变态了?。”
程屿年被她这副比他还相信自己的模样逗笑了?。
兴许是程屿年这个提议真的很不错,许思?祈天天跑来?跑去实在麻烦,想到自己给他当专职跑腿员这么久了?,有点儿回馈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其实,她每天一睁眼,就会有种雀跃的期待感,心脏仿佛是鼓胀在春天里的棉花,和程屿年相处的时光她都很开?心。
程屿年带她去了?书房。
依旧是原木地板,深色橡木书桌上立着台式电脑,笔筒,一大叠A4纸和惠普打印机。下面铺有格子黑色地毯,后面则是一面墙似的书架,有模型,有摆件,更多的还是整齐摆放的书籍。
跟程屿年身上一模一样的规整利落感。
他开?了?电脑,“这个连着打印机,你可?以直接用。”
“哦哦好。”许思?祈点了?点头,环视四周,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我还有点儿事?,你就在这儿学吧,中午等?我回来?就好。”程屿年说,独自往外走去。
听见阖门声,许思?祈嗅着空气里的淡柠香,矜持两秒,“刷”地站起?来?,参观起?他的书架。
不知道在哪看见的说法?,一个人的书架能看出这个人的品味。
不出意外的有很多专业书,部分书名念着都拗口,还有英文的、德文的、俄文的尤多。
但是也有类似史记、红楼梦和卡夫卡全集等?名著。
最下面是一些打印的资料,文件之类的。
层层分明,有条不紊。
果然,很“程师兄”。
要是换她,不知道会是如何参差不齐的排列方式,又塞了?多少?本小黄书
许思?祈没上手?翻,眼睛参观够了?就老实坐下来?。
定时做新的套题前,她双手?握笔,微微颔首,做祷告状。
来?来?来?。
让她沾沾学神的灵气。
·
一口气做完了?题,还没来?得及更正,就听见有人给她打语音电话?。
是程屿年。
许思?祈接过,“怎么了?师兄?”
“我在书柜里最下面一层左边放了?份文件,”他说,语调略快,“名字叫‘高超声速飞行器跟踪控制优化研究’,你能帮我找一下吗?”
“哦哦没问题。”
得益于?程屿年良好的收纳习惯,许思?祈很快就找到了?那份文件。
“找到了?。”她说,抽出文件袋,“要我给你带过来?吗?”
“不用了?,你拍照发给我就好。”
许思?祈将项目书从头到尾拍下来?发给他,对方回了?谢谢。
余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虽然正处于?紧张的结题答辩准备环节,却依旧免不了?震惊地大张口:
“卧槽,你、你跟许师妹同?居了??!”
那之前还让他别在许思?祈面前提自己,搞得像两人没能在一起?还闹得很难看的样子。
结果,这才?哪到哪,俩人居然都同?居了??下一步是不是孩子都生出来?了?!
余城的话?引起?了?不小的波动,房间里大家?还在排练自己的答辩汇报,闻言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惊讶地看向程屿年。
程屿年懒得搭理他,只是皱眉阅读文件。这个项目是航模队里几个人一起?申请的国?家?自然基金课题,他不是直接负责人,也轮不到他汇报,但幸好在家?里备份了?资料。
将图片传输完,一戴着无?框眼镜的男生愧疚道,“对不起?师兄,我也不知道我电脑怎么突然硬盘崩了?”
“没事?,好好准备就行。”程屿年轻描淡写。
得到了?关键数据和图表,一切又变得无?比顺利。
只是当天,航空院里有条爆炸性的消息不胫而走——
程屿年居然谈恋爱了?,和一个似乎姓许还是姓徐的师妹。最夸张的是,清风霁月的学神还跟人同?居了?!
后面的版本经人口耳相传,竟演变成俩人感情可?好了?,都见双方家?长了?,毕业就等?着结婚了?。三年抱俩?不成问题。
“”
身处舆论风暴眼的两人毫无?察觉,反而悠闲地吃着午饭。
菜肴很好吃,色香味俱全,唯一就是。
太安静了?
许思?祈是个不会规规矩矩做事?的人,走路爱听歌,洗澡爱唱歌,学习老摸鱼,吃饭要看剧反正一心二用来?的得心应手?。
没有电子下饭菜,许思?祈觉得好不适应。
想到自己今天帮了?程屿年忙,而且那电视放在那里不用多可?怜,于?是她埋低了?头,声音细小难辨:“师兄,我能开?会儿电视吗?”
睫毛不安地翕动,像把轻薄的扇子。
“嗯。”他说,“你要看什么?”
“就随便看看。”
许思?祈尽量不让自己表现的太喜悦,看程屿年搁下筷子去开?了?电视。正好电视里演的还是她以前看过的一部宫斗剧,都不需要猜情节。
好好好。
许思?祈恨不得鼓掌。
刚好演到一个悲情男配王爷爱上了?女主,于?是对自己的福晋非常冷淡。那福晋却深爱着王爷,谨小慎微,得知他爱吃莲子,还亲自徒手?剥,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许思?祈看的揪心,眉毛拧紧,拳头硬了?。心道好你个破王爷,了?不起?是吧?等?着追妻火葬场吧!
程屿年见许思?祈看得入神,牙齿咬着筷尖饭也不吃,眉峰微挑,视线追着她望了?过去。
正好,画面切换,王爷吃着莲子突然发现了?碗侧的血迹,一番追问,才?得知这莲子的由来?。
去找人的路上,瞧见了?坐在长廊处双手?刚医治的福晋,正在和自家?婢女说着对自己卑微又深情的话?。
王爷满脸动容与愧疚。
打脸来?的太快,许思?祈摇头,啧声,低叹了?句,“狗男人。”
程屿年:“”
只是许思?祈由福晋缠着白布的手?想到了?程屿年,她担心地抬眼问他:“师兄,你手?好一些了?吗?”
