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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 云雾褪去现旧人


    ◎推广新律◎


    酒楼外, 接连不断的炮竹声响起。


    酒楼内,恭贺与鼓励之声此起彼伏, 直到众人听见魏家大郎的话彻底歇停。


    不在京的考生们纷纷交头接耳打听口出狂言的人是谁。


    京都是个名利和权术的巅峰之地,谁也不知一个人的背后会有怎样盘根错节的势力,如此行径的要么出生在庞大家族里的宠儿,要么是皇亲贵胄的得力犬牙。


    是以,即便他们听了愤愤不平也都不会也不敢贸然的开口。


    当得知他乃战死疆场的英烈魏武侯嫡长子、萧岚公主的大伯兄,大齐战神的嫡亲兄长, 外地的考生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左右魏家大郎讽刺的不是他们,还是莫要多事生出是非了,以免自己的仕途毁于一旦!


    众人都悄悄看向状元郎和榜眼。


    李荼仿若根本没听见,接着与同窗言笑晏晏的婉拒接踵而至地劝酒, “内子有了身子, 我不宜饮酒太多,恐会醺着她。”酒楼外的炮仗声渐渐稀落,他温润有度而内敛的声音将众人的疑惑和愤慨缓缓消融。


    外地的考生猛然懂了, 李荼是状元郎,压根没必要和一个连科举都没法参与的人论长短, 计较了那才显得自降身份!


    任由对方蹦跶便是,权当是茶余饭后的跳梁小丑献戏!


    然则李荼的同窗姚仲德可不那么柔和, “李兄仕途无量, 家中又有贤妻, 可放手建功立业啊!不像某些人,入不了科举也就罢了,还和宫女在月下厮混, 这也就罢了。最好笑的是, 那宫女还不愿入他的后宅, 啧啧啧,人生之废属实难料啊!”


    魏家大郎的风流韵事在男人眼里就是个笑话!他在月下办了一名宫女,结果人家还不乐意进侯府做主子,这可耐人寻味了!纷纷猜想可是他办的太糟,体验感太差,人家姑娘为奴为婢也不要他!


    外地的考生经由京都的考生一说,也都听懂了姚仲德讽刺的是谁,一时机看魏家大郎眼神越发鄙夷和不屑!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怎能做出强迫女子的丑事!怪不得状元郎李荼懒得与他争论!


    “姚二郎你算什么东西,敢诽议我!”魏麟气的炸毛!


    他最恨人提起那桩事了,因为当夜他什么都没干!可他不但百口莫辩,还要被迫认栽,宫女和魏瑾联手摆了他一道,所有人都认定是他强迫了宫女,更可恨的是还被宫女给甩了!


    于他而言是奇耻大辱!这段时间,不论他走到哪儿都有人暗暗地笑话他,众人看他的眼神亦是充满戏虐。


    “笑话!我当然不是个东西,我乃大齐的进士。”姚仲德拍案而起,他有一位首辅的爹,才不怕魏家的大郎,“不像某些人,以权逼迫女人,委实忍不住费点银子去烟花柳巷不成?还真不是个东西!”


    这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魏霖眸光陡然一戾,想到母亲也是这般骂的他,气的歪歪扭扭冲上前,嘴里骂骂咧咧。姚仲德撸起袖子,天不怕地不怕地备战。


    可二人都被两方的好友拉住了,为这事打起来,留下不好的名声,他们的仕途也就坎坷了。


    “别生气姚兄。”


    “是啊,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对啊,不值当呐\"


    魏麟的小弟们虽没进士的崇高心气和追求,却也是知道利害关系的,他们都是没落世族的子弟,跟着魏麟不代表真的迎合魏麟。他们更是知道这里的人不少都非池中之物,今日结下仇改日想攀交就无望了。


    “小侯爷,咱们去另一个地儿吧,我知道京都新开了一家酒坊,比这儿还气派!”


    “那里除了美酒佳肴,还有胡姬作曲起舞!”


    “”


    魏麟怎会听,手朝着小弟们的脑门砸过去,“凭什么我走?”


    姚仲德也不愿退让,满脸不屑,“哪是我要和他见识,是他赖着不走!”


    二人之间相隔不远,都因为被人拦着,没真打起来,可若是不拦着,怕是真要打起来,众人一时都觉得头疼。魏决和霍文佑皆是避的远远的,前者和魏霖是亲戚,如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满脸窘态,后者深受父亲的叮嘱,人在高位,务必低调,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姿态。


    “姚兄,姚大人为圣上操劳国事已伤神不少,你今日冲动事小,让姚首辅分心事大。”李荼不徐不疾地点了一句。


    姚仲德瞬间收起张牙舞爪,心道好险!没考上,父亲对他已经很生气了,若是再闹出打架斗殴,他那文武双全的爹怕是要抽了他半条命。


    “魏兄,听闻魏驸马向皇上陈情由你袭爵,此时不宜生乱,还望魏兄珍惜当下的羽翼。”李荼平静的语气是不容置喙,“魏驸马念在手足之情不与你争爵位,可探花郎就不一定了。”


    魏决:“”


    真该找个地缝钻进去


    果然,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陡然一消。


    众人都对这个状元郎刮目相看,短短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地击中各自的要害。就这样,魏麟被小弟们拉出酒楼,姚仲德也被同窗安抚着重新入座-


    蓬莱酒肆的一楼胡姬站在中间高台之上扭动舞姿,魏麟却难得没了心思观看,小弟们见状纷纷安抚。


    “小侯爷别担心,魏决虽中了探花,可他家中在朝中无人帮衬,不会威胁到您的爵位。”


    “不错,若是爵位让魏决袭了去,萧岚公主脸上也无光啊,小侯爷袭爵怎么说都比魏决袭爵来的对萧岚公主有利!”


    “”


    小弟们的话并没安抚到魏麟,他喝多了酒,尿意颇深,便起身去了后院的恭房,回来之时途径一间厢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犬子能中,全都仰仗首辅大人了,这杯我敬您。”


    “哎,李荼勤学苦练,是他自己挣来的功名,老夫可不敢当!”


    魏麟顿住脚步,是首辅大臣姚鸿危和吏部考功员外郎李显!


    瑶光殿。


    昨夜,萧岚将驸马赶到了偏殿,她睡的格外香甜,尤其是听说驸马一早又冲了凉水澡,嘴角像是吃了蜜似的翘得压不下来。


    洗漱穿戴整齐,萧岚和驸马一道用早膳。


    立冬了,水晶虾仁饺、脆皮羊肉饺、鲜蛋果仁饺


    PanPan  美味佳肴纷繁多样,又不失烟火气。


    水晶虾仁饺一贯是萧岚的最爱,但今日的口味却和往常的不同,翠竹说:“原先的厨娘病了。”


    “原是如此,”萧岚什么都好打发,唯有在吃上面很较真儿,看着碗里的被她咬了一口饺子,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


    彼时,一双筷子进来夹走了那个缺口饺子,在另一个碗里分离出虾仁,最后将分出的虾仁夹回她的碗里。


    见状,萧岚用筷子夹起来送口里,顺理成章道:“不够。”


    “岚儿等着。”魏瑾薄唇上扬,继续用筷子给萧岚分。


    不多时,萧岚的碗里的虾仁堆成了小山,她满意地笑赞,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般吃,虾仁都变的鲜嫩了。”


    魏瑾岂会不知萧岚的橄榄枝,意兴阑珊地接下来,“岚儿喜欢,日后为夫都给你拨出来。”


    萧岚眉梢一挑,“喜欢啊,劳烦驸马了。”她和驸马对视而笑,二人的嘴角都高高翘着。


    翠竹和焉桃见了纷纷替夫妇俩高兴,感慨府里终于有了烟火气。


    刚用完早膳,管事慌慌张张地来报,“魏氏的族老魏硕明在前厅求见。”


    “送喜帖也不必一大早就来吧,这是担心本宫少了礼不成?”萧岚对族老的印象很不好,谁让他们联手温檐欺负她的驸马。萧岚懒懒散散地喝着膳后的奶汤,含糊道:“你替本宫收下就说本宫会莅临,但这会儿本宫还没起。”


    管事却摇头,“他不是送请帖的,而是求公主替他的独子魏决主持公道!”


    “”


    萧岚和驸马双双进了前厅,二人脚都没站稳,族老魏硕明就跪立不起,不论萧岚吩咐管事如何劝说拉着,他就是不起来。


    魏硕明满脸颓丧,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就差老泪纵横了!


    他痛彻心扉地捶胸顿足:“殿下,犬子寒窗苦读十二载,不折桂枝不罢休,却被魏家大郎说成是舞弊作假,还请殿下为犬子主持公道啊!”


    萧岚眉心一跳,狐疑地看了眼驸马,他缓缓摇头表示非他所为。萧岚点点头缓步到上首落座,驸马则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萧岚再次令魏硕明起来说话并赐坐,魏硕明这回起来了却始终不肯坐。


    她笑了笑,“族老此言好生奇怪,大伯兄既是口出狂言,你为何不寻魏氏的宗妇去要个说法,而是来了本宫这?”


    想当初,驸马被他们五花大绑地按着要动似刑,魏硕明是刽子手,温檐是下令者,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想二人船这般快就翻了?萧岚故作不懂,“即便是要讨个公道也有衙门、刑部、大理寺可给魏族老声张正义啊!”


    魏硕明的身子越发躬了躬,心知萧岚不愿出手,绝不能再得罪了她。他思忖了良久,将昨夜李荼在青云轩的话复述出来,“皇上推行新律,我儿既考取了功名,按律可参与袭爵的竞争。魏家大朗口出狂言,污蔑我儿,按律说他已没有资格袭爵。驸马兄友弟恭,可也要分人品。殿下鼎力支持皇上,老臣这才斗胆前来请求声张正义。”


    倒是学会了借力!萧岚冷哼。想起上一回驸马在魏武侯府被众人欺负的场景,想要她助魏决袭爵等到下辈子吧!


    萧岚手肘搁在身侧的矮案上,刻意靠近驸马那侧,“驸马听听,这世道也变的也太快了。驸马去晚了大伯兄的生辰宴要罚,罪名是不敬爱兄长。驸马知错就改,听从诸位长辈的教诲,支持大伯兄袭爵也要被说,因为你悖论了正义。”


    “这天底下怎有如此滑稽前后矛盾的人?驸马你说,这回本宫要如何帮你?”


    魏瑾面浮笑意,顺着萧岚的话,“为夫也不知,不如还是问问族老的意思?”


    魏硕明已是冷汗涔涔,她深深地领教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魏驸马不受宗妇的喜爱,他也是顺着宗妇的意思罢了,哪里是真的教诲魏驸马。可这些话他不能说,说了就是变相承认过去他的行为纯属刁难!


    “老臣惶恐,老臣知罪,可这”这了好半天,魏硕明也憋不出后话。


    萧岚可没闲工夫再听,她的驸马被诬陷时,魏家人一个都没站出来,反而要落井下石。如今魏决被诬陷,她又凭什么要维护正义?遑论驸马也许还会和魏决争夺侯爷的爵位,她不帮忙驸马夺爵,他们魏家人就该躲在被窝里偷笑了!


    “族老,本宫不过是一介女流,委实没法干涉朝政,遑论是科举和爵位,这二者都是我大齐的根基和命脉。”萧岚虽厌恶他们的行径,却也不会真把人都给得罪了,只道:“这样,您有冤屈就上大理寺刑部和衙门去说。既然大伯兄认为科举不公,有舞弊,就让他带着证据去敲登闻鼓,别在你们面前瞎嚷嚷!”


    魏硕明心知萧岚这是打算置之不理了,心中已是悔恨莫及,他哪里晓得那个混账东西会把脏水泼到儿子身上!


    彼时,魏宅的管事的屁滚尿流地跑来,进了厅,咽了几口唾沫,先给萧岚和驸马行了礼,急道:“不好了不好了,魏家大郎正在朝堂外敲登闻鼓纳!嘴里高喊着进士甲等舞弊!”


    闻言,魏硕明气的险些背过去,早已忘了要萧岚主持什么公道,连忙行礼告辞,脚步生了风似的往外走。


    “”萧岚哑口无言,她缓缓看了眼驸马,低声,“我这张嘴可是开过光?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魏瑾桃花眸落在饱满的唇瓣上,耳朵里都是那一夜亲吻的水声,他忍不住说:“尝过才知道。”


    萧岚瞪了他一眼


    “岚儿,我们也去看看吧。”魏瑾不担心魏麟,可不想他丢了父亲的脸-


    礼部公府。


    科举的过程进展且结束的一切顺利,礼部的相关的官员都是松了一口气,各个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都卸了,恢复了过去闲散时而忙碌之态。


    礼部尚书徐正青和吏部考功员外郎李显在书房里喝茶。


    科举是今年划到礼部来的,徐正青接到政令时那是两眼一黑,双手抓瞎啊!他忙去拜访好友、吏部考功员外郎李显,得亏是好友在幕后替他把关、整合、分布和罗列,这才使得一切都井然有序,毫无岔子。


    今年的考生里有李显的儿子李荼,为了避开,李显在考题、考生这里,并不给予佐见。


    即便有了帮衬,科举虽然在礼部之下设立了贡院,考试、阅卷、放榜、组织都在贡院里举行,但徐正清还是一日的安稳觉都没睡过啊!


    他和李显是同窗,谈起今年李荼的考卷,可谓是赏心悦目。


    李显虽出生寒门,但心气和志向都不逊色世家大族,徐正青很欣赏这对父子。二人正聊的投机,礼部侍郎忽然急急地来报,“大人,有人在敲登闻鼓,说科考不公!”


    徐正清大惊失色,以为又是落选的进士不满录取的结果,是以用敲登闻鼓这样的方式宣泄怀才不遇,心里暗暗憋屈。


    他并没什么极大的反应,而是克制着嫌弃的语气,“先好生安抚劝说,若是不成,就上报衙门和大理寺。”


    他是今年的主考官,为了主持好从业生涯里的第一场科举,可谓是劳心劳力,起的鸡早,睡的比狗晚,落第的进士闹事在往年也是常有的,他不想将闹剧弄大了影响过去一年的政绩,更不怕卷入科考舞弊风波,因他行得端、坐的正。


    侍郎却摇头,“已通报衙门,敲蹬闻鼓的是魏武侯的嫡长子,大郎。”


    徐正清手上的杯子啪嗒一声掉在茶案上,杯盏咕噜噜地转着圈,停下。他满脸想不通,“这这这一甲三子里头还有他魏家人纳,怎么就不公了?”


    侍郎也是苦着脸,李显面色凝重-


    贡院的长街又一次熙熙攘攘地吵起来,和上一回放榜的热闹喜庆不同,这回大家伙儿都是面色深沉地来求证的。


    “为何考入一甲三子的尽是京都的考生?因为他们都作弊了!”魏麟扯着嗓子高呼,“吏部考功员外郎李显托首辅大臣姚鸿危给他儿子李荼走后门!”


    他没嚎一嗓子,那些个小弟们就跟着嚎一嗓子。


    很快就惹来一群哗然。


    二甲和三甲的进士人选有一大半都是京都人士,其余的便是各地学子中的翘楚,不过今年的一甲都花落京都,在往年却是不曾有过,委实是头一遭。


    不知谁问了句,“你有什么证据?”


    “我昨夜在蓬莱酒楼亲耳所闻,吏部考功员外郎在蓬莱酒肆向首辅大臣姚大人致谢,说没有姚大人,他的儿子李荼就考不中!”魏麟将所听添油加醋了一番,“我所言句句属实,还望这二位大人来此与我当面对峙!”


    说着,他推了一把在旁畏畏缩缩的两个布衣扮相的男子。


    身子胖的人说,“草民是蓬莱酒楼的掌柜,昨夜首辅姚大人的确来了小店,可小人不知另外一人是谁。”


    身子瘦的人说:“草民是蓬莱酒楼的伙计,昨夜进去送茶水时听到了这番话,可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魏霖看了眼侍卫,侍卫将二人带了下去。魏霖小步绕圈,“诸位都听见了,我说见所闻属实,倘若有假或是有误解,也该这两位大人出面亲自说清楚道明白!否则对外地的考生就是不公平!”


    魏麟的小弟在隐匿人群里煽风点火。


    “不公平!要求首辅大人和吏部考功员外郎出面对峙!”


    “对,我们寒窗苦读十二载,为的就是日后能一展所长,先皇建立大齐,延续科举制度,今上又兴改律法,为的就是要明珠不受蒙尘,科举选士不应该看出生和家族,只重才学!”


    “我等都是落魄的世族,只有刻苦耐劳兴许会有出头的一日,也能为朝廷效力,自此改门换楣,光宗耀祖!可若是科举选才也只要京都的学士,那么天下的考生就没必要参选了!”


    而京都或是地方上落第的进士,正是满腔苦闷无处发泄之际,这会儿被一煽动,也起了浑水摸鱼之心。


    “既然魏小侯爷有异议,按照我超律法疑不用的原则,此次考试结果该不予认可。”


    这话自然冒犯了入第的考生。


    “既然只有一甲等的三人有嫌疑,为何要拉上所有的考生?这也不公平!我们都是勤勤恳恳考出来的,绝无作弊的可能!考不上就找找自己的原因,为何要怀疑所有考上的!”


    “就是就是!”


    他们之中,有的是不愿被殃及池鱼,有的是巴不得进士三甲落第,他们则能顺位而上,还有的也是抱着看戏的姿态。


    不多时,考上的和没考上的都争吵不休。


    衙门的官差早就闻风赶到了,因为敲登闻鼓的是魏家大郎,都知道他年幼时体弱,各个都不敢真的上前强行压制,只好先好言相劝。


    可惜事与愿违。


    “我们要求重新考一次,还大家一个公道!”


    “你说重新考就重新考?凭什么!你们自己考不上,还非要说每个人都舞弊了!下回若是你们运气好考上了,也遇上一群蛮不讲理的,看看你们如何自处!”


    “首辅大臣姚大人乃考官之一,又是进士姚仲德之父,谁知道他有没有给自己儿子防水让姚仲德通过呢!”


    “我可听说了,姚仲德在国子监常年垫底,这回竟然能入选贡士,指不定就是他父亲给儿子透漏了题!”


    “嘿呦!怀疑到我头上了?你们也不掂量自己够不够格!还有啊,我一个落第的进士都没要求重考,你们到好,揪着我考上了进士来做文章??要我说不如公开诸位落地考生的考卷,谁丑谁知道!”


    “你骂谁呢!”


    “”


    哪怕是落第的进士,衙门的小官差那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劝说了这个落下了那个,只能眼巴巴看着闹事的越来越多,他们心急如焚,生怕见了血!


    礼部尚书徐正清赶到时,贡院外头已成了乌糟糟的菜市场,吵闹的不可开交,看着选上和没选上的考生们争执的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他顿时心里叫苦不迭。


    这次徐正清担任主考官,功夫下的可深了,自问揣摩了几分圣意,又结合当下朝堂分歧不断的实政,出了一份如何平衡依法治国安民和依祖制治国的题,既迎合了圣心,还令朝堂的百官也满意,又让年轻一辈分的学子各抒己见。


    其中李荼、霍文佑、魏决三人的文章答的是最全面。


    这里头李荼又更胜过后者两人,他的词藻毫无拖沓的多余,每一句都紧扣依法和祖制的平衡,更为难的是,他将依法治国和祖制做了融合,取出二者之间的精华,摈弃了二者之间的糟粕,并在不同的领域有不同的比例,且提出“践行定论”的策略。


    说白了就是试试,边试边改,好的保留,不好的丢弃!


    他的文章是连首辅大臣姚大人都觉得因地制宜的,可谓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怎么到了魏家大郎的嘴里成了走后门的。


    “大郎啊,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徐正清其实对魏家大郎无感,可谁叫人爹是英烈呢。


    魏麟又将昨日所见所闻说与徐正清听,不依不饶道:“首辅姚大人和一甲三人始终避而不见,他们若是心里没鬼,为何不敢与我当面对质?”


    徐正清暗骂魏家大郎没脑子,一甲的前三人自然是进宫觐见皇上了!


    “不如这样,徐大人将所有的考卷公布在此,让我等匿名选举,挑出来前三的文章来,如何?”魏麟一心要将魏决的名次给拉下来,昨夜在侯府他被母亲训的满地找牙,他只好出去买醉,好在老天有眼!竟然给他撞见了科举的黑幕,只要一甲前三的名次作废,魏决的名声就落下了污点,如此,就没资格和魏麟争夺侯爵了!


    徐正清岂能如他的意?


    他也是一路磕磕绊绊考出头的,怎会不知这些闹着要公开的考生们心里所想,只要不选那些中选了的考生,他们这些落选的不就能翻身了?说不定还能闹的让皇上重开省试!


    若真是这样的结果,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被罢黜都是轻微的,落狱便是皇上一念之间的事!历朝历代,都是皇上做好人,他们做坏人!


    “胡闹!科举何等严肃之事,岂容尔等胡言乱语!大郎,你若再不依不饶,我只得寻你族族老来了。”


    不提还好,提了更炸,魏麟嗤笑,“徐尚书不提我还忘了,族老曾任职首府辅大臣姚大人的下首,谁知他有没有问姚大人旁敲侧击试题好让魏决提前做好了功课?”


    此言犹如平地惊雷,场面越发混乱了起来-


    太和殿。


    萧恒端坐龙椅,问李荼平衡依法治国和祖制的文章,首辅大臣姚鸿危坐和刑部尚书霍谌坐在下首听着,他们的对侧是太子萧誉。


    殿中除了李荼还有霍文佑和魏决,二人站的笔挺立直,始终维持着谨慎自持的状态,脑子里不断的演练再演练,以备皇上问起才学他们能发挥出最精华卓越的一面。


    然后,李荼的脑子就像是装满了文墨,不论皇上问什么,他都可以答的流畅、新奇、有理有据。霍文佑不禁期盼李荼能稍稍磕绊一回,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魏决的期盼就更深刻强烈了,他终于能像魏武侯的两个儿子一样站在金銮殿上,思绪一会儿飘着,一会儿沉着,可愣是没有开口的机会,这可与他昨夜酝酿、想象的不大一样!


    “霍文佑、魏决。”


    恍惚听见皇上喊人,霍文佑和魏决都是浑身一震的吼应:“臣在!”


    把金銮殿上的几人给惊了一会儿,姚鸿危侧目看了眼几人,高高扬起的眉梢落了落。刑部尚书霍谌微微拧了拧眉,暗骂儿子真是没见过世面,还不如寒门出生的李荼呢!萧誉是年轻人,倒不觉得有什么。


    萧恒虽贵为天子,却是能理解潺潺学子的亢奋和激昂,颔首笑了笑问二人,“你们也来说说。”


    按照名次,自然是霍文佑当先回答,魏决不急在这一时,慢慢的等,心跳猛烈。霍文佑亦然,但他面上维持着稳稳当当第作揖,“臣”


    “不好了—”


    听见是掌印李厚的声音,霍文佑维持着手势不动。


    “落第的考生现在都汇聚在贡院的外头,他们口口声声的说科举不公,有人泄漏了试题,他们要求朝堂务必给一个说法!还有人敲登闻鼓,说是亲耳听见了有人收买了考官,让他的儿子中选。”


    霍文佑垂下手,他和李荼还有魏决都看向李厚。


    李厚面上镇定,心里暗暗叫别看小的,心想他只是一个传话的,他可没胆子怀疑能中一甲的三人。


    “落选的考生年年都有几个闹事的,”萧恒对有才之人一向宽宏,他也怀才不遇过、更暗自伤神过,是以吩咐,“好生劝解,敲登闻鼓的那个先扣押,切记,询问若无刻意滋事的坑就不必用刑,警告牢狱即可。”


    李厚哪敢应下,苦着脸道:“皇上,敲登闻鼓的是魏武侯的嫡长子魏家大郎。”


    殿内静默了好半响,萧恒当即面浮起疑惑,“他又不是落选的进士,怎会参合进来?他又是告谁?”


    李厚尽量忽视殿内一甲三子的眼神,“魏家大郎状告的正是一甲三人李荼、霍文佑和魏决几位郎君,说他们与首辅大臣姚大人提前沆瀣一气,早就知道了试题。”


    “我老臣?”姚鸿危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霍谌就不淡定了,“皇上明鉴,我与姚大人考前嫌少碰面,谈何泄漏啊!!”


    萧恒信赖姚鸿危,自然就信了霍谌,问:“究竟怎么回事?”


    李厚垂着头一五一十将所知阐述,萧恒听了面色也越来越阴沉,最后只得吩咐姚鸿危等人一同去看看。


    在殿上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的霍文佑和魏决心里恨啊!


    该死的魏家大郎!-


    萧岚和驸马是在贡院的门口遇上李显和姚鸿危二人,前者满脸是克制隐忍的怒意,后者亦是端着不怒自威,二人见了萧岚和驸马恭敬的行礼。


    “李大人,魏某认为今日是李兄展露头脚的契机。”魏瑾没说的是,今日或许也是新律推行的契机。


    这话没头没尾的,萧岚听的豪无头绪,可她看了眼李显,此人面色深凝了片刻竟缓缓地点头,接着他和随从吩咐了什么,就由衙差护着追上姚鸿危,二人行至闹事的中央。魏瑾又对韩砾吩咐了些什么。


    不多时,李荼、霍文佑和魏决也到了人群里,他们与中第的进士站在一处,和院子里落第成群而立的进士泾渭分明。


    “驸马方才和李员外郎打什么哑谜呢?”萧岚等了一会儿,发觉驸马没有告知她的迹象,这才忍不住问的。


    魏瑾眸中蓄着笑色,“有关状元郎的,岚儿好奇别的男人?”


