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一言不发, 沉默且平静的盯着艾涵舟。
“抱歉。”艾涵舟总算意识到，自己笑得有点大声。
他清清嗓子，恢复营业式的假笑。
灰雾虚虚眯了下眼, 表情明显不太开心。
艾涵舟突然凑近，轻轻问，“生气了？”
“没有？”
“真的没有？”
听到他反问, 灰雾突然不太确定。
眉心轻轻打了个结, 露出略微苦恼的表情，懵懵地还挺可爱。
他现在这张脸，本来即使艾涵舟根据自己喜好画出来的。
艾涵舟天生喜欢可爱的事物, 灰雾流露出可爱的表情，约定于在艾涵舟审美点上疯狂蹦迪。
“你想好了吗？”艾涵舟倾身凑过去, 伸出双手, 用拇指和中指夹住灰雾的脸颊肉，轻轻揪了揪。
灰雾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还用清澈干净的眼瞳, 与艾涵舟对视。
目光一片柔软，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艾涵舟突然冒出荒谬的想法。
对他负责……
也不是不行。
虽然吧, 甜甜连最基本的生命都没有。
但他愿意迁就艾涵舟的模样, 变成任何样子。
——除了穿公主裙的小女孩。
初初遇见时, 甜甜似乎有点吓人，而且充满神秘感。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 艾涵舟逐渐意识到, 自己给甜甜取的名字，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即使他存在很久很久, 拥有无所不能的强大力量。内心深处依旧如同一张白纸, 天真且甜。
艾涵舟曾经以为, 自己的性格太过于扭曲。
尤其面对生命，拥有超乎常人的冷静和镇定。
在他眼中，生与死都是必然的。
人生在世所有经历，只是奔向死亡前短暂的停留。
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似乎权利、富贵、甚至爱情，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艾涵舟没有轰轰烈烈爱过谁，也很难回应别人的爱情。
冥冥之中，仿佛注定他要孤寡一生。
但是，灰雾没有生命。
所以他永远不会考虑，死亡之后，无处安放的情感应该如何埋葬。
艾涵舟认真地想：或许我只有跟他在一起，才不用担心自己付出的情感，变成无意义的泡沫。
“你还没有回答我。”艾涵舟打破沉默，再次问，“生气吗？”
灰雾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人类的感情太复杂，灰雾还没学会生气的定义。
“你啊。”艾涵舟又捏捏他的脸颊肉，然后松开手，捧起灰雾的脸，直直看进他的眼底，“我教你。”
“嗯？”
“不是说，让我对你负责吗？”艾涵舟笑得很好看，愉快地说，“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教你。”
灰雾乖乖跟他对视，同时点了下头，坚定地回答，“好。”
“真乖——”艾涵舟凑过去，吧唧亲了他一大口。
然后目光流转，仔仔细细欣赏灰雾的脸。
灰雾无端产生一股紧张感。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紧张。
“既然我们决定要加深感情，你现在这张脸就不太合适了。”艾涵舟怜惜的摸摸他的帅脸，惆怅地叹息，“这是我参考那些神颜大明星画出来的，本来打算纯欣赏。如果……”
如果甜甜用这张脸跟他谈恋爱，艾涵舟会产生「我在娱乐圈开后宫」的错觉。
“怎么办啊。”艾涵舟面露难色。
实际上，艾涵舟没有专业、系统的学过画画。他现在精湛的画画技术，全靠当初上专业课时，老师要求做图画笔记。
他会照猫画猫，却不会照猫画虎。
临摹能力满分，原创能力无限接近于零。
就算再怎么努力，也画不出自己没见过脸。
换个说法就是：即使他给甜甜画一百张脸，也没有一张脸是完全属于他的。
“难道我注定只能搞替身文学吗？”艾涵舟小声嘀咕。
年少无知时，艾涵舟偶尔看过狗血剧和小说，甚至在现实生活中，接触过洒满狗血的作品。
对于「我一点都不爱你，因为你长得像他，我才勉为其难跟你在一起」的替身故事，他永远嗤之以鼻。
艾涵舟身为医学生，比普通人更加了解人类的身体。
即使一母同胞的两个人，脸长得再相似，骨骼和身体内在肯定有区别。伴随着年龄增长，区别越大，根本不存在完美的替身。
市面上流传的替身文学，无非是为走肾不走心的渣男渣女，创造一个合理理由。
然而，灰雾不同。
他可以变成任何模样，精确到每个细胞，成为完美替身。
艾涵舟揉揉额角，无语地想：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替身文学的主角。
救命。
灰雾隐约猜出他的心思，慢吞吞开口，“其实，我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我可以变成你完全不认识的脸。”灰雾说。
艾涵舟立刻打起精神，要求，“变。”
灰雾无法变成自己没有见过的模样，所以最开始，他只能变成艾涵舟的样子。
后来，艾涵舟发现他可以变成画中人，便开始乐此不疲的画画，仿佛找到了换装游戏的乐趣。
积攒足够的经验之后，灰雾从过去的上百次变身中，总结出「人类」的外貌特征。现在就算没有艾涵舟的大作，他也能变成像模像样的人类。
灰雾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思考，判断艾涵舟喜欢怎样的人。
根据灰雾的长期观察，艾涵舟喜欢气质干净，长相英俊，比他稍微高一点的男性。
这样，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就可以从后面抱住他，用体温取暖。
灰雾有了大致轮廓，在艾涵舟期待的眼神中，第一次变成只属于自己的模样。
他站在艾涵舟面前，垂眸看他，“你喜欢吗？”
艾涵舟没有立刻回答，眼睛却亮起来，直勾勾盯着灰雾看。
柔软蓬松的棕色短发，看起来手感非常好的样子。
漂亮的眼瞳非常清澈，睫毛微微上翘。虽然是男性，但呈现出的气质非常柔和，没有半点攻击性。
唇色绯红，看起来非常好亲的样子，是艾涵舟偏爱的柔软少年模样。
“喜欢。”艾涵舟点点头，好不矜持的直接上手。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胸膛，嘴里嘀嘀咕咕，“你现在的样子，大概几岁啊？十八？二十？”
“不知道。”灰雾压根没有考虑年龄的问题。
“看起来比我小。”艾涵舟评价道，“有种吃嫩草的感觉。”
“我……”灰雾张张嘴，想说自己可以调整一下。
却见艾涵舟打了个响指，臭不要脸的说，“我喜欢。”
想想就爽，谁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永远十八岁呢？
“哦。”那瞬间，灰雾感觉自己长大了。
艾涵舟伸长手臂，抚摸灰雾的头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乖-叫哥哥——”
灰雾：？？
叫谁哥哥？我比你爷爷的太太太爷爷还要大好吗？
艾涵舟眨了下眼，继续哄，“宝贝-叫一声嘛。”
灰雾大概是被蛊惑了，脑子突然短路，屈辱地叫了声，“哥哥。”
“哈。”艾涵舟的笑容逐渐张狂。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选择非常明智。
跟甜甜在一起，不仅能找到玩换装游戏的快乐，还能找到养成年下小奶狗的快乐。
至于灰雾没有生命？多大点事。
反正他又不执着于结婚生子，开心最重要。
“哎哎哎，别挤我！”欧克以十分扭曲的姿势，艰难地趴在地上，低低对后面的小伙伴抱怨。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元帅扒拉着他的龟壳，身体往前扑，恨不得冲过去近距离围观小情侣谈恋爱。
耶斯身为处理站最正常的员工，没有跟他俩同流合污，还企图把欧克扯回去。
“你们够了，别被站长发现！”
显然，耶斯的提醒毫无卵用。欧克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又往前凑凑，激动地说，“他们抱抱了！天呐！”
“哪里哪里？快让我看！”元帅更加激动。
“你们……”耶斯用力跺跺脚，秉承「打不过就加入」的摆烂思想，也凑过去看了眼。
果然，灰雾从后面抱住艾涵舟，姿态非常亲密的样子。