“嗯。”程屿年淡淡道,“没什么大问题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依旧用着左手?,动作不算很流畅地夹菜。
这场景在许思?祈眼里就被解读为,虽然程屿年的伤还很重,但他为了?不让自己担忧内疚,故意往轻松上说。
于?是许思?祈真心道:“你别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会慢慢好的。”
一百天。
程屿年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压下自己的唇角。
这电视剧演的太不符逻辑,要是那位福晋真的如此谨小慎微,卑微深情,怎么可?能让血迹那么明显留在碗侧,就仿佛等?着人发现一样。
尽管被王爷撞见时一脸惊慌失措,但时间、地点、要说的话?,都是“最正确”的。
然而本质上,程屿年心想,自己也许和那福晋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种投机取巧又能维持多久。
时间一到,许思?祈又会像只蝴蝶般飞走,再也不会停驻在他身边。
思?及此,程屿年的目光慢慢变黯。
*
洗完餐具后,许思?祈拿水杯去接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听见程屿年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帮我把早上的文件放回去了?么?”
“对,我原封不动塞回去了?,你要用吗?”她说,咕嘟咕嘟地咽水。
“嗯。”
看程屿年要去书房,许思?祈本来?还在扳指数自己今天喝第?几杯水了?,突然眉心一跳。
不对!
大事?不妙!
许思?祈放下杯子一个箭步就往书房冲,见程屿年的目光正往书桌上疑惑望去,她猛地就将自己塞到他和书桌窄窄的空隙里。
早上写完套题,似乎真的借了?学神之光,对答案时她正确率高的惊人。
一阵喜上眉梢后,许思?祈开?始放飞自我,看着旁边一沓洁白的A4纸,心里手?里都痒得不行。
于?是抽出一张开?始描描画画。
等?画到一半,许思?祈才?发觉自己画的是,那天撞见的,程屿年的半裸//体。
许思?祈:“”
在别人的书房里画别人的这种画,许思?祈觉得自己简直变态加倍。
但是,实话?实说,她画得好好,又传神又立体,还有点舍不得扔。
所以,半页纸就压在了?试卷下面
两人身贴着身,许思?祈额头就挨着程屿年的衣服前襟,整个人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
程屿年呼吸一滞,“你画的——”
“没有!”许思?祈急遽打断他,单手?后扶书桌,激动道:“我没有!你看错了?!”
程屿年长太高,很轻易地越过她,抬手?就要去拿那张露出一角的A4纸。
许思?祈不知道怎么想的,瞬间抱住他的手?臂,俩人贴的更近,双目对视,衣料摩挲。
要是被他看见了?,这个世界估计今天就少?了?一个叫许思?祈的花季美少?女!
怎么办怎么办,不能让他看见!
许思?祈头脑风暴,思?考有什么可?以让他直接忘掉这件事??
电光火石之际,许思?祈抬眼,看向程屿年略瘦削的下巴,上面是一张淡抿着的、苍白的嘴唇。
她颤了?颤睫,心下一狠。
抬头,垫脚,借着握他手?臂的力,许思?祈直直地撞了?上去。
“”
程屿年难以置信,四周的日光都像轰然碎裂般,变成无?数道朝他直面而来?的剑芒。
心脏骤停。
一股酥麻从脊椎蔓延到僵硬的手?指,程屿年整个人一动不动,唯有许思?祈的睫毛在他脸上不断扇动的细痒,以及嘴唇被贴碰的触觉,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许思?祈闭着眼,却很流畅地单手?抽出了?那张纸,在身后使劲揉团。
大功告成。
她刚准备撤离。
后脑勺就却被人突地扣住,许思?祈睁眼,对上程屿年幽深冷邃的目光,像一口古井被人生生搅动了?般。
又像是海上风暴的前夕。
许思?祈犯怯地想往后躲,人却被箍住,动弹不得。
然后,冰凉的嘴唇朝她重重压来?。
衣料摩挲出声响,许思?祈的唇瓣被人吸吮,轻咬,她大脑缺氧,双腿脱力,想去拉拽程屿年的手?,刚探出却又害怕伤到他,于?是勉强地反按着身后的书桌。
一个扬颈,一个低头,都吻的太累了?,许思?祈有些受不住地想往下坠去,程屿年却单手?将她抱上了?书桌。
“”
漫长的一吻完毕。
俩人嘴唇潋滟,唇色艳红,彼此沉默对望。
空气暧昧胶着。
程屿年耳根脖颈通红,神情却严峻,他冷声道:“许思?祈,你什么意思??”
又连名带姓,带着不小的怒意。
许思?祈咬了?咬唇,尝试开?口:“对、对不起?,就是、就是,那个我最近备考压力太大了?。”
程屿年冷睨她,“所以?”
许思?祈弱弱接道:“所以,我犯了?一个作为女生都会犯的错。”
最后一次
“因为备考压力大?, 所以我犯了一个,作?为女生都?会犯的错。”许思祈如此解释那个吻。
程屿年快被?气笑。
那他?算什么。
她的解压玩具吗?
明明上一秒才被她主动的亲吻而颠倒心神,下一秒又被?她随意的回答给拖入冰窖。
许思祈总是?有这样的本事, 轻轻勾勾手指就能让他凑上前, 给一点儿甜头, 然后又甩一个巴掌。
程屿年胸腔里蔓延着一股浓烈的失望。
他?的眉眼锋利冷淡,声音更沉,确认:“这就是?你的回答?”