    听出话音里的揶揄,萧岚将话题掰回来,“别的男人岚儿自然不好奇,可驸马竟知一个男人的秘密?好生奇怪啊!”


    言罢,手心被挠了挠,萧岚觉得痒就想抽回来,可驸马的力气比她大,她只好挠了回去。


    一次还不够,再来第一次,趁着众人的视线都被闹事的进士吸引,萧岚眼疾手快地凑过去,亲了一下犹嫌不够,还轻轻地舔了舔、钻了钻。


    很快做完这些,萧岚一本正经地拉远距离,灵动的杏眸碎满了明媚的日光,一副谁怕谁,放马过来的架势。


    魏瑾薄唇上还留着清香,水痕在日头下光泽闪动,他下意识抿了抿,心里窜起一股火,但光天化日之下,什么都做不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魏瑾不再弄小动作,看了眼李荼的方向,“一会儿岚儿就知道了,事关李兄的名誉。”


    萧岚轻轻哦了一声,神神秘秘的。


    “岚儿,”魏瑾深深看着萧岚,声音低沉了几分,“莫要再招惹为夫。”


    闻言,萧岚竟莫名的腿软。


    “放肆!”姚鸿危高亢的怒吼响彻云霄。


    闹哄哄的进士们缓缓放低了声音。


    “此次科举改制,本官不曾参与过考核,如何替犬子舞弊?”李显一生为官谨慎清廉,又是寒门子弟出生,最能体会出人头地的心酸和苦楚,被人这般诬陷,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彼时落第的人全然没了理性,觉得此言毫无可信度。


    “既然李大人问心无愧,那么把考卷公开又有何难?”


    “不错!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


    “无知小儿!”姚鸿危冷哼,他从武转文不十几年,一路厮杀登上首辅之位,靠的可不仅仅是写文章!!他还辅佐了两代朝堂和三任帝王,深知人性的劣根,根本不屑和落第之人解释,“天下的考生若都尔等一般胡搅蛮缠,依我看这科举不要了也罢!免得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挤入朝纲,乱我大齐!”


    刻薄刁钻的言语激怒了落地考生。


    “姚大人避而不谈给李荼开的后门,反而辱骂我等,我们虽然落地了,可也是堂堂的进士,朝廷不能这般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让它过去,我们无非是想要一个真相!”


    “”


    进士们的沸反情绪越发高涨,高高的齐声唤着:“要一个真相!”


    群齐激奋的声声嘶竭惊了雀鸟虫蚁,贡院长街边铺子外边立满了人,衙差见状又不敢动粗压制,只能用长|枪横在几位大臣身边,以免激情澎湃的进士伤着。


    李显和姚鸿危对视了一瞬,前者依旧犹豫不决,后者心中是一团乱麻,正当乱局有越演愈烈之势,魏瑾由十多名衙差护成短河挤进人群。


    可人群里熙熙攘攘吵的不可开交,他只好抽出一名衙差的佩剑压在一名最斗志昂扬的进士的肩上,周遭瞬间静默下来。


    “你你你要做什么?”那人强努出勇气,可颤抖的身子出卖了他。


    魏瑾一眼都没给,而是踹开身后的笼箱,书剑和衙差等人将里头的卷纸张贴在贡院的长墙上。


    众人面面相觑,姚鸿危刚要斥责胡闹,可看了眼卷纸到底没支声。


    “我只给一炷香的时辰,尔等选出心中的三甲!”言罢,魏瑾将剑随意一丢,立在方才那位进士的脚跟前。


    那名进视吓得抬起脚看了又看,发觉没有受伤这才送出一口气。


    众人面面相觑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魏瑾虽未言明身份,可他人狠话不多,周身泛着肃杀的戾气,俊逸的眉眼戾不可挡,若有一夫万敌之势!看着比首辅大人姚鸿危还狠辣数倍不止,落第的进士皆莫名凝吸屏气。


    见状,魏瑾便催促,“诸位若觉得时辰给的多,我便掐短一截。”


    那柱香就成了半截。


    众人:“”


    闻言,几个胆儿大的飞跑过去,接着所有的落第进士都蜂拥而上。


    考卷已去了署名,他们毫无压力的摘选。时辰匆匆而逝,即便还有许多进士没有看完,但一甲的名额已选了出来,之后陆陆续续都选好了。


    魏瑾扫了眼中第的进士,“诸位去认领自己的考卷。”


    言罢,中第的进士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结果竟与落第进士选出的几乎无差!尤其是一甲的第一名李荼,他所得的正字多出旁人的许多!


    落第的进士自诩学富五斗,当然不会不买账自己的认同,且大丈夫言出必行,经过对比也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可魏麟不会善罢甘休,承认了李荼便是承认了魏决,他咄咄逼人,“不论如何,李大人求姚大人多翻照佛李荼是事实,谁知道李大人是不是提前知晓了试题!”


    “混帐东西!”姚鸿危一句都不想和他废话,吩咐衙差,“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宵小之辈给押下去!”


    衙差诚惶诚恐地上前,魏麟岂止是吓大的,忙装出身体不适而剧烈的咳喘起来,衙差畏首畏尾愣是不敢上前。姚鸿危气的要亲自动手,索性被李显和礼部尚书徐正清拉住了,他们着劝说别和魏家大郎一般见识。


    魏麟这厢继续唯恐天下不的蹦跶,“姚大人缄口不谈就是心中有鬼!你们说是不是啊!”然而这回没有一人相应,他侧目看去这才发觉小弟都不见了!


    “魏家大郎找的可是他们?”


    众人顺着魏瑾的视线瞧去,韩砾绑着五人而来。有落地的进士认出了他们,“我想起来了,起初就是他们在此地引发闹剧。”


    “对对对。”


    迎着众人审视的眸光,小弟们的脑袋恨不得埋进土里。


    魏瑾问小弟却是看着魏霖,“尔等既非进士也非贡士,家中也无考生,为何聚集在此闹事?”


    众人一听,纷纷炸开了锅。


    “不是进士也不是贡士?”


    “不会是专门来踢馆的吧!”


    小弟们自是一言不发,魏麟却已经冷汗涔涔。


    魏瑾薄唇技巧地一扯,“污蔑朝廷命官和进士一甲,按律流放,尔等若没有难言之隐,今日就别回去了。”


    这般一吓唬,小弟们哪儿敢隐瞒,倒豆子似的将魏麟疑神疑鬼听来的一句话就要拉魏决等人下马的计划如实道出。


    “驸马爷明鉴,我等当真是听信了魏大郎的谗言啊!”


    “我们当时都说这话没头没尾的,不可依次断定状元郎舞弊,可魏家大郎说状元郎舞弊了就能类推探花也舞弊了!”


    “只要做实了探花郎也是舞弊的,那么他就别想袭爵,侯爵自然就是魏家大郎的。”


    “我们只是跟着魏家大郎吆喝,罪不至此啊”


    “”


    他们是没落的世家子弟,家中也人在朝担着一份差事,罪名一旦成立,这份差事怕是要饮恨西北了!


    魏决嘴角抽了抽,他算是明白魏驸马真正的意图了。闹事因李荼而起,他日后即便入仕了也少不得落下人缘失和的话柄。魏驸马将此事给挑出来,那便是魏族的家务事不严谨而导致这场祸事,魏决和父亲都逃不开责任!究其原因,魏驸马是敲打他和父亲,这都是从前他们袖手旁观魏家大郎和宗妇不公的报应


    果然。


    中第的士子们再看魏决的眼神就微妙起来,往往宗族即便有什么不和,可在外都是抱团而行。他们这家倒是个里外的,互相揭短不说,还彼此拉踩!外地的进士互相打探了一番,终于知晓了魏驸马的身份,皆对他大义灭亲而流露出几分敬仰。


    被众叛亲离的魏麟彻底失去理智而口出狂言,“尔等这些白眼狼忘了求我的时候是怎样了?”他怒目而视魏瑾,眸中迸发怨毒的火焰,生死要和庶子一辩真假,“科举制度严令,考生不得以任何方式委托考官照顾!”他指着李荼,依旧死死盯着魏瑾,意有所指,“这个庶子为了夺得魁首,令他父收买考官姚大人乃事实,他们对此避重就轻显然有意躲避也是事实!”


    “庶子妄图靠科举翻身改命无可厚非。”魏麟面浮轻蔑的笑,“可作出如此下作行径总归是出生低微所致。”


    “魏家大郎慎言!”李显再克制不住怒火。


    然李荼却打断其父,“李某如魏家大郎所愿!”


    “三郎!”李显目露担忧和踌躇。


    “李三郎且慢!”姚鸿危要阻止李荼,但是已来不及。


    李荼右手在左臂上压了压,他取出一根义肢。


    众人哗然地下意识退了一步。


    不远处的萧岚从廊下凳上起身,翠竹唏嘘道:“李三郎竟是鬼手者。”


    萧岚看了眼翠竹,后者面含愧色地嗫嚅,“奴婢知罪。”萧岚点点头,大齐将身有残缺者并称鬼手、鬼脚。她继而看着那个将义肢堂而皇之展出的男子,又下意识地去看驸马,后者泰然自若,而姚鸿危和李显皆是痛苦深沉地闭了闭目。


    “我乃鬼手者,这义肢需要日日洗净,再阴干。考场不可有闲杂人等,家父便是为此请姚大人照拂,每日令衙差给我清洗义肢。”李荼面容沉静。


    贡院蹲守的小吏疾跑而来将考试那几日给李荼洗义肢的事详细告知,他也怕受牵连,“小人做此事时,诸位考官都是在场的,绝无舞弊之嫌。”


    大齐科举制度沿袭了前朝,商户之后、家族三代以上宗亲无作奸犯科之辈,身体有缺残之人,以上者皆不可通过科举入仕。


    至于缘由,却是有多方的理由


    佛说,身体有残缺者是六根不全,许是前辈子作孽种下了恶果,他们背负了祖上或者前世的恶果。


    这大抵是为何温庭禄寿宴上,李荼被魏家大郎刁难,李显选择忍气吞声的原因了,萧岚坐回椅子上,却坐如针毡。


    不论如何,他不符合考试资格。


    果然魏麟狂笑出声,“我就说有猫腻,姚大人和李大人都是朝廷命官,竟敢公然违抗圣旨接纳残缺人士入考,他可是占了一个进士的名额呢!”


    李显和姚鸿危皆沉着脸不应声。


    李荼面色泰然,仿若习以为常,的确,若非姚大人,他是没有资格入考的。


    然不知谁说了一句,“李兄的文章卓越成就,他入第为状元郎当之无愧!我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


    “李兄博学多才,就算是少了一只左臂又如何?他还有右手可以写字断论,他能走能跑,半点儿不影响仕途!”


    “正是!李兄虽是京城人士,却能体谅地方学业贫瘠,他的文章建议不同地域考生可适时相互调动,如此心系大局的人就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


    “不错,李兄的文章建议学制不要有嫡庶、寒门贵族、天潢贵胄之分,而是应该以擅长区分,他心胸开阔,身残志坚!他这样的人入了仕,我们这些寒门庶子才更有出头之日!”


    “”


    越来越多的声音为李荼点亮正道之光,而他却像个隐世之人,面容始终沉稳平静的毫无波澜,既没因身残暴露而怯,也没因众人的支持而高扬。萧岚见了都忍不住钦佩,算是见证了一场宝剑从磨砺而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李显和姚鸿危悬着的心缓缓回落,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悄然松了口气。


    看着众人反驳,魏麟歇斯底里,“尔等都是”


    话音未全,就有个高大威猛的武将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布,那人正是得了萧岚授意的书剑,又有几名侍卫上来扣押魏麟,他们可不是押差,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上前。


    见状,魏瑾远远看了眼萧岚,笑笑不语。


    接着,他命韩砾和一名衙差展开一卷长轴纸,“诸位可看看,圣上为了不辜负广大学子的寒窗苦读,正紧锣密鼓地颁布新律。”


    众人围上前,一条一条的看,越看月振奋人心!


    新律解决了教学以往的劣势,准许庶子通过科考入仕分家或袭产,各地学子每年都可入国子监学习,。若家族有罪籍,只要考生与之毫无关联,不以影响入仕。当然里头也添加了残缺人士能科举这条。


    天下学子何其多,寒门庶子更是多不胜举,他们欢呼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旁的姚鸿危静静打量了一眼魏驸马,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老臣发觉,魏驸马或许也是个入仕的好苗子。”


    新律也改了驸马不可涉政。


    魏瑾当然听懂了话深意,他不偏不倚地应下,“魏某谢姚大人的赏识。”


    姚鸿危眼眸眯了眯,魏驸马将考卷公之于众重新选举,又让李荼自暴鬼手,接着按捺住魏家大郎等人,最后才是新律的现身


    桩桩件件乱了次序,效果都是大打折扣,让天下的学子都奉行推广新律,朝堂不会再有阻拦,姚鸿危忽然有些懊恼,如此人才却不是他的座下。想着,他双手负后离去。


    闹事已控制住了,接下来就是收拾罪魁祸首。


    魏麟被牵制的不得动弹,几人正要将他扣下去,然而架着他才走了几步,魏麟忽然浑身痉挛不止的抽动,不一会儿倒在地上。


    侍卫们看向萧岚,后者眉梢微一挑,“假的!”


    语毕,魏霖身子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沫!


    萧岚不屑:“装的真像!”


    众人心有戚戚!


    有没有可能,他真发病了。


    作者有话说:


    发现多了几个预收和作收,谢谢宝们!


    52  ? 云雾褪去现旧人


    ◎终身不娶◎


    魏麟是真病发了, 可因为之前戏弄过众人一回,导致他躺在地上无人问津了良久才被抬起来送回魏武侯府。


    贡院还需要礼部尚书徐正清善后, 闹事的都是落地的进士,念在他们都是寒窗苦读的学子,是以各个暂扣在京都,待徐正清启禀皇上后定夺如何发落。


    吏部考功员外郎李显携子骑上马回府。


    “这回多亏了魏驸马,改日还是要登门拜谢。”儿子虽在外人面前漏出残缺,但反而获得了更多的正道之光, 日后旁人再看儿子只会说他身残志坚的栋梁之才!


    李荼颔首,“儿与父亲想到一块了。”


    魏武侯府就没那么平静了。


    温檐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和三名要奉承她的寒门女眷打叶子牌,一听说儿子病发,当即摔了桌子, 叶子牌掉了一地。


    “哪个不长眼的畜|生要害我儿?”


    管事的当然不敢说是萧岚殿下害得大郎病发, 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推出旁人,“二二二郎在。”


    “又是那个庶子!”温檐气结。


    诸位女眷也都只当温檐是骂的竖子,她们还都是有求于温檐的, 自然好好安抚温檐,话说了一半, 就有侍卫风风火火地抬着担架进来,她推开那些说好听话的女眷, 步上前却没见到魏瑾, 冷声问族老魏硕明, “他人呢?”


    魏硕明冷笑,“宗妇不如想想,如何保得住你综妇的位置先!”


    温檐背脊一僵, 不好的冷意袭上心头。


    另一厢。


    魏瑾正在府外头马车上, 劝萧岚不用进去, 后者满脸不认同,“想好了,一会儿他们联手欺负你,我可不再进去帮你。”


    “这么怕为夫被欺负?”魏瑾眸中泛起促狭的笑。


    萧岚翻个白眼,“驸马别多想,颐园的人被欺负了,丢的是本宫的脸。”


    “为夫向你保证,绝不会丢你的脸。”魏瑾拍了拍她的手,跳下马车,进入侯府。


    魏武侯府的前厅。


    温檐已和族老魏硕明吵过一次了。


    魏霖为了拉下魏决,不惜用捕风捉影听来的话造谣生事,还污蔑当朝的首辅大臣姚鸿危,这烂摊子只得考魏硕明去收拾。他气魏麟为了一己的私欲,至亲情不顾,险些毁了魏决的前程。


    温檐却认为魏硕明小题大做,既然最后的结果是一场乌龙,根本就没必要揪着儿子的错处不放,何况儿子已病发,这时候谈什么公事?


    “宗妇莫不是忘了与我之间的协定?”魏硕明质问。


    温檐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协定?我近来睡不好、吃不下,总是记不住事!”


    魏硕明暗恨温檐过河拆桥!


    当初,温檐用自己儿子名字魏麟替代了老侯爷的庶子,冒领了救下萧岚殿下的功劳,妄图将真正的魏麟推到皇上跟前。


    那时她的确如意了。


    魏麟在国公府同诸位皇亲国戚的后生一起学习课业,然而魏麟不争气,文物皆是倒数,还将传课授业的学周气的告老还乡。国公爷邱赫明令要魏麟退学,温檐无奈只好又将魏瑾推出去,这才保住了魏麟的荣耀,可也因此造就了大齐的战神。


    事后,温檐找来请求保守秘密,她承诺只要他不支声魏瑾的存在,她就帮助高中的魏决袭爵。


    如今魏决高中了,温檐不但翻脸不认,还纵容魏霖胡搅蛮缠。


    彼时魏瑾长腿迈过门槛,坐在下首的第一排。


    魏硕明和温檐默契的不再争执,却莫名敬而远之看去。魏瑾端坐靠着,左手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无视了二人,温檐怒火中烧地冲过去,“庶子”


    魏瑾眼睫都没抬一下,手里的杯盏极快地转了转。


    温檐“啊呀”的惊呼出声,原是杯盏里的热茶浇在她脸上,半边脸瞬间就红了,她还要骂时,魏瑾开口,“魏夫人敢多骂一个字,我手里的杯子就划破那张嘴。”


    平静语速却震慑人心,温檐还想发作,魏硕明拉了她一把,而是低声问,“二郎想做什么?”


    魏瑾将茶盏放身侧的小几上,眼神玩味,“族老彼时该乐啊!”见魏硕明悠然脸色一僵,他嗤笑一声,“魏麟带着落地的考生大闹贡院,而魏决已高中了探花,爵位已然向族老一脉倾斜,你又何必洋装好人在我和魏夫人之间周旋?”


    他被迫套着魏麟的躯壳而活,没有族老的帮凶,温檐便是难上加难。这么多年以来,魏硕明无视温檐对他的欺压和折辱,为的不就是这个?


    “二郎休要胡言!”魏硕明避开那双考究的眼。


    温檐却是恼羞成怒的甩开魏硕明,“好啊,你们一个两个都觊觎我儿的爵位!我儿若是得不到,尔等也休想得到!大不了鱼死网破!”


    魏硕明也不是吓大的,他对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新律言明,袭爵各凭本事,宗妇何须执迷不悟!当初你夫婿便是沾了这个便宜!”


    温檐冷笑不理这些,“谁与我儿争,就别怪我捅出当初欺君一事!”


    魏硕明气的骂:“毒妇!”


    二人争执之际,魏瑾嗤笑:“魏夫人尽管上告,届时依旧是魏决坐收渔翁之利。”


    欺君之罪唯有四人,温檐与魏麟、魏瑾和魏硕明!他们四人皆是死罪!


    温檐回过神来,愤愤地剜了眼魏硕明。后者渐渐回味过来,魏瑾这招乘间投隙耍的狠,他不甘示弱,“二郎就不想袭爵?”


    回答又是一阵嗤笑,“我乃国戚,大齐的战神,多一个爵位是能让我增加俸禄还是能让我拥兵自重?”


    魏瑾的确要分化这二人,前不久他收到消息,外祖父被污蔑除了有南宫思远的栽赃,还有温檐在背后推波助澜。稍稍怂恿温檐和魏硕明相残相恨,那些被隐藏的罪证终有见天日的一面。


    话点到为止,魏瑾起身,步步逼近温檐,“事到如今魏夫人还看不清,究竟是谁要和那蠢货争爵位,那也怪不得探花郎了!”


    魏硕明神色大骇,可魏瑾丢下这话便走,留下温檐咄咄逼人。


    魏武侯府正门外。


    门房认识公主的官轿,不敢怠慢,又是送茶和糕点,又是拿汤婆子给殿下取暖。相对比之下,魏决孤零零候在马匹旁显得有些不足为重。


    斟酌了几番,魏决还是走过去,对着紧闭门窗的官轿作揖,“臣恳请殿下移步侯府里头看看。”


    官轿里没支声,好半响过去,魏决又复述了一回,“魏家大郎带头在贡院聚众闹事,诬陷臣和父亲,可他忽然病发,魏武侯夫人怕是会将这比帐算在家父的头上,还请殿下为我父子主持公道。”


    里头飘出一声笑,窗帘高高卷起,恰好露出萧岚低头看书卷的侧颜,“驸马迟了魏家大郎的生辰宴被就要被你父亲当众杖刑,探花郎为何觉得本宫会为你父子主持公道?”


    魏决面色僵的有些难看,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魏武侯夫人偏爱大郎,对驸马多有不公,我与父亲究竟是外人,不好过多干涉,父亲行刑也只是依着侯爷夫人的意思。”


    “探花郎所言甚是,那么若是侯爷夫人要为难族老,也请探花郎多担待,毕竟那是你们侯爷夫人的意思。”


    魏决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脚的懊恼!


    “还有探花郎千万别忘了,本宫姓萧,更是外人,更不该为你父子主持公道!”萧岚放下手中卷,撩眼望来,“今日一早,你父也为你寻来公主府请我为你主持公道,我亦是如此回他的。”


    顿了顿,萧岚不再迂回而是撕烂了魏决与魏硕明的遮羞布,“今日之果都是尔等过去无视、或纵容、或心灾乐祸所致,怨不得旁人。且本宫提醒一句,科举高中仅仅是仕途的开始而已,能不能在这条路走下去、走的长远光靠趋利避害可远远不够。”


    趋利避害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魏决神色瞬间煞白,殿下竟然都知道!


    彼时魏瑾已从门内出来,仿佛没看见魏决驻守官轿前,而车夫也似乎从闭门神死的活过来,给魏瑾打开了轿门。


    魏决看着远去的马车,久久不能反应,直到马车晃晃荡荡驶出了很远的距离,侯府门内急急的跑出魏宅的管事,“探花郎赶紧去劝劝,夫人和族老打起来了,老奴得去报官!”-


    萧岚的视线随着车厢晃晃荡荡落在驸马身上,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内被罚这才放心。


    “为夫脸上有东西?岚儿一直盯着看?”魏瑾似察觉了萧岚的意图,可还是想亲耳听听。


    萧岚用书卷拍他的手,“你明知故问。”


    说完嗔了他一眼。


    魏瑾握住那一节书卷,上身微微倾斜,将方才在魏武侯府离间魏硕明和温檐的经过详略述出,他自然隐去了欺君那一段。韩氏案子的眉目依旧迷雾重重,温檐和魏麟都杀不得。


    “早该如此了。”驸马不但没受欺负,还扳回了一局,且成功让魏硕明与温檐狗咬狗,萧岚只要想一想那场景就觉得痛快!


    她手稍稍使劲儿,可书卷被驸马握的稳如泰山一动不动,萧岚收回手,“这般好看的戏,为何不叫我凑热闹。”


    自然是欺君的原因,魏瑾也明白萧岚想替她解气,便哄,“下回一定。”他将书卷递回萧岚笑,“定然比话本子还精彩。”


    萧岚看的正是话本子,她接过来却没再看的心思,“李荼是鬼手者,这点你可是早就知情?”


    见驸马颔首,萧岚又翻开了话本子,假装看着,心思却不在上头,“我竟不知驸马与李荼关系好的这般地步了。”


    夫妇俩虽然开诚布公了一回,可萧岚感觉得到驸马还瞒着什么,她并非要求驸马毫无保留,不过是安全感作祟罢了。


    “并非李兄告知,”魏瑾活动自己的臂膀示范给萧岚看,“李兄带着义肢虽极力模仿常人的习性,但和真的手臂还是有异的,我乃习武之人,无意中发现了端倪。”


    闻言,萧岚心里的忧虑也放下,自从晓得驸马是个闷葫芦,她少不得要时时撬开那葫芦塞看看里头究竟藏了什么。


    “皇叔事先可知李荼鬼手者?”


    魏瑾并不确定地摇头,却言,“依我之见当是晓得的,否则今日便不只有姚大人和李大人出面。”而是三法司的人来,姚鸿危深思熟虑,也心知皇上爱才。


    想想也是,科举舞弊这样的大事大理寺不会做事不理,进士闹了许久唯有衙门的差役,可见上头也是门清的。萧岚对姚鸿危又多了几分费解,“姚大人虽顽固不化,却也拎的清叔父最忌讳欺骗。”


    窗帘缓缓起落,看着徐徐倒退若隐若现的街景,萧岚眸露鄙夷,“本宫生平最厌恶欺骗,魏硕明纵容魏夫人欺上瞒下,也该让他常常自食恶果。”


    殊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魏瑾修长的手指颤了颤。


    彼是马车颠了颠,魏瑾失神之际,薄唇被轻软的湿热一碰,是萧岚被马车颠了过来,他眸光深谙,静静地凝视她。


    萧岚手撑着马车地板将自己推开,见驸马愣愣地望着,多情的桃花眸里是意犹未尽。萧岚脸色一热,抿抿唇道:“不是本宫要亲你的!”


    车夫该换了!