“啊啊啊，救命，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真单纯啊？他们都已经抱在一起啦，肯定要做春天才能做的事情。”
“春天？”欧克语气充满失望，“可是，现在才冬天啊。”
人类社会有句话：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塔玛星用实际行动回答：会！
要知道，塔玛星的冬天和春天，隔了整整三个季节，吃瓜群众要等到什么时候？
“咳。”耶斯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故作镇定对他们解释，“我听站长说过，人类的习性比较特殊，并不是非要等到春天。”
“哦哦哦——”元帅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叫声，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黏在他俩身上。
可惜，他聚精会神瞧了良久，那边的小情侣也没有下一步举动。
元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想要再凑近些，看得更加清楚。耳边却响起幼崽的小奶音，吓得他一个激灵。
“阿巴阿巴！”
幼崽们闲得无聊，见三个叔叔姐姐叠在一块儿，以为他们玩好玩的游戏却不带崽，可怜巴巴大叫一声。
“嘘！嘘！”元帅比划手势，想让幼崽小点声。
奈何，幼崽们只对艾涵舟的手势有反应。此刻非但没有收声，反而气沉丹田叫得更大声。
“耶斯、欧克，你们快想想办法！”元帅说。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也没办法啊。”耶斯和欧克非常委屈。
“天呐，谁来救救我呀。”肥肥的猫咪欲哭无泪。
“或许……”
耳边响起清润的声音，艾涵舟扯出凉薄的笑意。
“需要为您服务吗？”
第52章 比恶魔低语还要恐怖一万倍
自从那天暗中偷窥被当事人撞破之后, 元帅安分了好几天。
因为他从耶斯和欧克嘴里得知，艾涵舟说「需要为您服务吗」，约等于「您活够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去死一死」「我送你一程呗」。
比恶魔低语还要恐怖一万倍。
元帅只是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胖猫咪, 啥时候经历过这种场面？
吓得他每次看见艾涵舟，总会怂哒哒的绕路走，生怕被阴险又恶毒的人类强行服务。
天气越来越冷, 笼罩在塔玛星上空的阴霾越来越重。
大家原本以为是天气的缘故, 通过几天观察，才发现与季节没有太大关系。
就算有太阳的晴朗天气，头顶看不到半点乌云, 地表却依旧黑压压一片。
“什么情况啊？”欧克嘀咕。
艾涵舟撩起眼皮，看向天幕, 轻描淡写地说, “另外一颗星球正在接近我们，所以影响了亮度, 不是什么大事。”
“你知道？”灰雾诧异地看向艾涵舟。
“很难猜吗？”艾涵舟笑笑, 低头抚摸怀中的幼崽，“反正是你创造出了的星球, 你应该可以解决。”
灰雾试探着问, “假如我解决不了呢？”
“那就更不用担心。”艾涵舟理直气壮表示, “连你都解决不了，我们更没有办法。”
灰雾听完他的摆烂发言,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感谢艾涵舟的信任, 还是应该同情自己。
艾涵舟说得没错，他之前创造出了, 用于做塔玛星替身的星球, 正在无限接近塔玛星。
以灰雾的能力, 想要阻止那颗星球，有很多种办法。比如彻底吞噬它，或者把它转移到其它地方。
前提是：它必须是普通星球。
由于灰雾神通广大，创造出的另一颗星球，与塔玛星完全相似，甚至连外围的漩涡都完美复刻。
所以，在两颗星球的逐渐接近过程中，外围漩涡也互相吸引，甚至出现交融的状况。
等到灰雾发现这个现象时，外围漩涡已经不分你我。假如灰雾想要吞噬那颗替代星球，很有可能把塔玛星卷入其中。
没有办法，灰雾只能放弃这个方案，眼睁睁等待那颗星球靠近。
“按照目前速度，再过一段时间，它就会把塔玛星的漩涡完全吸收。”
“咦？”艾涵舟露出诧异地表情。
灰雾懵懵看他。
“我以为，漩涡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原来不是吗？”
“当然不是。”灰雾立刻解释，“它只会卷入，然后撕碎，没有主观意识。”
“哦。”艾涵舟干巴巴应了声，暗暗吐槽：
就算你有主观意识，本质上依旧啥也不是，咋好意思嫌弃漩涡？
灰雾没有听见艾涵舟的腹诽，继续说，“等到它把塔玛星的漩涡全部吸走，我会立刻吞噬它。”
“有个问题。”艾涵舟问，“塔玛星漩涡不应该是宇宙最强吗？为什么会被你创造的星球卷走。”
灰雾创造假星球时，虽然复刻了漩涡，但威力肯定比原版弱。
真假漩涡凑在一起，应该是塔玛星的漩涡吸收对方才合理。
“因为，”灰雾抬头看看，“那边有个非常厉害的家伙，正在有意识的操纵漩涡。”
“比你还厉害？”
灰雾燃起莫名的胜负欲，连忙说，“当然没有。”
“那就好。”艾涵舟停顿几秒，又问，“你确定，他会完全接受塔玛星的漩涡吗？”
“……”灰雾默了。
“如果是我，肯定选择保持现在的状态，用于牵制你。”艾涵舟分析道，“对方的目标，肯定不止现在看到的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欧克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慌了起来。
听艾涵舟的意思，处理站恐怕会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你害怕什么？你不是救世主吗？”耶斯挤兑他。
“对啊。”艾涵舟坏心眼的附和，“到时候，就靠你拯救我们了，救世主欧克。”
欧克：？？
导演没说有这段戏啊。
——
人鱼天生敏感，维希亚同样发现漩涡和假星球接近的事情，却没有告诉任何生物。
跟艾涵舟相处次数多了，维希亚从他身上学到最重要的事，就是摆烂。
正如艾涵舟所说，他只是一条未成年鱼苗，没有必要给自己施加那么多负担。
即使天塌下来，艾涵舟会解决。
如果艾涵舟解决不了，大家只能一起躺平，挣扎又有什么用？
维希亚怀揣着摆烂的想法，心情顿时轻松很多。
每天养养艾涵舟给的花，看看艾涵舟亲手画的启蒙故事书，闲来无事泡泡尾巴，生活不要太快乐。
可是维希亚没想到，胡莱特竟然也发现那件事情，并且风风火火冲进寝宫找他。
按道理来说，胡莱特是维希亚的继承者，彼此之前应该有许多交集。
然而，维希亚继位至今，每年见到胡莱特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见面，也不一定会直接交流。
主要因为，他们之前的关系，不像普通的国王和王储。
胡莱特独揽塔玛帝国大权，什么都不愿意维希亚插手。
但他需要维希亚的超高异能，稳住塔玛帝国，以免民众质疑皇室的能力。
长此之外，导致胡莱特对维希亚产生非常扭曲的态度。
一方面需要他利用他，另一方面又嫉妒他。
为了让自己顺心点，胡莱特选择避开维希亚，非必要不见面。
今天，他特意赶到维希亚的地盘，足以证明事件的紧迫程度。
“有一颗巨大的星球，正在接近我们，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胡莱特用兴师问罪的口吻，粗暴地质问维希亚。
以前，他每次大声质问维希亚，都能看到鱼鱼逆来顺受的表情。
这次，情况却大为不同。
维希亚躺在那儿，连眼皮都没有抬，尾巴上盖了一条毛茸茸的温暖绒毯。
他轻描淡写地说，“宇宙监测部门从来不向我汇报，我怎么会知道那种事？”
胡莱特暴躁地命令，“你现在知道了，快点想办法处理！”
“做不到。”维希亚把手中的宝宝读物翻过一页，问，“你的军队能够突破塔玛星漩涡吗？”
胡莱特被噎得无话可说。
确实，假如没有办法突破塔玛星漩涡，他们只能对星球外发生的一切干瞪眼。
“你是塔玛帝国的皇帝，你一点都不着急吗？”胡莱特激动地面红耳赤，近乎嘶吼般朝他喊话，“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必须对塔玛帝国负责！”
“哦。”维希亚放下宝宝读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答应过吗？”
“你……”
“应该是你单方面要求我承诺吧。我当时太小，早就忘记了。”维希亚将摆烂进行到底，换了个姿势，躺得更加舒服。
胡莱特不敢相信。
他甚至怀疑维希亚换了条鱼。