许思祈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又忍住。
那要她怎么说嘛……
强吻他?分散他?的注意力, 与让他?看见?自己画的那副画。
再来一次,自己也会选前者吧。毕竟她又不是?没干过, 一回生二回熟, 上次是?醉酒,这次虽然没醉,就当?她光天化日下被?美色/诱惑了吧
而且明明,他?吻得比自己还重啊她唇瓣现?在都?还有种?火辣辣的疼。
但看程屿年这么生气, 许思祈还是?真心实意地道歉,双手交叠:“对不起?, 刚才确实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下次打死也不会再乱画画了,她心想?。
程屿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凝视她,用一种?很沉默的眼光, 长睫倾垂, 眼眸深黑。
“许思祈,”程屿年褪去了怒意, 语气恢复平常般低沉平和,却透着一种?冰凉的执着,“你想?清楚。”
“在我这里,我不觉得,一个成年人随便?就可以去吻另一个人。”
“你想?清楚了,考完试后再回答我。”他?说,非常认真的、带着决断意味的样子-
夜色如?水,月下的花影难扫。
许思祈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走在校园里,抬手,看着来自cyn一分钟前的微信消息。
【明天不用来了】
如?果说刚才还是?一种?朦胧的感觉,现?在从冰凉的文字中,她体察到一种?来自程屿年的决心。
她慢慢打字:【好】
停顿片刻,又发道:【对不起?。】
对方没有回复。
许思祈抿唇。她明白了,过去的顾左右而言他?、肆意糊弄、生硬地转换话题程屿年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蒙混过关。
但这回,程屿年要的不是?对不起?,而是?她具体的、认真的态度。
如?果还是?没有,那他?们之间很可能?就和自己没被?回复的句号般,到此终止了。
……
一连下了一周多的雨。
树木黝黑,叶片被?冲刷出莹莹发亮的鲜绿,处处都?是?湿漉漉的黏腻水声,竹筒倒豆子般的雨珠轰砸整个大?地。
许思祈撑着伞,望着玻璃窗上的氤氲水汽,买早餐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想?多打包一份,然后又倏地想?起?,程屿年说不用了。
于是?,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去学习。
明天就要考专四了。
许思祈做完练习题,单手支颐,取下一只耳机,望着窗外连线坠落的水珠,雨打春杏。
所以,明天考完就去找他?吗?
她该说些什么呢
许思祈还没想?好,却意外收到了师雪菁的消息,她说自己来了例假,把裤子弄脏了,现?在在院楼卫生间里,没等?到人,问?她方不方便?来一趟。
许思祈连忙收拾东西。
单手撑伞一路小跑到了航空院院楼,她刚准备踏上台阶,就和成群结伴的一堆人迎面相撞。
余城:“许师妹——”
他?嗓门粗犷,中气又足,高兴道:“来找你程师兄?马上马上,他?马上就来。”说着,往后望了几眼。
“我”许思祈还没否认,就见?程屿年穿着烟灰色衬衣,单手拎着把黑伞,眉目疏朗而冷淡。
两人对视,一高一低。
地面上飘着蒙白水雾,耳朵里是?呼呼流动的风,白玉兰混着青草香萦绕鼻尖。
“哎哟,下个雨而已,许师妹都?要亲自来接!”余城满脸暧昧打趣的神情,啧啧摇头。
手机适时亮起?,许思祈微微蹙眉抿唇,往院楼里远眺一眼,嘴里正准备吐出打招呼和解释的话。
“走了。”程屿年朝她轻点了下头,淡淡地说。
然后撑开伞,他?率先迈开步,慢腾腾地,背影在清旷天地里寂寥而冷绝,雨中光线黯淡模糊,仿佛加了灰调。
余城:“?”
“啊,那个,”余城没想?到是?这个发展,有点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许师妹,你们这是?”
又闹哪出啊?
一会儿像热恋一会儿像分手的,打得措手不及,简直搞人心态啊!
许思祈勉强笑笑,虚点了点里面,“我进去找人,你们是?去吃饭吗?快去吧。”
“哦哦,行行行,那下次吧。”余城也没想?清楚下次干嘛,只能?摆手做道别。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举伞离开,有人间或回望看她,细小的交谈声被?落雨掩过。
许思祈深吸了口气,往二楼卫生间小跑去。
她将书包里的卫生巾、卫生纸拿出来,又脱下自己的牛仔外套,轻轻敲了敲隔断板:“雪宝?”
师雪菁道谢收过,许思祈走了两步,手往银色水龙头上伸去,热流自动贴着皮肤滚落。
明亮镜框里是?两盆角落里的绿植,悬挂在壁的擦手纸盒,和她有些被?冻白的脸。
嗡嗡的低频声在室内回荡。
许思祈擦了擦手,刚把废纸丢入垃圾桶,就听见?过道里两人声线清晰的闲谈。
“真的假的?”
“真的啊,刚才他?们亲眼见?到的。”
“原来‘许师妹’就是?她啊,我天,我知道她,好像就是?飞控信息工程2班那个师雪菁的室友,天天嘻嘻哈哈的那个?”
“对对对。”
“我记得她人长得还行,远远看过几眼,就普通甜妹吧,不怎么化妆,天天清汤寡水的,故意走清纯可爱那挂的。”
“是?吧,我听说她刚来找师兄,师兄根本没搭理她的,看起?来嗯,我不好说,但感觉俩人好像不是?传的那么感情好。”
“而且有一说一,我也没别的意思,但感觉俩人确实不怎么配欸。”
“是?吧!我也觉得!虽然但是?感情这事不好说,哎,但是?她应该也挺难过的吧,跟大?佬谈恋爱,就跟拿热脸贴冷屁股一样。”
“”
声音渐行渐远。
师雪菁还没穿好许思祈给的那件牛仔外套,气冲冲地就要扒门出去跟人理论。
许思祈一把拦过她,小声地笑:“干嘛呢?”
“这俩人有病!”
“人家夸我呢,夸我好看你没听见??”
“她们你。”师雪菁担心地望她。
“又没指名道姓地骂我。”许思祈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耸了耸肩。
“但是?”
“但是?啥啊,上完厕所洗手没啊?雪宝你好恶心!”许思祈故意夸张地离她一米远。
师雪菁赶紧去冲手。
许思祈拾起?自己搁在角落的雨伞,水珠沿边汇聚滴落。她垂了垂睫,想?到刚才那俩人的话。
其实她们真没多恶意地中伤,只是?像讨论八卦般,外加两句自己的评价。如?果她有喜欢的明星闹出绯闻,自己可能?也会八卦地跟人聊几句。
很正常。
只是?无端想?起?自己在乾山公墓里,跟妈妈笑着说的那声“试试”。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程屿年熟悉的、喜欢的是?那个开心的许思祈,她也可以成为那样的许思祈。毕竟她大?多数时候的确很开心,就算不开心,她也是?个很好的演员。
又是?什么时候突然转变想?法的呢?