    唇瓣娇艳,软糯如水,魏瑾喉结涌动,轻轻嗯了一声,“是为夫想要亲你。”


    “啊,唔”


    萧岚被他拉进怀里,唇被堵住,她睁圆了眸子。


    初冬的日光洒了进来,她能清晰地看见他长睫上的光辉和肌肤上的绒毛。魏瑾似不满意她的反应,湿润顶开了唇齿,紧紧缠住她的粉舌。


    萧岚浑身一颤,好似被他紧紧套住了灵魂,小手抓握了几下才揪住他的衣领,身子莫名悬空,她整个被他抱在了怀里。


    柔软、滚|湿、喘|息。


    “岚儿”魏瑾抵着她额间。


    这间隙,萧岚轻轻喘了一会儿。


    “我不想骗你的”魏瑾暗哑的嗓音格外低沉。


    “什么?”萧岚被亲的晕头转向,几乎没有听清楚,正要问。


    魏瑾见绽放的唇瓣,又俯身紧紧含住-


    放榜过后,京都有三人出了名。


    第一的自然是状元郎李荼,他身残志坚可谓是天下寒门苦士的表率,更令人钦佩的便是他的文章。既周全了新律的执行方案,又保留了可行且能继续沿袭的祖制。


    萧恒非常高兴,终于可以大刀阔斧的执行。新律的首次文书就在刑部推行,一点反对的水花都没溅起来。


    掌印李厚将新律文书送来时,刑部侍郎姚仲仁带头在上头落下两枚印章,一枚是他自己的,另外一枚便是刑部尚书霍湛的了。


    魏瑾乃护送新律的将军,实则他的用途并非是那些文书,毕竟这一滩纸由禁卫军统领护送绰绰有余了,就算文书没了重写一份又何妨?


    文书上落上了所有的官印,魏瑾吩咐士兵将新的文书送入公府库房,他深明皇上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特地顾左右而言他,“听闻霍尚书侍疾双亲,至今忙的无法抽身回归公务,魏某不才,有劳姚侍郎替我向霍尚书先道一声恭喜!”


    姚仲仁笑色一噎,暗觉他没憋好话。


    不出所料。


    “听闻姚大人很欣赏霍文佑的文章,还说他大力宣扬支持新律令皇上甚是欣慰,前途不可限量。”


    魏瑾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神色各是精彩。


    姚鸿危是新法反对的首脑人物,刑部尚书霍湛与他是一个战壕的,新法与不少祖制有冲突,令许许多多的豪门大族利益受损,但于寒门没落世族却是一个机会。是以朝堂的文武百官自主分为两派,姚鸿危和霍湛为首反对新律,其他官员为他二人马首是瞻。


    落第的进士闹了这一出大戏,反而顺理成章的将状元郎李荼的文章给宣扬的人尽皆知。礼部尚书徐正清出的考题显然是揣摩过圣心的,豪门望族的官员即便再不愿意接受也明白大势已去。


    可谁也没想到,霍湛的儿子霍文佑竟是力挺新法推出的一员!别说他这个当老子的不知情,他们可不信!还有主考官之一的姚鸿危,李荼的文章若是没了他的首肯与欣赏,又怎能拔得魁首呢!众人再听魏驸马这般一说,各个心思都十八弯的绕上一绕,莫不是姚鸿危与霍湛怕是早已暗中倒戈去了支持新律推行的那一方!


    难怪今日霍湛避而不见!


    还有这个姚仲仁!他这个当儿子的,定然是知道老子姚鸿危的态度的!好歹同僚一场,也不知给他们来个暗语,魏驸马特地这般说,不就是皇上命来敲打他们呢!一个个神色五味陈杂,看姚仲仁的眼神亦是不满。


    姚仲仁眉心暗暗一跳,心道魏兄忒损了,这么一说他还这么在这儿混下去?


    “好好好,我一定给魏兄转达。不过魏兄有所不知,我与诸位同僚看了李状元的文章后,对新律也是鼎力支持。”姚仲仁力挽狂澜道:“你瞧,大家伙儿都来了,为的便是早早的熟悉新律呢!”


    众人一听,都晓得是姚仲仁再给他们牵线搭桥,赶紧是是是的点头应声。


    目的已达成,魏瑾但笑不语,他便是第二个出名的人。


    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说落第的进士大闹贡院,就是姚首辅来了也不给面子消停,魏驸马一出面就制止了混乱。


    “他可是大齐的战神!能单枪匹马的闯入敌营生擒了敌军的主帅!这样的小阵容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在京的世家子弟已听了许多年,可回想当日的一幕幕还是心有余悸,还好他们没有趁乱闹事,否则怕是小命不保!要离京的外地考生们则是日日忐忑不安,他们觉得得罪了当朝的首辅大臣或许会仕途无望,可得罪了魏驸马就得去投胎了!各个都将致歉的帖子和礼品送到了颐园,门房的收到了手软。


    萧岚索性命人在府外的墙上张贴一张告示,以驸马的口吻安抚众人并致歉当日之举实在迫不得已,并祝贺诸位来日高中为国效力!


    外地的考生们见了纷纷自残心愦了几分,想着魏驸马的高洁大义,再对比魏家大郎的胡搅蛮缠,谁高谁低可见一斑。


    这便是第三个出名的人,不同于前两者的是魏霖臭名昭著。


    最先和魏霖叫板的是荣国公邱赫,他在朝堂状告魏家大郎污蔑女婿李荼舞弊,请皇上依旧新法降罪。


    吏部考功员外郎李显摘掉官帽,跪立叩首匍匐在金銮殿上,也请皇上依旧新法给儿子李荼一个公道。


    南州总督上官宏,礼部尚书徐正清、魏驸马等人附议。


    当然也有周旋的声音,比如看在魏武侯战死疆场的份上,给魏家大郎一个从轻发落的机会。温庭禄并非真心要帮助魏家大郎,只不过他不出面,指不定会落下一个冷石心肠的说法。


    结果很快就下来了,翌日,剥夺魏家大郎袭爵资格的圣旨到了魏武侯府。


    魏麟跪着不敢起来,还是温檐面无表情的起身接旨谢恩。


    “魏夫人切莫忧思怀伤,魏决不会亏待了您和大郎的。”掌印李厚笑呵呵传达皇上的话,萧恒的原话可没如此亲和,可他深知沉沉浮浮乃世家大族常有的事,他不过是个奴才,可不会将人给彻底得罪了。


    李厚走了以后,温檐慢条斯理地卷起圣旨,面容沉静的毫无波兰。魏麟几度三番想开口求得母亲的原谅,可她如此静谧,他心生畏惧。


    斟酌了再三,还是温檐先道:“霖儿身子还有不适?”


    魏霖眼眶一热,双膝跪下,“母亲,您打我吧!”


    温檐面容终于有了变化,她托起魏麟,“我儿无措,母亲为何要打你?你放心,爵位一定是你的。”


    魏霖张了下口却不知问什么,温檐催促他去喝药,便坐上一辆承载货物的马车吩咐,“去四夷馆。”


    同日,萧岚便在府邸姑母的秋华殿听说了消息。


    “唉,可惜了!这样精彩的夺爵的大戏,我竟没机会看。”萧铭倚在贵妃榻上,看似饶有闲情逸致。满室的女使听了默不作声,勤勤恳恳地替她收拾行囊。


    当初在凉州熬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可以归京,如今为了助儿子夺爵位,她又得回到那片早已厌恶的土地。


    “姑母,既然表弟他们”


    “岚儿别劝我了。”萧铭由女使伺侯穿好桥头鞋,行至门边遥望凉州的方向,“作为萧家人、皇室女,我自当是要支持阿弟的,我相信他,会是个如你父皇一般,开疆扩土的一代枭雄。”


    萧岚哑然了片刻,心中不由地惭愧,她和许多人一样都误会了萧铭。


    南宫思远病重的消息一来,朝中关于凉州公的位置吵嚷的喋喋不休。萧铭也和萧恒在太和殿争执的面红耳赤,她斥责萧恒无情无义,既然利用了她与南宫氏联姻稳固边疆,如今却不支持她的儿子、萧恒的亲外甥袭爵。


    直到李荼高中了状元,再经过魏家大郎一闹,李荼的文章已在各州各府传颂,寒门和落寞氏族响应地尤为激烈。魏家大郎聚众闹事贡愿粉碎了他的袭爵梦,也变相的将凉州公的爵位从姑母的儿子手里拿出来。


    萧铭要助儿子一臂之力,却依旧信赖和支持萧恒。


    想到这,萧岚郑重地颔首,挽上萧铭的胳膊,“叔父也是说公平竞争,我相信姑母教出来的表弟,定然不输南宫周盟。”父皇骁勇善战打下了大齐的江山,功不可没,叔父励精图治要将大齐建立一套井然有序可绵延不绝的制度,亦是呕心沥血!


    想着便闻深深地一叹,萧铭回望萧岚,“可我也是一个母亲,我儿若是如魏家大郎那般品行卑劣、整日浑浑噩噩地不知上进,他但凡敢提争爵位,我第一个不饶他!”


    萧铭再深深看了眼皇城的方向,眼中既是漫长的无奈却是亮着熠熠光辉,“正是因为世袭制流淌着祖祖辈辈的心血,才不可叫有些无能无知的后辈给糟|蹋了!我儿既有心要与南宫周盟争相竞逐,我自当要鼎力支持!”


    沉重的话音陡转轻快了几分。


    萧铭轻拍了拍萧岚的手,促狭一笑,“来时我就说了要做凉州公的母亲,既然南宫思远那个老东西不行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回去给他收尸吧!如此也不会被人诟病咱们萧家女不孝不是,岚儿莫要替我担心。”


    萧岚闻言越发心酸,终是憋出,“对不住,我没支声帮姑母的忙”


    “岚儿说什么胡话呢!”萧铭语气虽严肃却越发柔慈,“国家大事不是女子可以扭转乾坤的的。你叔父再宠爱你,也不会因你替我游说而改主意,他是你的叔父、我的阿弟、可更是大齐的皇上。大齐的天下还有许许多多如李荼一样的寒门,蒙尘的明珠也想要出头地,可奈何都无门无路。”


    “可我儿不同。”萧铭笑笑,“他母亲是大齐的大长公主,表姐是大齐的长公主,表姐夫是大齐的战神,表姐夫的义夫又是荣国公,何愁争不过一个只会借力打力的大伯。”


    姑母都知道消化逆境,萧岚明白不该拖后腿遂频频点头,“对,若是驸马争上爵位我就让他支持表弟。”


    萧铭听着满意了,“这才像话。”随即她又可以顽皮的逗萧岚,“可万一他夺爵失败呢?”


    想了想,萧岚很严肃的说,“那我就逼他考科举,考不上别回我的颐园了!”


    “噗嗤,呵呵—”姑侄俩相视笑做一团。


    二人都没注意,院子里立着一人-


    上官彦后日就去吏部上任,现也着手令人收拾行囊预备搬明日离颐园。


    上官宏则要携妻女先行回南州,一来是做给成尔歌的障眼法,京都有荣国公和他两大兵权的巨头,成尔歌不会轻易出手。二来也是收到了心腹的密信,萧岚虽没问但猜测定然和南诏国有关。


    想着诺大的府邸又要变回从前空落落寂静之地,萧岚难免伤怀,就在府邸的花厅设下践行宴。


    花香果香和菜缭绕淼淼,琉璃玉盘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美食,各色秉烛亮着花影缤纷的火光。


    众人围绕圆案而坐,觥筹交错的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这还是头一回府里这般热闹,萧岚仿若回到了南州祖宅,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欢聚一堂过,可惜过了今夜,又不知何年何月再如今宵这般相聚。


    “你就不能待会儿再看?什么时辰干什么事儿啊!”梁若原不满丈夫上官宏用膳之际还要批阅属官呈上来的文书,她说着给了不远处立着的属官一记眼刀,丈夫的脾胃便是在用膳时被这些文书给看坏的!


    属官缩了缩肩膀,有些为难地不吱声。


    上官宏却没听见似的,忽然笑呵呵地抚着短须,连连点头道“好”。


    滴答滴答的倒酒水声清凉脆耳,萧铭向梁若原投去好奇的笑色,“亲家兄长这是看到了什么,嘴都笑的合不拢了。”


    她以为或许和子女的婚嫁有干系,说着就将揶揄的眸光往上官彦挪了挪,后者得体而笑:“该是父亲又看到好文章了。”


    “嗯!”梁若原不满她睨了上官宏一眼,虽然被无视了,可她却为丈夫的行为深深自豪,“殿下见笑了,我家这口子总爱挖掘一些文章,说是能看麒麟之才呢。”


    “哦?”萧铭眼神果真赞许了几分,“什么样的人才也与我说说。”


    上官宏将手中文书递给萧铭,“是南州学堂的一位学生,殿下瞧他的文章词藻大气磅礴却实用至极,不是花架子。”


    “还是我们南州人士!”萧铭也来了兴致,可接到手时眸色一愣,视线移到尾出落款顿时眉骨抬的老高,“魏瑾?”


    啪嗒—


    萧岚的汤勺掉进碗里,众人视线探来时又被萧铭的话给引回去,“他乃魏武侯的血脉,怎么成了南州人士了?”


    萧铭询问的视线落在萧岚和魏驸马身上,众人跟随她的视线而来,但现有的信息量已能叫他们拼凑个七七八八了。


    京都的豪门望族男子嫌少没有妾室的,有的是给了名分的,还有许许多多没有名份的,魏武侯和温檐名下唯有二子,分别是大郎魏荣和驸马魏霖,现在多出一个叫魏瑾的,那显然不是温檐生的。


    豪门秘辛与世家子弟而言无甚稀奇,众人虽然心里震惊了一会儿,可面上都挂着见怪不怪的神色,饶是一向咋呼的上官雪也谨言慎行起来,“怎么殿下你们都认识这个魏瑾啊?”


    “有吃的都堵不上你得嘴。”梁若原给上官雪夹了好几片肉,碗里堆成了小山。


    话听了一半,上官雪难受极了,可碍于还在桌上,她只好冲梁若原眨眨眼表示了不会再多嘴!


    萧铭意识到嘴快了,面浮几分讪讪的笑色,正搜刮肚肠的想着话题带过去。


    不过她想多了。


    “魏瑾是家父的庶子,九岁时被家母抹去了户籍,前不久由我替他落户,因着魏瑾的母族韩氏乃南州人士,他又不愿将户口落在家母的名下,便请我将户籍落回故土南州。”魏瑾言简意赅地叙述他给自己落户的过程及缘由。


    众人听了也是暗暗唏嘘不已。


    将老侯爷的血脉除籍可是大罪!温檐竟做的如此丧心病狂!上官宏冷哼道:“温氏当真无法无天了!养出了大郎那样的混账,魏族的倒是沉得住气!”


    “好好说话。”梁若原担心丈夫在殿下明前失仪,要知道上官氏与温氏都是国戚!


    “亲家嫂嫂这是不把我当一家人啊!”萧铭看似说气话,脸上却是言笑晏晏。


    众人也知她是推心置腹之意,梁若原笑笑说自罚一杯酒。


    “温檐之举不堪宗妇,要我说就该摘了她诰命的头衔丢去教纺司!温庭禄结党营私笼络人心,皇兄故去后他的眼里就没了我萧氏!他养出的女儿温南菱更是骄纵跋扈猖獗,他生的儿子在凉州离间支持我儿的南宫氏!这一家子除了我那弟媳就没几个是安生的!”萧铭将多年看不惯温氏一党的许多作风说个痛快,


    温丽抒也追逐权术,可她始终把萧恒和一双儿女放在首位,不至于失了分寸。萧铭和上官宏虽远在异地,却都是心里门清的。


    家国大事没有一桩是轻快自如的,每人的背后都承载着浑然天成的使命,话题猝不及防地严肃起来。


    “驸马所言的南州韩氏,与前任南洲都察院右都御史韩献可有关联?”上官宏与韩献曾有过不解之缘,却对此人印象很深,因为面相凶煞,办的差事也是雷厉风行。


    魏瑾也挺意外上官宏会问起外祖父,他平静道:“魏瑾便是韩献的外孙。”


    “那这个魏瑾便是罪籍之后了?”上官宏任职过南州户房的主簿,当地的望族记性深刻。说完他便觉魏驸马眉眼闪过一抹狠戾,可他闭了闭目再看时魏驸马又恢复如常,仿若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他是被陷害的。”魏瑾举杯一口饮尽酒。


    “既未翻案,魏兄还是谨言慎行的才好。”上官彦不知各中因果的劝说。


    魏瑾又都想分说几句时,萧岚打岔,“都尝尝这道水晶腊鸭。”就在她以为沉重的话题揭过去了,魏瑾忽然又道,“按照旧律魏瑾的身份特殊,是不可参加科考的。皇上推行新律,已在刑部试行,不日就会举推全国。”


    至此萧岚了然,魏瑾落户南州为的便是图一个前程,放眼大齐的各个州府,唯有南州总督上官宏真正的做到了礼贤下士。


    “魏兄此言是试探我父亲吗?”上官彦不满。


    上官雪替父亲说话,“只要这个魏瑾有才,别说是罪籍之后了,就是犯人,我阿爹也会给予他用武之地!”


    “哎,”上官宏摆摆手,毫不介意魏驸马的试探,“我很欣赏魏瑾的才华,他若能考中贡试,我定亲自护送进京。”


    魏瑾起身,郑重地作揖,“小侄替魏瑾谢上官大人!”


    上官宏愣了一瞬,隐隐觉得魏驸马对魏瑾不似寻常的兄友弟恭,怎么有一种身临其境的谢意?


    错觉大概,他笑笑:“举手之劳罢了,魏驸马不必如此大礼。”


    萧岚已是见怪不怪了。


    上官宏面露慈笑,“就是不知令弟说亲了可否?”


    魏瑾:“”


    花厅顿时静默的有些微妙。


    魏瑾不能说没有,他听的出来上官宏有说媒的意思,平白无故地给人留下念想不好,可也不好说有啊!在岚儿心里,魏瑾是惦记她的小叔,这人一边惦记自家的嫂嫂一边又与旁人说亲,该是个什么混账玩意儿


    萧铭和萧岚都知晓魏瑾暗暗倾慕的是谁,闻言都是默契的沉静,只不过前者萧铭纯属好奇,后者萧岚却是带着一些说不清楚的的期待?


    魏瑾又饮了一盏酒,憋出搜刮肚肠的答复,“舍弟已有了心意的姑娘,说是若娶不上她,便终身不娶了。”


    众人:“”


    萧岚:“!!!”


    萧铭却是冲着萧岚可叹可惜的笑,“你舍弟注定得终身不娶咯!”


    众人:“???”


    夜幕低垂,雀鸟栖息,月光从云层漫射而下,给瑶光殿渡了一层银霜。


    沐浴后,萧岚躺在罗汉塌上,翠竹替她绞发,净室里的水声断断续续,萧岚的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南州魏瑾。上官宏说他的文章大气磅礴,能兼顾每个阶层的领域可谓是面面俱到。这不难想得到是与魏瑾的出生和阅历相关,他出生便是罪籍,又因有嫡母的苛待和嫡长兄的羞辱,还能成长的这般顽强不息,委实不容易。


    萧岚想的出神,就连身后给她绞发的人换了都没察觉。


    “好了,去床上歇着。”


    闻言,她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来,侧后身凝神驸马,又扫了一圈内室,翠竹这丫头越来越胆儿大了!


    “吓着你了?”


    萧岚摇摇头说没有。


    魏瑾想着萧岚方才出神的样子,洋装不经意说:“上官大人似乎很欣赏魏瑾。”


    都要说媒了,能不欣赏么!


    “舅父爱惜人才,婚姻也是招募的一种手段。”想到这,萧岚尝试让驸马去游说魏瑾,“他若是考上了功名,驸马就替他做个媒人吧,哪怕是个举人,谈婚论嫁的时候也能锦上添花不少。”


    “邱家还有小八没说亲,经历了大伯兄的荒唐事,荣国公夫人也不着急了,娶了邱家的姑娘,于魏瑾的前程也是有益的。要不然就是徐家、姚家和霍家的姑娘也不错,他们都有朝廷的一品或二品的官员。”


    “当然,若是魏瑾不介意门庭,李家也是不错的。”


    萧岚决心与驸马好好过,便不期望魏瑾还对她存有念想。


    “岚儿对魏瑾倒是关心的紧。”魏瑾桃花眸蓄着笑色。


    萧岚不喜欢驸马这种试探的话锋,他在晚膳的时候已试探过舅父了,怎么还试探上|瘾了呢!她将驸马手里乌发抽出来,“驸马对魏瑾视为骨肉至亲,我对他上心也是受了驸马的影响。他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自己和母族?若有一个家势庞大的姻亲,定然是如虎添翼。”


    “就如刑部尚书霍大人,魏瑾若是做了他的乘龙快婿,何愁母族冤案没有昭雪的一日?”说着,她已钻进被窝,身侧微微一沉,还未等她躺暖和了,人就被驸马给搂到怀里。最近他总是要搂着她入睡,说是可以防止蛊瘾发作?


    她还想问蛊|瘾是否彻底扼住了,驸马却将诸位大人分析的头头是道。


    “刑部尚书霍大人是百年望族,怕是瞧不上魏瑾的出生;礼部尚书徐大人与韩献曾大打出手过,定然也不愿与韩献的外孙联姻;姚家唯有眼睛长在头顶上姚三娘还未出阁,她和魏瑾也难成缘分。”


    倒是在理。


    立冬过后,被窝里即便用汤婆子也不够暖和,可驸马就像是无敌暖炉,能保萧岚一夜不冷。她往他怀里钻了钻,“荣国公邱家总没问题了?邱怀凝虽是庶女,可待遇却不比嫡女差,荣国公也不是守旧之人。”


    “是不错,可惜魏瑾是个死心眼儿,不会入赘邱氏。”


    邱赫不忍他研习多年的阵法失传,便要求武将出生的女婿入赘邱氏,即便如此依然有大把的寒门武士趋之若鹜,魏瑾的十面埋伏阵也是邱赫传承而演变的新阵法。


    萧岚觉得无碍,“魏瑾从文,这样的烦恼他不会有。”


    都说武将的脑袋是别在裤腰带上的,殊不知不少文人更是铁骨铮铮,尤其是寒门和没落的氏族,要他们入赘简直比杀了他们还残忍似的。


    有时候萧岚很嫌弃这些视脸面为生命的,真这般硬气就别指望通过婚姻改命啊!女子通过婚姻跃层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换做男子就变成女方有福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魏瑾笑起来,“他文武双全,算作半个武将。”


    “他也会武?”自古以来,穷文富武,魏瑾自幼清贫,何来习武的途径,萧岚满腹疑惑。


    魏瑾也意识到有些失言,却大胆地说:“是为夫传授的。”


    作者有话说:


    快掉马了!


    53  ? 云雾褪去现旧人


    ◎大齐皇上欠我的◎


    驸马对魏瑾好的真有些过头了, 堪比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萧岚没说出口,这是兄弟俩的缘分和情谊, 就如姑母和叔父对她一样。


    如此想,她和魏瑾都是幸运的人。


    “那驸马和魏瑾,谁更厉害?”萧岚想听听男人会如何评价。


    魏瑾却反问,“岚儿期望为夫厉害,还是魏瑾厉害?”


    萧岚莫名听出了几丝不寻常,哪儿不寻常, 也说不上来。


    夜凉如水,星河鹭起,廊下青铜灯被风拨得团团转悠,暗绯的光影透过窗扉从二人身上掠过。


    萧岚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 鼻尖轻轻滑过他下颚, 二人均是一阵心颤。意识到方才的动作有些撩|拨,她赶紧说话揭过去。


    “不能说期望,于私心而言我当然是相信驸马更厉害。”萧岚手扯了扯他耳边的鬓角, 不满地睨他一眼,“驸马不必费功夫试探岚儿。”


    魏瑾先是一笑, “被岚儿发现了,为夫甘拜下风。”


    他心知这点小伎俩难不住萧岚, 无非是想看看萧岚可否愿意哄他, 得了想要的结果他又大胆地问, “岚儿,倘若我并非是魏武侯的嫡子,你可还愿嫁我吗?”


    这题萧岚不会, 可她看过类似的话本子, 只不过问出驸马这番话的多半是女子, 她们出生有的是低微,有的是迫不得已落入风尘,有的和心爱之人相爱相杀。


    萧岚最近读到的这一本便是女子目总噙着泪向男子忏悔:若非我出生风尘,也不会给你添来这么多麻烦


    话本子里的情爱九曲十八弯,多是因为跨越了阶级和圈子,男女都有彼此的身不由己,萧岚和驸马并没有这样的困扰啊。


    不是既定的事实,萧岚没法说假话哄驸马开心,“你何出言?”


    魏瑾没有回答她,而是拐弯抹角道:“我能答应岚儿,倘若有一招一日为夫没了侯府的风光,也会为你挣一份功名回来。”


    萧岚杏眸眨了眨,听他说,“待我考取了功名,就替岚儿的表亲争公爵。”


    想起从姑母院子里出来时,恰好遇上了驸马,萧岚恍然大悟,“你听见了?”


    魏瑾颔首。


    萧岚面容浮起几分复杂。


    新律改动首当其要的便是科举,其中罪籍不可参与科举的前缀做了很大的调整和改动。新律严明,只要父母皆无罪便可参与,是以魏瑾才有了机会。


    其次便是祖制和国戚。


    历朝历代的驸马多是武将之后,有的可以带兵打仗而有的却不是端这碗饭的,例如姑母的驸马南宫前云,他不善于战术也不善于文墨,徒有一身武艺。若没有世家大族的帮衬,走到头了也就是个先锋。


    当初南宫思远便是想到这层,才为这个文韬武略都一般的儿子讨了个公主的儿媳回来。可这紧紧是个虚名,他虽占了驸马的身份却无实际的官权,就连死后,荫官公爵都留不下给儿子。


    可萧岚的驸马不同,他文武精湛,替大伯兄执笔多年,博了大齐文章第二的称号,考取科举是最明智的路数。


    想到这,萧岚不禁觉得可惜。


    “驸马可有后悔娶了我?”


