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小说 > 现代言情 > 扬汤止沸 > 17-20
    鸿沟


    运动会后周琎生了一场病。


    不知道是因为长跑出了一身汗没有及时穿外套, 在冬日?着了凉;还是?因为终于坦白得到容舒原谅,解决长久压在心?底的这件亏心?事,一直紧绷着的弦像断了线一样松开。


    总之,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让周琎发了五天高烧, 甚至要到诊所吊水,才堪堪有降温趋势。


    哦, 她还挨了一剂屁股针。


    她从小学毕业起就没打过屁股针,但这次烧得太严重?,不得不又挨上一针。可能因为病得迷迷糊糊, 比起隐约没有尊严的感觉, 更清晰的反而是?针尖扎进肌肉里?的刺痛。


    好在周琎是?个很能忍痛的人。因为知道哭闹无济于事,唯一能做的只有忍耐, 她总是?能捱过各种不舒服,一声不吭,一声不响,好像不疼一样。


    餐车不能坐人, 陈思芸这两天总是?打车送她到诊所, 自己再坐公交回家, 最后开餐车出去?卖小吃, 晚上再按相?反的流程折腾一遍。


    周琎看不下去?,想要自己来回。


    陈思芸这次没有听?她的, 仍然像她小时候生病一样,雷打不动?地来回接送,做她最爱吃的菜。只可惜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 每天请上半天假陪她挂水。


    但周琎已经很知足了。


    她唯一惆怅的就是?一周不上课,不知道会落下多少课业。


    然后官倩倩就打电话到家里?问她, 他们能不能来看她。


    周琎问都有谁。


    官倩倩说包括那谁。


    两个人像打哑谜一样,但又有些心?知肚明,周琎不知道自己是?想他来,还是?想他不来,最后只是?说:“我白天都在诊所挂瓶,你们周六如?果?有来,可以把这几天的笔记复印一份给我吗?”


    官倩倩服了她,想了想自己那丢三落四的笔记,有点赧然,只能说:“我帮你问问谁的笔记比较齐全。”


    周琎想到明天再吊一天水可能会退烧,官倩倩还会带上这几天她缺课需要补学的资料过来,便安心?地躺回床上,一下睡着了。


    ——


    官倩倩几人到的时候,周琎半靠在诊所的床上,头上戴了个帽子,脸色发青,青筋分明的手背插着吊针,连着长长的输液管,手里?还拿着英语课本在背英文单词。


    “surprise——”


    官倩倩小声道,怕打扰其他人。


    “s、u、r、p、r、i、s、e.”


    周琎的背诵脱口而出。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相?视而笑。


    官倩倩坐在周琎床边,陈曙天把水果?和复印的笔记放在床头柜上,搬了把隔壁空床的椅子过来,连同原本的那把给自己和陆靖文坐。


    周琎放下课本,认真听?官倩倩和陈曙天像表演相?声一样,在她跟前说着她缺席这一周里?学校发生的趣事。只余光偶尔看一眼陆靖文,发现他起身离开一趟,回来拿着的就是?洗好的水果?,也?不知道那些保鲜盒都是?哪里?来的。


    总不可能是?他特?地带来的吧?


    这个猜想让周琎出了神。


    官倩倩的手在她跟前挥了几挥,她才回过神,打定主意不再分心?。


    这一说说笑笑就是?许久,眼见?快到中午,周琎又开始发困,官倩倩也?要赶着回家吃饭,陈曙天跟在她身后告别。只有陆靖文不疾不徐,先将隔壁床的椅子还回去?,收拾了一下现场。


    另两人也?没等他。


    周琎想了想,觉得她要做个是?非分明的人,主动?开口道:“谢谢你来看我。”


    陆靖文随意应了一声,在椅子上又坐了下来,拿过那叠笔记给她:“他们找我要的笔记,你看一下,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我。”


    周琎没想到官倩倩最后是?找陆靖文要的笔记,她接过东西?,看着上面的字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摸他写字用力时留下的凹痕,却在触及平润纸面时恍惚想起这只是?复印件,为自己鬼迷心?窍一般的举动?感到心?惊。


    希望他没看见?。


    周琎转移话题道:“陈曙天说你的笔记做得很潦草,但我看你写得挺好的嘛,都能看明白。”


    这回轮到陆靖文沉默。


    周琎没听?见?回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惯于溺水的人,被偶然冲上岸,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刚刚生出贪婪便被卷回水底。


    她笑了一下,道:“你的笔记做得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这两天慢慢地看,你也?可以回去?了,谢谢。”


    陆靖文看着吊瓶里?只剩一小部分的药液,问:“你这一瓶挂完还要挂吗?”