“你是不是患有疯鱼病？还是因为狂化，导致精神失常？”胡莱特说话同时，大步走向维希亚。
他一步步走到维希亚身边，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你的屏风呢？我说过多少次，绝对不能被发现你是残暴恐怖的极危物种！”
维希亚揉揉耳朵。
胡莱特说话即粗暴又无礼，吵得他耳朵疼。
鱼鱼陷入沉思：或许我真的患有疯鱼病，才能容忍胡莱特那么多年。
相比之下，就算艾涵舟诡计多端，有八百个心眼。
但他说话的声音清润动听，如同泉水般，鱼鱼非常喜欢。
“听着，把你丑陋的尾巴收起来，藏到大家看不见的地方！”胡莱特怒吼。
“丑陋？”维希亚掀开绒毯，用深邃的眼眸，凝视自己波光闪闪的尾巴。
艾涵舟的治疗手段非常有用，现在他尾巴看不到任何伤痕，而且比受伤前更加健康。
“他说，我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鱼尾巴。”
“谁？”胡莱特环顾四周，“是你的侍女吗？她居然向你灌输糟糕的想法，我要处罚她！”
“够了！”维希亚听不下去，提高声调打断他，“我是皇帝，你是王储，你凭什么处罚我的侍女？”
胡莱特听见他的呵斥，呆愣足足半分钟，才恼羞成怒的破口大骂，要求维希亚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维希亚任由他辱骂，压根没有听进去半个字。他重新盖好绒毯，舒舒服服地说，“既然你不愿意认可我，何必来找我。干脆自己冲破漩涡，控制那颗撞向塔玛星的星球。”
“……”胡莱特把剩下的脏话憋回去，秒怂。
维希亚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昨天他使用联络器，听艾涵舟将睡前故事。结果听着听着，熬得太晚了。
皇帝没有睡懒觉的权利，维希亚只好强撑着打起精神，一整天都困困的。
什么破日子。
他由衷羡慕处理站的幼崽。
不仅能听到艾涵舟讲睡前故事，还能享受人类的怀抱和拍抚。白天就算睡到太阳晒屁股，艾涵舟也不会催促。反而会把香喷喷的美食送到窝旁，好声好气说，“乖崽，吃完饭饭继续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维希亚独自呆在凄冷的皇宫，可怜极了。
胡莱特不知道维希亚在想什么，只能从鱼鱼写满怨念的脸上，判断他现在心情。
这条鱼不对劲。
假如维希亚以前敢顶撞他，胡莱特肯定会召集全皇宫的士兵和守卫，举国之力解决掉维希亚，再换个新的傀儡皇帝。
现在情况特殊，他还指望维希亚救自己一条猪命，不敢随便得罪强大的人鱼。
“你究竟想怎么样？”胡莱特没好气的问。
“想开心。”维希亚越想越郁闷，下意识说，“你先给我表演个节目，逗我开心。”
胡莱特缓缓打出一排问号。
第53章 万恶之源就是你！
“然后呢？”
艾涵舟耐着性子听完鱼鱼的讲述, 饶有兴致继续追问。
“然后呀，胡莱特的脸都气绿了，特别难看。”维希亚描述同时, 想起那个场景，忍不住笑出声，“你教的办法真有用, 假如他记得今天的事情, 以后肯定不敢来打扰我。”
“可惜没有看到他表演的节目。”艾涵舟停顿几秒，突然感慨道，“维希亚。”
“嗯？”
“今天开心吗？”
维希亚短暂的思考零点几秒, 诚实地点点头，“开心。”
“真好。”艾涵舟满意地夸奖, “以后要多笑笑。”
听到艾涵舟这么说, 维希亚才意识到，自己唇角上扬的弧度一直没有降下来。
内心的高兴根本控制不住。
遇见艾涵舟之前, 维希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长期处于自我厌腻和消极情绪中。鱼生好几十年，竟然没有体会过丝毫开心的情绪。
现如今, 鱼鱼度过的每一天, 感到开心的次数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学会开心之后, 鱼鱼腰不酸、尾巴不疼，连头发都变得更有光泽了。
“艾涵舟。”维希亚轻轻叫出他的名字, 认真说, “谢谢你。”
“不客气。”艾涵舟笑着回答，“我说过, 会好好照顾你。”
鱼鱼听到「照顾」两个字, 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他天性内敛, 特别容易害羞。
为了不被艾涵舟发现自己的羞涩，鱼鱼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转移话题。
他提起那颗靠近塔玛星的未知星球，询问艾涵舟有什么打算。
其实维希亚问出这句话时，便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以艾涵舟的性格，多半会说，“没有什么打算，顺其自然。”
或者说“我只是个柔弱的人类，塔玛星毁灭跟我有什么关系。”
该说不说，维希亚比天天跟艾涵舟相处的耶斯和欧克，更加了解人类。
其实，艾涵舟原本也有摆烂的想法。
不过……
“我确实有一些打算。”艾涵舟回答，“现在不方便说，万一方案失败了，显得我很丢人。”
“咦？”维希亚惊讶，“我以为你不会出手？”
“意外吧？”艾涵舟挑眉，向他说清楚原因，“主要是呢，未知星球逼近塔玛星这件事，我有一点点责任。”
“什么责任？”
“那颗星球，是我拜托甜甜制作的。”艾涵舟轻描淡写地说，“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解决它。”
维希亚：？？
您管这叫一点点责任？
明明万恶之源就是你！
——
“接下来，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处理站就交给你们了。”
艾涵舟收拾好东西，还不忘叮嘱耶斯欧克，让他们好好照顾幼崽。
“站长，你放心吧。”欧克拍拍胸脯，郑重承诺，“我肯定好好照顾他们！”
“站长，你要去哪里？”耶斯担忧地叮嘱，“去首都应该不需要那么久，难道你要去塔玛星最远的地方？”
“差不多，很接近了。”艾涵舟没有说：他准备离开塔玛星。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好说，有可能三五天，也有可能三五个月。”艾涵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因为他不知道塔玛星之外的时空，究竟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此次离开，需要多久才能解决问题。
所以，艾涵舟没有办法给大家许诺。
“总之，只要我活着，就会回来。”艾涵舟留下这句话，干脆的转过身，朝他们挥挥手，“再见。”
“咘叽？”草莓超大声嚎了一嗓子，拍拍翅膀准备跟上爹咪。
耶斯一首捞过它，摇摇头，“草莓，别去。”
“站长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留在处理站等他吧。”
“咘叽叽！咘叽叽！”草莓压根没有听他们的话，用力拍打翅膀，企图挣脱耶斯的钳制。
爹咪！
爹咪要走远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草莓眼巴巴望着艾涵舟离开的方向，总觉得他这次走远，跟之前每次都不太一样。
“咘叽……”草莓委委屈屈发出哀嚎。
爹咪已经离开两分钟了，好想爹咪啊。
兴许是草莓的叫声太有感染力，处理站其它幼崽听到，纷纷爬出小窝，夹杂着呜咽的叫声此起彼伏，轰轰烈烈为艾涵舟送行。
与此同时，艾涵舟已经被灰雾送到假的塔玛星内部。
他举目四望，目之所及一片荒芜。
肉眼分不出日夜和季节，迎面吹来的风卷着扬尘和萧瑟，整个星球感受不到任何生机。
“这就是你制作的高配版塔玛星？”艾涵舟吐槽，“一点都不像。”
甜甜悄无声息落到他身后，淡淡说，“如果时间流速正常，现在的塔玛星，会变成这样。”
“……”艾涵舟沉默半分钟，才问，“处理站呢？”
“在你脚下。”
艾涵舟闻言，后退半步，垂眸看向脚下看不出形状的遗迹，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其实，我一直不敢确定，塔玛星逆流的时间跟我有没有关系。”艾涵舟轻声呢喃，“如果有关的话，我愿意做一次信徒，感谢留有回转余地的神明。”
“没有神明。”灰雾认真地说，“你应该感谢你自己，对他们而言，你就是神明。”
“因为他们现在需要我。”艾涵舟十分清醒，并且冷静的陈述，“等到他们长大，变得独当一面时，就会发现：我只是他们生命里一个短暂的过客。”
灰雾没有接话，只是定定望着艾涵舟，目光沉静而深邃。
“好吧。”艾涵舟堪堪改口，“你不一样，你没有生命。”