    以驸马的身份和地位,他不做驸马或许更能前程似锦,首辅姚鸿危就曾想给驸马和姚三娘说媒,然而驸马被荣国公邱赫认作了义子,姚鸿危这才将心思给压住了,萧岚还是从六娘邱怀玉那听来的。


    更别替国舅爷温庭禄,还有刑部尚书霍谌了。


    这桩婚事落到萧岚头上的时候,已故去的魏武侯尚且在世,萧岚深受教习尚宫的洗礼,明白她和魏氏的婚约能稳固大齐的江山,她责无旁贷地应婚。


    甚至婚前损了容貌之时,她急切地想过要见驸马一面,要给他说一番大道理令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悔婚,然而驸马竟在金銮殿上请叔父赐婚,这着实令萧岚大吃了一惊,当下她也想知道,驸马娶了她无权无官可曾想过还有旁的路。


    魏瑾毫无迟疑地摇头,“我只后悔没早些同岚儿阐明心意。”


    上官宏的话点醒了魏瑾。


    求娶皇上赐婚、迎亲、和萧岚拜堂的都是魏瑾,在世人眼里他是风光霁月情深似海的好郎君,可事实上他却让萧岚独守空房了半年之久。即便他厌恶套着魏麟的躯壳,也改不了他成了欺骗岚儿与欺君的帮凶。


    倘若外祖父一家的罪名无法洗刷,他总不能一直坚守所谓的底线却行使伤害萧岚的事!当下正是大计将成之际,他已做好了抉择,等成尔歌一干人等尽数控制,他就将身世和盘托出。


    若萧岚不愿接受自己,他便重新追求她。


    “我钦慕岚儿很久了。”


    闻言,萧岚先是一愣,坨红悄悄爬上了脸,她又用力扯了扯驸马的鬓角,“你何时变得油嘴滑舌了?”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的确感受到驸马的在意,就算是他所言的钦慕,可很久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又见识过驸马被蛊|瘾折磨的干柴烈火的样子,真如他所言,萧岚早就不是完璧了。


    不过上官雪说,男子动了心嘴都跟抹了蜜似的,贼会哄人!萧岚听着心里还是欢悦的,他愿意哄她开心何尝不是一种呵护。


    就像是母后和父皇那般。


    听出萧岚语气里的不信,魏瑾心中发苦,却也知是自作自受,他面上不显地接着承诺,“哪怕将来没了侯府的光环,我也要给岚儿一份诰命。”


    说他油嘴滑舌就来实际的,萧岚被取悦地很满意,顺着他的话笑,“好,若不是状元郎我可不认啊!”


    魏瑾眸色认真地应下。


    瑶光殿言笑晏晏至深夜,明池殿的几间寝殿就没那么轻快了。


    “魏瑾竟是韩献的外孙,所以当初从教坊司赎出韩澜漪的京都世家子弟便是已故去的魏武侯?”上官宏问的是妻子梁若原。


    夫妇俩围着圆案而席,案上的银缸里的烛火燃的正旺,照亮了梁若原满布忧愁的面容,她深深一叹,“我当时也怀疑过是老侯爷,可他娶了温氏的时候曾放言此生绝不纳妾,我当真没想过会是他啊!”


    韩澜漪是梁若原的手帕交,韩献既是梁若原和上官宏的媒人,也是上官宏的指路人,是以方才在花厅的践行宴中,上官宏说给魏瑾说媒全是肺腑之言!


    韩家出事的时候,上官宏正在京城述职。


    当时上官氏的家主、上官宏的父亲知道韩献与上官宏关系非浅,为了保全家族和明哲保身,他将怀有身孕的梁若原给禁闭了起来,不给上官宏透露一点风声。


    上官宏回南州途中收到韩献之子韩德彰的信,请他无论如何想办法救救小妹,便是韩澜漪。


    韩献以死谢罪,全族男子流放,女子入了教坊司的下场可想而知,韩澜漪是个有才有貌的女子,怕是会以死抗辱!


    好不容易说动了父亲,上官宏和梁若原乔装赶到教坊司想给韩澜漪赎身却闻她被京城的一个世家子弟赎走了。


    至此再没了消息。


    “算他有情有义。”上官宏了解的不多,只从妻子梁若原口里得知魏武侯和韩澜漪是有过婚约。如今他更关心的还是魏瑾,这孩子既是韩献的血脉,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才好。


    他定下来,“咱们尽快启程,就这几日。”


    南州来了秘信,南诏国的皇室已达成了内部和谐,他们会先处死那些嗜血食肉不松口的畜|生,只要大齐控制了成尔歌,他们愿意交出解蛊的方子。这场交易于南诏国皇室毫无风险,他们巴不得求成,当今时机已成熟,就差一个导火索。


    梁若原点点头,又谈起另外一桩疑惑,“魏武侯当初说不纳妾,可却还是有了魏瑾,魏武侯夫人温氏怕是因此嫉恨了魏瑾,是以做了这么些丧心病狂的事。”


    上官宏不以为然冷笑,温氏尽干一些逼良为娼的勾当,当初的誓言还不知是谁放出来的,他并未解释而是直接熄了烛火,解开身上的绒大氅,和梁若原一同睡去。


    夫妇俩不知,二人的对话被外头一对毛头听了个正着!


    回到自己的屋子,上官彦还有些难以置信,从父亲和母亲的寥寥数语中,他听得出上官氏和韩氏有着莫逆之交。


    上官雪倒是很兴奋,“也不知魏瑾长得什么模样!”能让父亲都想做媒的人,应当气度不俗。


    上官彦略微嫌弃地瞥了眼上官雪,“小妹既然心系蒙特舍太子,还是一心莫要二用的好。”


    上官雪振振有词,“心系蒙特舍和欣赏俊男并不冲突啊!”


    上官彦嘴角抽了抽,心想父亲当真是多虑了,小妹的脾性怕是和南诏国民风不相上下。


    另一厢。


    萧铭看着整齐有序排列的笼箱,心却是空荡荡的,遂命女使取出剑,她亲自擦拭,冷光倒映着一张冷艳却饱含风霜的脸,当真体会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失落。


    “殿下,有客道访。”门外的暗卫回禀。


    “不见。”萧铭知道是谁,头也不抬地继续用绢帕擦拭。


    门吱呀一声,冷风滚了进来,吹稀了银缸里的烛火,待暗卫重新将门带上,暖意渐渐覆盖了冷气,烛苗又陡然拔高。


    她更知道,暗卫拦不住人,是以没什么可惊讶的,而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明日就离京,你大可高枕无忧。”


    来者浑身的威严被夜风吹的四分五裂,天子的权威也随着风尘仆仆而散,而今他并非是九五至尊,而是要竭尽所能来补偿阿姐的人。


    此言自然是故意刺痛萧恒的,可他深知是自己对不住皇姐在先,是以不为自己辩解分毫,“阿姐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写信来,我必倾囊相助。”


    姐弟俩上一回碰见还是金銮殿上,二人狠狠吵了一架便不欢而散,期间萧恒多次传召秘见一面都被萧铭拒了,眼下不仅仅是朝廷盯着,还有天下数千万有志的庶子或是寒门盯着,他不得已只好深夜前来。


    萧铭冷笑,“我想要的大齐的天子给不了,就不劳驾您煞费苦心了。”


    萧恒自称我,言下之意便是以阿弟的身份可以毫无保留地给予所有。萧铭再气再恨再痛又何尝不知萧恒的心意?可她已不是一个女子了,而是一对孩儿的母亲,她的前半生为了儿子们忍气吞声到了悬崖边上,如今悬崖边搭建了桥梁,她却不能带着一对儿子过去,她能甘心吗!!


    萧铭丽嘉需要的是天子下一道圣旨将凉州公的爵位赐她的儿子!大齐的天子既然做不到,她就不需要阿弟好意善心或者血肉亲情!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萧铭半点儿女情长!事已至此,阿弟给什么都无济于事,她已踏上处处是荆棘的夺爵之路,且后路被大齐的天子断的干干净净!


    萧恒无声叹了叹,新律粉碎了皇姐和两个皇外甥的筹划,皇姐也被他伤了心,再生疏、再冷嘲热讽他也要受着、忍着,这一切都是该!可萧恒不后悔,但也要尽自己所能去相助皇姐。


    他自顾搬来锦杌坐上去,“我会调遣一支御林军分明暗两路随行,一路跟随阿姐的官轿,另一路会乔装成商人。”


    萧铭虽气却不傻,知道这与她和两个儿子而言只好不坏,但也不表态。


    阿姐沉默便是接受了的心意,萧恒心里的石头却还未落地,或者许多年以后阿姐的孩子、他的外甥靠实力袭爵时,那块石头就会落地。可还有一种结果是,他的外甥没有袭爵,萧恒与萧铭的姐弟情怕是也要随着失之交臂的公爵埋没。


    皇兄走的时候,阿姐已有二十三,她为了皇兄的霸业牺牲了豆蔻年华,又为了萧恒牺牲了婚姻,如今又因为一道法令再牺牲自我,回到充斥着算计和卑劣的沼泽中。


    烛光渐渐暗了下去,萧铭的面庞芙蓉似玉,眉眼虽依旧明媚却被罩了层层浓厚地化不开地愁绪,那都是萧恒的手笔。


    外头秋风骤急,窗牖的芭蕉叶吱吱地摩挲作响,苍茫暮霭压的越来越低,外头响起掌印李厚的声音。


    “皇上,怕是要下雨了。”


    萧恒还想张口说些什么,萧铭却率先下了逐客令,“明日我要早早启程,就不送客了。”说着她转过头去,将那柄剑横在身前的圆凳上,仿若一条鸿沟将萧恒永永远远地拦在了对岸,微弱的光晕下,下颚清晰颤抖起来。


    姐弟俩都有彼此的难处,却都体谅且授下彼此的心意,但也仅仅止于此了。


    萧恒重新站了起来,留下一句,“皇姐珍重。”


    他提步去了门扉,仅仅四字,被秋风吹散的威严顷刻间回到了身上。


    浓厚的黑夜似乎将天地粘在一处,乌云翻滚着汇聚成团厚厚的压了下来,不多时泼天的雨瀑倒灌而下。


    魏武侯府的朱红漆门开了一人可穿行的缝隙,金柱大门筑起了一方不大不小的避雨之地,门檐之下立着四人,两名妇人、两名奴仆。四人身前身后都是厚实雨帘,古殿檐头的风铃被风卷出凄惶的铃声,也卷了几人半身的湿凉。


    披着厚绒狐裘大氅的妇人正是温檐,雨向银灰色的黏濡蛛丝,网住她的凋零而扭曲的脸,心腹嬷嬷送来替换好的金丝暖炉汤婆子塞到温檐的手中,门房的人一左一右地撑起铜骨油纸伞候在一旁。


    “这么大的雨怕是不来了,夫人不若早些回去休息!”


    “是啊,若是来了人,小的们第一时间请进府里去!”


    温檐充耳不闻,还给了心腹嬷嬷一个眼神,后者心照不宣地叮嘱门房,“少说话多做事!”


    门房哪儿敢再言,只好继续瑟瑟发抖地候在一旁。


    彼时,如墨的雨瀑里钻出一人,他三两步上了台阶到了门扉中的缝隙跟前,门房的人不识得,刚高问上一二,温檐却如见到了救世的菩萨一般,“您可真是神机妙算,京都许久不曾下过这般大的雨。”


    语气谄媚的就差是见到了皇上了,他们不知来者正是南诏国的巫医,他将手上提着的食盒递来,温檐的心腹嬷嬷赶紧接过来。


    “夫人诚心感动上天罢了!”巫医除了会制蛊,还懂一些天文气象,特地选一个大雨的时机来送蛊药,也刻意打扮成普通的农夫,他又提醒一次温檐,“记得少量多次,切莫不可贪功贸进。”


    留下这话,他又意味伸长地看了眼两个门房的,温檐即刻就懂了,忙道:“还请放心,绝不留下蛛丝马迹!”


    巫医走后,温檐将食盒提进寝殿就吩咐心腹嬷嬷,“明天换一波门房的人!”


    心腹刘嬷嬷一听面露犹豫,斟酌几番还是开了口,“老奴将他们打发到乡下的庄子上可好?”这两个门房都是家生子,他们的母亲和嬷嬷也都是温檐陪嫁的老人了,她在温檐面前会凶二人,可实在很难做出杀人灭口的事。


    “官道又生了案子,京城衙门官差人数不够,衙门已放了诏书要拓招,我知你儿的拳脚功夫不赖,若我得了路子定是会引荐一番。”不论门房的人是否认识巫医都不重要,巫医要他们死,便是成尔歌的意思。眼下温檐已行至悬崖边没有退路了,凡事会影响她诚实的障碍都要清扫。


    做了官差就是良籍了,为了儿子的前程,刘嬷嬷咬咬牙,“老奴定不叫夫人失望。”


    温檐看着食盒面露阴森森的笑靥,刘嬷嬷打了个寒颤,温屋又问:“二老爷的回信到了吗?”


    “不出差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两日了”刘嬷嬷知道温檐顾虑什么,挑好听的话安抚她,“那岭南时个寸草不生又山高路远的地,还有重兵把守,听说是插翅也难飞,夫人放心,铁定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在那里服役的只有死人才能出来。”


    她知道魏瑾的舅母和表弟都在那儿,二老爷温牧恰好在岭南户房任职主薄。


    温檐闭了闭目,抬手扶着额,刘妈妈看出来她头疼病又犯了,赶紧上前替她揉捏。


    “大郎呢?”


    彼时外头传来嘈杂纷乱的声音。


    “大郎,您慢点,仔细脚下的路!”


    “起开!我没醉!连你个狗奴才也要管我!”


    “小小的不敢……您慢点儿!”


    温檐额头青筋突突起跳,她觉得头又更疼了,心里骂道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前不久吃醉了酒,才惹了一屋子的官司,怎么半分都不消停老实呢!可还是起身寻着声音走去,行至门槛前几步时,却恰好和外头跌跌撞撞进来的魏麟撞个正着。


    两厢人都摔了个四脚朝天。


    “哪个没长眼的敢撞小爷我?”


    “母母亲您没事儿吧?可有摔着!”魏麟歪歪扭扭的爬过来要扶温檐,反而将她又一次带倒。


    为了隐蔽,温檐将伺候的奴仆都打发下去了,眼下附近没有人。


    小斯和刘嬷嬷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忙活折腾好一会儿,才将母子两位主子搀扶到圈椅上坐。


    “看在你死去的兄长份上,你就不能让阿娘替你少操操心!”看着醉醺醺地魏麟,温檐气不打一处来。


    提到兄长,魏麟醉醺醺的眸子泛出几分悲恸。想到那个一落了地就没了生气的孩子,温言的眸光满是怨毒!都是那个娼妓害了她的孩子!


    “夫人大少爷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您这样!”刘嬷嬷嘴上劝着,脑海浮现当年夫人做出那样的伤天害理的事儿……


    不知是报应还是天理轮回。


    唉!不提也罢。


    魏麟顶着红彤彤的醉脸,茫然了好一会儿吐出一口浊气,身形枯槁如同被挖空了的树干,颓丧地再也撑不起来,“母亲我真的很努力了,可不管我多么的勤奋刻苦或者是悬梁刺股,不管我背诵的多么熟练,多么流利,还是无法通晓文章诗赋。”


    他也想同庶子魏瑾一般能出口成章,口若悬河,可他就是做不到呀!


    “倘若当初活下来的是兄长定会比儿子有出息!”魏麟死气沉沉的语态透着涩然麻木,他的兄长便是双生哥哥魏荣,听母亲说一落地就没了气息。可他却顶着兄长的名义一直活着。


    闻言,温檐泪如雨下,“阿娘并非责怪你,而是……”她颤抖着说不下去,最终嗓眼跌出泣声,“是阿娘对不住你!”


    若非她一意孤行,长子或许不会死,她的麟儿也不会出生就患了抑症。


    魏麟顿时慌了,他再滚蛋也知母亲为他多年的筹谋不易,忙说了一些重振旗鼓安抚的话。


    母子俩互相哭诉了一番,抒发了郁结,温檐看着食盒擦干了泪水,吩咐刘嬷嬷安排魏麟回屋醒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顿觉心安不少。待刘嬷嬷折回,她已写好一封拜贴交给刘嬷嬷,“明日送到族老的手上。”


    云破日出,曦光映路,可天光晴朗了一个时辰又下了雨丝。


    巍峨耸立的城墙之下,立着浩浩荡荡的戎伍,为首的便是萧铭公主的官轿,其后是一支精良的御林军,城墙内外的长街驻足了不少人。


    上一回这般壮丽盛大的场景是萧铭公主出嫁。


    那时候,她被满头的金饰翡翠玉冠压的脖子疼,只得靠在车厢的后壁借力才能坐的稳。城门两边站满了人,有衣着华丽的富家孩儿,也有衣着清苦的百姓,人头攒动地黑压压一片,一眼望去仿若无边无际。


    萧岚挽着萧铭的臂弯,絮叨着一路上注意什么、到了凉州要写信来、若是缺了什么尽管说。萧铭不由得失笑,摇想出嫁的时候,岚儿还是个娃娃,也同小大人似的叮嘱这个交代那个。


    彼时一些歧义传入二人耳朵里。


    “哎,有安生日子不过,真是不懂这些富贵人家。”


    “这一去可千万别打仗啊!”


    “可别吓唬人啊!大伯和侄子到底也是一家人不至于吧!”


    “还不至于,你瞧御林军都跟去了!”


    远处的山依旧寂寂地环绕着华贵的都城,城墙上的雨丝任由北风凋零。萧岚从翠竹手里接过伞,吩咐女使给萧铭撑好伞,她朝议论的声音方向走过去,边道:“守城的侍卫都是儿聋了不成?”


    守城的将领闻言心惊肉跳,忙告罪吩咐属兵去逮那些乱嚼舌根的百姓,然而萧铭却阻止了他们,又将萧岚给拽了回来。


    “岚儿何时也变得蛮不讲理了?”萧铭笑她。


    多年前萧铭出嫁前凉州叛乱刚刚平息,却是魏武侯战死疆场换来的和平,百姓们对凉州的局势都是殚精竭虑,皆害怕好不容易平息安定的天下再次陷入战火纷飞。当时的朝廷元气大伤,为了稳定边疆和天下,特封南宫氏为凉州公,再下嫁大齐的公主萧铭。


    南宫氏既不是百年望族、也非门阀豪庭,南宫思远是普通的行务出生,靠着不怕死的猛劲杀除了一条血路,但紧紧是从三品的先锋,他陡然跃级为公爵又成了皇亲国戚,自是愿为朝廷肝脑涂的!是以,送行的百姓们皆是抱着敬畏之心和珍重的祝福目送萧铭。


    然而,凉州公才死了儿子不久,他的儿媳妇萧铭就带着全身家性命大张旗鼓地回京了,朝堂反应看似平淡,实则暗流涌动。民间却是在私下议论了许久,都猜出来萧铭殿下和南宫氏不睦!再经过落第的进士因为不满科举结果大闹了贡院,却歪打正着地推行了新律,百姓们越发清楚萧铭殿下和南宫氏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如今这是回去抢爵位的。


    夺爵暗藏的杀机堪比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凶险,古往今来兄弟相残的亦数不胜数,遑论是庶出的大伯兄和嫡出的长孙,这隔了好几层呢!


    百姓们不懂这些自是无法想象,萧铭既要助儿夺爵,必要做万全的准备。萧恒无法偏私将爵位强赐给外甥,便调遣了一百名御林军只供萧铭马首是瞻。


    百姓们担忧也是情理之中。


    萧岚哪儿不晓得这些道理,可她没能在姑母孤立无援时出手,眼下看着是要替萧铭出头,实则是她内疚找补,“姑母的苦不该一人默默受着。”


    萧铭却忽然肃严地摇头,“岚儿,有一些苦只能自己受着。”私心她自是不期望萧岚遇到了,可万一遇上了也得咬紧牙关跨过去。


    姑母说教,萧岚反而更无地自容,她默默挽着萧铭的臂弯走至官轿前。


    “此去怕又是经年难再叙了,这是圣上命我给皇姐的。”温丽抒将小叶紫檀木雕着百福的锦盒递给萧铭,后者接到手上正要打开,温丽抒的手落在上头压了压,饶有深意地叮嘱,“皇姐保管仔细了。”


    “神神秘秘的!”萧铭心中自然还是气萧恒的,但绝不会对温丽抒摆脸色,“弟妹的好意我记着,弟妹也替我回他一声不谢。”


    她神色高昂如天上的行云孤鹤,即将要离去这片黄土,冷漠却苍凉地笑了,“这是大齐皇上欠我们母子的。”


    她远嫁凉州,全心全意而矜矜业业地扶持南宫思远,本该是苦尽甘来安心等待儿子袭承凉州公的爵位,此后自是否极泰来,人生恣意怅然!


    然而,一道新律粉碎了她多年的血泪和心酸,如今还要回到那蹉跎了她前半生光阴岁月之地,再拿起无形的“武器”继续和心下眼盲老顽固的儿子斗,或许运气不佳的还要和花花肠子的其他儿子们斗!


    她取出顶上的明珠金钗,迎着日光明珠璀璨生姿,萧铭望着珠光里不负年华的美目,昔年时光仿若都汇聚在里头,看着光辉绚烂却不知明珠也是历经艰辛。


    “出嫁后我才知夫妇沆瀣一气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这么多年弟妹也是不易。”萧铭眸光泛起晶莹的水雾,出嫁后的那几年,她和花花肠子从如胶似漆渐渐变得恶语相向,最后冷漠疏离,唯有在孩子面前时,夫妇俩才会稍稍伪装。直到最后,夫妇俩装都懒得再坚持,直到花花肠子死去,萧铭的心毫无半分悸动,可她甚至丝毫解脱的欢悦也没有。


    错过了,错付了,也都是那个她啊!


    “原以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却是卷土重来未可知。”


    闻言萧岚眸光一酸,姑母蹉跎了豆蔻年华,好不容易挨到可以享福的时候,没想到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换做谁都会不甘憋闷或是屈辱,她挽着姑母的手臂,“等成尔歌的事尘埃落定,岚儿去凉州相助姑母!”


    左右她在京城也无事,不如助姑母一臂之力。


    萧铭听此郁痛的心好受了些许,抱了抱萧岚,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丽抒眸中隐隐闪动光泽,“花开静待故人来。”


    “姑母保重!”萧茵附和。


    萧铭踩着马扎登上车舆,遥遥看了眼高耸的京都城墙,乱世以后太平了十三年的城池,驻足了片刻她低头钻入官轿,暗卫关上门扉,车夫甩鞭策马,车轱辘徐徐滚动,压上地面湿漉漉的水圈,碎了一地的光怪陆离。


    直到彻底远离喧嚣,萧铭看着窗边矮几上放着的那枚小叶紫檀木雕着百福的锦盒,伸手轻轻地拨开,恰时车轮压过一个坑,小小的虎形墨玉滚了出来,在她的脚边停下,雨丝飘了进来落在墨玉上,熠熠生辉。


    萧铭眸光一痛,热泪汹涌溢出,她随手抹去,将那枚虎形墨玉收拢进袖子里,轻声呢喃,“可阿弟不欠我的。”


    岁月虽非妙手,却是能治愈万愁,它取走了萧铭的稚嫩却带不走她的意志!


    萧铭公主离了京城前往凉州,彻底粉碎了那些碌碌无为的后生子承父位的美梦,而有志者皆是感念皇恩。


    上官彦任职吏部侍郎的第二日,上官宏携妻女大张旗鼓地离了京,荣国公邱赫亲自送至城外的驿站方回。


    同日,萧恒下旨封温庭禄之女温南菱襄阳郡主,赐给蒙特舍,七日后行和亲礼。


    满朝堂哗然,文武百官都以为皇上会抬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娘为郡主和亲,没想到竟然选了温相爷的女儿。朝堂官员都爱揣度圣意,皇上此举看似抬了温氏女,实则是敲打温庭禄,温氏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荣国公府书房。


    “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邱赫快要憋出内伤了,一屁股坐在八仙案的上首,手指了指对侧,眼神示意干儿子坐下用膳。


    荷包炖鸡、黄焖鱼翅、水晶鹿筋、炖吊子,都是邱赫爱吃的。


    魏瑾给他好斟酒放下酒壶,给自己斟茶。


    邱赫见了不免啧了一声,“今日准你饮酒。”


    魏瑾却坚持不喝。


    邱赫摇头失笑不再勉强,拿起酒杯痛快地饮尽,问干儿子,“给我说说,温狐狸的那张脸怎么个精彩法!”


    上官宏今日出城走一遭障眼法,再由邱赫陪送,这都是他们几个商量好的。不把温庭禄气狠了,成尔歌何来可乘之机挑拨离间啊!


    魏瑾神色认真,“皇上下旨时,温大人似乎在走神,是温侍郎悄声提醒,温大人便神色端严的接了旨,之后一言不发直到下朝。”


    邱赫能想象的到,温庭禄被雷劈似的僵立,想着又是一声叹息,“这么好玩的事被你说的如此无趣,日日对着你这么个闷葫芦,苦了岚殿下啊。”


    魏瑾:“”


    膳后,父子俩协定收网计划。


    相爷府。


    “要用我们的女儿去和亲,为何皇后那里一点消息都没透漏过来?”相爷夫人李氏听了满脸不可置信,她回味起这段时间女儿们婚事的不顺,神色恍然大悟,“怪不得前些日子那些交好的官太太一个个都躲着我!指不定他们早就听到了风吹草动!”


    温庭禄阴沉着脸不做声。


    “重阳节宴上,太子表哥选了邱家的女娘,姑母还劝我等稍安勿躁,现在想来,定是那时候萧家就有打算将我用来打发南召国了!”温南菱焦急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拉着温庭禄的袖子,央求:“父亲去求求姑母,女儿不要嫁去那等蛮荒之地!”


    怎么说她也唤当今圣上一声姑父,萧家定然会念念旧情的!