    “还有一瓶。”


    “我帮你盯完这瓶再走,以免回血,你困的话可以睡了。”


    陆靖文说得很轻松,好像这是?什么顺理成章的事情一样。


    周琎心?里?狠狠一颤。


    她不怕陆靖文对她坏,那样她有很多理由说服自己讨厌这个人,也?可以用自尊逼迫自己忘却那些微不足道的心?动?。


    她唯独讨厌现在这样。


    周琎躲进被子里?。


    “为什么不去?医院?”


    陆靖文问。


    周琎闷在被窝里?:“这里?就在药店楼上,开药的都是?从医院退休的老医师,流程还不像医院繁琐,很方便。”


    “滥用吊瓶对身体不好。”


    小诊所在这方面足够随便,因为见?效确实快。


    这是?关心??还是?讥讽?


    她宁愿是?讥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生病时会做的事。再不挂水,我下周都未必能去?上课,我不能再缺课了。”


    是?的,她和他之间,是?“我们这种人”和“你们这种人”的区别。


    ——


    周琎病好回学校没多久就期末考了,总排名比期中考时倒退了三名,不知道是?因为临近考试时的生病,还是?因为参加数学竞赛小组分散了精力。


    陆靖文还是?稳当当的第一。


    她想缩小差距,或许要更努力。


    寒假开始了。


    官倩倩的父母正式离婚,因为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顾不上她,官倩倩直接被他们丢回老家,等开学才会接她回来。她们一整个寒假都见?不上面,只能上网联系。


    周琎现在白天写作业,晚上才会用小学时家里?买的旧电脑上一会儿?网。因为她有太用功学到流鼻血的前科,有时候没开电脑都会被陈思芸推到电脑跟前,要求她适度放松。


    电脑大概是?他们家里?唯一没有落后时代潮流太多的东西?。毕竟不管是?沉重?老旧的台式机,还是?轻薄小巧的笔记本,只要连到网络,就是?同样一个宽广无垠的世界。


    周琎在官倩倩的逼迫下注册了微博,想了很久,起了个怪里?怪气的名字。


    官倩倩问:“乔冬梧?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感觉像不知名言情小说作者?。”


    因为桥归桥路归路,动?对静,武对文。


    周琎道:“因为我脑子坏了。”


    官倩倩:“……”


    周琎开始每天给官倩倩的微博点赞,发现她对父母离婚这事看得很开,但对自己被扔到老家找不到人玩怨念很深。


    常跟官倩倩在她微博评论区里?聊起来的人里?,有个叫“一中吴彦祖”的,语气熟悉得令人头皮发麻。


    周琎截图给官倩倩:“陈曙天?”


    官倩倩发了个笑脸。


    周琎打字又删除,来回几次,官倩倩甩了一张截图过来:“这是?陆靖文。”


    周琎:“……”


    有时候,朋友就是?你最无法瞒过的人。


    Zachary.


    陆靖文很懒,用自己的英文名做名字。


    他的微博总数不多,还不如?官倩倩的零头。不过,大抵是?寒假难得一家人出国游玩的缘故,倒是?见?他多发了几条微博,少有文字,多是?图片,算作生活记录。


    蓝得像宝石一样美丽的海水,高低错落的方形建筑群,蜿蜒上升的复古窄巷,还有充满风情的圆顶尖塔……


    周琎对外国风光并不熟悉,光凭建筑风格也?认不出这是?哪里?,偏偏陆靖文是?个惜字如?金的家伙,连在自己微博里?都吝啬标注地点。


    这是?她梦里?都不会看见?的风光,因为从未真正见?过,却是?陆靖文的生活。


    在他最新?的那条微博里?,他说:“空调谋杀了春夏秋冬的浪漫。”


    此刻周琎正裹着被子,抱着热水袋瑟瑟发抖,操纵鼠标的那只手冻得发僵,时不时就得缩回被子,在热水袋上取暖复热。


    她怔怔看着那句话。


    对于陆靖文来说,或许确实是?这样吧。一年四季里?,空调制造出恒定的温度,加湿器营造恰到好处的湿度,汽车载着他避过所有不够干净的肮脏街道。生活美好,却缺乏变化,偶尔产生一种令人失真的错觉。


    在这样的世界里?,春天的温暖、夏天的炎热、秋天的萧索和冬天的严寒都值得珍惜,能够让人细细体味。


    或许那些令她无比狼狈的下雨天,对他来说,也?只是?车窗上会印出细看像艺术设计一般雨痕的日?子。


    而对她来说,春日?的粉尘令人过敏、夏日?的烈阳严酷难当、秋日?的干燥布满唇舌、冬日?的风雪毫不容情。


    每一个季节都有值得讨厌的地方。


    有些东西?她一直知道,但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鲜明。


    贫穷是?贫穷者?的苦难、富有者?的浪漫。


    春节


    临近春节, 陈思芸买了一堆牛肉、猪肉、鸡肉,在厨房冲洗、分?装、冷冻,乒乒乓乓地忙了几?个?晚上, 家里的年味一下就出来了。


    周琎也?放下手中作业,开始做大扫除。陈思芸腿脚不好, 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周琎就是那个?踩着梯子?爬上爬下, 主动承包一切高处清洁和整理的人,她手臂的力气很难说是不是举被子?举出?来的。