大?概是?从许孝南出现?开始,那些鸡飞狗跳的陈年旧事,让她觉得原来腐烂的一部分已经嵌入血肉,深入骨髓,藏不住也剜不去。
青春期里许思祈修的最?好的一门科目其实不是?英语,而是?自知。人贵在自知的自知。
而他?,又是?那么好的人。
所以,别人口中的“不配”,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客观事实。
·
第二天,老天破天荒地放回了晴,风和日暖,宴大?操场草坪上处处是?人,一楼洗衣房里盆挤着盆。
许思祈按部就班地考完了专四。
考试期间并没什么实感,只觉得难度适宜,她的做题速度不错,检查完还剩十几分钟发呆。
早上出门前师雪菁除了给她加油,还说着今天下午学校要在礼堂里开表彰大?会,自己去当?志愿者,就不跟她吃饭了。
“对了,程师兄也在”师雪菁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看看,有综测加分的,而且考完试可以放松一下。”
哪有人去看别人受表彰来放松的啊,只会更焦虑吧,许思祈哭笑不得。
刚好十一点,早上开考的太早,许思祈有点儿饿了,干脆去了趟食堂。
她买完豆浆,转头就碰见?了好久不见?的人。
苏玥。
苏玥还是?那副精神状态遥遥领先普通人的样子,正端着一盘有麻酱蘸碟的饺子,似乎还准备去买杯喝的。
神人,吃饺子蘸麻酱。
许思祈:“苏玥——”
苏玥循声看向她,高兴道:“思祈!”
俩人对坐,一个提前吃午饭,一个美美吃她的早饭,苏玥还激情鼓吹让她尝下自己的麻酱饺子,许思祈敬谢不敏。
“怎么最?近都?没咋看见?你呢?”许思祈问?,咬了口酸奶包。
“哦
銥誮
,最?近做实验太多了,赶报告,给我昼夜颠倒的。”说着,苏玥还调出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绝望地看向自己的黑眼圈。
“你呢?怎么最?近这么容光焕发的?皮肤好的要发光了!莫非——”苏玥顿了顿,邪笑了笑。
许思祈喝了口豆浆,刚想?跟她吹嘘下自己最?近的健康作?息,就听苏玥压低声音道。
“莫非,有我哥给你的爱情滋润?”
许思祈差点儿没喷出来。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
许思祈往她在嘴里塞了个叉烧包,“说啥呢,我跟程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屋都?听到了,”苏玥声音含糊,又逐渐清晰,“你们不是?都?同居了?”
“?”许思祈震惊,“谁跟你说的?”
“大?家都?知道啊。”苏玥一副“小样儿,还想?瞒我”的嘚瑟,下颚微抬地睨她。
“什么叫大?家都?知道?我跟程师兄同居?不是?”许思祈被?大?炮轰了般震撼,“那天天跟我室友一起?吃饭睡觉的是?谁,我的鬼魂吗?”
苏玥:“?”
看许思祈好像又没说谎的样子。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苏玥咽下叉烧包,“反正,哎呀,同不同居都?是?迟早的事嘛,别着急。”
“”许思祈还在为那句‘大?家都?知道的同居’而灵魂游离寰宇,都?没反驳苏玥这句迟早的话。
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别人讨论俩人什么感情好不好,什么谈恋爱,热脸贴冷屁股之类的。
原来自己之前给程屿年送饭的事被?人过度解读成这样了。
“不是?,”许思祈略无语,兀自解释道,“之前程师兄因为我受了伤,所有那几天我去给他?送了饭,有时候帮点儿其他?忙,就这么简单。”
“而且这段时间都?没去。”她接着补充。
流言传的实在夸张,许思祈皱眉,都?没心情吃饭了。
苏玥却不以为意,反而轻飘飘问?道:“这么说,你俩还没谈啊?”
许思祈抬眼。
“我哥都?追到浔南去了,”苏玥感慨,摇头,“居然哎,看来我哥真不行。”
许思祈微微张唇。
什么叫追到浔南去了?他?不是?去见?奶奶的吗?俩人遇见?不是?纯意外?
苏玥也收了嬉笑,认真地问?:“思祈,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喜欢我哥吗?”
闻言,许思祈舔了舔唇,视线不自然垂低,“为什么不喜欢?程师兄那么优秀,人又很好。”
“不是?,”苏玥摇头,“我说的是?,作?为异性,像男女朋友一样的喜欢。”
许思祈:“”
苏玥没逼她回答,只是?说:“你肯定?知道,我哥是?喜欢你的吧。”
“之前还老警告不让我说,”苏玥耸肩,“但我估计你早感受到了。”
“虽然这样说好像我在介绍相亲一样,但是?,我还是?想?说,我哥呢,其实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
苏玥用筷子蘸了麻酱,在盘子上胡乱画着线条,像是?一种?要长篇叙事的先兆。
“小时候吧,我那时候比较调皮,特别讨厌他?。”苏玥慢悠悠的语调。
“我哥那时候就跟块木头一样,不说话,也不爱搭理人,天天抱着书看装逼犯一样,大?人又老是?用他?来拉踩我们,让我们向他?学习之类啦,我就很烦他?,经常偷偷骂他?,还撕过他?的书。”
“那个时候是?夏天吧,在家庭聚会,大?人给了我们钱,让我们出去买冰淇淋。我领着一排弟弟妹妹很拉风,还撺掇大?家都?不要搭理他?,反正他?其实也不搭理我们的。”
“也没想?给他?买,虽然他?就在后面跟着,但我们没人上去问?他?要不要冰淇淋。”
“我当?时还纳闷,他?不在房间里待着干嘛跟着我们出来,又想?借机捉弄他?,所以我就跟弟弟妹妹们小声商量,在某个口子突然开跑把他?甩掉。”
许思祈默默地听她讲。
“那个时候我没什么安全意识,根本没想?过会出什么事。”苏玥说着,脸上有些愧色,“有一个小妹妹才七岁,跑的时候没看车”
许思祈睁圆了眼。
“一辆摩托车直接撞了过来,我哥他?冲过来把妹妹推开,妹妹摔破了膝盖,但是?他?他?被?撞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身上全是?擦伤,流了很多血。”
“我当?时都?吓哭了。”苏玥说,“可是?他?就跟没事人一样,爬起?来后,只跟我们说了一句话——‘不要乱跑’。”
“回去的时候,大?人们看见?我哥一身血都?吓坏了,那个小妹妹还在哭,膝盖还流血,她家长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哥说,是?他?没看好人,那家家长虽然也生气,但听是?他?推开的小妹妹,也没追究什么了。”
“后面我才慢慢知道,”苏玥低了低头,“我哥他?是?怕我们出事才跟着我们走的,虽然我们那么讨厌他?而且真要出事了,我是?领头的那个,肯定?”