“对我来说。”灰雾语气十分认真，“你比永恒更加重要。”
“甜甜，不要说那么抽象的话。”艾涵舟听得肉麻，决定纠正他的语言系统，“这个时候，应该说「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艾涵舟眯了下眼。
他万万没想到，甜甜那么木讷的思维能力，也会跟自己玩套路。
重点是，他竟然被套路进去了。
灰雾观察他的表情，察觉到艾涵舟面色如冰，连忙识趣的改口，“我喜欢你。”
“再说一句。”诡计多端的人类绝对不肯吃亏。
灰雾又说，“我爱你。”
听到「爱」这个字，艾涵舟明显怔愣片刻，“谁教你的？”
灰雾避开他的质问，继续说，“我喜欢「爱」，和你名字第一个字的发音相同。”
“是呀。”艾涵舟漫无目的向前，边走边说，“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孤儿，从来没有见过父母。其他小孩的名字，都是父母取的，只有我是福利院的奶奶取的。”
“据说，那位奶奶捡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发高烧，病得奄奄一息。住了整整半个月院，才捡回一条命。”艾涵舟陷入悠久的回忆中，目光温柔，“出院后，奶奶因为年纪太大，必须离开福利院。她给我留下这个名字，希望我的人生以爱为始，做个有教养敢决断的人。”
说完，艾涵舟扬起头，看向苍茫的宇宙，口中默念：
希望后来的我，没有让他失望。
“你很厉害。”
“因为你只见过我一个人类。”艾涵舟收回目光，告诉他，“以人类的标准判断，我离成功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你很厉害。”灰雾重复道，“你拥有最强大的内心。”
“呵。”艾涵舟听到夸奖，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取笑道，“你肯定偷偷做功课了，嘴那么甜。”
“很甜吗？”
“对呀，像你名字一样甜。”艾涵舟缩回手，又捏捏他好看的脸，意犹未尽地说，“可惜，我这次不是请假出来谈恋爱的，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谈情。”
灰雾突然燃起斗志，“我去解决他们。”
“甜甜，不要那么暴力。”艾涵舟拽住他，“你现在的眼神，好像在说「如果全世界打扰我们谈恋爱，你就去消灭全世界」。”
灰雾一脸理直气壮，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世界是大家的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多孤单。”艾涵舟稳住思维简单的男朋友，做出决定，“他们在哪里？先暗中接触一下。”
“我带你过去。”
灰雾神通广大，带他悄无声息的靠近入侵的大部队。
穿越过来以后，艾涵舟第一次看到塔玛星之外的大范围生命体。
几千年前，由于各种各样的混乱，星际中的居民各自为营，建立许许多多新的星系。
由于物种与物种之间的生活习惯不同，天性相近的种族更容易抱团。就比如伊纳索尔所在的星域，适合猫猫居住，星系内放眼望去全是猫猫。
而这次接近塔玛星的大部队，祖辈应该是最接近人类的物种，由猩猩、狒狒、猿猴等物种聚集而成。
难怪元帅说，他们不仅拥有强大的武力，还拥有强大的战术。
艾涵舟躲在暗处观察，发现他们被关在这颗贫瘠的星球之后，竟然逐渐适应陌生星球的环境。依靠星球内的生存物资，还有母星传递过来的食物，每天过得有模有样。
不愧是高智商物种，比依靠从垃圾中提炼营养成分，实在榨不出来就干坐着等死的塔玛星统治阶层，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胡莱特用力打个喷嚏。
谢谢，有被内涵到。
“我觉得，应该把他们放逐到遥远的地方，让他们野蛮发育。”艾涵舟想：再过个几百年，这里星球应该又是一片山清水秀。
“你的想法很难执行。”灰雾抬手，指指某个位置，“他是这个星球的统治者，不好对付。”
“啊。”艾涵舟短促的叫了声。
“怎么？”
“他……”艾涵舟惊恐的望着对方，吐出两个字，“真丑。”
第54章 别太爱我们
灰雾之前怀疑过, 拥有理智思维和酷酷思维的人类，有可能是个颜控。
现在他不怀疑了。
艾涵舟真的是颜控！
面对危险、强大、充满未知性的宇宙军队，他给出的第一句评价, 竟然是「真丑」。
不愧是你。
关注点永远那么清奇。
“他为什么…”艾涵舟连忙扭过头，将目光放到甜甜身上洗洗眼睛，同时发出灵魂质问, “浑身皱巴巴, 好像患有严重皮肤病，浑身溃烂化脓长疮的排泄器官。”
“我能看见他，你不用描述的这么具体。”
灰雾见过太多触目惊心的恶心玩意儿, 原本习以为常，没有太大反应。
但是, 由于艾涵舟的描述方式过于生动, 让他联想到更加奇怪的画面。
里应外合再加上心理暗示，恶心程度至少被放大了十倍。
“我知道你能看见。”艾涵舟一本正经地说, “只是我想把自己看到的画面, 通过语言记录下来。等以后回到处理站，每天晚上讲给崽子们听。”
崽子们：大可不必！谁想听到这种睡前故事啊？！
求求爹咪做个人吧, 别太爱我们。
艾涵舟瞧瞧躲在暗处, 没有立刻行动。
主要是因为他形单影只, 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行动。
其次，他想要先搞清楚对方的意图。
按道理来讲, 其它星系与塔玛星几千年没有联系。
就算当年的祖辈真的有执念, 想要重回塔玛星。
如今代代更替，执念早已被岁月稀释得所剩无几。
就比如某只胖猫咪, 他对塔玛星充满好奇, 顺利降落之后非常兴奋。
但是吧, 假如不是为了伊纳索尔，元帅这辈子也不会想要来塔玛星。
为何眼前这支军队，或者说这种军队的统治者，对塔玛星充满深沉的执念？
“你认识那个丑东西吗？”
艾涵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干脆用丑东西代替。
“不认识。”灰雾回答。
“啧。”艾涵舟吐槽，“你越来越没用了。”
“……”
惨遭diss的灰雾，内心很不服气，打算说点什么替自己找回场子。
“不过，我能够看出来，他已经存活好几千年。”
“几千年？那岂不是……”艾涵舟依稀记得，从宇宙进入星际时代开始，到现在，也才寥寥几千年。
“对。”灰雾点点头，肯定他的想法，“他与星际时代同寿。”
艾涵舟默念，“难怪。”
虽然星际时代的生物寿命很长，但也有寿终正寝的时候。
通常，生命体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会找个安静的角落，独自等待死亡。
对于他们而言，死亡只是一件再平凡不过的小事。
而眼前那坨皱巴巴的丑东西，按理来说早就超过上路的年纪，却依然拖着佝偻枯竭的身体，顽强存活。
艾涵舟看见此情此景，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他在用自己的意识，对抗死亡。
对于人类来说，很正常。
从古到今，有太多太多人想要对抗死亡，然而他们都失败了。
所以没有人知道，成功对抗死亡之后，会迎来什么结果。
现如今，艾涵舟又多看两眼那个存活几千年的丑东西，默默想：人类还是不要成功比较好。
假如对抗死亡的结果，就是拖着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那么，艾涵舟认为自己有必要好好工作，让每个人都能以最极致的方式，享受精彩人生。然后，画下最完美的句点。
灰雾凑近艾涵舟，说，“如果你想要跟他接触，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艾涵舟立刻追问。
灰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真的想跟他接触？你不是嫌他丑吗？”
“嫌啊。”艾涵舟再次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确实嫌弃。
但是嫌弃有什么用？
自己既然决定承担任务，就必须直面风雨。
艾涵舟原本不打算解释太多，正准备继续推进话题。
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接下来的话脱口而出，“你吃醋啊？”
“吃什么醋？”灰雾明显懵了几秒，愣愣说，“是指那种奇怪的酸味液体吗？我没有吃。”
“不是那个意思。”艾涵舟解释，“吃醋的意思是，你介意我过多的关注他。或者说，你介意我过多关注任何生物。”
“嗯。”灰雾沉思几分钟，坦率的承认。很快，他又补充，“除了处理站那些。”