    把家里所有橱柜和玻璃都擦干净后,周琎又一气?把扫地拖地全都做完, 直到全屋再无一丝余尘才停下来。


    除夕晚上, 陈思芸带着周琎贴春联。


    周建业和张金芳还在这个?房子?里时,贴春联是周建业的活, 因为?张金芳说:“贴春联的时候女人不能碰,不然全年都会倒霉。”


    那时候周琎还小,看周建业贴春联好奇,伸出?手想?要摸一摸, 被她这句话吓退了。


    类似的规矩还有很多, 回老家吃饭有客人时她不能上桌;祭拜祖辈时她不能跟着堂哥堂弟一起进祠堂;以及哪怕有了她, 还是有数不清的亲戚催促父母再生一个?儿子?……


    他们的态度那么?自然, 自然到她差点以为?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直到男人从家里消失,这些随之而来的规矩也?跟着不见踪影, 周琎才发现,原来她的生活可以百无禁忌。


    “再往高一点,哎, 对了,这样刚好。”


    陈思芸站在一旁指导。


    周琎的手结实地压在春联上, 碰个?彻底,让胶和墙面粘合。


    对周琎来说,人生中最不幸的那几?年,春联都是周建业亲手贴的。如果这个?举动真有那么?神奇,能够招致霉运,那她相信,周建业比她晦气?多了。


    “贴得?真好。”陈思芸在一旁夸她。


    周琎笑了笑,跳下梯子?,吓了陈思芸一跳,在她背上轻轻打了一下。


    周琎收起梯子?,搬进家门,两人把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过年了。


    陈思芸难得?大方,做了一桌好菜,虽然代价是接下来几?天都要吃今天的“春节特供·剩菜版”,但至少今天是快乐的。


    周琎一边敞开肚子?吃,一边分?神去听背景里的联欢晚会。


    陈思芸拿出?一瓶自酿的米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喝得?脸颊微红。


    对她来说,过去一年里有了不小的变化?,周琎上了高中,成绩名列前茅,光明前程几?乎就在眼前;她也?拿到驾照,开上流动餐车,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一切都欣欣向荣,比她梦里想?得?更?好。


    陈思芸突然问:“那天你在电脑上看的照片,是陆靖文吗?”


    周琎一下听不见电视机的声响了,头?脑空白,却又故作镇定:“嗯,我们是同学。”


    她既奇怪陈思芸还能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陆靖文,又因为?此刻的突然提及而心虚。


    陈思芸看着她,眼神既温柔又哀伤。


    周琎害怕她要说出?的话。


    好在最后,关?于陆靖文,陈思芸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她:“要不要给你倒一点?”


    周琎看着陈思芸手里的酒酿,点了点头?。


    陈思芸给她倒了一个?杯底,就够她尝个?味,和她干杯:“好好学习。”


    周琎干了,像是承诺:“嗯,好好学习。”


    陈思芸吃饱喝足后有些半醉,周琎扶她到沙发上靠着,自己收拾碗筷到厨房清洗。哗啦啦的水流声中,隐约能听见陈思芸在跟人打电话:“……新年好呀。今天做了你给我推的那个?菜谱,确实很不错,小琎肚子?都吃撑了……你旅游刚回来就弄这些很辛苦吧……”


    陈思芸没有父母,是那个?年代被丢弃的女孩之一。她是吃尽苦头?才长大的,也?曾经寻过亲,最后却没有相认,始终独自一人。


    周琎很久没有听她这样跟人打电话。她将水龙头?关?小一点,慢慢地洗,不去打扰陈思芸和朋友的对话。


    碗洗完的时候,陈思芸眯着眼,像是睡着了。周琎给她加了床被子?,省得?着凉。


    她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小品,乐呵呵地吃着橘子?。等小品播完进入歌舞,才想?到发新年祝福这事?。


    周琎没有手机,只能打开电脑,在企鹅和微博中犹豫片刻,还是选了微博,给官倩倩和陈曙天发了私信祝福,最后在代表陆靖文的对话框里沉默下来。


    他会怎么?看待她的祝福?


    举手投降的诚意,居心叵测的示好,还是不自量力的接近?