苏玥没说完,但许思祈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
“我哥虽然什么都?不说,”苏玥放下筷子,“但是?他?真的,真的很好。”
许思祈整个人有种?无法言语的僵直,有什么缥缈的东西就要被?她抬手抓到。
“思祈,如?果你真不喜欢我哥的话,”苏玥端起?餐盘,郑重道:“你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因为他?是?个很轴的人,你不说清楚,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一次还好,但多了,他?也会痛苦。”
苏玥一个人先走了。
许思祈木楞地望着餐盘发呆。程屿年,默不作?声地跟着后面,受伤,流血,扛起?所有的责任
那些画面就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循环放映,在与什么交相辉映。
许思祈手指微微颤抖,她打开手机,几次都?没敲对字,好久才跟师雪菁发了条完整的消息:
【雪菁,我想?问?你,我生病住院的时候,程师兄是?不是?让你帮他?做过什么事?】
师雪菁似乎在忙志愿的事,一直没回她消息。
许思祈一刻也等?不了,她抓起?书包就往外跑,心脏剧烈搏动地仿佛就要跳出胸腔。
以为会在路上渐渐平息下来,可离医院每近一步,一些更具体的东西就会浮出脑海。
公交车上,师雪菁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去人民医院。
等?她到了医院,望着对面热闹的街巷,想?起?自己没找到的平价川菜餐馆。
住院楼里,遇见?拿着处方笺去排队拿药的人,她领了与先前不一样的药。
还有
小桃正在深蓝色U型前台值班,看着来人诧异道:“思祈?你你这是?怎么了?”
许思祈平息了下自己的呼吸,她尽量发音清晰:“之前,我要出院回学校的时候,我记得小桃姐你问?我,那个‘帅哥’怎么没来?”
“啊,对啊,怎么了?”
“那个帅哥,”许思祈的声音有些抖,“是?个外国人吗?”
“不是?啊。”小桃讶异,“你说的那个外国男同学不是?就来看过你一两回吗?”
“”
“我说的那个帅哥,就是?你刚住院的时候,他?天天都?在过道里守夜的那个。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但好像又不是?,他?都?没进去看过你,但一直就坐那儿,我还以为是?谁家属呢。”小桃指着不远处一排银色的坐凳。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在冷战。
她单方面的。
“直到你后来要换药,他?才来跟我说,你胃不好,换一些剂量轻一点儿的药,主治王医生看了后也觉得可以。”
“我还以为他?暗恋你又不敢说,但后面小师也让我别告诉你,我想?你们之间关系可能?有点复杂,所以也没怎么刻意提过。”
许思祈的眼泪“刷”地掉下来。
“思祈怎么了这是??!”小桃被?她的反应吓到。
许思祈擦了擦眼泪,声音含混:“没、没事,谢谢你小桃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连礼貌周到的道别都?抛之脑后。
许思祈边跑边揉眼睛,但泪水像是?擦不完一样,不停地模糊视线。
她真是?傻的可以。
居然真被?程屿年一句“来医院看朋友,正好看见?有个男人在后面尾随她”给骗了。
怎么可能?那么凑巧。
而她以为那些独自被?病痛折磨的夜晚,自己其实,就和程屿年隔着一扇门。
她咳嗽声那么吵,他?到底有没有睡好过?还是?根本没睡过。
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她和朋友一边畅意玩乐,一边与自己刻意疏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思祈想?起?苏玥问?她的话——你到底喜欢程屿年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是?真的、真的、好喜欢程屿年喜欢到想?把他?推开,只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
客观事实重要吗?
也许吧。
但爱这个东西,它?从来都?是?主观。
许思祈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般,想?立马站在程屿年面前,认真而具体地告诉他?:
那个吻,不是?恶作?剧。没有什么借口,只是?因为是?你,因为喜欢你,才会主动吻你。
*
礼堂里人声鼎沸,第一排坐满了放有粉色三角桌牌的领导。
某一刻,“2016级本科生、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程屿年同学”被?主持人朗声念到,后面紧跟着一系列在校期间取得成绩的介绍,内容听上去令人咂舌。
下面的人交头接耳。
“让我们有请——程同学上台领奖。”
程屿年穿着正装,面无波澜地抬腿迈步,安静平和的仿佛是?位旁观者,甚至有种?抽离的状态。
副校长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红色绒质证书,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程总师后继有人啊,小程继续加油!”
“谢谢张校长。”程屿年微颔首,和他?一起?拍照。
众目睽睽之下,快门闪过的那刻,程屿年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的事。
师雪菁着急地跟他?说,许思祈好像发现?什么后来问?她了,自己要不要告诉她?
程屿年沉默片刻。
师雪菁也抿唇,接着有些犹豫地吐词:“程师兄,我觉得思祈可能?不是?不喜欢你,反而,她应该很喜欢你。”
“因为她之前每天去找你都?很开心,虽然没说,但我能?看出来”
“这一两周,她其实很明显的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考试,再重要的考试她都?不会那样。”
“而且”师雪菁噤口。
“而且什么?”程屿年抬睫,轻声问?。
“而且昨天在院楼里,有人在闲聊,说你们俩不是?很配,说她跟你谈恋爱压力大?,她是?倒贴之类的话思祈全都?听见?了。”师雪菁硬着头皮,干脆一口气全说了。
“虽然思祈没说什么,也没生气,但是?那天回去后她没吃晚饭,说自己中午吃多了没胃口。”师雪菁表情不忍,“她可能?觉得,别人说得是?对的。”
“虽然思祈平时都?大?大?咧咧开开心心的,但她是?个很敏感的人,真的。”
空气静默。
程屿年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我还要告诉她吗?”