    在大齐,她是唯一能和萧岚、萧茵并列的贵女,该匹配的是大齐的战神、她的表哥,然而先皇的私心让萧岚早早地霸占了表哥!


    “南诏国民风孟浪,都是一些粗蛮之人,南诏国皇后和公主蒙特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蒙特舍一看就是个傀儡皇帝,菱娘若是嫁了过去定然会吃苦的”


    李氏哭哭啼啼、温南菱言辞激烈。


    二人一哭一闹吵的温庭禄头疼不已,他看了眼窗外深黯的苍穹,想着若是儿子在身边,兵权在握,他们温氏也不至于让人摆布至此!


    和亲的人选定了下来,后宫也是一片祥和。


    姚鸿危应姚贵妃之邀,留钟秀宫用晚膳。


    “琴儿、景儿,快敬你们舅父一杯。”姚贵妃和一双子女齐齐向姚鸿危敬酒,“这次能化险为夷,定然是哥哥的功劳。”


    当初南诏国入京要求娶大齐的公主,姚贵妃宫里的眼线就告诉她,皇上不会把萧茵嫁到南召,那么极有可能是她的女儿。


    为此,萧琴偷偷躲着哭了好几回。姚贵妃心里很清楚,皇上纳她入宫是为了平衡朝堂还有温氏,对他们母子三人没有夫妇的情谊,对两个子女虽然悉心栽培教导,可都抵不过这大齐天下的安稳。


    是以,姚贵妃私下里寻过好几回姚鸿危,好在,他替他们母子三人解了围。姚贵妃没有争储的心思,只期盼一双女儿能在身侧到老。


    萧琴和萧景温声,“孩儿谢舅父运筹帷幄。”


    二人尚是少女心性,喜乐哀愁溢于言表。


    “这件事不是老臣的功劳,”姚鸿危却抬手一挡,“娘娘夸赞,老臣受之有愧。”


    萧琴和萧景都看了眼母妃,姚贵妃只当姚鸿危是谦虚谨慎,她和姚鸿危并非一母同胞,猜不出首辅大人的心思,也深知兄长心思缜密,就不强求,而是招呼他,“哥哥吃菜,凉了就可惜了。”


    姚鸿危应了是,也没再做解释。


    有人欢喜便有人愁。


    碧琼宫灯火通明。


    “公主三思啊!”女官劝道。


    萧茵换了一身宫娥服,正拆卸头上的珠钗,边道:“舅父心思深沉,菱娘又是个偏执的性子,我不去,他们怕是要胡乱猜想,届时,万一坏了父皇的大爷可就遭了。”


    父皇和母后虽然瞒着,可她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赐婚恐怕是个障眼法。


    然而,


    “不许去!去了才是坏了你父皇的大业!”温丽抒暗道好险,好在她足够了解女儿,已经命人在暗处盯着,幸好发现的早,否则后果一发不可收拾。


    “皇后娘娘金安。”宫人们行礼。


    温丽抒挥挥手,宫人鱼贯而出,她的贴身女官将殿门带上,又领着一众人离的远远的。


    “母后可是”


    “无可奉告!”温丽抒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眼萧茵,“穿成这样,像什么话!”


    “女儿也是着急。” 萧茵从妆奁取出几张纸,递给母后。


    温丽抒看也不看就撕碎了,“母后说过多少回了,让你不要和他们暗中通信,这宫里的一呼一吸,都瞒不过你父皇。”


    “舅母不过是想问问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萧茵解释。


    温丽抒一半忧愁一半欣慰,女儿重情是以格外珍视血脉亲情,然则也常常为情所困,或是好心坏事。


    她只道:“国家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娘能左右的?不许冲动!”


    萧茵被封禁起来,相爷府得了消息越发气愤悲慌。


    温庭禄已默默接受了此事,但没上朝,而是称病在家修养。朝堂上的温党心知这是一种暗号,可这一回他们没和从前那般拥护温庭禄。大齐建立以来,从未有过和亲的事迹,于他们而言,用一个女儿能换取一个臣服国的衷心,绝对是一笔稳挣不赔的买卖,是以各个犹如平常那般。


    秋闱后,三甲进士分别授职,李荼去了刑部,而霍和魏决都是外放,且在此之前,二人还要护送襄阳郡主出嫁。


    萧恒的举措,百官是百思不得其解。


    魏氏和温氏联姻,派魏决护送算得上是看护亲戚,然而霍是姚党一派的,萧恒这么做究竟是敲打温氏、还是敲打姚氏呢?


    百官们揣度不出什么头绪。


    温南菱度日如年,她放低姿态去了颐园,并未是想求萧岚替她说话,而是想再看一眼表哥。然而却被门房的侍卫用长|枪将她推到了颐园的百米之外。


    “这就是颐园的待客之道?”面对温南菱的质问,侍卫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充耳不闻,她又搬出身份,“我可是皇上亲封的襄阳郡主,尔等这是以下犯上!”


    管事笑呵呵地迎来,先是给温南菱磕头行礼,而后一脸为难,“不瞒襄阳郡主,我们殿下得了一位高僧的叮嘱,她与您命中犯冲,务必保持百米的距离,方可各自安然无恙。”


    温南菱冷笑,看了眼崇高恢弘的公主府,望眼欲穿。


    很快到了和亲的前一日。


    南诏国和大齐联姻在即,皇上设宴灵霄阁。高低错落的琉璃瓦泛着金灿灿的光泽,重楼华堂,殿宇宏伟。大殿里笙歌燕舞,鼓乐齐鸣,教坊司的女伶广绣飘舞,席间觥筹交错。


    温南菱头戴花冠,身着赤金白蝶抹胸长裙,臂弯上的绯色披帛流淌着熠熠光辉,通身喜庆华贵的装饰和她脸上冷漠的神情俨然对比强烈。


    邱怀玉是太子妃,自然也要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她见温南菱面色透着死寂和怅然,到底于心不忍,举杯致敬,斟酌了许久的话还没张口。


    “太子妃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温南菱将酒盏倒扣。


    邱怀玉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恼,自顾饮尽,她这人愿意示好对方不领情就不会再用热脸贴冷屁股。


    萧岚将温南菱的不甘、怨愤都看在眼里。


    宴会上,萧誉和舍太子谈笑风生,二人都是刚定了婚约,只不过前者是打心眼里高兴,后者是装出来的。


    温丽抒像个慈母一般,和成尔歌说着温南菱的点点滴滴,“这孩子被我和温相爷宠坏了,若是又不周到之处,也请成尔皇后担待一二。”


    来大齐月余,成尔歌最满意的就是新娘的人选,足够自私自利,她笑道:“大齐皇后这是折煞臣妇了,温郡主贤良淑德,位如公主,能娶到她是我舍儿的福气呢。”


    两个皇后互相说着假话,看着歌舞升平。


    曲毕,伶人们贺词谢恩,萧恒赐赏赐酒,满席谈笑风生。


    “岚儿,怎不见魏驸马啊?”


    萧恒刻意将话题落到了萧岚身上,她不动声色地起身正欲上演预演的戏码时,席间砰的一声,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魏探花?”


    “这是怎么了?”


    “害病了可是?”


    “”


    萧岚狐疑地看去,只见魏决倒地不起、身躯怪异地扭动着


    成尔歌笑色猛然一凝。


    54  ? 云雾褪去现旧人


    ◎掉马◎


    担心魏决发病会乱了咬舌受伤, 侍卫往他口里塞了一团棉布,又将人给捆了起来, 正要送下去时,萧恒却说,“慢着,太医院的人既在,就给魏探花瞧瞧。”


    众人皆是一脸莫名其妙,魏决发病的样子尤为诡异, 留在堂上还嫌不够笑话么?南诏国的友邦还在呢!


    皇上爱才也要注意场合不是!不等众人琢磨出皇上的意思,吴医官心领神会地出列来到了魏决跟前,他细细查看了许久后回禀,“启禀皇上, 魏探花是中了一种来自南诏国的蛊毒毒, 此蛊毒至阴至伤,食用后哪怕只有一口就会令人上|瘾,若不接着服用就会瘾发, 魏探花这是中了蛊毒而不自知已经瘾发了呀!”


    众人哗然,视线刷刷刷地砸向了成尔歌等人。


    成尔歌暗暗扫了眼席间, 暗道失策,今日的宴席魏武侯夫人还不够入列。巫医面色已是煞白煞白, 背脊冷汗倒流。蒙特舍面色也泛起焦急, 并非是担忧自身的处境, 而是隐隐蓄势待发。


    “呵。”成尔歌嗤笑,“你们中原人有句话说的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臣妇与魏探花无冤无仇, 为何要加害他?”


    “并非是南诏国皇后要加害魏探花。”彼时, 魏瑾领着几个被捆起来的仆人现身中|央的高台跪下。


    “尔等听命于谁?又做了什么?如实道来,若有虚假即刻身首异处。”


    圆脸的仆妇哆嗦了一下,“老奴是魏武侯夫人温氏的管家,大郎领着落地的进士闹了贡院之后,夫人就去了四夷馆,可夫人和成尔皇后说了什么,老奴一概不知啊!不久之后的一天夜里,哦,就是萧铭殿下回凉州的前一夜,那夜下了好大的雨。老奴陪着夫人在侯府门前等了许久,等来一个男人,他给了侯夫人一食盒的东西。可至于是什么老奴也不清楚。”


    魏瑾命令圆脸仆妇抬头,“席间可有你说送了一食盒东西的男人?”


    仆妇缓缓慢慢的看着,越看心里越焦急,后来视线停留在巫医的身上,好一会儿后似确认了一般,她指着巫医,“是他。”


    巫医背后冷汗涔涔,强装出镇定。


    魏瑾点点头,接着盘问另外两个小厮,二人是一对兄弟殪崋。


    弟弟说:“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一日,管家嬷嬷将我二人驱逐出府,扣在庄子里做事,不让我等再入京一步。”


    哥哥补充:“就是在那个雨夜之后。”


    魏瑾再让两个小厮辨认巫医,二人都是点点头。


    魏瑾冷剑在圆脸仆妇前晃了晃,她呜咽一声,“是侯侯夫人命老奴杀了这两人,老奴狠不下心,也不敢,这才将二人都扔去了庄子上,老奴没有杀人啊!”


    “魏驸马,这些不能说明什么!”成尔歌嘴上如此,但暗暗给巫医甩了个眼色。


    “不急,”魏瑾又命韩砾带上一中年男子。


    很快就有朝堂上魏族的官员认了出来,“这位是魏硕明的管家。”


    中年男子跪立堂中,瑟瑟发抖,“小人的确是魏宅的管家,数日前,侯爷夫人温氏给了小人一笔厚厚的赏银,要小人在探花郎的膳食里加上一些东西,侯爷夫人再三再四的保证不是毒药,小人起初试了一点点,没有发觉探花郎身子有异。”


    说着,中年男子泣不成声,“皇上饶命,皇上开恩,小人是一时利益熏心,绝无要害探花郎的心思啊!”


    魏瑾吩咐韩砾将几人都带下去。


    “这些只能算是那魏氏的宗妇温氏想要谋害探花郎的铁证,与我成尔歌可不能扯上干系。”成尔歌坚持不认,“魏夫人的确来见国臣妇,可为的是儿女婚嫁之事,她想将独女魏橙嫁入南诏。”


    “遑论这魏探花当场病发,尔等便说是臣妇下了蛊毒?你们大齐的医官可曾服用国我们南诏国的蛊毒?若是没有,为何能断定魏探花就是蛊毒所置?”


    魏决已被抬了下去,文武百官虽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可看皇上始终静静的聆听,他们也渐渐回味过来,今日怕是一场针对南诏国的鸿门宴。


    但不妨碍他们更想看的是魏驸马还有什么杀手锏,这个在疆场上说一不二的铁血汉子,绝不会贸然打一场把握不准的仗!


    “成尔皇后说的对。”魏瑾似笑非笑道,“这就得请你们南诏国的人来说说了。”


    言罢,文武百官顿觉魏驸马怕是脑子被驴给踢了,他们南诏国怎么可能自拆台阶!各个都收回方才的期待。


    不料。


    “魏驸马说的对,魏探花的确是中了南诏国的蛊毒!”


    文武百官瞬间目瞪口呆,因为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竟然出自南诏国的太子、蒙特舍。


    他行至高台中央,对这萧恒行单手扶肩礼,“南诏国太子蒙特舍作证,魏武侯夫人温氏来四夷之前,成尔歌就像其隐隐抛出了橄榄枝。当时魏家大郎袭爵虽是未知数,是以魏武侯夫人并未动心。直到贡院闹剧过后,魏家大郎被剥夺了袭爵的资格,魏武侯夫人就按捺不住来求蛊药。”


    “四夷馆人多眼杂,当日成尔歌并未赐药,而是刻意拖上了几日,才在大雨大当夜令巫医送了过去。”


    “那些蛊药的药引子依旧藏在四夷馆主殿的房顶瓦下!”


    文武百官哗然。


    还有什么是比南诏国太子大义灭亲更有力的证据!!


    但萧岚明白驸马之前所做的一切才是最紧要的,只要将魏决中了蛊药和魏夫人有关的前提坐实了,才能定成尔歌的罪行。


    “逆子!”成尔歌陡然跳了起来,她素来警惕心强,早在魏驸马将那几个人质带上来的时候她就将袖子里的毒刀滑了下来,由手轻轻的握住。她一边暗暗的观察,一边紧张的伺机而动。心知是一场命搏,可她还是要试试,正欲向最近的温丽抒刺去。


    她的骤然炸起,在南诏国侍卫的眼里就是一场命令,场内所有的南诏国人员撕开身上的华服,露出里头的劲装,秉持着擒贼先擒王的架势朝首位冲过去。


    场面霎时陷入混乱,尖叫声、惊呼声、惊恐声、兵刃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护驾!”


    “皇后!护着皇后!”


    “皇后娘娘”


    温丽抒瞪大了眸子,身后伺候的宫女已不要命的冲过来,可哪里抵的过成尔歌的速度。


    成尔歌已跃置温丽抒的案上,眼看就要用手里的短刃去锁对方的喉,可也是此时她左肩狠狠一痛,被巨大的冲力撞的跌下了案,和温丽抒的距离瞬间拉远了。


    温丽抒由赶来的侍卫护着退到了安全的地带。


    成尔歌正要起身,脖子上架着一把冷剑,剑身上倒映着她左肩的伤口,大片的鲜红涓涓不停,一只冷箭贯穿她的左肩,死死地固定在地上,能射出这股精准狠力的箭,有能如此快地赶过来,便是眼前的男子。


    同一时辰,乌央央地盔甲将灵霄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将那些犯上作乱的南诏国众徒一并压制住。


    巫医为了活命,当即就放下兵刃跪下请罪,“大齐皇上开恩,罪臣要将功补过,指证南诏国皇后,她来大齐求娶就是为了养一个瘾娘子回去,好让这位成了瘾的娘子能源源不断地为南诏国谋利。”


    温南菱听了腿一软差点摔了。


    温庭禄则是气的面色铁青!


    显然今日这局,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早就知情的,这才布下了天罗地网来,可笑的是,大齐皇上要他温氏来做羊来深入虎穴,却不告知!


    “还有献给大齐公主萧岚殿下的回□□,也是深含蛊瘾的”


    此言犹如平地惊雷,震愕的众人久久不知如何回应,然则他们看萧岚殿下的脸色毫无惧色!


    成尔歌嘴角溢出鲜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肩头,她尝试拔出冷箭,然而那箭头就像是和地面连为一体般。肩上的剧痛伴随着越来越模糊和软绵绵的意识,她看了眼魏驸马胜券在握的架势、萧岚公主气定神闲的姿态,还有大齐皇上和皇后淡定沉稳的表情,以及蒙特舍早早就退出了混战圈


    她惶然意识到了什么,擦了擦嘴角的血,“你们何时发觉的?”


    渴望请罪而活下来的巫医闻言那是浑身一颤!


    萧恒沉下了脸,“这不重要,交出解蛊的药方,朕会留你全尸,且准蒙特舍太子将你运回南诏国,不会让南诏国的皇后客死他乡!”


    到底是友邦国的皇后,交给南诏国处置最为妥当,南诏国的皇室都恨成尔歌入骨,萧恒不必去做这个坏人。


    “哈哈哈哈哈—”


    成尔歌面容扭曲的笑着,“我们南诏国奉行水葬,谁会在意有没有没有全尸?皇上还不如就地杀了我。”说着,她阴毒的眸光落在温南菱的脸上,“就是不知,大齐的贵女能不能熬的过去蛊瘾的折磨。”


    “哈哈哈哈—”


    温丽抒敏锐地捕捉到成尔歌的视线,她匆匆扫了眼温南菱,却是问成尔歌,“你做了什么?”


    “皇后这回可是错怪臣妇了,是那些小娘子眼巴巴地求到我跟前,期望和萧岚殿下一样肤若凝脂,貌似天仙!我不过是在赠与她们的香粉里头加了点药而已。”成尔歌意识有些昏沉了,心知肩膀上的冷箭有迷|药,她畅快道:“放了我,解药的方子就归你们,否则那些大齐的贵女们各个都会如方才的探花郎一样,被蛊瘾折腾的毫无颜面!日后还有谁敢娶她们!”


    “姑母姑母,您一定要救救我。”温南菱只要想到方才魏决蛊|瘾发作的样子就浑身战栗,她紧紧拽住温丽抒的袖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丽抒也急坏了。


    温南菱只好道出始末,不仅仅是她。为了笼络人心,还有那些以她马首是瞻的贵女,也都用了成尔歌赠送的脂粉,她们的肌肤都比以往的更粉嫩润滑,只单纯的以为是香粉的功效,谁都没想到会是蛊药的缘故!


    “听见了么?”成尔歌笑的阴狠得意,“如果不继续用,肌肤就会恢复从前的样子。继续用自然能青春永驻,当然了,若你们想要解药也成,待我出了京城,就派人给你们送回来!”


    “痴心妄想!”魏瑾手上冷剑逼进了成尔歌,她脖子上很快溢出一圈血痕。


    “魏驸马半分都不在意亲戚情份啊?”成尔歌笑着点了点另一个人,“温相爷的千金领着一群小娘子中了的蛊,她们可都是无辜的,魏驸马也不在意?”


    萧岚蹙眉。


    成尔歌这是挑唆让驸马被温庭禄仇视!簇拥温南菱的贵女多半是温党的千金,这些人的女儿得不到解药,不会明着撒气,但都会对温庭禄心怀芥蒂,若非要讨好温相爷,他们何至于让女儿去投靠温南菱。


    果然,萧岚见温庭俸的眼色似想杀人。


    “成尔歌此言差矣。”魏瑾掷地有声,“魏某是个军人,从戎时就立下誓言,保家卫国,守护子民。大齐每一个生命,魏某都在意!”


    成尔歌闻言眉心一蹙,眸光狠辣阴毒,“你们不放了我,我的人就会放出我们南诏国的秘密杀手,用整个南州为本后陪葬,我死而无憾!”


    “你说的可是嗜血成性的出声?”随着涌进来的话音,成尔歌看去,南州总督上官宏,他一身戎装,身后的属官押一对人马,为首的正是蒙特嘉。


    文武百官看呆了眼,蒙特嘉作为友邦国来访大齐,竟偷偷私藏了一支军队。


    上官宏拱手,“启禀皇上,蒙特嘉私藏的军队足足有一万人马,分别乔装成普通的商户藏匿京都和临城的官道上,如今已尽数抓捕归案!”


    “另外,她们也交代了京都和西山行宫官道上的命案。”


    “你没走!”成尔歌怒目而正。


    上官宏嗤笑一声,“不假装走,怎么能让成尔皇后毫无顾忌的入瓮?”


    事实上他走的那一日就发现了不对劲,有大量的分散人马忽然涌入京城,悄悄跟踪发现,这些人都是南诏国的。


    当夜,他就秘信给皇上还有荣国公邱赫,三人秘密会谈,将计就计,逐个击破直至抓捕归案。这一抓,顺便就摸到了藤的瓜,蒙特嘉。


    “母后,女儿圈养的那些都都死了。”蒙特嘉也是今日才收到消息才知,“早在多日前就被处死了。”


    成尔歌方才还强势不低的气势缓缓一松,像失了骨架一般瘫在地上,她知道大势已去,彻底没了反抗的意志。


    “大齐助南诏国建立政权、和南诏交好多年,你却狼子野心。朕还是那句话,你交出解蛊的方子”萧恒的话音未全。


    魏瑾的剑上一撞,是成尔歌自己剜了脖子,鲜血涌了一地,成尔歌也没了生息倒在血泊里。


    蒙特嘉失声痛哭,巫医哭喊着求开恩求饶命,蒙特舍缓缓闭了闭目。


    御林军将所有南诏国的人扣下,除了蒙特舍。


    帝后等人移步去了太和殿,商量后续的事宜。文武百官依旧心有余悸,方才他们目睹了一场鸿门宴,虽然是针对南诏国的,可这么大的算计蛰伏的悄无声息,这令他们对萧恒又多了几分敬而远之。


    南州总督上官宏和荣国公邱赫都随帝后离了席,太子萧誉和长公主萧岚也不在,文武百官悄悄打量姚鸿危和温庭禄的神色,虽然都看不出喜怒,可姚党和温党都知道,这两位大人定然又气又憋的慌。


    可没一个人敢问。


    不多时,御林军护着百官散去,当夜,那些染了蛊瘾的人都得到了解蛊的方子。百官这才知晓,原来皇上早就留了后手!


    成尔歌虽然死了,可她的爪牙还活着。


    蒙特嘉交代了她是如何将蛊和血肉混合圈养那些嗜血的畜生,又是如何给成尔歌暗中排除异己,就连坑害南诏国皇上的过程也交代的事无巨细。


    刑部侍郎姚仲仁听了骂她泯灭人心,竟然弑父。


    蒙特嘉凄惶一笑,“想要弑父的可不仅仅是我,姚大人想不想知道都有谁?”


    刑部尚书霍谌没让她说下去,领着姚仲仁离开审讯房,“查处不利大齐的线索即可。”


    姚仲仁既没应声、也没反驳。


    为了活下去,巫医可谓是知无不言、言不尽,这其中牵扯出两桩案中案。


    第一桩是温檐害探花郎魏决。


    巫医谈及此也是懊悔不已,他几次三番叮嘱过魏夫人,不可过量!不可过量!熟料这个毒妇为了让魏决在朝堂的文武百官面前出丑,那药量是成双成倍的下!按照他的配比,等魏决瘾|君子发作,他们早就离开了大齐境地回了南诏国了。


    魏瑾笑他痴人说梦,“尔等踏入了大齐,就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但大齐不会处死巫医,和蒙特嘉,这二人都是南诏国的皇室宗亲,得交由蒙特舍扣押回南诏国处置。南诏国的皇室也答应了,不会让二人活着害人。


    “我还有一桩旧案,也是关于你们大齐的。”巫医说,“十多年前,南诏国和大齐修建工程的贪银案主犯,韩献!”


    魏瑾毫无起伏的眸子陡然涌出汹涌的波涛-


    南诏国案子彻底落下帷幕时,京都下了一场大雪。


    冬日的光辉照耀在积雪上,洪亮的鼓声次第有声的响起,京都一百三六个坊的坊门嘎吱嘎吱的开启,人群、马车、行人蜂拥出入。


    随着南诏国蒙特舍太子的离京,两国和亲也画下了休止符。


    民间百姓可不知大齐皇室谋划了一场如何精心设计的局,为了两国继续友好的颜面,只称南诏国皇后忽染暴病死于大齐,而南诏国服丧期间禁止嫁娶。


    百姓们都觉得唏嘘不已。


    “婚嫁要避开服丧这是情理之中,可为何两国忽然取消了婚事啊?”


    “依我看,或许是南诏国的太子蒙特舍瞧不上襄阳郡主吧!”


    “嘘!你不要脑袋了!”


    这样的议论温南菱已听了不下百次,世家大族是知道缘由的,可因为他们的女儿不少都染过蛊|瘾,是以都默认地不张嘴。


    温南菱空空顶着郡主的头衔,走到了哪儿都能听见这桩民间不为人知的密谈,更令她愤怒的是,蒙特舍回到了南昭国不久便娶了南州总督上官宏的女儿上官雪,婚事早就过了纳吉这一步,远远赐婚以前。温南菱的确不愿意嫁入南昭国,可她自己不接受婚事如今变成了她被放弃的那一个,心里忿忿不平。大齐利用了她作为垫脚石,然而却将她弃之蔽履。姑母明明知情,却不提前告知,害的她成了整个大齐民间的笑话!


    “父亲,女儿的名声都毁了,日后还如何嫁人?”


    温霆禄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动怒,而是斥责她:“你着急什么?未出阁的女子正日说着婚事,也不嫌害臊!”


    温南菱走了以后,温庭禄重新展开儿子传来的秘信,眉梢轻挑了挑,阴霾的脸色缓缓露出比雪还冷的笑色。


    大寒时节,一夜银装素裹,风雪满京都。琉璃金顶玉阶层层叠叠,朱墙廊壁银光闪烁。


    萧岚来了京都就发觉,这里雪下来没个停,南州从来没有这么大的雪,且四季如春。


    雪花像天上宫阙仙人佩戴的银润白玉,像一点点轻盈飞扬的白花,瑶光殿的门缝塞了严严实实的棉布,萧岚还是觉得冷,即便被褥里塞了六个汤婆子。最终,驸马的体温起了作用。


    五更天的时候,萧岚匍在他月匈前咬了一口,报复他毫无节制地索要,还每一回都要她一遍遍的喊郎君才肯释放!