    想?来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她。


    她知道?发了一定会后悔,但如果不发,这些犹疑反复的情绪只会折磨她一个?人。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会被打扰,轻松得?令人嫉妒。


    “新年快乐。”


    周琎敲下了回车键。


    周琎在电脑前呆坐了一会儿,当然,陆靖文没有立刻回复。


    也?许他很快就能看到这条消息,也?许要过很久。以他看微博的频率来说,就算是后一种情况,她也?不会太惊讶。


    周琎关?掉电脑,走回客厅,发现陈思芸已经醒了,她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自己身旁位置。


    周琎走了过去,靠在妈妈身上,被温暖的被子?包裹,两个?人一起陷在沙发里,看着春晚。


    等待新年烟火绽放。


    ——


    和新年一起到来的,是新的烦恼。


    周琎最讨厌每年过年不得?不去周建业家的时候。


    陈思芸自己吃了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兄弟姐妹互相扶持的苦,就不希望周琎因为?她跟周建业生分?,彻底断了这门亲,也?怕以后有人拿她不认父亲这件事?来戳她脊梁骨,逢年过节都会让周琎带着东西上门拜访周建业。


    周琎讨厌那一家人,也?在陈思芸跟前说过无数次,可唯独这一点,陈思芸始终不愿让步,最终也?只是同意她每年只去一次。


    周琎来到周建业和他出?轨的那个?女人的家。她有时候觉得?“报应”是不存在的,那些被扔到垃圾处理站都无法回收的人往往过得?很好。


    所以她一刻都不松懈。


    想?要过得?比这些人好,靠向老天爷祈求是不够的,等报应来不如等她自己咬牙向上爬,爬到血肉模糊,爬到出?人头?地。


    周琎公交转地铁过来,在路上浪费快一个?小时,面无表情地按响门铃。


    周建业的新房买在相当不错的地段,离地铁站很近,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当初离婚的时候是不是私藏了一部分?财产。


    应门的是眼里从来没有她的奶奶,怀里抱着她的宝贝孙子?。三四岁的小孩,始终不愿意自己走路,想?要什么?就大喊大叫,藕节一样的手腕上套着象征平安的银手镯。


    张金芳看她一眼,说声“来了”便算是招呼过,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周琎关?上门,没看见备好的多余拖鞋,也?不想?去翻他们的鞋柜,就直接穿着袜子?踩上地板。


    周建业出?轨的对象是一个?叫赵素英的女人,比周琎只大十五岁。从前见到周琎还试图讨好她,发现她油盐不进以后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等生下儿子?,就开始作威作福,对周琎阴阳怪气?。


    今天也?不例外。


    赵素英从她的头?发开始挑剔到她的袜子?,说她一个?女孩成绩再好也?没前途,长成这样以后根本没男人要。


    周琎将之归为?听都不用听的屁话。


    不闻不问的奶奶和故作沉默的父亲都是这份恶毒刻薄的帮凶,她甚至怀疑赵素英只是在替他们说出?不方便出?口?的心里话,这样他们就可以保留一份伪善的体面,好像他们没那么?坏一样。


    白白胖胖的小孩指着她哇哇大哭,嘴里说着“讨厌”,想?要赶她离开自己的家。


    整个?房子?里的人都在抗拒她,就像她抗拒他们一样。


    周琎吃过晚饭就离开了。


    去地铁站的路上下起了雨,周琎没带伞,显然那个?家里也?没人在乎这件事?,不会有人像陈思芸一样提醒她。


    她没想?过回去。


    过年的晚上,往常灯火通明的街边变得?朦胧昏暗,周琎躲入一个?小卖铺的雨棚下,身后是拉紧的卷帘门。她看着雨中飞蛾不停围着路灯打转,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浪费多长时间才能等到雨停。


    雨下得?很大,还很顽强,完全看不出?停息的趋势,路上只偶尔会有零星路人。在周琎犹豫到底是鼓起勇气?向下一个?过路人请求帮助,还是干脆冒雨赶到地铁站的时候,陆靖文出?现了。


    他撑着一把很大的雨伞,穿着灰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外套,围着深灰色的格子?围巾,一眼就看到了她。


    周琎连躲藏的机会都没有。


    陆靖文朝她走来:“你怎么?在这?”


    周琎言简意赅:“来我爸爸家一趟。”


    陆靖文回想?起她和陈思芸的家,不再问了。


    周琎干巴巴地问:“你呢?”


    陆靖文道?:“出?来找还开着的店,给林望星买烟花。”


    两个?人一下又沉默了,他们并不是能友好寒暄的关?系。


    周琎在找到遮雨屋檐前淋了一小段雨,头?发微湿,身上外套也?泛着细密的潮气?,几?绺头?发黏在脸颊上。


    她抬眼看他时像墙角的野猫,会抓人的那种,也?许被抓完还得?打狂犬疫苗。


    陆靖文把围巾脱下来给她:“用这个?擦一下头?发吧,不要感冒了。”


    周琎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手便一直举在那儿,她到底还是接了,轻轻地擦了一下头?发,不敢用力。


    早知道?昨天就洗头?了。


    两个?人走在雨中,光将身影拉得?细长,因为?看不到神情,还显得?有些缱绻。


    周琎知道?这是假象,只是沉默让他们和谐得?好像一切冲突、恶意、偏见与轻视都不存在。


    是就算虚假也?可以珍藏的一刻。


    陆靖文将她送到地铁站,离开时,举起手里手机示意:“哦,对了,我下午刚看到。”