“不用了,我会跟她说。”
程屿年不喜欢在公共场合里谈情说爱,因为感情从来都?是?私人化的,被?抬到公众视野里,太轻浮。
而两人之间,明明被?动的是?自己,她却被?人这样编造误解。
程屿年甚至有些想?冷笑
表彰大?会结束,人群如?织,通通朝大?门涌去,程屿年身边还有些同院系朋友,众人正讨论着天气好,去哪聚餐。
某一刻,程屿年看见?有个女生正逆流而来。她眼眶通红,泪水碾过睫毛,又被?抬手擦去,有人讶异地回望她。
远处的天空碧蓝,花香馥郁,枝丫被?春风纠缠出张牙舞爪的形状,白鸽在暖树上安稳休憩。
一步步之后。
许思祈站定?在他?面前。
周围人投来好奇的打量,他?们如?水坝的鱼嘴般,隔断着熙攘人群。
女生吞下哽咽,声音很哑,却尤为坚定?:“我来是?想?告诉你,那天,那个吻”
她没说完,就听程屿年就轻轻唤自己:“思祈。”
柔和的像一片羽毛。
淡绿树荫落在他?们身上。
“我喜欢你很久了。”程屿年喉结滚动,声线低沉又努力,“从你不知道多久的开始,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至于爱呢。
爱太沉重了,太艰深了,太轻易说出的爱,显得廉价又轻浮。
可是?。
“我爱你”他?说,声音微微地颤。
“如?果可以,能?不能?请你——做我女朋友?”
空气被?抽去,视野里只装的下一个人,时间就像麦芽糖在阳光下无限拉长。
程屿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属于他?的钢丝游戏。
只是?,对面女孩哭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抬手擦着眼泪,又弯唇,而后,是?重重的点头。
程屿年笑着朝她张手。
许思祈毫不犹疑地投入他?的怀抱。
几秒的停顿后,以两人为中心,周围爆发出巨大?的喝彩!
白鸽振翅,晴空万里。
人间最?美四月天。
谈恋爱啦【正文完结】
由于两人?在?一起的过程过于张扬, 完全不?是程屿年平时低调朴素的作风,但反而有?种晴天霹雳般的反差,引得无数人?震撼。
所以, 这几?天许思祈几?乎被每个认识的人都目瞪口呆地问到过——你和程屿年在?谈恋爱呀?
许思祈刚开始还会害羞。
她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嗯”, 只是被追问细节时又总语焉不详, 什么究竟谁追谁,怎么在?一起之类的,甚至发展到哪一步了怎么还没同居啊?
当然,这最后?一个问题是苏玥问的,许思祈是断定不?会?回她的。
可被问的多了, 许思祈也会?耐心告罄,毕竟, 她觉得自己和程屿年的相?处模式其实没有?很大的变化。
就是一起吃饭, 一起散步,偶尔一起学习,晚上?程屿年再把她送回寝室。和之前自己给他送饭的那?段时间很像。
因此,当余城非常大嗓门地冲她吼道:“许师妹, 你和程屿年”
许思祈奔溃:“是的!在?谈!今天在?谈、明天也谈、一直都在?谈谈谈——”
那?声音比余城都响,其中不?乏含有?“你居然还要跑来问我干嘛不?直接问他”的愤懑。
余城似乎真被她震傻了, 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抬了抬食指,弱弱指向她身后?。
“许师妹我是想问你,你和程屿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余城嘴皮哆嗦,音量都吓小了。
许思祈瞬间转身, 看见了不?远处正望着自己的、眼中笑意藏都藏不?住的程屿年。
许思祈:“”她刚刚说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死?了算了!
许思祈耳朵发烫, 环顾四周想遁地而逃,但程屿年没给她机会?, 上?前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不?了。”他淡淡道,十指紧扣。
“为什么?!”余城纳闷。
“没空。”他说。
两人?在?去?野生动物?园的路上?。
许思祈假装刚才自己什么都没说,眼睛飘往一边,问程屿年:“不?是说11点吗,你怎么提前到了?”
“没有?提前,刚好而已。”他一脸轻描淡写,但“刚好”二字又咬得很微妙。
许思祈的脸微微涨红,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辩解:“刚刚我说的那?个‘谈’”
“嗯?”
“是指‘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意思,形容我们的交往活动非常的高雅。”
程屿年点头,很淡定:“我没意见。”
说着,拇指像是不?经意般,滑擦过她的手?背,不?同于女生的细腻,薄茧有?种微微粗粝的触感。
许思祈:“”
许思祈使劲倒吸了气,本想冷静一下,结果被石楠花熏得差点儿没背过气来。
宴大校内校外种了很多石楠花,美其名?曰降尘环保,确实也没错啦,但一到四五月盛开时,那?味道
许思祈叹惋,顺带转移话题:“学校怎么想的,种这么多这种闻起来不?可描述的花,还不?如玉兰呢。”
程屿年这次没接她的话。
其实说完的那?刻许思祈就后?悔了,她作为一位思想比较开放的女大学生,接触的太多,平时又老是爱逗脸皮薄的师雪菁,所以聊天的时候一不?注意就有?点超前。
但是现在?