    然而,萧岚发觉他月匈结实的揪不起来。


    “咬这。”魏瑾笑着将手递过去,薄薄的汗流淌着淡淡的烛光。


    萧岚可不会错过,对着他的手指麻利的咬下去,咬肉肯定会痛,可她觉得没有咬手来的痛,毕竟十指连心嘛!


    咬下去那一刻,她水雾的杏眸亮起促狭的坏意。可她失策了,她来不及用牙齿使劲,他轻松的让她缴械投降。


    他仿若是个砸门,能轻而易举地让她失控。笑脸脸上飞快红的能滴血,她松开贝齿,推开他。


    “怎么不咬了?”魏瑾多情的桃花眸染着情动。


    明知故问,萧岚想要说他,可驸马缓缓靠近,百折不挠,她毫无接招的能力,强迫自己不发声。


    萧岚推他远了点,喘了喘,“你何时发现魏决也中了蛊瘾?为何不告知我?”


    “上官宏大人离京那日,我答应了上官大人,要保你周全。”


    潮润的手贴了过来,萧岚脚又推开,“别闹,你下回不可再瞒着我了。”


    魏瑾缓缓逼近,堵住樱红的唇瓣,“好。”


    这夜过后,驸马又被萧岚赶到了偏殿去睡。


    除夕前一夜,萧岚又在府邸的门口遇上了大伯兄和魏橙。


    “殿下,求您去见见家母。”魏橙和大伯兄跪在雪地里。


    魏决在朝堂上瘾发的同日,御林军就来了侯府将温檐抓走了,她毫不保留地坦诚了所有的罪行,案子的审理也渐渐趋紧尾声。


    按新律:处死。


    虽说魏决最后康复了,可给人下了让人上|瘾的蛊药罪大恶极。


    “本宫救不了她,也不会救她。”萧岚令门房将二人扶起来,冰天雪地的,冻死了这两人事小,可即将年关了,死了人她的罪过就大了。


    “殿下,家母不是要请殿下为她求情啊!”魏橙也不知母亲一遍遍要求见萧岚是为何?可她想要满足母亲临死前的愿望。是以,魏橙不顾门房的阻拦,再次跪了下去,“家母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求殿下看在我父亲为国捐躯的面儿上。”说着,魏橙叩首,脑袋深深埋进了雪土里,大伯兄跟着做。


    麻烦!萧岚本来也要去刑部一趟,罢了!


    刑部大牢。


    狱卒给萧岚泡了上好的蒙顶山茶,还是临时去侍郎姚大人的公房里讨来的,淡淡的清香扑鼻,驱散了牢房里的腐朽气息。


    “说吧。”茶水滚烫,外头风雪交加,萧岚坐在锈迹斑斑的铁牢外头,靠着炭火,手里抱着汤婆子。


    “殿下就不好奇,为何罪妇与您的驸马水火不容?”温檐的嗓音坏了,听起来有些刺耳。


    听说御林军去侯府扣押温檐的时候,她疯癫的又哭又笑,再后来嗓子就成了这样,萧岚并不接话,而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还剩下一盏茶不到的功夫。”


    温檐全然不受影响似的,自顾地叙述起了往事。


    “十六岁那年,我和哥哥去了南州吃烤鸭,当时我男扮女装,有幸目睹了老侯爷的风采和才华,我被他的才情风貌所迷,百般打听得知竟是京都的世家子弟,魏武侯。”


    “回城之后,我托母亲去魏家说亲,父亲却说不着急,要我等一等。这一等仅仅过了一个月不到,魏武侯的父亲竟主动上门说亲。亲事定下了以后,魏家还放言此生都不纳妾!”


    “我高兴坏了!殿下,你能体会罪妇的心情吗?”


    萧岚没功夫体会,大冷天的牢房里寒意瘆人,茶水凉了一小半,她抿了几小口下腹暖暖胃,依然是那句话,“你还有半盏茶的功夫。”


    “我成婚后一个月就有了生孕,也就是那时候我才发觉,魏武侯竟早早与南州的罪臣之后韩澜漪暗结珠胎,他还将人接到了京城,养在外头。罪妇至今记得,他冷冰冰的对我说,只要韩澜漪诞下了庶长子,侯爷的爵位就给他。”


    “我当时绝望、无助、痛楚无人问津!”温檐说至此处时,憔悴惨淡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可声音毫无泣诉,她自嘲一笑,“我不得已,在快要生产的前一个月用了催生的猛药,孩子的确在赶在了韩澜漪之前,可一死一病。”


    听到这里,萧岚毫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一病,大抵说的是大伯兄魏荣。


    可一死说是谁?世家大族若是有了死胎,都是要记录在名册的,祠堂也会有她|他的一牌之位。


    萧岚转念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无聊了,竟然关心起温檐的疯举,她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


    “后来,我使了些法子,让那对母子消失!”温檐的眸光浸满了怨毒,“可老天不长眼,让那对母子又活了回来。老爷彻底冷了我和两个孩子,但是他死了。”


    “哈哈哈哈—”


    “他死了,再也不能护着那对母子和我做对了!我终于能放手去做,只是,老天还是要眷顾那个庶子,让他救了殿下您。”


    这后面的萧岚也都知道了大概,她将一盏茶喝到了底,没回应一个字给温檐,而是起身抱着汤婆子要离去。


    身后传来沙哑的声嘶力竭。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爷为了那个贱人竟如此糟践我!我不甘心,我不愿意,所以我让人抹去了魏瑾的户籍,要他李代桃僵冠以我儿的姓名去博功名和利禄!这是那对贱|人母子欠我的!要那庶子勤勤恳恳一辈子,大齐的战神、殿下的驸马、还有荣国公的义子都是属于我儿魏霖的名字!而不是那个庶子魏瑾!”


    萧岚的脚步猛然顿住,头上的珠钗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闪烁着涌动的光辉,却盖不住满室的阴暗。


    她迟疑的回过头,回应了温檐的第一句话,“你说什么?”


    温檐扭曲阴森的笑起来,“殿下这么聪明,怎会听不懂?”-


    从刑部大牢里出来,萧岚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思绪随着晃晃荡荡地马车也是乱七八糟。


    她吩咐车夫先去荣国公府寻邱赫,管事的告知萧岚邱和在军机大营,车夫再驾着马车前往军机大营。


    得知萧岚殿下光临,邱赫命人将营地里帐篷收拾一番,那些男儿家粗犷甚至有一些邋遢的都收了起来。


    得知萧岚问的是义子,邱赫的严肃的神情多了几分慈爱,“他初来乍到时大抵不习惯,学问跟不上就罢了,体能也跟不上,甚至不如萧茵殿下跑得快。夫子说他没有做学问的天赋,老臣教他武艺生怕伤出个好歹来,干脆就辞退了。”


    魏驸马初入国公府的那几日,萧岚恰好染了病不在。国公府的学业是文武兼备的,唯有小郎君和小娘子的武课有些差别,小郎君的要更加苛刻。


    “不过好在这小子有不服输的鼓气,再回来时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即便文学造诣依旧跟不上,但他胜在勤学刻苦,不论何时何地,手里都拿着一卷书。武学嘛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谈起这个,邱赫的眸中洋溢着欣赏和佩服,“他的年岁最长,虽然基础不扎实,但学的很快,简直就是天生的将军。”


    “荣国公可有发觉后来的驸马和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萧岚思忖了半响,补充道:“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邱赫想了想,“要说不一样那就是眼神。初来乍到的他眼神里都是稀奇和好玩,后来大抵是被温氏训狠了,归来时眼神就变了,看谁都是防备。”


    看谁都是防备?萧岚陷入沉思。彼时外头传来校对的练习声,邱赫告罪请辞要去监督,萧岚也不久留,坐上马车回府。


    看着窗外徐徐倒退的街景,脑海里闪过了一幕幕的走马观花。


    驸马不喜欢她唤自己霖郎,甚至,在最近的几次鱼水之欢时,他一边又一边的要求她唤他夫君、郎君,就是不同意她唤霖郎。


    那个叫韩元的年轻公子,不仅仅是眉眼和驸马生的相像,现在想来,就连轮廓也有一些相似之处。


    京都的世家子弟,怎会如此清楚南州韩氏糕点铺的位置?他还会做秘制烤鸭的炉子,要知道,厨艺于一家食谱来说是立身的根本,按理说绝不会外传的。


    鸿秃对那个农家小院熟悉的就像是回自家门一样,那个挂在墙上的水袋,驸马竟然知道用绢帕擦拭不会刮花了水袋上的宝石,显然不止擦拭过一遍。


    驸马和她说,倘若他不是魏武侯的嫡子,没了侯府的风光,他也要为她挣一份诰命回来。


    倘若,倘若驸马就是韩澜漪的儿子,那么在南州学堂的人又是谁?


    萧岚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明明有很多迹象表明温檐说的是真的,可她不敢冒险去信一个会以腹中胎儿为赌注的女人。


    魏决在殿前失仪了以后就闭门不出,尽管他不少同僚都去劝说、鼓气,可这个坎儿他这会儿心里没过,定然不会现身。


    驸马倘若是魏瑾,那么他也没了袭爵的资格,温檐此时爆出驸马的身世自然是让大伯兄年关顺利袭爵。


    魏族,没有适龄的孩子。


    只是他们不知,新律规定:宁缺毋滥。


    没有适合的宁愿空着。


    马车行至府邸门前停下,萧岚进去时恰逢门房的递来一封信,“是南州总督上官大人寄来的。”


    萧岚打开信件,看完后险些站不住脚。


    “定是受了风寒,快扶殿下回屋。”翠竹也在刑部大牢,可她并没听懂魏武侯夫人说的话,纯粹以为萧岚受了风寒,忙搀扶着人回到瑶光殿。


    躺上了拔步床,萧岚竟直接晕了过去。


    她梦见小时候在围场遇刺,那个小郎君挡在他的身前,说:“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换我还给你!”


    萧岚莫名其米爱。


    说着,小郎君就扑向了刺客。


    接着,梦境陡然一转,那个小郎君浑身是血的昏死在她眼前。


    “快救他!”萧岚惊醒地坐起来。


    外头竟已天黑了,只是大雪依旧。


    “梦魇了?”驸马的声音入耳,冷白如玉的手握着锦帕要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萧岚不动声色地避开,往拔步床里头挪了挪。


    这一细小的动作,却狠狠刺痛了魏瑾,他紧了紧锦帕,搁在萧岚的身侧。


    他在城外巡防营听说了萧岚晕了过去,匆匆回府的路上又遇见了姚仲仁,也得知了萧岚见了温檐。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会到来,可真真等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


    “驸马,年后便是祖母的寿辰了,我想和你一起画一副百寿图给她老人家。”


    魏瑾知道,萧岚需要试探,他还是应了下来,“好。”


    “你现在就画一些让我瞧瞧。”萧岚接着道。


    魏瑾并未反应,而是起身绕不到屏风的后侧的书案。


    萧岚侧头看去,屏风厚修长的身影将罗纹纸缓缓平铺,修长的直接拿起狼毫笔杆往砚台沾了沾,之后莎莎的响声从屏风后溢出。


    昏暗的烛光模糊了驸马的侧颜,他身躯挺拔,执笔的动作一气呵成,没画多久,他便搁了笔,在等着干了片刻,将那纸对折捧着走回拔步床边,递给了萧岚。


    萧岚竟有一瞬间不敢接。


    如果成尔歌说的是真的,她和他究竟算什么?


    乱|伦?还是夫妻?


    箭在弦上,魏瑾已彻底没了退路,他将对者的纸张铺开,缓缓放在萧岚的前方的被褥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首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汝兮汝不知!


    挚爱萧岚。


    笔锋苍劲有力不失柔和,大气磅礴不失偏颇,和萧岚在那间院子里找寻到的画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帐幔里处处是乌木墨香的气息,甚至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乌木墨香,然而,这个占有了她心、她身子的男人,竟不是那个与她婚书上的名字!!


    “你,你”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亦或者是疼的,萧岚尽力想要克制身体里翻涌怒海的情绪,可她发觉都是徒劳!


    所有的欺骗、新婚时的冷落、男人对她的若即若离、以及后来男人在床第之间对她的言语上的要求和掌控,都化为了她所有的耻辱和愤怒。萧岚杏眸血一样的红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继续瞒着!!!”


    “魏瑾!!!”


    作者有话说:


    魏瑾:对不住,岚儿——


    55  ? 云雾褪去现旧人


    ◎欺君之罪◎


    冬夜的冷风绕着廊口上的琉璃角灯打旋儿, 流转的光影透过窗扉落在魏瑾身上,他整个人越发透着不真实, 仿若被冰封了三尺。


    内室唯有吱吱地火苗声,静默了许久,魏瑾薄唇阂动,“对不住,岚儿。”


    仅仅对不住三个字,将萧岚最后的希望堙灭!也是啊, 他写出了那首诗,不就是畏罪的最好证明吗!


    萧岚仿若听见了极为讽刺的笑话!


    欺她、辱她、甚至和魏宅的人联手将她戏弄于股掌之间?他甚至连解释的这一环都省去了!这样的坦诚,仿若将萧岚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下!


    如今,她已能自行拼凑了整件事的经过了。


    六岁不到那年, 萧岚从魏宅的恶仆手里救下了九岁的魏瑾。也是同一年, 萧岚在西郊围场遇刺,被同样不知何种原因出现在围场的魏瑾所救。


    荣国公丘赫赶过来的时候,年幼的魏瑾已经重伤昏迷, 被抬了下去救治。


    叔父得知是已故去的魏武侯家的小郎君,就唤温檐前来回话, 当时的魏瑾已被温檐除了户籍,是以, 温檐将计就计, 让自己的儿子魏麟顶替了萧岚的救命之恩。


    魏麟也得到京都世家小郎君们都羡慕的殊荣, 能入国公府和天潢贵胄一同习文学武,可惜魏麟资质太差,亦或者他毫无天分, 被荣国府邱赫劝退。即便不愿, 温檐依旧让魏瑾顶着儿子魏麟的名字入了国公府, 却也间接造就了大齐的战神。


    萧岚能想到这些,再联想刚刚成婚时驸马对她的疏远,便问:“你们最初的打算,是顶着魏霖的名字挣取功名利禄,待魏荣袭爵,再兼桃了我?”


    “是与不是?”虽是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温檐的死罪已定,明年的开春行刑,这个时候她捅出李代桃僵一事,自然不是为了将功折罪。


    一时半会儿,萧岚也想不到温檐的目的。


    又是一阵无声的静默,比方才更久更长,萧岚甚至在地上投射的长影看出驸马的挣扎和逃避。


    “岚儿,我承认有自己的私心,可不论你信与不信,起初的我并不知情。”魏瑾冷静地剖开自己,将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示给她。


    “我想等外祖父的案子昭雪,可我发觉那就像是个遥遥无期的死连环。后来,我对你的心思,甚至想占有你的欲|望随着蛊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够了!我不想听!”


    萧岚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双手捂住耳朵。


    她知道的,他一直都是克制的,即便在中了蛊毒以后,他那么厌恶温檐魏霖母子,大抵也是不愿以魏霖的身份占有她。


    可她喜欢上了他,这个人。


    那一夜,萧岚不知出于情动,还是怜悯,或者说是天意。


    是她亲手将自己送入他的怀抱,也是她邀请他进入自己的身体,后来更是她一次次地迎合他毫无节制的索要。


    她以为是夫妇间的欢愉,珍爱、欢悦,无比享受。


    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她的爱人,她更喜欢甚至是沉醉他对自己的着迷和索要。她更愿意,毫无保留地和他在情|欲下沉沦。


    然而,这一切都在她得知他叫魏瑾而破碎了,那些如胶似漆的梦碎成尖锐的利刃,稍稍一碰她就会破的流血流泪。


    那些她和他痴缠不分、恩爱不弃的画卷,作为夫妇间是相爱不分的鸿蒙,可作为嫂嫂和小叔,那是不忠、不伦、不类、不德、不贞!


    萧岚不知道魏族有多少人知情,多少人看着她被蒙骗,多少人眼睁睁看着她和小叔乱|伦。


    她手缓缓地垂落,“你后来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依旧不向我、不向皇上揭发,魏瑾,这就是你对我的心思?”


    温庭禄的寿宴那日,魏霖对她明目张胆欣赏令她恶寒,可是魏瑾的行为更叫她彻骨的寒心。


    他若真的敬她、爱她,就该早早地告知实情!


    而不是编织了一场夫妻相爱的空梦,让她跌进深渊。


    “岚儿,”魏瑾心口皱裂般地疼起来,“我不会让那对母子染指你,死也不会。”


    “呵呵—”萧岚忽然笑了起来,眸中闪烁着可笑的水光,“所以由你来染指我,就对了?”


    魏瑾浑身一颤,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了拳头,拳峰在烛火下流淌着冷硬的光。


    “本宫的婚书上不是你的名字,嫂嫂和小叔苟且了数月之久,你让本宫日后还有何颜面现世?”萧岚心中猝然一痛。


    他既体会的到女子涉世不易,又怎会不知,这桩荒唐而错综复杂的开始早就该停下,否则,世人将怎样看待萧岚?就算是魏武侯府骗婚、欺君在先,世人看她的眼神也会透着怀疑和揣测。


    嫂嫂和小叔通|奸,流言蜚语不会将她蚕食鲸吞,可暗地里的津津乐道的话题不会消失,她将永远活在乱|伦的枷锁中。


    然而这一切本不必发生。


    他分明有机会告知她实情,却一次次的欺骗她,甚至一次次带她沉陷情|欲而不可自拔,往昔床底间的每一幕有多么热烈、情动,今日的萧岚就有多么的屈辱和痛恨。


    情热不复,萧岚却醒不过来!她终是忍不住抱着肩,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


    魏瑾缓缓步近,伸长手臂尝试去安抚,“岚儿”


    “你别再碰我!”萧岚戒备地往里缩了缩。


    此举此行深深刺透了魏瑾,别再


    她当真就厌弃了他


    萧岚不想再被他碰!


    她厌恶过去那个渴望被他触碰的自己;她憎恨他明明感知了她的爱意,却依旧选择欺骗;她更是厌恶这间寝室里的一呼一吸,因为每个角落都有她和他的气息;她像感受不了冰冷一般,光脚落下地,披上绒大氅。


    “外头下着大雪,岚儿要去哪?”魏瑾没碰着她,只能跟着她。


    “别再靠近我!”萧岚走到门边,杏眸倒映着令她牵肠挂肚却无比憎恨的枕边人,一字一句道,“你还想让我更恶心自己,就尽管跟着!”


    魏瑾心窝狠狠一窒,摧心剖肝一般的疼,她的恶心是源于他么?他无从得知,却不敢开口询问。


    萧岚已夺步而走,坐上了回皇城的马车。


    看着马车驶入了皇城,魏瑾孤寂怅寥的身影缓缓走入风雪之中,心下开始悔恨,如果,他早一点告知真相,在很早很早以前,会不会,从一开始,她嫁的人就会变成了魏瑾,变成了真正的他。


    但他清楚的知道,那时候他只是个孩童,更不知情为何物,除非他会预料到了今日的痛楚,否则,就算是时光回到过去,他也只有满心满眼都是复仇。


    他和她的缘分,始于一场毫无预知的救赎,她早早将他我忘了,他却深深铭记了这些年。可荒唐和扭曲的不论关系,令他的惦记也变得狰狞。


    是他对不起她-


    慈宁宫。


    太后上了年纪早就睡下了,可今日就像是有感应了一般,突兀地醒来。女官深知太后最疼爱萧岚殿下,便告知人进了宫在偏殿住下了。


    “岚儿!岚儿!”今日神奇的是,太后难得又清醒地认识人了,她行至偏殿外头就笑咪咪的骂:“丫头片子终于舍得来看我老婆子了!”


    女官扶着太后,担忧地提醒,“您慢点儿”


    萧岚匍在塌上,早已哭湿了枕巾,听见东京,只好赶紧地拭干净,努力换了一副笑脸相迎。


    “这京都的雪老大了,”太后虽然认识了萧岚,可在时辰上还有些模糊,看了长大后的萧岚,一时间愣了片刻,她手肘推了推女官,“这丫头片子是谁啊?怎么和我的岚儿生的如此相像?”


    女官只得笑着解释,“太后,殿下就是您的岚儿,只不过长成了大姑娘了。”


    “祖母,是我,你的岚儿。”萧岚哭过以后声音还有些嘶哑,她朝狐疑地女官点头示意不要声张。


    女官隐隐担忧起来,就算是她不声张,可深夜公主骤然进皇城,皇上那怕是早就惊动了。


    太后一听又乐了,笑咪咪地围绕着萧岚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自然就发觉了她红彤彤的大眼睛,“谁欺负岚儿了?告诉祖母,我去教训他!”


    萧岚原本是想扯谎的,可听见这话,终是没忍住,扑进祖母的怀里放声大哭,哭了好一会儿,她边哭边道:“祖母,没有人欺负岚儿。”


    事已至此,她却不敢将魏瑾的行为告知任何一人,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他如此欺她、辱她,她却不舍得他受罚。


    多么讽刺啊!


    多么可笑啊!


    她这个人已经里里外外都灌满了他!


    太后心疼坏了,可她不记得萧岚已经出嫁,还以为是过去的邻居欺负了萧岚,幼时的萧岚父皇嫌少陪伴,邻居常常笑话她也是没有爹爹的野孩子。萧岚气不过就和邻居的孩子打过几回,有输有赢。想着,太后就嚷嚷着要人把萧恒叫来去邻居算账!


    女官好不容易插科打诨地将老太太给劝住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又来了。


    “恒儿来了正好,隔壁家的野孩子又欺负岚儿了,你去隔壁吓唬吓唬他们。”太后虽然护短,但也是有节制的,“点到为止即可,都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什么规矩,日后莫要再欺负了我的岚儿。”


    萧恒看了眼萧岚,心里还有许多疑问,但先听了太后的吩咐,又将人给哄着早早回寝室安睡。


    偏殿里的宫娥都叫掌印李厚打发了,唯有萧恒、温丽抒、萧岚和翠竹。


    “光着脚就跑也不怕冻伤!这儿可不是南州!”萧恒看萧岚的脚板留着印记,神情严肃地命令她下回不许。


    萧岚木讷地点点头。


    温丽抒轻轻瞪了眼萧恒,手给盖在萧岚身上的绒毯稍稍压了压,“这儿都是自家人,若是驸马叫你受了什么委屈,莫要害臊,和你叔叔、叔母说。”


    萧岚当然不会说真话,她闭了闭目,切断泪痕,“他说我嚣张跋扈,摆公主的架子,我如今不想见他,要回宫住上一些时日。”


    萧恒:“?”


    温丽抒:“”


    帝后自是不信!


    魏驸马不像会说出这种蠢话的人!


    萧岚更不会为了这蠢话哭的稀里哗啦!!


    萧恒还想再问的时候,温丽抒将这一切嘎然而止,“好,岚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若是太后这里住腻了就去姑母宫里,总之都听岚儿的。”


    命知道帝后不会信,可萧岚生死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胡诹一通,她都想好了耍赖皮的腹稿了,然而叔母竟轻飘飘地让她过了。


    千言万语无法叙出,她朝叔母深深地颔首,“岚儿谢叔母。”


    “照顾好你主子。”温丽抒吩咐好翠竹,又令女官明日调遣几个贴心的宫娥来,之后,她和萧恒出了偏殿。


    “皇后为何不问下去,岚儿显然有事瞒着我们。”在萧恒的心里,萧岚和她的女儿无差,若是魏霖那小子敢欺辱她,萧恒绝不放过。


    “岚儿不想说,咱们别逼她。”温丽抒也是从小女娘过来的,知道有心事急不来更不能催,道:“她如今跑回皇城却不想说,大抵是还没过心里的那关,咱们越催,岚儿若是烦了,再去了别处就得不偿失。岚儿一贯懂事,等她自己想说了,自然会告诉咱们。”


    这话有几番道理,萧恒拍了拍温丽抒的手,“就辛苦皇后多记挂她了。”


    “都是一家人。”温丽抒笑。


    萧岚躺在名贵的小叶紫檀木制的拔步床上,怔怔地看着陌生的焕然一新的帐幔,脑海里却都是魏瑾。


    颐园的瑶光殿。


    魏瑾立最高的殿顶上,隔着风雪和重峦叠嶂的屋舍、飞檐、高墙,奢望能从冰冷的皇城寻出她的身影。


    会是在明霜宫还是在慈宁宫?


    应该是在慈宁宫,她那么爱热闹的人,不喜欢一个人,可她现在不喜欢他在身边了。


    “少主,夜里的风雪更大了,先回屋吧,明日一早我就陪着您进宫向殿下解释清楚,还有魏武侯府的那些奴仆,他们也都可以作证。”韩砾虽然举着伞,但根本挡不住要往魏瑾身上扑的雪,他给少主拍落了一次又一次,脚边已凝固了一层厚厚的雪坑!