    周琎有些疑惑。


    陆靖文道?:“新年快乐。”


    狼狈


    寒假结束得飞快。


    新学期开始, 周琎穿了一双新鞋。陈思芸还保持着小时候的习惯,不管平常多节省,过?年一定会给她从头到脚买一身新衣服。


    当然?, 店还是路边小店,该讲的价也还是一分不差。


    新鞋不像旧鞋那么?舒适, 还要穿上一段时间才能磨合成功,但好处是里边不曾被磨破, 就?算在学校因为什么意外原因要脱鞋也不至于让人太窘迫。


    这双鞋让她感到久违的安全感,哪怕配色稍嫌花哨,与朴素的校服一中和?, 也显出一份恰到好处的青春活泼来。


    周琎很快就?爱上了新鞋, 走路都带着风。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时?,她心情好到对陆靖文都能笑一笑, 当然?,其中也有?他们最近不再那么?剑拔弩张的原因,偶尔还能站在?一起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官倩倩看到了她的变化?,也看到她开学时?还给陆靖文洗干净的围巾。


    官倩倩不说话, 就?盯着她。


    周琎率先投降, 悄悄跟她分享了那个夜晚, 却盼着官倩倩不要跟她讨论?。


    出乎意料的, 官倩倩就?像听见她心里声音一样,听完只是看着她笑, 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些人的感情是要小心翼翼维护的,不能戳破,不能讨论?, 干扰太多反而会影响它正常开花结果?。”


    走廊上,官倩倩以资深情感专家的身份感慨道。


    陈曙天点点头:“就?像发豆芽一样, 不能见光。”


    “不,完全是两码事。”官倩倩吐槽。


    陈曙天乐呵了一会儿,悄悄道:“其实靖文原本很少留下来晚自习的。”


    现在?没上数竞课的时?候都会晚自习。


    “以前?看他回家都坐地铁,现在?居然?和?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官倩倩补充道。


    虽然?他说是为了锻炼身体。


    时?间确实是很神奇的存在?,不只改变了周琎和?陆靖文,也改变了他们俩。


    官倩倩看着陈曙天低头和?她说笑的模样,静静地想。


    ——


    周琎的好心情维持到期中考前?一个月。因为状态奇佳,这段时?间知识入脑的效率都比从前?更高,讨人厌的政治也隐隐有?了可?以理解的逻辑。


    周琎甚至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数学竞赛中所谓“灵气”的门?槛,有?时?解起题来天马行空,说妙手偶得也不为过?,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惊艳思路如?何造就?。


    陆靖文偶尔会跟她交换试卷,算是学习一下她的解题思路。


    周琎心里有?一种?微妙的胜利感。


    大家最后还是交换了老苏摸底卷的成绩,大致摸清班级成绩分布,周琎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因为这点,有?不少人向她请教题目,一来二去?,她交了不少见面时?能点头微笑的朋友。


    眼下,数竞小组里的同桌看着她的作业,把最后一题思路理顺后跟她闲聊起来,也不知说到什么?,对方突然?问起她的鞋:“你这鞋是在?哪里买的呀?我在?城东那家都没有?看到这个颜色。”


    周琎有?些惊讶,低头看鞋时?,发现她和?同桌的鞋上有?一样的字母标识。


    周琎对品牌没有?太深的概念,除却因为太过?出名而被迫记住的某克某达斯外,对剩下的牌子一无?所知。


    在?和?陈思芸一起逛街边小店时?,看着各式各样的鞋子,也只以为是各有?各的设计,很难想到有?时?一个字母代表的就?是一种?品牌。


    但在?电光火石间,那些因为她太过?迟钝始终没有?串联起来的东西一下变得清晰分明,原来这是一双盗版鞋。


    找不到这样的配色,是因为这个牌子原本就?没有?这种?配色的款式,周琎脚上这双完全属于盗版工厂的再创作。


    对方的语气是全然?好奇,还带着一点渴望,似乎确实喜欢这种?款式,希望也能去?哪买上同样一双。


    周琎双脚向后,鞋面朝着地面,以一种?躲藏的姿态蜷缩,害怕再和?对方那双货真价实的鞋子放在?一起,某些地方的粗糙做工会不可?避免地突显出来。


    也许看着看着,她就?知道这是一双假鞋了。


    周琎对着同桌,神态自然?:“我也不知道,是我妈妈买的。”


    同桌有?点失望,但也不纠结,还想说点什么?,看到周琎身后,朝她努努嘴示意。


    周琎不明所以,回头,看到陆靖文,他拿着试卷站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的身体一下僵硬。