“我明白。”艾涵舟点点头，“吃醋的范围，通常不包括幼崽。而且，你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艾涵舟时常怀疑，甜甜对幼崽们怀有奇怪的情感。
他明明神通广大，却从来没有对幼崽发泄过。偶尔还会关注到艾涵舟关注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保护所有崽。
“其实，你大可以放心。”艾涵舟踮起脚，摸摸他细软的头发，“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基本的道德观还是有的。”
遇到灰雾之前，艾涵舟从未想过，自己会以爱情的角度喜欢上谁。
真正跟他相处以后，艾涵舟逐渐接受对方。对他之外的生物和非生物，自然会保持距离适当避嫌。
要知道，艾涵舟原本就不是轻易动感情的人。更何况……
那个丑东西实在太辣眼睛。
甜甜吃他的醋，等于变相质疑艾涵舟的审美。
“你刚才说什么办法？”艾涵舟脑洞大开，“把我变成他最信任的属下的模样吗？”
灰雾摇摇头，“我只会改变自己的样子，无法改变你。”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可以吞噬所有有形和无形的东西。”灰雾说，“比如，我可以吞噬他的一部分记忆。”
“这样也行？”
“嗯。”灰雾继续说，“吞噬之后，我再抽取一段有你的记忆加入其中，让你成为他信任的人。”
“听起来真玄幻，你准备从哪里抽？”艾涵舟突然紧张起来，“抽取记忆之后，被抽走的那只崽，会忘记我吗？”
灰雾看出他的不安，安抚道，“我不会抽走你身边的记忆。除了他们，还有你以前在母星接触过的人。他们跟你失联了一段时间，应该更加合适。”
“哦，那没事了。”艾涵舟大方地说，“你随便抽。”
艾涵舟穿越到塔玛星的时候，内心没有丝毫不舍。
因为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生命中最亲近的人，是把他带回孤儿院，还给他取名字的老院长。
老院长年纪大，十几年前就过世了。走得那天，艾涵舟陪在老院长病榻旁边，看她用虚弱无力的手握住自己。
“孩子，别哭，人活着总会有这么一天。”老院长断断续续地说，“我听过很多有关死亡的美好说法，有人说死后会变成天使，有人说死后会变成星星。还有人说，只要这辈子行善积德，来世就会大富大贵。”
“现在啊，轮到奶奶验证的时候了。如果我变成天使，就去求上帝保佑你。如果我变成星星，就每晚守在你窗边。如果有来世…”
奶奶说到这里，握住他的手突然松开，“我还是想跟这辈子一样，做孤儿院的院长，照顾流浪的孩子。但是，我可不想见到你了。”
她说完这些，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坐上轮椅，让艾涵舟把自己推到外面看看。
“多好的太阳啊。”老院长说，“孩子，就送到这里吧。”
然后，她缓缓合起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艾涵舟平静的陪他晒着太阳，直到周围大人注意到他们。
那是艾涵舟第一次面对死亡，远比想象中沉静。
再后来，他生命中遇到过很多很多人，却没有人留下那样深的痕迹。
艾涵舟有些好奇，甜甜究竟要抽取谁的记忆，才能把自己变成丑东西「信任的人」。
“我回来了。”灰雾去而复返，两手空空。
“记忆呢？”艾涵舟好奇地问。
“在这里。”灰雾凑近他，指腹轻轻触碰人类的眉心。
艾涵舟下意识闭上眼睛，眼前竟然出现自己跟老院长相处的点滴。
“怎么会？她明明……”早就过世了。
“世界上有很多能看到的东西，也有很多看不到的东西。”灰雾解释道，“无论有形还是无形，只有它们诞生，就不会消失。”
“原来如此。”艾涵舟若有所思地垂眸，轻声呢喃，“也好。”
艾涵舟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永远尘封的往事，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归。
只可惜，回归的对象不是那么合心意。
灰雾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后，艾涵舟在敌方士兵惊恐的目光中，大步走向佝偻的统治者。
正准备上前汇报工作的士兵，看见气场两米八的艾涵舟，吓得后退几步，抱着小伙伴缩成一团。
“天呐，他是谁啊？”
“没有检测到异能，应该是个人类。”
“这里竟然有人类？呵呵，愚蠢的人类，难道不知道咱们陛下喜怒无常，不可以随便接近吗？”
“他肯定会被陛下处死的，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皱巴巴的统治者看见艾涵舟，莫名觉得眼熟。
他颤巍巍转过去，正要看个清楚。突然之间，脑子里许多温馨和睦、画风清奇的记忆涌上来，分分钟主导丑东西的情绪。
“你……孩子。”丑东西张开枯槁的嘴巴，用宛如来自地狱的沙哑嗓音，叫出熟悉的称呼。
艾涵舟浑身僵硬，明显不太适应。
早知道嫁接记忆是这种效果，还不如换个对象，让甜甜把草莓的记忆弄过去。
反正草莓崽不值钱，给它喂个草莓，又会重新粘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灰雾低声提醒，“你想想，如果换成草莓，他会怎么叫你。”
“呃。”艾涵舟瞬间脑补可怕的场面。
……救命。
第55章 互相伤害啊！
因为艾涵舟不想被面前的丑东西叫「爹咪」, 所以他勉为其难接受现状，以晚辈的姿态跟丑东西相处。
灰雾果然神通广大，融入有关艾涵舟的记忆之后, 丑东西仿佛变成好东西，虽然外表依旧那么无法直视。
“孩子。”他深深凹陷的眼睛，宛如恐怖密室里, 吓得无数玩家失声尖叫的npc。
假如他愿意去人类社会, 拍摄恐怖片，一定能够超越午夜凶铃代替咒怨，成为无数小朋友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
艾涵舟干巴巴应了声, 内心第一次萌生出想要逃避的念头。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为什么要被他叫孩子？
艾涵舟默默凌乱了一会儿，决定委屈自己接受现实。
然而, 周围那些跟丑东西相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军队高层, 却没有那么容易接受现实。
他们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平常城府深沉, 心思极其难猜的统治者, 亲亲热热拉住艾涵舟的手，与他分享所有秘密。
军部高层：陛下, 陛下你吃错药了吗？
你清醒一点啊陛下！
——
由于塔玛星自我封闭的缘故, 艾涵舟没有办法直接跟处理站联系。
本来他们可以通过伊纳索尔母星的联络器进行沟通, 但是好死不死，准备入侵塔玛星的军队, 提前拦截联络器的讯号。
所以他们才能根据信号, 分析出塔玛星具体位置。
艾涵舟距离拦截系统太近，发送出的讯号完全被拦截, 根本送不到塔玛星, 导致他与幼崽们完全失联。
艾涵舟内心深处有一些担心, 却并没有过于焦虑。
自己离开才短短几天，崽子们有吃有喝，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艾涵舟如是想着。
但是，他并不知道，灰雾制造塔玛星替代品时，只能复制有幸的外表。而塔玛星内扭曲的时空，他无法复制。
艾涵舟以前呆在塔玛星，所以能感受到塔玛星逆流的时间。
然而，他脱离塔玛星以后，自己所感受到的时间相对于塔玛星来说——
无限趋近于静止。
艾涵舟如同宇宙里每个生物一样，感受正常的时间流速。
然而，此时此刻的塔玛星，每一天的时间已经被压缩到不能再压缩。
除了极危幼崽处理站以外，整个塔玛星以十分玄妙的速度，向创世那天回溯。
作为星球上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处理站，幼崽们躲在各自小窝里，怯生生看着窗外的变化。
他们不敢随便眨眼，害怕眨个眼睛，三四个月就过去了。
要是舒舒服服睡一觉，再起来，几百年的时光从枕边匆匆流走。
由于艾涵舟不在，耶斯和欧克没有主心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好眼巴巴坐在外面，看天空明明灭灭。