气氛趋于无限尴尬之际,许思祈看程屿年似乎就要吐词,她抽出手?,柔白掌心捂住他的嘴:“你、你别说话了,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放下手?,许思祈自闭地往前闷头走。
程屿年无奈地笑,伸出手?臂,轻而易举地就将人?圈住,往自己的方向带:“思祈,车来了。”
宴大附近有?个野生动物?园,其实也称不?上?附近,但被规划在?同一条公交车路线上?,几?乎是起点和终点的距离。
本着低碳出行的理念,许思祈大手?一挥,说自己想去?熊猫馆看熊猫、猛兽馆里看狮子。
坐到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两人?肩抵着肩,用同一副耳机听着歌,双手?自然交握在?一起。《简单爱》的轻快音符在?耳畔打转,空气里有?极淡的柠檬香。
窗外绿树连绵,金色阳光落在?许思祈脸上?,程屿年微微偏过头,就看见女生后?颈的肌肤泛着细腻的光泽,有?一层浅浅的淡色绒毛。
下一首歌是《安静》。
只是但没等来安静,许思祈又忍不?住地小声说:“其实,我平时也不?这样的”
她得努力挽回一下自己在?程屿年心中的形象,不?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程屿年还很平静的语气,“是么?”
“嗯嗯!”许思祈猛点头。
程屿年若有?所思,追忆一般拖长了调子:“《Lady chatterley''''s lover》?”
“!!!”许思祈双目圆睁。
那?是她上?学期选修课不?想坐第?一排,所以很早跑去?教?室里读的英语原著小黄文。她还以为自己遮得很快,对方没有?看见。
许思祈:“你看见了?”
程屿年:“我的视力还不?错。”
装纯失败,在?对方调侃又隐含深意的眼神下,许思祈极其奔溃。但输人?也不?能输阵,所以她硬着头皮,把刚才的话接完。
“我平时不?这样是因为我平时比这还、还夸张!反正,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小心点儿!”
许思祈撂完狠话,急遽转过脸,五官皱着,用额头去?磕玻璃窗。
然后?听见耳边响起的,很轻很低的笑——
“思祈,我相?信你,能控制得住。”-
到了野生动物?园,已经12点半了,俩人?先去?附近的餐馆吃午饭。
不?过景点附近的餐馆就不?要太指望味道了,尤其是这家。
厨师做菜要不?跟不?要钱般撒盐,要不?然就是忘放盐般让人?尝不?出味道许思祈勉强咽了几?口米饭,就想撂筷子了,但还维持着缓慢的进食动作。
因为对面?程屿年正微微垂头,安静地细嚼慢咽。
都一起吃这么多顿饭了,许思祈发现他是真不?挑食,而且也不?浪费,饮食习惯极好。
难怪长这么高。
许思祈百无聊赖地用筷子轻捣米饭,正想好心地用目光示意一下外面?的一家三口别进来,但他们似乎没看见。
而她也被小朋友手?拿的甜筒吸引去?了目光。
众所周知,吃饭的胃和吃甜品的胃是两个胃。更何况,她现在?这个胃还处于极其不?满的阶段。
许思祈舔了舔唇,状似随意地聊天:“今天天气真好啊,多少度呀?”
程屿年没看手?机:“18到25。”
许思祈“哇”了声,搁筷,托脸感慨:“跟夏天一样诶。真好,夏天到了,我就可以吹空调吹西?瓜了,想想就很开心。”
都没等程屿年有?所回答,许思祈话题猛地一转,点了点面?前的清炒芥蓝:“好吃吗?”
程屿年摇了摇头。
许思祈惊,不?好吃他还一副这么平静的样子。但答案是满意的,于是许思祈弯唇,循循善诱:“程老师,你看今天天气这么热,我请你……”
程屿年一听许思祈这个称呼就知道她要搞事,从善如流地转过头,扫了眼刚进来的一家三口,然后?说:“不?行。”
“!?”
她都没说自己要干什么,他就不?行!
许思祈怒:“男人?不?能说不?行!”
程屿年:“……”
许思祈还怒:“为什么不?行!”
程屿年:“现在?还不?是夏天,刚吃完饭也不?能吃冷饮。”
许思祈:“25度,现在?不?就是夏天吗?!”
程屿年:“气候学里,‘夏天’是从立夏开始,到立秋结束,现在?才过谷雨。”
许思祈:“……”
许思祈觉得自己跟一本正经的程屿年根本讲不?通,于是换了策略。
“快问快答,答错了、犹豫超过一秒就算输,输了我就可以吃冰淇淋!”许思祈按桌,语速很快地宣布霸王条款。
“月亮和月饼,后?羿射得是哪个?”
“都不?是。”
“一个黑人?和一个白人?生了个婴儿,他牙齿是什么颜色的?”
“刚开始不?会?长,半岁左右后?是白色。”
“哪一个月有?28天?!”
“每个月。”
“……”
许思祈倒吸了口气,严肃了,决定使出自己压箱底的绝招。
“你说三遍可以。”
“可以、可以、可以。”
许思祈睁眼,眼眸乌黑明亮,离他越来越近。
“再说三遍能行。”
“能行、能行、能行。”
程屿年一点儿不?耐都没有?,语气依旧很平静,像是配合孩子取闹的称职大人?。
俩人?鼻尖快抵鼻尖。
“人?可不?可以一个季节里做其他季节的事?”
“不?行。”
“哦,那?许思祈今天可不?可以吃冰淇淋?”
话音刚落,许思祈探身,动作极快地轻啄了下程屿年的脸。
“……”程屿年叹气,喉结滑动,缓了两秒。
然后?,几?乎认命地道:“可以。”
*
许思祈兴高采烈地领到冰淇淋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因为程老师虽然松口,但却加了附加条件。
再多吃两口饭,等进了动物?园里再说。
许思祈依言照做。
园里花红柳绿,青山环抱,不?少大人?带着小孩出游。
许思祈拿着程屿年刚给她买的香草冰淇淋,在?熊猫馆的某一展馆前站了十分钟了,却依旧只能看见一个挂树上?的、用屁股瞧人?的、一动不?动的黑白团子。
“虽然这个姿势也很可爱,但它好歹是有?编制的,上?班时一直表演睡觉,这不?合适吧?”许思祈表情郁郁,咬了口甜筒。
“大熊猫喜冷,天气热不?爱动是常态。”程屿年淡声道。
“好吧,那?我现在?四舍五入也是熊猫。”许思祈说,眼巴巴地抬头望他。
“嗯?”