    如?果?是其他人,她不会那么?担心,可?偏偏是陆靖文,有?时?候敏锐得令人喘不过?气来。而且她也不想再在?他面前?这样,既狼狈又虚荣。


    周琎接过?卷子,避开陆靖文的目光。


    她想将这双鞋藏起来,任何偶然?停留在?它身上的目光都烫得令人受不了。她回家时?自行车蹬得比以往都快,老旧的骨架经不起这种?折腾,哐当作响,但没有?一次散架,始终苟延残喘,只是姿态难看。


    周琎到家,脱下这双鞋,放进柜子深处,打开电脑,在?新兴购物网站上查询鞋子价格,发现要几百到上千不等。看到这个价格,心里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期望也落空,她这双必定是双假到不能再假的鞋。


    周琎又开始穿回原来的旧鞋。


    陈思芸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问她为什么?不穿新鞋,她对着陈思芸,有?些说不出口。


    她知道陈思芸不了解那些品牌,对她来说,一双鞋子舒适、耐穿就?很好,把好好的一双鞋舍弃是非常浪费的行为。


    她很希望自己也是这样,但她做不到。


    周琎只能说:“我不喜欢,我穿原来这双就?好。”


    陈思芸可?惜东西,把那双鞋拿出来自己穿了。


    周琎知道陈思芸可?能不在?乎,但她怕陈思芸也会像她一样,某天突然?惊醒,并为之?羞耻,只能选择说出实话:“妈,那是盗版的鞋。”


    陈思芸说:“没关系,很好穿。”


    说完又仿佛明白了什么?。


    周琎没有?阻止,她能理解陈思芸。


    只是某天,等她出门?,那双里面从小洞破成大洞的旧鞋找不到了,原本位置上放着另一双没有?logo的新鞋,款式很新奇,没有?鞋带、没有?魔术贴、也没有?拉链,直接套进去?就?能穿着走路。


    陈思芸温柔道:“旧鞋我拿去?补了,补好以后你想穿接着穿。”


    周琎有?些犹豫地拿起那双新鞋。


    陈思芸说:“这是我跟人学着网购买的,说是店家自己设计的,不是什么?知名的牌子。小琎,妈妈没有?办法给你买那些很贵的衣服鞋子,能买的只有?这种?了,那些盗版的东西我不是故意买的,我是认不出来,以后买之?前?我会给你先看一看。”


    周琎抱住了陈思芸。


    这就?够了。


    她知道那不是和?她们生活水平相匹配的消费,所以从来没想过?为难陈思芸。她只是没法不去?在?意那些清楚展现经济差距的外物,宁愿穿着廉价的品牌装作自己毫不在?意,也不愿穿着盗版被人指指点点,让人知道,她在?意的要死。


    周琎又一次穿了新鞋。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多么?难以忽视的存在?,但老天爷好像跟她开玩笑一样,又让她被班上最潮流的女生注意到。


    她们喜欢凑在?一起研究时?尚,也喜欢将人的品味分出三六九等,更喜欢通过?评价他人来建立自己的权威。


    周琎是刚好被逮到的倒霉鬼。


    “你的鞋长得好特别哦。”


    “在?哪里买的?我从来没见过?呢。”


    “不过?这样看还是有?点奇怪。”


    “感觉和?校服不是很搭。”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也不在?乎周琎回答了什么?,对视着挤眉弄眼。


    周琎看着她们露出的嬉笑,并不觉得那种?嘲弄是自己太过?自卑而导致的过?度敏感,有?那么?一瞬狼狈到想要蜷缩起来。可?这已经是陈思芸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她不能再为难她。


    周琎抬眼,故作好奇:“过?两周就?期中考了,你们怎么?还有?心情聊鞋子?复习得怎么?样了?我上次退步了三名,好担心这次还考那么?差。”


    这回儿,她还想跟人聊,对面匆匆敷衍两句就?不想理她了。


    脚上的新鞋穿着还是不适应,但如?果?只有?这么?一双鞋,那么?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周琎走到不远处的陆靖文身边:“怎么?每次这种?时?候都能见到你?”


    陆靖文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旁,和?她走到楼梯间:“陈曙天让我来还你作业。”


    周琎接过?练习册,深呼吸一口,道:“我之?前?不是故意买盗版鞋的。”


    “嗯,”陆靖文应了一声,看着她脚上的鞋,道:“这些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周琎的脚步停了。


    陆靖文也停下来看她:“我不觉得贫穷应当自卑,也从来不……”


    周琎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觉得贫穷应当自卑,但你瞧不起因为贫穷而自卑的人吧?”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能看出来。


    他瞧不起她觉得自己妈妈的职业见不得光,瞧不起她不敢带好朋友去?破破烂烂的家,瞧不起她藏起身上廉价物品不敢承认……他瞧不起她,从方方面面。


    她揪着他的校服领口,迫使他低下头来:“不要跟我说这些话。你穿着比我贵一倍的校服,在?我骑着三百块自行车的时?候,两千块的山地车对你来说只是减震功能还行。你从来没有?缺过?钱,也没吃过?缺钱的苦头,你根本不知道自卑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告诉我,贫穷不应当自卑?”