到最后，白天和黑夜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元帅倒是心大，掰下玉米搞了点爆米花，撒上艾涵舟平时不让他们多吃的糖粉，美滋滋看热闹。
他身为宇宙大星系的元帅，自认为见多识广。来到塔玛星之后，才觉得自己真正开了眼，亲眼看到许多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发现时间流速逐渐离谱之后，维希亚也来到处理站。
他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临，维希亚宁愿呆在这儿等死。
现在，对于鱼鱼来说，偶尔来一次的处理站，比那个华丽的宫殿，更让他有归属感。
“星历523年。”维希亚仰起脸，望着塔玛星历轻轻说，“快要结束了。”
兢兢业业的星历为大家报日期，末尾几位数的变化，已经快到肉眼看不清楚，只有年份是清晰的。
元帅往嘴里塞了把爆米花，悠悠哉哉说，“哎呀，又过去一年。不对，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们会怎么样？”欧克怕怕的问，“站长怎么还不回来？”
“站长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维希亚：“我认为，他现在最好不要回来。”
“对，我赞同小鱼苗的说法。”元帅点点胖脑袋。
“小鱼苗……”维希亚竟无语凝噎。
“你们也知道，人类很脆弱的。万一他从外面回来，塔玛星的时间对他有效，他只能活八十年。”元帅伸出两根胖嘟嘟的手指，比划着说，“就这么点时间，在我们眼前，「咻」得过完自己一生。”
“啊？”欧克和耶斯受到惊吓，纷纷打消念头。甚至暗自祈祷，求求艾涵舟别回来。
他们几个聊天的功夫，塔玛星历已经变成4开头。
几个人盯着星历，明显感觉到时间流速更快，甚至连年份都需要仔细看，才能看清楚。
维希亚打开联通外界的全息投影，才发现处理站以外的世界，竟然完全变了。
蓝天，大海，草原，雪山。
从前，只在祖辈记忆中出现的大海，真真切切存在于身边。
恍惚间，维希亚甚至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迎接末日，似乎没有什么遗憾。
“欧克。”耶斯突然想起什么，“你的异能不是升级到B了吗？有没有用？”
“有吧，你看看。”欧克凝聚所有注意力，发动自己的时间系异能。
其他几双眼睛，紧张的盯着欧克和塔玛星历，清晰看到塔玛星历定格了一瞬间。
大概零点几秒。
然后又开始飞速流动。
“我尽力了。”欧克摊开手，“它速度太快了，就算我可以延长其中一天，倒退的时间很快会把我凝固的时间冲走。”
欧克叹息，“我果然是个废物。”
“别这么说。”耶斯拍怕他的龟壳，“你已经很厉害了。”
“接下来怎么办？干等着吗？”
“不然呢？我们还能怎么办？”元帅抓了把甜丝丝的爆米花，塞进嘴巴里，轻快地说，“快看，已经变成3开头了。”
欧克挪到他旁边，索性破罐子破摔，“爆米花分我一点。”
“你们两个真实……”耶斯气到叉腰，盯着他俩瞧了会儿，突然问，“爆米花好吃吗？”
年份从三位数缩减到两位数那一刻，元帅手里的爆米花还没有吃完。
维希亚通过全息影像，看到浩瀚蔚蓝的海洋，竟然看得入神了。
在一片宁和与平静中，高悬云层之上的塔玛星，所有数字全部归零。
欧克扬起头，盯着那串数字瞧了会，不确定地说，“到底了？”
“嗯，但是我们还活着。”
“搞快点搞快点！”元帅含着爆米花，激动地催促。
或许是星历有灵，听见他的催促，显示的数字变成：
0年0月1日；
再然后，他们几个眼睁睁看着，星历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正向跳跃，转眼间又过去几十年。
“呃。”
元帅捧着爆米花，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维希亚抬头看了眼，又看向全息屏幕中的海洋。
他惊讶的发现，这次的画面中，再也没有生命体活动的痕迹。
海洋、树木、草原、山川，都没有被无休无止的索取压榨。
它们肆意生长，在连绵的岁月里，逐渐变得丰茂而葱郁，让贫瘠几千年的塔玛星，再次恢复原本的生机。
维希亚向来稳重内向，此刻却忍不住站起来，期待又忐忑的盯着屏幕内，甚至想要伸手触摸那片蔚蓝的海。
“小鱼苗，再等等。”元帅拦住他，难得露出正经的表情，“你知道吗？人类有个理论，叫自我修复论。”
“什么意思？”
“他们认为，自然是拥有自我修复能力的。只要没有智慧生物的干预，只要给自然足够的时间，他们会重新恢复被破坏前的样子。”
“你是说…”
“如果我的想法正确，塔玛星发生的一切，应该跟舟舟有关。”元帅捧着大脸盘子，崇拜地说，“他肯定是神明，所以才会让塔玛星在极短的时间，完成自我修复。”
维希亚呼吸一滞，捂住胸口，感受到鼓噪的跳跃。
所以，梦境里心驰神往的画面，不再是梦了？
他真的可以拥有一大片海洋了？
“不过呢。”元帅话锋一转，又说，“神明不会每次都出现，假如你们继续按以前的方式生活，再过几千年，末日会再次降临。”
“我明白。”维希亚点点头，目光坚定，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这是我想要守护的国家，我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人类身上。”
“你打算怎么做？”
维希亚说，“那个计划，已经很完善了。”
“哦？”元帅惊讶地打量维希亚，“我当然乐意配合你，但是你一条鱼能做到吗？”
“可以。”维希亚坚定的点点头，无比感激的对他说，“谢谢你，元元。”
“谁叫元元啊？”元帅当场炸毛，对这个幼稚的名字十分嫌弃。
但是他认真想想，发现自己也不太记得原本那个冗长复杂的名字。
算了，元元就元元吧。
“小鱼苗，我们加油。”
“好。”维希亚被迫接受「小鱼苗」这个听起来不太聪明的昵称。
来呀，互相伤害啊！
与此同时，才离开第三天的艾涵舟，独自找个安静的位置席地而坐。
他认真摆弄联络器，企图接通处理站的讯号。
分别才短短五十几个小时，他已经有点想崽了。
艾涵舟无奈地想：或许从此以后，他没办法冷静的说：我是一个感情淡薄的人。
“甜甜。”艾涵舟摆弄半天，联络器毫无反应，他只能求助男朋友，“这个怎么弄？”
“没办法弄。”甜甜知道处理站目前处境，缺不打算告诉艾涵舟，免得他徒增烦恼。
“啧。”艾涵舟满脸嫌弃，“你越来越没用了。”
甜甜：？？
凑合过呗。
第56章 心爱的人
既然艾涵舟只身来到这颗星球, 就代表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首先不提武力的种种危害，单单说艾涵舟肩不能挑, 手不能提的身体素质，就注定他此生与「以暴制暴」四个字无缘。
——假如真的打起来，柔弱的人类最多抵抗零点三秒。
不过, 在脑力战争方面, 艾涵舟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以前在人类社会中，艾涵舟就算比较聪明的。
现在来到星际社会，面对一群又一群把脑袋当做保值物品, 架在脖子上看着玩儿，几乎不怎么拿出来用。
相比之下, 艾涵舟的正常脑子显得尤为突出, 几乎达到「谁都能忽悠」的地步。
与丑东西相处第三天，艾涵舟开始旁敲侧击, 打听他为什么非要去塔玛星。
此时, 他已经跟丑东西进行了两天两夜的友好相处，通过「看星星看月亮」拉进彼此之间的关系, 然后推心置腹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虽然丑东西没有人生, 但他接受艾涵舟的感化, 猥琐发育几千年的思维逐渐正常，甚至愿意和他进行友谊层面的交流。
“我要去找一个人。”丑东西打开心扉, 如实告诉艾涵舟。
“找谁？”艾涵舟问, “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不、不记得。”丑东西竟然被问蒙了，“上次见他, 还是……”
“上次？”艾涵舟默默为他补全废话文学。
“不。”丑东西摇摇头, 浑浊的眼球出现一丝清明, “是几千年前。”
这句话说出来，丑东西自己似乎被吓了一跳。
距离最后的见面，竟然已经过去几千年。
换句话说，他活在仇恨和愤怒中的时间，竟然长达几千年。
“嗤、嗤、嗤。”丑东西嘴里发出古怪的笑，哑着嗓子说，“几千年过去，我还记得他，他也一定记得我。”
“你确定吗？”艾涵舟适时提醒道，“正常来说，几千年时间，足够一个生命来来回回死好几次了。”
“他不一样。”丑东西十分笃定，“他不会死。”
“咦？”艾涵舟听到这里，下意识看了眼甜甜。
据他所知，整个塔玛星里，唯一不会死的只有甜甜。
不对劲啊。