    可魏瑾依旧不动分毫,就像是惩罚自己一般。


    十年前的一天夜里,少主一身是血的被抬了回来,那些恶奴根本不管他的死活,韩砾求爷爷告奶奶弄来的药材虽保住了少主的命,却不能让他恢复。


    后来也不知怎的,侯府的管事嬷嬷忽然请来了郎中,不但给少主开了名贵的药材治病,还遣来的照顾少主吃喝的仆妇。那些时日,流水一样的补品源源不断地往破破烂烂的小院里送。再后来,少主能下床的第一日,他们就给少主挪去了正经主子住的院子,有热水地龙伺候。


    少主能下床的第三日就进了荣国公府,他和少主才知道,原来温檐是要他李代桃僵以魏麟的身份活下去。


    欺君是被迫的,少主那时候没学文识物,徒有画技惊人,可日复一日的学习后,少主才知道他做了怎样的一件荒唐事。


    温檐以少主的阿娘韩澜漪的名誉要挟少主,“想让你娘的牌位进祠堂,就得按照我说的做。”


    少主听了,可温檐没有实现诺言


    魏瑾置若罔闻,只深深久久地看着皇城,目不转睛,“你去睡吧,我一个人待会。”说着从韩砾手里接过伞。


    韩砾心知这一待怕是要一夜,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除夕了。


    皇城悬灯结彩,各宫各殿地女官、掌事公共一大早就替主子们派发红包,宫娥和太监领了厚实的赏银都对着主宫方向磕头谢恩,嘴里说着一溜一溜不重样喜庆的吉祥话,处处是欢声笑语。


    按照规矩,今日除夕,各宫的主子都要来慈宁宫会宴,姚贵妃和徐良娣才知道萧岚也在慈宁宫,可魏麟却不在,这就耐人寻味了。


    “莫不是小夫妻吵嘴了?”姚贵妃素来爱八卦。


    徐良娣摇表示不知,她不爱参合这些情爱纠葛,或许和她进宫之后的心境有关,是以一心一意都扑在小皇子萧勋身上,“昨儿的功课落下了,回去后可记得补。”


    萧勋稚嫩的笑脸瞬间垮了一半,埋怨道:“母妃,大过年的也不让儿臣玩个痛快。”


    姚贵妃见了摇摇头,意味不明地笑,“徐妹妹当真是勤奋,我瞧着快要赶上了皇后娘娘督促太子了。”


    她倒不是说徐良娣有争储之嫌,只是纯粹看不惯她大过年的还要督促儿子学业,平白令人心生紧张。


    徐良娣也不接话,自顾地吃着羊肉热膜。


    彼时,皇后的女官风尘仆仆地回来,她凑到温丽抒的耳前说了什么,温丽抒先是微微蹙眉,而后摆摆手,女官又匆匆下去了。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萧岚这位大齐最尊贵的公主不来了!姚贵妃看了眼首位,太后依旧没现身,也不知她们来这瞎凑什么热闹。


    不多时,萧恒起身离了席,看方向是去了偏殿。


    太子萧誉也想跟着去,但今日的列席邱家六娘邱怀玉也在,和她熟悉的萧岚没来,萧誉若是再走了,邱怀玉怕是要憋死。


    温南菱和萧茵也不如过去那般姐妹情深了,温南菱心里的疙瘩解不开,是强撑着笑脸同父亲母亲来的。萧茵则是自上回去颐园看望萧岚,她就有意识地和温南菱保持距离。


    温庭禄和妻子李氏虽然言笑晏晏,可见萧恒撇下他们,温庭禄眸底滑过一抹阴郁,但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老狐狸的笑色。


    偏殿寝室。


    “太医瞧了怎么说?”萧恒问。


    萧岚病了,大抵是冻的。


    “太医说殿下郁结攻心,又受了冰寒,得好生将养些时日。”慈宁宫的女官回复。


    萧恒一听脸色就沉下来,吩咐掌印,“李厚你亲自去一趟颐园,务必将驸马给我带进宫来。”


    李厚应声要照办。


    “不要叔父!”萧岚哑着嗓音喊,她不想见他,也不要见他。


    彼时,禁卫军统领的声音传来。


    “皇上,刑部侍郎姚大人求见。”


    萧恒正愁侄女的事,哪儿心思,头也不回地,“大过年的,不见不见。”


    殿外的禁卫军统领似乎为难了一瞬,硬着头皮禀告,“刑部侍郎姚大人说,驸马魏麟在刑部负荆请罪。”


    萧恒眉梢一挑,看了眼病榻上的萧岚,冷哼:“算他知趣,传进宫吧。”


    萧岚连连摇头。


    殿外的禁卫军似乎更为难了,“皇上,驸马爷请的是欺君之罪。”


    “啊?”


    萧岚猛然坐起来,额头上降温的绢帕滚落,掉到地上。


    56  ? 云雾褪去现旧人


    ◎要怎样才能不恨我◎


    大年初一, 京都繁华叠嶂的长街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处处响着炮仗声、礼花声和说笑声。声声雄厚的钟鼓, 一下又一下的畅响京都。街市虽毫无人烟,但家家户户都传出了欢声笑语。


    大齐初定那年,京都的百姓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他们会在大年初一的这日,由家主领着一众后生面向皇城的方向敬酒,以彰显他们感念大齐皇帝治下的盛世太平, 也是祈祷来年也能如过去那般平安顺遂。


    皇城外的禁卫军也是各个面浮喜色,他们有的加官晋爵,有的得了封赏。整座皇城都沉浸在喜色中,可太和殿例外。


    大雪未停, 太和殿外的宫人神色却尤为紧张, 清扫积雪的时候很是卖力,因为方才他们听见皇上发了火,来太和殿当值以来, 他们还从未见过皇上如此震怒。


    掌印李厚也是一脸提心吊胆,他们更不敢掉以轻心, 谁都不想在大过年的掉了脑袋。


    太和殿内。


    “混账东西!可恶至极!竟愚弄朕的岚儿,真是狗胆包天!朕定要杀了他们方能泄了心头之恨”


    萧恒气地将龙椅旁呈贡茶点、糕果的笼箱踹翻了, 上头的碗碟滚落了一地, 殿内的宫人都叫他赶了出去, 眼下只能任由满地浪迹。萧恒简直不敢相信,他自以为给萧岚千挑万选出的好人家,险些害了萧岚一辈子!


    天不亮, 邱赫就接到了皇上的传召, 还是急召!他以为是边疆固防出了什么大乱子, 早膳都未用就马不停蹄地进了宫。他手里捧着的是一个叫魏瑾的认罪文书,上头清楚而详略得当地记载了他十九年跌宕起伏的人生。


    其中,九岁那年救下萧岚再李代桃僵以魏麟的名字入了国公府学文习武令邱赫狠狠错愕了许久。


    “皇上,这”


    邱赫惶然想起除夕前的一日,萧岚殿下来了军机大营寻他问干儿子初入国公府的事迹,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愣是回忆不起干儿子和魏麟的差别。可又想到了“干儿子”前后眼神的变换,的确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时候他还听说,魏武侯的仆妇时常会将魏家大郎和二郎认错了,如今想来,这两个孩子幼时该生的有多像啊!


    萧恒看了眼邱赫,眸色阴霾,“此事荣国公半点儿都没察觉?”


    闻言,邱赫脸色亦是戾气横生,当即跪立,斩钉截铁道:“皇上,是老臣不严谨,连累了萧岚殿下受此帮闲的脏辱,还请皇上降罪,老臣绝无怨言。”


    “可请皇上念在这孩子当时孤苦伶仃,年幼无知,又是被迫欺的君,老臣恳请皇上饶他一命。”说着,邱赫双手覆地,重重地叩首,砸出咚的一声闷响。


    “饶了他,朕的岚儿如何自处?”萧恒气愤道。


    魏瑾的认罪书言辞诚恳,毫无自圆其说脱罪的嫌疑,可这改变不了他欺君的既定事实!没让真正的魏麟染指萧岚,更不是魏瑾脱罪的理由!


    皇兄皇嫂为国捐躯,他们的孩儿在宫里谨小慎微了十几年,成了婚竟让人愚弄在鼓掌间,萧恒还有何颜面下去!!


    光是小叔和嫂嫂通|奸这一条,足以让萧岚的名誉毁灭!


    萧恒气愤的正是这一点,若是容忍了这条,类似的罪孽难免在无边的黑暗里缓缓滋生。兼桃在世家大族不是稀罕事,不少女子多是被迫沦为凋零那一房的生育或是泄欲的工具!有的运气好的女子,遇上个有良心的男子,最终会以真情挚爱和谐掉背后的腌脏!


    可对女子的流言蜚语却永远和谐不掉!


    “皇上!”邱赫抬起头,“老臣并非给魏瑾开罪,而是求您饶他不死!这里头最该死的是魏麟和那魏氏的宗妇温氏、以及瞒天过海的魏族,而并非我儿啊!”


    他是真心爱护这个孩子!


    十年前在西郊狩猎场上,他远远骑着马往事故区赶,看见那个孩子明知会死,明明怕的浑身颤抖,依然毫无畏惧地冲上前用身体挡住刺向了萧岚殿下的剑,这种惊鸿一瞥让邱赫望尘莫及。


    因为萧岚救了他一命,他就敢以命抵命,这样的豪杰,就是世家大族也难出几个。遑论,他备受嫡母和嫡兄的欺凌折辱,还成长的如此正直良善,心怀大义。


    “他们的帐,朕不会落下。”萧恒也并非真心要相处死魏瑾,不仅仅是他的才华和战功,而是他在意萧岚的意志。


    除夕前一夜跑回了皇城,萧岚绝口不提魏瑾欺君一事,足见萧岚的心里有他!


    邱赫不死心地求恩典,“皇上,可容老臣见见魏瑾这孩子?”


    他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竟没发觉换了人!


    彼时,一直默不做声的首辅大臣姚鸿危开了口。


    “魏瑾犯的乃是欺君之罪,荣国公此举不妥。”


    邱赫急昏了头,跪立殿内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萧恒气昏了头,时而站时而立,气的坐立不安。


    二人这才发觉,他们都遗忘了一个人,姚鸿危四平八稳地坐着,仿若一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先前,萧恒与邱赫等人商议做局南诏国的成尔歌,萧恒隐瞒的天衣无缝,他知道姚鸿危心里不痛快,这回却叫上他到并非是他展示君王的亲厚。


    魏瑾的案子牵扯到萧岚的名誉,朝中唯有姚鸿危是个纯臣,虽然有些顽固不化,可他心中有朝纲和天下。邱赫定然会替魏瑾求情,顾念萧岚,萧恒又杀不得魏瑾,只好找来姚鸿危出出主意。


    “哼,姚大人舍得开金口了?”邱赫也晓得皇上的意图,干脆替皇上发问。


    姚鸿危漫不经心道:“既然魏瑾声称他外祖父一族是冤枉的,老臣以为先查明此案才是上策,倘若属实,也算是还冤死大良臣一个昭雪,倘若有假,荣国公再想想如何替魏瑾求情。”


    他虽未言明,但邱赫却是懂了玄外之音。


    韩献的案子翻了,魏瑾便不是罪籍之后,而是忠臣、冤臣之后,按照新律,在欺君之罪上有量刑可减!


    新律是萧恒推行的,他自当晓得其中的因果关窍,却依旧板着脸问,“姚爱卿以为当下如何处置魏瑾?”


    姚鸿危神色严肃起来,“那要看皇上将此案定为家事还是国事。”


    在朝堂沉浮多年,姚鸿危怎会看不出皇上挣扎摇摆不定的心绪?


    “此案若按照国事来定,那么就是公开魏瑾以及魏宅相关人等的罪行,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这就意味着,萧岚和小叔不伦的事迹也要公诸于众。


    “不成!”萧恒一口否决。


    邱赫松了口气追问,“若按家事呢?”


    姚鸿危瞥了邱赫一眼,略微嫌弃道:“该和离的和离。”


    邱赫恍然大悟,暗道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萧岚殿下委身的是魏瑾,可婚书上嫁与了魏麟,只要二人的名字和离了,再捂严实了,就不存在小叔和嫂嫂不伦的非议!-


    初二这日。


    萧岚和魏麟的和离书送到了魏宅,由掌印李厚的督促下,让魏硕明做主,在二人的婚书上做了个了解。


    “这事办妥了,可还有一事没成,还得劳驾族老随咱家走一趟。”掌印甩了甩佛尘,身后的禁卫军上前魏硕明扣押了起来。


    魏宅众人即刻人心惶惶。


    “我父亲犯了何罪?”魏决挡着禁卫军,他是探花郎,禁卫军自然要敬重,没动粗的,而是看了眼李厚。


    可不等李厚发话,魏硕明推开儿子,不辩也不解释,“我跟你们走。”


    他深深看了眼儿子,张了张口到底没脸面开口。


    当看到萧岚殿下和魏麟的和离书时,魏硕明就知道他逃不了了,在一众老小担忧注视地眼神中,由禁卫军扣押出去。


    魏决怔怔地看着,随即拉着李厚,“掌印大人,烦请告知,我父究竟犯了何罪?”


    禁卫军都出动了,非同小可。


    “探花郎稍安勿躁,咱家也不知。”李厚是真不知,来的时候皇上只说了魏硕明绝不会反抗,反而会乖乖伏法就范。


    到底是探花郎,日后指不定会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李厚不想将人给得罪了,稍稍透露了一点,“探花郎可去荣国公府问问。”


    魏决致谢。


    三日后,萧岚殿下和大齐战神魏麟和离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年关之际,满京都处处热闹繁华,街头巷尾热潮不断,有走亲访友拜访贺新春的,也有趁着时机想看婚嫁的。


    百姓们坐在一起就爱唠唠家常,说着不知谁将话题挑了出来。


    “前些日子,大齐战神挨家挨户地奔走相告,萧岚殿下和他同坐一匹马,看着可恩爱了,怎么说变就变纳?”


    “再恩爱没个子嗣,就不成家,女人没个傍身的,迟早会被丈夫嫌弃。”


    “按说也是啊,二人成婚快一年了,萧岚殿下那头是半点儿动静都没。”


    “都不是!”说话人尤为神秘地朝助威听客招招手,众人围了过去,那人压低了声响,“我听说大齐的战神欺君!”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竖起了耳朵。


    有人问:“欺君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你可别乱说啊!”


    那人戚了声,道:“你们去瞧魏武侯府,被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堵的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另一人接腔,“我看见魏宅的族老魏硕明在初二的时候被禁卫军押入刑部了,他过去可是姚大人手下啊。”


    “”


    民间议论的热火朝天,朝堂也是猜得五花八门。


    正月初十这日早朝,萧恒下旨,由刑部侍郎姚仲仁彻查十九年前的南州贪银案。


    下了早朝以后,姚鸿危和姚仲仁父子被文武百官簇拥着。


    “魏麟究竟犯了什么事啊?”


    “欺君可不是小罪名,还请首辅大人告知我等,也好尽早做打算啊!”


    “是啊,这忽然冒出这般大的罪名,可案子却没头没尾的,这皇上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啊?”


    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不怪文武百官咋咋唬唬的,姚鸿危一双狐狸眼朝儿子瞅了瞅,将他卖了个彻底,“看老夫作甚,你是刑部侍郎,没瞧见诸位同僚都急的上火了?”


    说着,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没人敢拦姚鸿危,众人只好将姚仲仁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


    看着父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远去的背影,姚仲仁暗暗咬牙,哪儿父亲如此坑儿子的!!


    当然,来问他的人都是姚党和中立派的大臣,温党的那些人只能远远地观望,他们再好奇也不会傻到上前去问,更不会在此时去温庭禄跟前碍眼。


    温庭禄目视前方地走着,看也不看,可脸色很不好看。他如今就像是被架空的权臣,欺君之罪这么大的事他竟毫无头绪。萧恒显然是将温檐膝下的那些烂帐算在了他的头上!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就道,“去刑部大牢!”


    另一厢。


    萧岚回了颐园,府里的管事递来了消息,说是有个妇人带着瘦弱的小公子在府门前跪了一日,央求能见萧岚一面。


    管事的记着这个妇人,曾在府门前将驸马爷带走了。管事虽不知驸马爷为何犯下如此重罪,但念在过去相处的日子里驸马爷对殿下好的没话说,就替这对母子走了一趟。


    “殿下,罪妇想求您将这个交给刑部。”高氏颤颤巍巍的交出一个锦盒,里头的东西是魏瑾交代的,务必要她通过萧岚交给刑部。


    侄儿入狱后,她就去了刑部公府,门房的一听她是罪籍,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母子赶了出来。


    管事欲捧给殿下。


    萧岚没收,“我带你进刑部,你亲自交给侍郎姚大人。”


    高氏愣了片刻,她不懂缘由,是以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但韩元是读了书的,即刻就体会萧岚的好意了,忙拉着母亲谢恩,心里也在期待着,殿下是记挂着表哥的。


    三人去了刑部公府,恰好,萧岚遇上了从里头出来的温庭里,他脸色很不好,身旁跟随的刑部主薄赔笑着说好话。


    “温相爷赎罪,实在是小人没这个权利,还请您千万别和小人计较”


    见了萧岚,刑部的主簿神情窘迫,温庭禄则是气咻咻地径直离去,连礼仪都省去了。刑部的主簿可没这个胆子,忙行参礼,“参加公主殿下。”


    “带他们去见姚大人。”萧岚指了指高氏母子。


    刑部的主簿应下,侧身示意二人跟着自己。


    高氏犹豫了片刻,“殿下,我能见见他吗?”


    韩氏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母亲,这不和规矩,莫要让殿下为难。”他们是罪籍,是没有资格见刑部大牢里的人,能见刑部侍郎,已是萧岚殿下开了恩。


    高氏即刻告罪赔礼致歉。


    刑部大牢前朝就存在了,萧岚走在森长阴冷的走廊里,腐朽的血腥气和锈气在空气中飘荡。大抵是这里要了许许多多人的命,越往里头头,无端觉得每一步都仿若踩在血琳琳的尸体上。


    “殿下,不能久留,小人去前头拐弯处等候。”


    驸马爷是欺君之罪,没有皇上的圣旨或是口谕,任何人都不能见。


    就在方才,狱卒长苦哈哈地拦着相爷温大人不让进,没想到前脚人走了,后脚萧岚殿下又来了。他以为又来了一尊佛,心中叫苦不迭,正愁着怎么把人给高高兴兴地哄走,他可不想一日之间得罪两尊佛。


    熟料,刑部侍郎姚大人竟同意了。


    可到底是欺君之罪,就算是萧岚殿下也不能就留,狱卒长的为难,萧岚都是明白的,她点点头,又让翠竹塞给对方一包碎银子,翠竹和狱卒长走远了。


    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落了新铜大锁,里头的地面纤尘不染,靠近牢房门的角落上堆积了一些灰圾,草木或是纸布之类的,看得出是日日都有清扫。


    男人一身白色的囚衣,墨色长裤,腰束扎的一丝不苟,他背脊如松,静默地坐在圆跪蒲上,手持狼毫笔在案上的白纸上写着什么。似是知道来人,但依旧坐的纹丝不动,犹如一座万年巍峨不动的荒山。


    他瘦了,下颚冒了些许胡渣,俊逸侧脸像是沉淀了许许多多的沧桑。


    他也黒了,可矜贵的气息不减,反而添了几抹百折不饶地韧劲。


    想到这,萧岚不禁心田酸涩,他一直都是那么的百折不挠。


    “高舅母和韩元表弟来了,在姚大人的公房里。”


    纸上畅通无阻的笔触似乎凝固住,男人缓缓侧头看来,深邃多情的桃花眸连连眨了几回,似乎在确认了什么,之后他的视线就如被粘住一般,不得动弹。


    笔触的墨迹渐渐晕染了一片。


    萧岚避开那道令她着迷的眸光,“在写什么?”


    魏瑾神思回笼,意识到眼前的萧岚不是梦境,而是现实,他既欣喜又窘迫。欣喜的是萧岚终于来了,窘迫他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魏瑾回看案上的字迹,将狼毫笔搁在架上,把纸张拿起来走到栏杆边,“岚儿要看吗?”


    萧岚摇头,“不看。”


    魏瑾放下纸张,立在锈迹斑斑地铁栏前深深地看着她,“岚儿,高舅母和韩元表弟虽知情,可也是在几年之后才晓得的。”


    萧岚心知他放不下外祖父家的人,宽慰道:“来的路上我和他们说过了,如果官差官起来就说不知道。”


    魏瑾颔首,“谢谢岚儿。”


    萧岚侧头迎视他,有许多话想问、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二人明明靠的很近,但是却好像横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良久,还是魏瑾打破了僵局,“岚儿,你还恨我吗?”


    萧岚没应声。


    当然恨!


    恨他和魏家人联手欺瞒!恨他明明可以告知真相却故意引|诱她爱上他!也恨自己,明明又殪崋气又痛又觉得屈辱,却在看见他落魄寂寥的时候依旧怀念他、思念他、甚至怜惜地想要带他出狱


    萧岚不是唯唯诺诺的人,不说话便是她挣扎不知如何说。


    魏瑾懂了她的默认,一时间百感交集,“要怎样,你才能不恨我?”


    牢房墙上有一个小小的排气天窗,外头正响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作响,将静谧如死水的牢房搅浑。


    浓浓的烟雾气从天窗飘了进来,仿若在魏瑾的身上笼了一层飘渺的纱雾,他浓烈的眉眼愈发显得深沉执着。


    萧岚侧目避开那道令人不愿割舍的眸光,她不知道,索性没说,而是提步离去,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魏瑾的唤声,“岚儿。”


    萧岚脚步顿住,却没回头,静心地聆听他道:“新年顺遂,岁岁平安。”


    汹涌的泪意夺眶而出,她咬着唇点点头,脚步飞快离去。


    作者有话说:


    快收尾了,魏瑾和萧岚会和好的,却一个大


    57  ? 云雾褪去现旧人


    ◎他就是她的夫君、郎君、爱人!◎


    从刑部公府里出来, 萧岚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一块。她的心如同天地一般, 毫无颜色。


    “殿下留步!”


    萧岚闻声黛眉浅浅一蹙。


    “殿下,”温南菱将手里的包裹往萧岚身边的侍女怀里一塞,之后她退后几步,屈膝致礼,什么都没说,神态也不复从前那般桀骜跋扈, 乌髻梳理的一丝不苟,香腮雪肌沁出薄汗,鼻尖却是红彤彤的。


    也不知温南菱在外头等了多久。


    冰天雪地的,萧岚见她冻的不轻, 朝翠竹点点头。


    翠竹心领神会地又折回了刑部公府, 再出来时对着萧岚屈膝行礼,“都交给狱卒了,他们承诺说一定会将人给照料好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温南菱听的。


    但翠竹没对里头说送东西的人是谁, 于她而言,公主好心, 她才不会让驸马爷知道温家二姑娘的用意。


    心意转交了进去,萧岚提步就走, 不想温南菱亦步亦趋且不远不近地跟着, 萧岚以为她要替魏瑾开口求情。


    也不知温南菱知道心心念念的表哥并非表哥, 会如何做想。


    “表哥在许久以前就倾慕殿下了!”


    没来由的这句,萧岚脚步微微一顿,不知为何, 她放缓了步子。


    见状, 温南菱悬浮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表哥欺君之罪来的蹊跷,阖宫上上下下都隐瞒的严严实实。


    她给刑部使的银子全都退了回来,委实没了办法才命人在刑部蹲点,看见萧岚赶紧向她禀告。


    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温南菱踌躇着开口,希望萧岚听了能给表哥向皇上求情,这才一改以往处处针对的姿态。


    “殿下六岁那年在围场跑马,途中不慎遗落了鞋,可不是围场的小太监寻到的。”


    温南菱那时不到六岁,小女儿家的最憧憬向往的就是金尊与贵的身份,是以视线时时追随萧岚,看见这么一幕纯属巧合。


    也是那样的巧合,叫温南菱从此情难自抑制。


    萧岚惶然想起魏瑾的画,又听温南菱道。


    “殿下七岁登楼鸣鼓,不慎将鼓槌掉落,不是守城将士捡到的。殿下八岁在太湖划船落水,不是船工将殿下救上来的。还有十三岁殿下蹴鞠夺魁在别院休憩时走水,不是侍卫将殿下从火场里救出来”


    温南菱静静地说着,边说边笑,仿若自己是每一回表哥不顾一切靠近的萧岚。她就是在表哥奋不顾身地奔向萧岚的时候,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念想。


    倘若能成为表哥心尖上的人,她这定然会无此生无憾!


    萧岚面色看似平静,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汹涌的翻腾。那些过去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原来魏瑾给她画的每一幅写实,都藏匿了他和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画里头,也未有丝毫的透露。


    他就是这样一个闷葫芦!


    几人行至马车前。


    “殿下,表哥还有救吗?”温南菱终于问出了目的。


    鉴于温庭禄不是个省油的灯,遑论叔父特地瞒着,为的不仅仅是萧岚的名声,还有日后他能涅槃重生!


    萧岚摇摇了头,“我不知道。”


    言罢,她领着高舅母和韩元钻进了马车。


    将母子俩送回那间农家小院,萧岚又叮嘱二人,“切记,不论谁问起他来,尔等都摇头说不知情。”


    高舅母在韩元的帮助解说下,已从刑部侍郎姚仲仁那得知,韩家的案子已由皇上下旨重新彻查。


    这片住处也来了许多侍卫守着,萧岚不放心,又留下书剑时时照应。


    “罪妇替亡夫一家谢过殿下、谢过皇上。”


    韩元想起表哥提过的,“殿下,祖父的案子,南诏国也有内应,若是殿下心有余力,可与南诏国的太子殿下多多支应。”


    高氏一听就慌了,儿子怎么敢和殿下提意见,她捏了一把儿子的胳膊,示意他别乱出主意,又对萧岚致歉,“殿下赎罪。”


    “无妨,本宫也有此意。”放下帘子,萧岚吩咐车夫回府。


    魏瑾给高氏和韩元安置在城外,等萧岚快到城门时已是日落西山,却有许许多多的守城小兵小卒围堵在城门。


    看见了公主的官轿,为首的大兵忙吆喝小罗罗,“快快快,将那人拖开,挡了贵人的道不说,还污了贵人的眼。”


    雪已停了,肆意的北风时不时掀开松石绿的帘子,翠竹使劲压了好几回,索性一屁股坐了上去。


    但窗牖的帘子就坐不住了,翠竹懊恼地丧着脸。


    见状,萧岚失笑,“你也不怕给颠出去,坐进来些。”


    翠竹耿起脖子摇头,“不会,奴婢拽紧了这拦柱,怎么都颠不出去!”