    她的手因为愤怒而忍不住发力。


    陆靖文被拉着再低头,离她怒火汹涌的双眼更近了。


    “陆靖文,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


    反省


    周琎揪完别人?领子, 自?己倒是过得很好。陆靖文几次路过走廊顺带看一眼隔壁教室,都能看见她在埋头苦学,一点不受影响。


    但要说她发完火就忘了这事也不对, 她记着呢。看到他就要翻白眼,但因为技术不过关, 表现?出来就只是单纯向上看而已?;走路要特地?走在官倩倩和陈曙天旁边,挑个离他最?远的位置, 更不用说坐下吃饭……零零总总,不足为道。


    期中考结束,陆靖文依然?是第一, 他顺着排名往下找, 在二十四名的地方找到了周琎,她的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 比他做得更好。从总排名来说?,周琎比之前进步了。


    生气没影响她学习,但好成绩也没降低她的怒气。


    陆靖文头一次觉得有点服气。


    他有在认真思考周琎说?的话,这次的爆发让他想到更早时候的“大少爷”, 原来本质上都是说?同一件事。


    说?他不识人?间疾苦, 做不到真正?易地?而处, 只能高高在上地?夸夸其谈。


    陆靖文做完作业回到家时还在想这件事, 坐在书?桌前,余光看见林望星下楼上楼好几次, 干脆在他某次路过时出手?把人?捞进房间,关上了门。


    林望星手?上还抓着偷拿的小零食,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太饿了。


    林望星不胖, 只是圆嘟嘟的很可爱,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嫌弃自?己太孩子气, 向家人?宣告要戒掉零食,努力运动,争取纵向发育。


    结果被陆靖文抓到小家伙偷吃东西。


    陆靖文把手?摊开在他跟前,不说?话。


    林望星默默交出零食,满眼不舍。


    陆靖文才道:“我有一个朋友,他认识一个女生……”


    林望星抢答:“我懂!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


    陆靖文一把捏住弟弟的脸,林望星迫于?淫威,不说?话了。就是因为这样,陆靖文才不找其他人?,只找林望星,毕竟这种?拙劣伪装骗不了人?,只能暴力镇压。


    陆靖文将认识周琎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想都说?给林望星听,只有些最?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明晰的东西没能说?出口。


    他问林望星:“是我错了吗?”


    林望星道:“我不知道你是对是错,但我觉得你对那个女生好刻薄哦。”


    “……刻薄吗?”


    “我听下来,感觉她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不好的事啊,基本没有影响到其他人?。你可以不喜欢她的性格,但没必要特意让她知道你讨厌她啊。”


    陆靖文有些恍惚:“她可能抢走了其他人?的机会,而且她对她妈妈不好。”


    他没有告诉林望星这里的“妈妈”说?的是陈思芸,哪怕只要这么一说?,林望星立刻就会调转枪头,站到他这边来。


    林望星摸摸脑袋,道:“如果她真的抢了别人?的机会,肯定是她不对。但我还是觉得你对她特别苛刻。我做错事你都会先教我,不会直接就认为我很坏。”


    陆靖文:“……”


    林望星还道:“而且人?本来就很容易对亲近的人?脾气坏,你有时候对我也?很凶啊!”


    他趁机控诉。


    “对了,还有可能是她妈妈做错什么了,那个姐姐才发火的。大人?也?是会做错事的,不是只有小孩才会犯错。


    “反正?我觉得你对那个姐姐要求太高,管得也?太多,有点不像你。”


    林望星下了结语。


    陆靖文没有说?话,转身把林望星关出房门。他在弟弟“过河拆桥”的抱怨声中,打开手?机,看着过年时的那一条“新年快乐”,点进周琎的微博,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值得分享的生活。


    林望星发来一条微信:“对了,哥,我有点好奇,三百块的自?行车真的能骑吗?不会走着走着就散架吗?”


    这一瞬间,陆靖文突然?明白了周琎的感受。他一点也?不了解她的生活,却?对她指手?画脚,大加评判。


    周琎还在生气。


    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六月是常受台风影响的日子,数学竞赛的预赛刚好举办在这个时候,老苏让高一数竞小组的成员全都报名试水。


    他们考试那天是个风雨大作的周六,陆成岩开车送陆靖文去考点,林漾往他包里塞了一件外套,怕下完雨天气冷。


    路上因为下雨堵得厉害,城区里几个下水设施规划老旧的地?方已?经泛起积水,陆成岩听着交通播报改了好几次路线,半个小时只开了预定路程的一半。


    陆成岩看了眼时间,安抚他:“还好提早出发,应该不会迟到。”


    陆靖文应了一声,看着车窗,雨点打在玻璃上的频率让它还来不及流下就被新的雨滴覆盖,整个窗户一片斑驳,将车内车外彻底隔成两个世界。


    他在车里吹着空调,不冷不热,也?无风吹雨打,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而他想着的,是车外充斥暴雨、积水和泥沙的世界。


    和他不同考场但一个考点的周琎要如何出发,又能不能准时到达?