甜甜压根不是人，他甚至连「东西」都不一定是。
甜甜猜出艾涵舟的心思，递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表示自己很冤枉。
即使灰雾没有太多的记忆和意识，他也能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坨东西。
他长得太有标志性，如果见过，灰雾怎么可能会忘记。
“好吧。”艾涵舟当然选择相信甜甜，回过头又继续问，“请问，你确定自己见到的是人吗？”
丑东西原本沙哑的声音，骤然变得高亢起来，“当然！他绝对是人！”
“我知道了，你先冷静。”艾涵舟毫无防备，被吵得差点聋了。
他揉揉耳朵，无奈地问，“你知道吗？正常人类的寿命只有几十年。你那么久没见过他，或许……”
“不会。”丑东西振振有词反驳，“他不一样。只要他不想死，就绝对不会死！”
“万一他想死呢？”艾涵舟冷不丁提出假设。
“怎么会。”丑东西想也不想反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永远存活，而且永远年轻，他不会死的。”
“活在梦里，世界上哪有那样的人。”艾涵舟摇摇头，继续评价道，“就算真的永远年轻，未必是他想要的。”
“你还小，你懂什么？”
“我确实还小，但是关于人类的生老病死，我看过太多。”艾涵舟抬眼，定定看他，“你现在的状态，非常像一个接受不了心爱的人已经离世的可怜鬼。”
对。
心爱的人。
艾涵舟原本以为，他气势冲冲来到这里，一副要把塔玛星挫骨扬灰的架势，肯定为了报仇。
丑东西自己也这么说。
每每提起那个人，他总会说「不会放过」「要让他尝尝被抛弃的滋味」等等。
但是，当艾涵舟提出那个人已经不在的假设，丑东西反驳的比任何时候都激动，话语中还有一丝悲伤。
凭借过往经验，艾涵舟百分百能够肯定，丑东西对那个人不止有仇恨而已。
或者根本没有仇恨。
他只是被抛弃以后，疯狂的寂寞和思念，扭曲了意识，所以才表现出这么极端的方式。
或许，他执拗了活了几千年，一直在寻找塔玛星，只为了再看他一眼。
“你想见他。”
艾涵舟说。
话音刚落，便遭到丑东西激烈的反驳。周围士兵看情况不对，连忙跑过来，帮忙隔开艾涵舟。
“你也看到了，我们的陛下非常易怒，请不要刺激他。”
“行吧。”艾涵舟索然无味换了个坐姿，慢悠悠说，“我可以不问，但是你们不好奇吗？”
“好、好奇什么？”
“好奇他为什么要来塔玛星，好奇他为什么要不惜代价找到那个人。”艾涵舟轻笑，“塔玛星那么危险，你们很有可能被漩涡撕成碎片。在此之前，你们这些大冤种，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原因吗？”
“……”宇宙最强的士兵集体沉默。
他们虽然不知道大冤种什么意思，但是联合上下语境，用于形容他们确实很贴切。
还有，这可能是他们距离统治者秘密最近的一次，谁能不好奇啊？
大伙儿彼此交换眼色，默契的退到艾涵舟身后，开启吃瓜模式。
艾涵舟非常擅长循序善诱和乘胜追击，通过锲而不舍的追问，硬生生把他心底不见天日的小盒子，撬开一条缝隙。
只要有了缝隙，接下来的事情容易很多。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让他把秘密全部倒出来。
旁边围观的灰雾，暗暗庆幸：还好艾涵舟的好奇心比较薄弱。
否则，以他的能力，人类身边所有生命体，都别想藏住秘密。
丑东西在半疯狂半冷静的状态下，开始讲述自己的秘密。
听故事之前，艾涵舟已经想到，那会是一个冗长又无聊的故事。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故事比想象中，还要无聊一百倍。
故事从塔玛星变成现在的塔玛星之前开始。
当时，放眼浩瀚宇宙，除了遥远而古老的蓝星以外，只有塔玛星拥有生命。
后来的生物认为：塔玛星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才想要争夺塔玛星。
其实并不是。
最开始，塔玛星的生命普通而短暂，柔弱不堪一击。
直到塔玛星出现一位自称人类的神明，拥有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只要得到他爱的感化，就会变得更强，更加长寿。
人类平等的爱每一个生命，赐予他们同样的实力，希望他们能够和平相处。
起初，得到神明恩赐的生命，确实和睦了一段时间。但渐渐的，他们开始不满足。
因为每个物种得到的异能不同，导致他们之间互相猜疑，怀疑神明对他的爱比自己多。
猜疑逐渐累积，终于有一天，他们撕破和谐的假象，互相大打出手，战得不死不休。
他们以为，只要打赢对方，就能得到更多的宠爱。
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个说法，加入浩大的宇宙战争中。
他们摧毁所有能够摧毁的，伤害所有能够伤害的。用极其强烈的仇恨和愤怒，反噬神明赐予的爱。
渐渐的，人类的爱，完全被恨意埋没，他彻底失去「爱」的能力，沦为失望和欲望的载体。
终于，人类爆发了，把参与战争的生命体，全部赶出塔玛星。
然后用他们反噬给自己的恨意，将整个塔玛星覆盖，阻止他们回来。
历经时光的更迭与变迁，塔玛星终于变成今天的模样。
丑东西十分不甘心。
他是发动战争的其中一方，也是被人类驱逐最远的那个倒霉蛋。
后来长达几千年的时候，他始终没有想明白：
我只是太爱人类了。
我想要得到对等的爱。
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点要求，人类却不肯满足，还要彻底的抛弃他？
“讲完了？”艾涵舟听得差点睡着。他换了个姿势，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盯着丑东西，“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吗？”
“哪里？”
“人类的感情，本来就是不对等的。”艾涵舟以人类的立场，认认真真告诉他，“每个人都拥有很强的主观情感，这些情感可以分为亲情、爱情、友情，就拿最简单的亲情举例吧。”
“正常来说，人类拥有生育自己的父母。但是父母对于孩子的感情，并不是同样的多。因为生育成本不同，母亲往往会多爱小孩一点。”艾涵舟提问，“你认为，孩子会更爱母亲吗？”
“会。”丑东西迅速给出答案。
“不一定。”艾涵舟回答，“幼年时代的孩子，一部分会偏爱父亲。因为在他们眼里，母亲整天在家里唠叨，教训自己。而父亲会赚钱给自己买零食玩具，还很少过问自己的学习。”
丑东西愤愤评价，“人类真不公平。”
“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公平。”艾涵舟话锋一转，“我刚才举的例子，正好和你一样。你说的那个人类，他只给你一点点爱，但是他赐予你强大且健康的生命。而你呢？”
“我……”
“你说你给了他全部的爱，但是你用恶意和仇恨反噬他，毁掉他最真实的和平与安宁。你只认为自己的感情没有得到回应，那他呢？”
“他失去了一切。”艾涵舟得出结论。
“我……”丑东西眼底浮现一层雾气，洗去眼瞳的浑浊，凝成两滴血色的泪。
“我爱他，却毁了他的一切。”
第57章 太甜了，蛀牙怎么办？
“你们回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处理。”艾涵舟对远道而来的宇宙战士说。
“这……”几个级别较高的领导，脸上同时露出犹豫的神色。
其实，他们对塔玛星没有什么想法。完全因为统治者执念深厚, 所以才千里迢迢赶过来。
现在，统治者在艾涵舟的引导下，突然间想通许多。他终于舍弃深埋几千年的执念, 为自己生命画上句号, 变成漂浮在宇宙中的茫茫尘埃。
——不得不说，艾涵舟先生的业务能力绝对是拔尖的。
时隔两年，他再次从事临终关怀的伟大工作, 依然能把客户稳稳送走。
假如客户诈尸，说不定还要给他送锦旗。
现在问题在于……
“我们回去怎么交代啊？”
随行的军队成员毫发无伤, 唯独统治者走得很安详。回到母星以后, 他们该如何跟帝国居民解释呢？
“有什么好解释的？”艾涵舟轻飘飘说，“寿终正寝, 对于一个生命来说很正常。我想, 你们星系是时候开创新时代了。”
“怎么开创？”
“那就要靠你们自己了。”艾涵舟十分不负责，“我又不是文科生。”
“啊？”大家面面相觑, 听不懂他们的意思。
但凡其中有谁经历过高考, 就会明白：
在艾涵舟的祖国, 理科生不学政治。
艾涵舟心里挂念着幼崽们，懒得说太多废话, 三言两语匆匆打发他们。
灰雾get到人类的示意, 让自己创造的假塔玛星慢慢解体，覆盖在两颗星球表面的漩涡也逐渐消失。