“我也不?想动了,程老师能不?能等会?儿抱我走呀?”许思祈大言不?惭,笑着,声音脆甜。
她偶然发现程屿年会?害羞,虽然面?上?不?显,一贯的平和清冷,但是耳朵和脖颈会?变红。
就如此刻。
只是当程屿年真朝她伸臂而来,许思祈又迅速跳开,“我我我开玩笑的!”
·
许思祈当然是开玩笑的,因为她现在?不?是被抱着的,而是在?程屿年背上?。
程屿年背着她,慢步往动物?园最顶处的朱鹮馆走去?。
许思祈午饭吃的少,又加上?她为了搭裙子,穿了双没那?么好走路的帆布鞋。
两人?也没坐观光车,靠双腿几?乎走完了所有?园区,微信步数都破了2万。许思祈站在?半山腰,扶木栅栏歇息,抬头望向顶点,眼泪都快飙出来。
其实今天天气偏炎热,大部分动物?都在?睡觉,但许思祈还是很想去?看最高处的朱鹮,那?个被称为“东方宝石”的濒危动物?。
“我重吗?”许思祈问,脑袋埋在?程屿年的肩窝。
“很轻。”
“我现在?不?是在?快问快答。”
“我也不?是在?考试。”
“”
许思祈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有?种春天蓬勃疏朗的少年气,肩膀宽阔有?力,又像一个真正的男人?。某一刻,她自然而然地就道:“年哥”
程屿年愣了一秒,然后?低沉地应她:“嗯。”
“以前我爸爸也这样背着我,因为我老是偷懒,爱耍赖。”许思祈的声音很轻,穿堂而过的微风一般,“但是,他后?来不?背我了”
程屿年没问为什么。
安静片刻,他只是将背上?女孩轻抬了抬,双臂牢牢托住她,使她更紧地贴向自己。
黄昏将近,行人?四散,大多原路折返。清脆鸟鸣中,两人?目光远眺葱郁山顶。
“那?以后?换我来。”他说。
亲密关系
17:40的下课铃还没敲响, 整个教学楼已经蠢蠢欲动。
任课老师今天大发仁慈,恩赐学生提前吃饭。许思祈坐在最后一排,刚听到“下课”声音一落, 拔腿兴冲冲地就往楼下跑去。
然后一眼看见绛桃树下的程屿年。
穿着一身薄款浅灰连帽衫, 深色休闲裤, 眉目清俊,安静注视着教学楼出口。
再普通不?过的学生打扮,却因?为身?上那股静笃从容的气质,浅冰下潺潺流淌的清泉一般,似乎能让看者跟着平和下来。
只是?看见许思祈的那一刻, 冰层破裂,程屿年嘴角弯着, 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女朋友的书包, 另一只手空出来牵她。
“怎么提前?下来了?”他问。
“因?为跟老师说了,男朋友在下面等得好辛苦的,求他早点放学呀。”许思祈冲他眨眼,得心应手地信口胡诌。
“也?可以不?用等。”
“诶?”
“我?可以跟你一起上去。”
许思祈:“……”
上周程屿年陪她上了节公选课, 仅是?周围那些起哄的声音和暧昧的目光就够令许思祈局促了。
但这就算了,一脸平静的程屿年, 居然还低声问她怎么不?听课,许思祈震惊。
公选课,什么叫做公选课?
那不?就是?公开自由想干什么干什么的课。
一分学分,二百来人,自己没在老师眼皮下蹦迪已经很好了, 还要她怎样?
但是?前?助教、现监工的程老师显然不?同于她这种散漫的治学态度, 竟然拿过书,帮她做起了笔记。
看着工整美观的字迹, 许思祈咽了咽口水,脑袋凑过去,小声道:“年哥,实不?相瞒,我?最近还有英语阅读、写作、翻译、文学史”
“嗯?”程屿年停下写字。
许思祈露出最能蛊惑人心的笑,酒窝深陷,乌黑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漾着湖面细碎的光,意思不?言自喻。
程屿年很好说话的样子,继续写字,“可以,不?过你们系很多老师,我?从小就认识。”
也?就是?说,他们也?认识他。
带着这些他们从小看到大的人去上课,许思祈觉得自己到时候脸上就写着五个大字。
——速来拷问我?。
“以上课程,我?决定还是?认真、独立地完成。”许思祈苦着脸接道,歪头倒去,霜打的茄子般了无?生趣。
程屿年眼底融着笑意,宽阔的手掌揉了揉女生的脑袋。
“好好学习。”他温声说-
“他们到了吗?”校园里绿树连绵,许思祈单脚跳过一个水洼。
因?为她和程屿年在一起的事,被朋友打趣到队长带头谈恋爱,所?以商量好时间,今天请大家吃个饭。
“在校门口了。”程屿年看了眼消息。
“啊?那我?们得快点儿。”许思祈反手抓紧他,一阵小跑。
远远地还没看清人,就听几个男生朗声侃道:“哎呀不?用急不?用急,嫂子不?用急的!”
许思祈停步,被这个“嫂子”雷的外焦里嫩。
她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懵,抬眼怔怔看向程屿年,长睫不?停翕动。
程屿年淡声道:“不?用这样叫她,你们叫名字就好。”
“啊”那几个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太熟练地叫着她的名字,有人则跟着余城喊许师妹。
许思祈莞尔,指着旁人:“你们都来太早了,都怪他太慢,我?拉着跑都跑不?动,等会儿大家多点几个菜让他见识下迟到的后果。”
一向无?人造次的程屿年却被人公开调侃,这人还是?自己的女朋友,大家都笑了起来。
程屿年看着他的女朋友上一秒还拿自己开涮活跃气氛,下一秒就掰开两?人交握的手,眉飞色舞地一手去揽师雪菁,一手拍向苏玥的肩,左拥右抱般,还有闲暇去招呼秦琳。
“”无?声低叹了口气,程屿年无?奈地笑,“走吧。”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