    陆成岩在开考前十分钟将陆靖文送到考点。一下车,暴雨就打在伞上,让人?感受到雨水的重量。


    陆靖文尽量避开积水深重的地?方,走到教学楼时还是湿了一点鞋,更不用说?那些被风吹斜的雨滴,全都绕过雨伞,附着在人?身上,形成一股淡淡潮气。


    他现?在沿最?佳路线慢慢走上去,刚好能赶上开考。


    但他犹豫片刻,还是在湿漉漉的走廊里小跑起来,从远处上楼,选择了会经过周琎考场的路线,从窗口匆匆一瞥。


    周琎坐在角落,面色沉静,像是到了许久,没有一点手?忙脚乱。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①


    她则相反,因为有很多劣势,所以从一开始就用更多的准备来避免。


    陆靖文的心?定了,跑向自?己的考场,在铃声响前入场,全神?贯注。


    考试很难,哪怕他十分专注,考完仍觉一塌糊涂。为此,他既觉得仍有诸多难题可以探索,值得高兴,又生出点少见的不甘心?,因为想胜过某人?。


    陆靖文朝周琎考场快步走去,好运地?撞上他们鱼贯而出。周琎挤在乌泱泱的人?群里,陆靖文轻声喊她的名字。周琎回头,看见他,又一声不吭地?转身向前走。他就知道。


    “我想跟你对最?后一题的答案。”


    这招居然?有用,周琎的脚步明显迟疑。


    看来最?后一题对她来说?也?令人?困惑,但很可惜,他没做出来。


    周琎和陆靖文一起站在走廊边,给其余正?常通行的学生留出空间。她看起来湿漉漉的,校裤颜色发深,紧紧贴在腿上,书?包背在身前,两边露出来的白色短袖因为被雨淋湿显出半透痕迹。


    陆靖文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把书?包背在前边:“你早上怎么过来的?”


    都已?经留下来了,再犟着也?没有意义,周琎看着地?板,不和他对视:“公交车转车,再走一段路。”


    在大雨里走路,难怪浑身湿透了。


    “不堵车吗?”


    “堵啊,所以我起得很早。”


    简短对话后,她看起来不那么抵触了。陆靖文从书?包里拿出外套,递到她跟前:“先穿我的衣服吧。”


    周琎抬头看他,又或者说?瞪着他,像是在生他的气。


    陆靖文恍然?,还有一句话没说?:“对不起。”


    周琎的眼睛瞪大了,显出一点惊讶。


    这回轮到陆靖文不解,他以为她是因为这句话的缺席而不高兴,现?在看起来却?不像。等他想再认真观察她神?情,周琎已?经接过外套,朝厕所走去。


    她背面也?湿透了,能清晰看见白色校服里边的衣物轮廓,陆靖文移开目光,看向天空,雨还在下。


    “陆靖文,”周琎换好衣服出来,他的外套穿在她身上太过宽松,显得有点拖沓,但她总算可以正?常背包了,她说?:“走吗?”


    算是和好。


    两个人?各自?撑伞,在雨中并肩前行,走到校门口时,陆成岩的车已?经等在那里。


    陆靖文道:“走吧,送你回家。”


    周琎摇头。


    “雨下太大了,再淋湿会生病。”陆靖文说?。


    周琎有些走神?,一下没有拒绝。


    陆靖文想了想,收伞,挤到她的伞下,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呼吸都显得鲜明,周琎僵住了。陆靖文拎着她的书?包,半推半带地?把人?带到车后座,开门,接伞,请她入座,动作一气呵成。


    周琎差点没反应过来,看着干净的坐垫,对陆靖文道:“我的裤子……”


    是湿的。


    她还没有说?完,陆靖文已?经矮下身子,对她道:“没关系。”


    周琎被他的语气触动。


    也?许比起那句“对不起”,她更想听到的是这句“没关系”。


    让她可以不用一直战战兢兢,时时自?省,不断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情。


    周琎坐进车。


    陆靖文替她关上车门,自?己去坐了副驾驶,跟陆成岩道:“爸,麻烦先送我同学回家,鸿宇小区那边。”


    陆成岩看了他一眼,尽量亲切地?和周琎客套了两句。


    等把人?送回家了,车上只剩他们两人?时,他才对陆靖文道:“早恋可以,其他事情不准做,管好自?己,负起责来。”


    陆靖文道:“你想多了。”


    陆成岩不知道信没信,只说?:“不准欺负女生。”


    陆靖文没有说?话。


    他已?经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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