“要继续吗？”灰雾问道, “继续的话, 连真正的漩涡也会消失。”
“如果对你没影响, 就继续吧。”艾涵舟淡淡说，“如果它真的是那个人类留下的恨意，那么，几千年过去，继续留着也没有必要。”
“好。”灰雾点点头，继续解体假的塔玛星。
伴随着漩涡的转速越来越慢，他俩同时看到神奇的一幕。
原本笼罩着黑雾的甜甜，周身颜色越来越淡。仿佛洗去灰尘的艺术品，逐渐露出璀璨耀眼的真实面目。
漩涡彻底消失时，他整个身体像发光似的。
“怎么回事？”艾涵舟诧异。
“不知道。”已经不再灰的灰雾，低头攥紧自己的手，又松开，感觉身体轻盈许多，内在却没有太多变化。
他认真思考了很长很长时间，努力翻找记忆库，终于捕捉到一丝端倪。
“我想起来了。”灰雾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对艾涵舟说，“我好像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你确定自己是东西吗？”艾涵舟忍不住吐槽。
“也可能不是东西。”灰雾四平八稳接过话，认真地说，“我是「爱」。”
“啊？”
“我是他留在塔玛星的爱，负责守护这颗星球，不让它被毁灭。”灰雾看向恢复如初的塔玛星，继续说，“但是，他们反噬给我的恨意太多太多，导致我没有办法正常活动，直到你回来。”
“回来？”艾涵舟仔细琢磨这个词。
“对。你还记得胡莱特去过的那个神秘地方吗？那里除了有他的祖先，也就是塔玛帝国历代皇帝之外，还供奉着他们的神明。”灰雾提醒，“你看过他的脸。”
“……”艾涵舟短暂的失语了几秒钟，却没有太过于意外。
坦白说，当他来到塔玛星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自己肯定和这颗星球有渊源。
“谢谢你爱我。”灰雾凝视他，语气一反常态的温柔，“谢谢你帮我找回自己。”
“不客气。”艾涵舟轻轻扯了下唇角，跟他商量道，“你可以变回去吗？”
“啊？”
“甜甜，你现在太开朗了，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样甜，我不习惯。”
“抱歉。”甜甜依旧保持开朗，“我做不到，因为我天生就是这样的。”
艾涵舟：……
他终于开始后悔给男朋友取这么个破名字。
太甜了，蛀牙怎么办？
——
艾涵舟回到塔玛星之前，掰着手指算了下时间。
从他离开塔玛星到现在，整整八天七夜。
即使对于短命的人类来说，这个时间也不算太长。
但是，艾涵舟穿越到塔玛星以后，第一次跟崽子们分别这么久。
他内心有些忐忑。
处理站有几只粘人的崽，看到他肯定又哭又闹，没有两根棒棒糖哄不好。
“唉。”艾涵舟叹息。
还能咋办？自己的崽，只能宠着呗。
艾涵舟回去之前，默默做好讲睡前故事讲到嗓子哑的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离开的短短几天时间，塔玛星竟然整个彻底变了样子。
艾涵舟随便找了个地点降落，看到身边的花草树木，又看看远处的青山绿水，脑袋上面浮现许许多多的小问号。
我是谁？
我在哪？
这个星球和以前的塔玛星有半毛钱关系吗？
除了环境方面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外，艾涵舟还看到来来往往的塔玛星居民，也跟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他们外表更像人类，而且彼此之间会热情的打招呼，分享现在的心情。相比之下，他们已经渐渐形成人类社会最重要的羁绊：感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艾涵舟回过头，目送一对小伙伴手拉手走远，惊讶地问，“因为漩涡消失了吗？”
“距离漩涡消失到现在，只有短短两个小时。”甜甜回答，“你认为，这么短的时间，改变一颗星球，有可能吗？”
“怎么没有可能。”艾涵舟认真地问，“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不愧是你，接受能力好高。甜甜默默换了个说法，“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具体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告诉你.”
“行吧。”
艾涵舟加快速度，沿着绿草成荫的小路往回走。途中，看到许多居民在野餐，同时兴致勃勃收看其它星系的吃播，或者观看首都星的最新报道。
艾涵舟下意识多看两眼，发现首都星的新闻报道，竟然也换了画风。胡莱特带领其它贵族，举办猪猪运动会。他化身猪裁判，憨态可掬的样子仿佛活体吉祥物。
胡莱特看起来依旧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他这副娱乐大众模样，比之前稍微顺眼一点。
而且，艾涵舟还有个发现：主持介绍胡莱特时，并没有说他王储的头衔。
如今的塔玛帝国，只有一个年轻的皇帝，臣民们十分爱戴他。
不为别的，因为皇帝长得赏心悦目。只要他露面，大家就会欢呼，才不管他说了什么。
这波，属于颜狗的胜利。
“维希亚实行了那个计划？”
“对。”甜甜点点头，回答道，“比想象中顺利很多。现在，塔玛帝国关于极危物种的治理条例已经废除了。毕竟，他们喜欢的陛下就是极危物种。再过一段时间，这颗星球大概不会再有「极危」的概念。”
“真好，鱼鱼应该很开心吧。”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甜甜问，“处理站怎么办？”
既然没有「极危物种」这个概念，「极危幼崽处理站」的存在就变得突兀起来。以后，极危幼崽可以送进普通幼崽园，再也不需要处理站了。
“那有什么关系？”艾涵舟回答，“我早就想给处理站换个名字了。”
艾涵舟对于塔玛星的变化非常满意，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处理站，然后——
看清眼前的景象，笑容缓缓消失。
“爹咪是草莓的爹咪，不准跟草莓抢爹咪！”一只头顶有毛绒耳朵，背后还背着翅膀，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小团子，气呼呼攥紧小手手，跟另外几只团子撕扯。
另外几只团子看起来也不大，屁股后面还拖着小尾巴。表情凶巴巴的，吱哩哇啦跟草莓吵架。
草莓虽然没啥用，但是吵架第一名。他以前只能发出两个音节时，就经常骂骂咧咧满肚子脏话。现在终于突破语言限制，当然骂得更起劲，其它崽加起来都骂不过他。
耶斯和欧克起初还拉个架，后来看见这群「天赋特别高」的崽子，你死我活打了好半天，结果撑死就是把其它小朋友推个屁股墩，就懒得再管了。
随便吧，谁打得最凶扣奶粉。
旁边有几只胆子小小，不敢参与「宇宙大战」的小女孩在默默围观。
其中有两个看起来最乖的妹妹，小手拉着小手，一脸奶乖。
稍大的那个艾涵舟见过，是最早开始觉醒的茶茶。茶茶手里牵的粉嫩团子，看起来是整个处理站个头最娇小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讨人喜欢。
她好像看腻了小朋友打架，困困的回过头。看见阔别好几个世纪的人类，眼睛顿时亮起来。
“啊呜呜…”粉团子张开双手，跌跌撞撞跑向艾涵舟。
她跑得每一步，都仿佛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摔倒。吓得艾涵舟连忙迈开腿，接住扑向自己的团子。
“爹咪！”幼崽用奶呼呼的口水音，开心的叫艾涵舟。
“嗯。”虽然艾涵舟早就猜到，他们内心肯定这样叫自己。
然而，第一次亲耳听到，还是对年仅二十几岁、脱单才短短几天的人类，造成巨大的冲击。
听见奶油的声音，原本正在打宇宙大战的几只，默契的同时停下手，齐刷刷转过去看艾涵舟。
“啊！奶油太狡猾了！”
“就是就是，趁着我们几个打架，你竟然独占爹咪。”
“我不管，我也要爹咪抱抱！”
“爹咪看我，我会学哔咔啾的声音啦！”
“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哼——”
艾涵舟听他们吵闹，重点有些歪。
“你是奶油啊？”他打量怀中娇小可爱的奶娃娃。
呃。
巨熊变娇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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