    话音刚落,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给撞飞了,好在飞到萧岚的怀里,可也将萧岚撞了个头晕眼花。


    “大胆!”


    “快将那人拖下去!”


    “冲撞的是萧岚殿下的官轿!”


    外头熙熙攘攘的叫唤,吵的萧岚脑壳生疼,慌乱的撕扯中,松石绿的帘子被卷高,一个满脸是伤的汉子涌入车厢。


    吓的翠竹尖声尖叫,可还是以身挡在萧岚的身前,她浑身打颤,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淹没。


    “殿下”汉子艰难地开口。


    声音像是混淆了血和伤,且萧岚觉的这样一张带着血、泥巴、和伤的脸非常熟悉,汉子只是死死地趴在车舆上,暗中混沌的眸子闪烁着坚韧的希冀。


    不等她问,那人就被外头的兵卒拖了下去。


    接着就是一顿乱棍和拳脚交加。


    萧岚抬起窗帘,“住手!”


    夜色残墨,星月稀缺,灯火在北风的肆虐下微不可见。


    为首的大兵擦了擦冻的通红的鼻子,“殿下,这人来如不明,浑身是伤,指不定是个亡命天涯的狂徒,待我等抓回去严刑拷问便知了。”


    萧岚摇头,“若是寻常的亡命天涯之徒怎会认识本宫的官轿?”


    为首的大兵闻言一愕,他收挠挠挠头,的确是这个道理,这厮莫不是京都的?他给属下使了眼色,紧紧围绕的人缓缓散开。


    现在那汉子被揍的更加面目全非了,他艰难地抬起头来,“殿下救救殿下”说着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昏死过去。


    殿下救殿下?


    萧岚踩着马扎下车,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那人,吩咐大兵将人翻过来,彼时,一块小玩意儿滚了出来,是一个虎形的物件,在稀缺的光影下闪灼着寒光。


    她大惊失色,“快,送太医院!”


    五更天。


    荣国公邱赫被震天动地的敲门声吵醒,他顿时气的破口大骂,“天塌不下来!说老夫病了,病的快死了!谁再吵老夫睡觉,就丢他去军机大营做枪靶子!!”


    他气冲冲地翻个身将辈子盖住脑袋。


    自从干儿子欺君之罪昭告天下以后,他就没一日消停的,各路牛鬼蛇神可谓是各显神通地来打听。


    他被烦的头疼只好称病,然而这些人贼心不死,将探口风的爪牙伸到了出嫁了的女儿们的家里。


    女儿们也是无奈,有的是要帮衬夫君,有的是要帮衬公婆,还有的是要帮衬夫君的顶头上峰。


    邱赫不是女儿家却知后宅的水深,虽不满也只好忍了。


    然而,这帮人打探口风也该分个时候吧!这才什么时辰?他好歹是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不要睡觉的?


    然而,外头的管事期期艾艾道:“老老老爷,凉州的天塌了”


    邱赫还想回骂,陡然一睁开眼。


    太和殿。


    “小人随殿下进了凉州就被扣下了,殿下被南宫周盟软禁了起来,小人被扣押在凉州的死牢,执行之前,小人和两个禁卫军一同逃出了死牢,又在城中暗暗躲避了好几日。据小人观察,殿下和两位公子都在南宫周盟的府邸,由专人看护。小人试过几回都没能将殿下救出来。逼于无奈,殿下将虎符交给小人,等待城防松懈的时候,小人和两个禁卫军杀出重围。”


    说话之人正是萧岚昨夜在城外遇上的汉子,此人不是旁人,乃萧铭的暗卫。


    昨夜萧岚将他送入太医院救治,他清醒不久就请萧岚带他进宫面圣,说是有紧急的异动禀告。


    “姑母如今可安全?”萧岚记挂姑母的安危。


    暗卫只道:“殿下说尚且能应付一些时日。”


    姚鸿危素来谨慎,“你如何能证实所言非虚?”


    暗卫就像是公主的影子,对公主的事物尤为了解。


    “小人的腿上有凉州兵刃弓箭的碎片,医官昨夜已为小人取了出来,小人腿上的伤口究竟是自己弄上的,还是外力所置,鉴定可辨。”暗卫撕掉昨夜包扎好的伤口。


    邱赫第一个上前,看了后眸子瞬间睁圆了,看得出是南宫氏的独门秘诀。他不做声,姚鸿危便知是可信的意思。


    暗卫接着说,“小人到了囱州时,遭当地知州算计在酒菜里下药,两个禁卫军先后殒命,小人发觉知州和南宫同盟是一伙的,假死逃出以后再不敢现身各个州府,也不敢走官道,直到进了京都看见萧岚殿下的官轿。”


    一时间,殿内众人的神色各异。


    掌印李厚悄悄打量皇上的神色,果然是阴霾密布!看来又是一场山雨欲来啊!囱州的知州可是温党的门生啊!李厚咽了咽喉,精明的眼扫了一侍奉的宫人,示意他们伺候的时候千万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看来凉州早就有了反心。”姚鸿危嗤道。


    囱州只距京城一城之隔,按理说凉州有了异动,囱州不会接不到消息,拖到了现在还风平浪静,显然是将消息都封死了!


    萧恒覆的手死死按着扶手,眸中煞气横生。


    邱赫当即拱手跪立请命,“皇上,老臣请战平定凉州。”


    “荣国公一走,怕是来不及见萧铭殿下。”


    姚鸿危说的隐晦,可殿内的几人都听懂了。


    荣国公带兵出京,南宫周盟必然知晓京都来收拾他了,那么萧铭殿下和两位公子的出境只会越发危险。


    最怕的就是鱼死网破。


    历朝历代牺牲公主强行平叛的例子不少,然而萧恒并非那等为了胜仗无所不用其极的帝王,南宫周盟想来也是算到了这点,这才刻意将萧铭殿下骗去了凉州。且凉州公爵一使,萧恒让萧铭寒了心,此时的萧恒是万万不能冒险将萧铭至于险地。


    “岚儿,你先退下。”不能明着派兵解救,只能釜底抽薪了,萧恒想。


    接下来几日,朝堂犹如阴霾覆盖。


    先是御史参了国舅爷温庭禄中饱私囊,温庭禄当庭反驳是污蔑和栽赃,两位大臣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


    姚党看热闹不嫌大,谏言皇上彻查此案,首先该将相爷府搜个底朝天,否则难平非议,让天下人质疑。


    萧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信任温庭禄,此事揭过。


    再后来,各地的节度使上奏温庭禄姑息养奸,有说纵容属下放印子钱;有说温党的门生里有个恶贯满盈的淫徒强抢民女;还有的说温庭禄之子在凉州拥兵自重,甚至自立为王。


    温庭禄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时,禁卫军已将相爷府围了起来,温庭禄放出信号弹要号召城中的死士。


    可等了一夜,外头毫无动静。


    他便知上当了!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李氏慌了神,“皇上可是发现了那些人,全都解决了?”


    “母亲说的是什么人?”温南菱全程被蒙在鼓里,心里又烦又怕!


    彼时,游廊传来宫廷内监的嗓音,“皇后娘娘莅临,尔等退避三舍。”


    满院子的禁卫军默契地退远了。


    “皇后娘娘”


    温丽抒抬手挡了挡,“嫂嫂该问兄长都做了什么?”


    李氏果然噎了声,她是温庭禄的发妻,自然晓得这段时日丈夫始终秘密通信,可和谁通信,写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啊!


    遑论,那些信件都化成了灰烬。


    “大齐皇后还记得我是兄长?”温庭禄冷笑:“我还以为大齐皇后只是萧家的人!”


    讥讽的明明晃晃,温丽抒心里难受,面上却不能彰显,想到来时丈夫的劝解,她更觉眼前的亲人陌生无比。


    “兄长还记得父亲生前的话?”


    温庭禄最厌恶温丽抒提及这个,忽然暴起,“你少拿父亲来压我!”


    他指着皇城的方向,双眸不甘,“萧家能有今日离不开我温家的兵马,我是萧坤的手下败将,愿赌服输,我臣服与他!可萧恒不过是个连阵法都不懂的儒士,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


    “这大齐的天下也有我温家的一半!”


    “大错特错!怨不得父亲说兄长狭隘!当不得这天下的共主!”温丽抒眸光沉痛,“这天下是黎明百姓的天下,并非萧氏或是温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当真是白来了,兄长至今还执迷不悟!”丢下这话,温丽抒推开来求情的李氏,愤愤离去。


    而萧岚这厢听到消息,狱中的魏瑾请缨出征凉州,只要了三千精兵。


    “他疯了!”萧岚摇头,“不成,我要去求叔父收回成命!”


    “阿姐,这是魏瑾的契机!”萧誉拦着萧岚。


    萧岚跌坐回圈椅,脑海里回荡着那日在狱中他说的话,这就是他想消除憎恨的方式吗?


    “姑母在凉州受制于人,朝廷不敢派重兵前往,只得先将温庭禄控制了,点了三千的精兵强将去探路。”


    “这哪儿是去探路?”萧岚虽不懂行军打仗,可她知道凉州易守难攻,且是个军事中地,去去三千精兵简直去送死!


    “父皇和荣国公商议的所致,该不会有岔子。”萧誉没有底气的说。


    萧岚忽然明白了,那日为何叔父要她先退下了,是怕她请叔父收回成命!


    “何时出征?”


    “今日,”萧誉看了眼窗牖,“再过不久该出城了!”


    萧岚抱着绒大氅就往外走,“备车!”


    “殿下您的早膳!”翠竹站在门扉边对着萧岚的远去的身影喊。


    日光和白雪交织出一片光影,照的萧岚眯了眯眼,红日如火如荼,清风冰凉,风中裹挟着梅香。


    空荡荡的长街回荡着奔腾的马蹄声,和女子急切地策马扬鞭声,萧岚嫌车夫驾的慢,钻出车厢坐在车舆上,鞭子溅起一条条雪线,在空中散出大大小小的花。


    深冬的风可真冷啊,萧岚紧要牙关,身子止不住地发颤,脑子里只有一个年头,她要见他一面!


    此刻,她北风吹的浑身冰凉,然而胸腔里的心跳滚热,脑中纷乱的思绪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不要他出事!


    她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她要告诉他,不管他叫魏麟、还是魏瑾,他就是她的夫君、郎君、爱人!


    这一点从来就没有变过!


    未来也不会再变!


    一路狂奔,出了城门又急速拐入官道上,险些将车夫给甩了出去,终于在一片冰雪白茫茫地天地,看到一群玄色铠甲军队,为首的鹤立鸡群,他挺直的背脊犹如苍劲的孤松,遗世独立。


    “等一等!”


    萧岚的呼唤声被风吹散、被白茫茫的雪阻隔、被三千玄色铠甲军队层层剥离。


    车夫见状,也扯着嗓子喊,“等一等!”他是男子,嗓门自然比萧岚的大一些,前面尾部的士兵的确有些听见了,可都不以为意。


    萧岚顾不上马车还在急驰,高高立在车舆上,大喊:“瑾郎!”


    彼时,他们恰好进入山谷的入口,环绕的雪上将萧岚急切揪心的声音在山谷里一遍遍回荡。


    “谁在叫瑾郎?”魏瑾身旁策马的宋都尉问。


    闻言,魏瑾黯垂的桃花眸陡然一亮,他看向宋都尉问,“你听见了?”


    他以为是自己相思过度出现了幻觉,难道是?


    紧接着又有其他的将领说,“属下也听到了,的确是唤瑾郎?”


    “是谁招惹的情儿追了上来?”有人打趣一笑。


    随即,他们就见到魏僵局扯着缰绳调转马往回骑,“尔等继续前行!”


    方才打趣的人讪讪地看了眼宋都尉,“萧岚殿下这会儿追来了,莫不是要和好?”否者冰天雪地,不宅宫廷里烤火?


    宋都尉白了他一眼。


    魏瑾伏低了一些,纵马的太快,他根本看不清前方,只能从一遍遍回响判断,是她,是他的岚儿来了!


    直到过了山路的拗口,终于隐隐约约看见一辆马车,他一眼就看见那个立在车舆上纤瘦袅袅的身影,顿时心中大骇!


    “岚儿坐下!”


    车夫赶紧拉缰绳,终于稳稳的停住了,可距离魏瑾还很远,萧岚有些着急,刚要甩鞭子,前方的马蹄声送来魏瑾的叮嘱,“在原地等我。”


    萧岚松了手上的缰绳。


    魏瑾的策着马稳稳地停在她身边。


    四目相对,都是通红的鼻尖、猩红的眸子、博冰覆着眉、发梢凌乱、掌心勒出暗红的绳索痕迹。


    “冷不冷?”魏瑾说着就扯开大氅要给她。


    萧岚点点头,没接他的大氅,而是眼巴巴望着他。


    奇怪,明明来的路上,她想好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一见到他脑中一片空白不说,还格外贪恋他的亲近。


    “乖,披上,会着凉的。”魏瑾能看见她脸上细细的毛绒全都僵直了!


    萧岚咬了咬唇,“我手疼,披不动。”


    魏瑾恍然怔住,似鼓起勇气一般跃下马走过去。


    他身量高,即便萧岚坐在车舆上,他也够的着,刚将绒大氅给她批上,软香入怀,腰腹紧紧缠上纤细柔软的手臂。


    魏瑾又是怔住,大手想落却又不敢。期待萧岚能来,魏瑾不断地给自己灌输不要异想天开!然而,等萧岚真的出现了,魏瑾又患得患失!


    他告诫自己,萧岚能来一切已然足够,不可再将她推远!可见到她,魏瑾就忍不住想要亲近,越想亲近就越警示自己!


    踌躇的有些久了,萧岚尤为不满,仰起鹅蛋小脸,湿漉漉的杏眼瞪着他,“我冷,你都不抱抱我吗?夫君?”


    何止是抱?就算此时死了,魏瑾也含笑九泉了!他收拢手臂,将她轻轻搂住。


    “去马车里,乖。”外头风大,魏瑾担心她寒气入体,届时小日子来了又回腹痛。


    萧岚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夫君呢?”


    魏瑾哑然失笑,“我也进去。”


    58  ? 云雾褪去现旧人


    ◎等你回来娶我◎


    漫山遍野的雪花轻轻覆盖着山川大地, 松树披上了白色的外衣,石径留下常常的轮胎痕迹, 日光将雪染成薄薄的金色,模糊了山谷硬朗的轮廓。


    马车停在石径的中央,旁边的战马跺了跺马蹄,抖了抖身上的雪。


    松石绿的门帘紧闭,侧边山坡上的雪被风吹了些许下来,落了一些在上头。


    萧岚解开身上的大氅, 一只大手握住她的小手,阻止了她,那只大手的主人也顺势牵着她的手。


    她抬眸,一双似水的杏眸晃荡着日光, 明媚清丽, 雪白的脸颊因策马狂奔沁出淡淡的粉晕,唇瓣也如淌了水似的海棠。


    “我不冷。”魏瑾垂睫,担心叫她看出他的渴望。


    “但这样和你靠不近。”萧岚裹了两条绒大氅, 就像一条毛茸茸的巨犬,想和他挨近一些, 可身上的衣物尤为碍事。


    她牵着他的手放到颈上,“替我解开吧。”


    说完, 萧岚后知后觉这话极有歧义, 无声的旖旎在车厢里蔓延, 她低下声音缓缓地补充,“是系带。”


    魏瑾拿她没办法,修长的指节灵巧地解开。


    萧岚却没即刻脱下, 而是双手扯着大氅的边沿朝魏瑾苞笼过去。


    如此, 二人距离陡然垃圾, 鼻尖轻轻触,乌木墨香和茉莉清香交织出熟悉的氤氲,双双眸中映出彼此的熟悉的轮廓。


    魏瑾的大氅很宽大,萧岚的身型纤细,勉强能笼住二人。他的下颚线紧绷,剑眉星眸卷着浓浓的缱绻。


    因为靠的过份近了,肌肤上细小毛绒的雪粒子化成水粒,晶莹剔透。


    “这样不冷,也近。”萧岚声调软如水。


    魏瑾薄唇抿起来,点头。


    萧岚觉得脸渐渐热了一些,心口也是砰砰跳个不停,不免暗嘲自己,二人该做的都做了,她为何还会害羞。


    静谧了一会儿。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缄默。


    萧岚全然忘了她要说什么,那些流畅的腹稿似乎都被马车给颠到了雪地里!


    终是魏瑾先道:“我定将大长公主和她的两个公子带回来!”


    思绪陡然跳跃到了家国大义上,萧岚的心也跟着揪紧,“我等你们平安归来。”


    衷肠的话到底没说,萧岚来了,魏瑾就都懂了。


    他轻轻扶着萧岚的肩膀恋恋不舍地推远,手又稍稍加重地握了握纤瘦的肩,“岚儿等我。”


    言罢,轻轻一吻落在额间,一触碰就离,魏瑾松开帘子跳下马车。


    萧岚撩开窗帘,和他四目深深而视,千言万语都留在了他转身策马的瞬间。看着一骑绝尘地踏入生死未卜的茫茫前路,萧岚忽然喊道,“瑾朗,岚儿等你回来娶我!”


    风吹起萧岚的发丝,犹如千万条不舍和留念。


    风也送来他的回应。


    “好!”


    一等半个月后。


    有了南诏国蒙特舍太子的配合,南州贪银案终于有了质的突破。


    二月初五这日,萧恒令刑部侍郎姚仲仁念出翻案陈词,至此,韩献韩氏一族的冤屈算是彻底洗净了。


    案子落下了帷幕,但也牵扯出另外两个奸佞。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南宫思远联合温牧联手栽赃陷害韩献”姚仲仁心无杂念地念着结案陈词。


    朝堂上不少的官员听着却是心惊肉跳!


    相爷府被封禁,温庭禄至今还被圈禁在府邸,没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何罪,只晓得首辅大人姚鸿危与刑部尚书霍谌日日都去审案。


    如今,又出了一个陷害忠良的温牧,此人又是温檐的嫡亲哥哥,犯了欺君之罪魏麟的嫡亲舅父


    温党们各个都是人心惶惶,难不成皇上早就看温氏不满,等着过完了年就开刀?


    这日,书剑将高舅母和韩元表弟接进颐园。


    “殿下不必麻烦的,我和元儿住那里很方便。”高氏既开心又诚惶诚恐,她颠沛流离的小半生,对住处一点儿都不在乎,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成。


    萧岚知道高氏不习惯,引导她,“韩家的案子已经翻了,昭告天下的文书也张贴在长街各个醒目之处,派发回南州的平反文书和赏赐也在路上。舅母,你已是官宦人家的儿媳,这些都是迟早要适应的。”


    高氏眸子溢满了水色,期期艾艾地点头,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的,她十六岁嫁入韩家,十七岁就跟着丈夫在流放的路上,长子早夭,若非为了幼子,她早就随便撞死在哪个石头上了!


    “舅母别担心,一切有我,”萧岚看出高氏的不安,转移话题,“再过几日国子监就能入学了,元表弟可要勤家温书,争取通过入学考试。”


    “韩元谨记殿下教诲。”入学国子监,韩元从未想过,即便殿下不提,他也会竭尽全力。


    提到儿子,高氏果然重获信心,对着萧岚又跪又拜,“民妇谢殿下为我儿周旋。”


    母子俩左一句殿下、又一句殿下,萧岚不免想起了和魏瑾刚刚成婚的时候,他也是格外地重礼,自称为臣。


    他们虽然饱经风霜和折磨,心性却依旧良善规矩。


    但母子俩到底不是魏瑾,没法如他一样,一夜就改了称呼,萧岚也不强求以免叫二人不自在,吩咐管事打点后序、再安排好得力的奴仆来。


    回到瑶光殿,萧岚又去了书房,从昨日看到的画开始。


    魏瑾出征以后,她给他写了好几封信,至今为止只收到了一封回信,称他已到了囱州且解决了当地的知州,先换了自己的人。他给京城也来了一封告罪书,请皇上赦免他的先斩后奏。


    叔父自然应下了,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流程。


    要将萧铭救回京城,经过囱州是最快的路线。


    “这幅画像是倾慕者,偷偷看着公主呢。”


    翠竹的画将萧岚的思绪拉回来,她垂眸看过去。


    画中的她在荡秋千,翠竹在推她,邱怀玉在朝她走来,萧岚已不记得当时是怎样的情景了,可画中的她笑容明媚,秋千荡的似要飞天。


    作画的角度似在一棵树下,然而当时她沉浸自己的乐趣中,根本不知魏瑾的存在,他便是将所有的心事存进画里。


    萧岚发觉,他画了不少臆测她荡秋千的场景,只不过推秋千的人换成一个无脸的人,可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型,一看就是魏瑾。


    这样的肖想对他来说,许是煎熬。


    她欲提笔画上他的眉眼。


    “殿下!”彼时,管事喜滋滋的来报,“萧铭殿下回来了!”


    萧岚心慢了一拍,瑾朗也回了?


    魏瑾分派了一千精兵护送萧铭母子,他们进了皇城的梧霜宫。


    萧铭虽没有受伤,可被软禁的太久心神不宁,意气风发地恣意不复,徒留戒备警惕,就是看见不熟悉的宫人都会满眼露出尖锐的刺一般。


    萧恒后悔莫及,双拳紧握。


    萧岚和太后始终和萧岚说些话,好叫她心安。


    萧铭的次子南宫宏睇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太医都聚了过来,检查了几番都是摇摇头叹气,虽然开了药,可众人心里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长子南宫宏毅想安抚母亲,可张了张口却不敢说一个字。


    太医给萧铭开了安神方子,萧岚亲自给萧铭喂下,不久萧铭就睡下了。


    几人去了偏殿,好让萧铭安安生生睡个觉。


    南宫宏毅告诉他们,“一切都从南诏国的皇后成尔歌病死的消息传来开始的,先是祖父忽然受了重伤,有个军医说祖父中的是一种来自南诏国的蛊毒,他跟着上官大人的时候见过一回,原本说好了隔日启程前往南州,可隔日那个军医就消失了。”


    “我和阿弟察觉不对劲,要写信告知母亲就被大伯父软禁了。”


    再后来的情况,和暗卫说的几乎无差。


    “魏将军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回来?”萧岚急问。


    南宫宏毅摇头,“魏将军说没了掣肘,他要放手一搏!”


    萧岚大骇,“区区两千兵马,如何放手一搏?他不要命了!!”


    南宫宏毅直摇头表示不知。


    “岚儿,瑾儿带走了虎符,可不止几千兵马。”阿姐和侄儿都回来了,萧恒也就毫无顾忌地说出荣国公等人安排的战术。


    听起来很雄壮,似乎胜券在握,可萧岚依旧不安。


    “好了,铭儿和她的孩子都要歇息,你们各自回宫吧。”太后发了话,众人纷纷散去。


    刚出了梧霜宫,禁卫军统领神色阴沉沉地走来,他嘘嘘地看了眼萧岚,一闪而过的眼神更令她不安。


    “何事?”萧恒问。


    禁卫军统领拱手,声音沉重,“凉州急报。”


    “说。”萧恒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萧岚则是走近了几步。


    禁卫军统领喉结上下一滚,避了避目,咬牙,“全军覆没!”


    众人大惊,缓缓看向萧岚。


    正午的金辉笼在萧岚的身上,她却察觉不出丝毫的暖意,一股冰凉的蛮力劈开身躯紧紧揪住她的心脏和气管,疼的她佝偻着背,几乎不能呼吸。


    “岚儿?”


    旁边的人呼唤,萧岚什么都听不到,她耳边不断地回响这送别那一日他说的好身上越来越冷。


    萧恒搀着萧岚的胳膊,“振作起来,岚儿,你的姑母、你的表弟、你的叔父、你的祖母还有亲人都在”


    萧岚终于听清了,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初春的地面泛着雪潮,春寒料峭,光站在宫殿上,脚心都觉得冷,遑论是跪着。可萧岚感受不到一般,手扯着萧恒宽大的袖子,眼泪酥酥地掉落,“岚儿求叔父准许我跟随在出征的队伍中。”


    姑母和表弟救回,朝廷不必洋装不知地隐忍,和凉州的开战一蹴而就。


    遑论他还


    不,不会的!他说了:等他,就一定不会辜负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恒眸光一痛,闭了闭目,避开侄女那双决然凄楚的眸子,要扯出来在侄女手上的袖子,“朕不会准奏。”


    萧岚另一只手也抓了上去,“叔父,侄女从小到大可求过您什么?”


    “除了这个,其他都可。”萧恒冷酷道。


    萧誉和萧茵都过去拉着萧岚劝。


    “天寒地冻的,阿姐先起来说吧。”


    “阿姐跟着出征,万一有个好歹,父皇如何向先皇交代啊!”


    萧岚摇头,“叔父若是不答应,岚儿就不起了,岚儿的命是父皇和母后赐予的,又在叔父和姑母的庇护下茁壮成长,岚儿不会冒险,更不会赴死!”


    倘若瑾朗真的早已不测,他也期望她好好活下去,替他活下去,替他去看这个世界,替他照料高舅母和元表弟。


    “那你去做什么?”萧恒气道。


    “我要带他回来!”萧岚泪眼坚决。


    哪怕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甚至是骸骨,可那是他啊!


    “叔父,侄女的举手之劳,能得他惦念守护了这么些年,难道侄女不该去为他收骨存骸么?侄女委实不忍看着他化为孤魂野鬼,他活着的时候不能有自己的名字,死了也没有人替他收尸立牌,他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侄女就是连这点念想都存不下,侄女的后半生都没法安生啊!”萧岚泪痕满面。


    “凉州被荒山野岭环绕,丛林野兽出没繁多,那里全军覆没!”萧恒直言,“你去了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那岚儿就在他战死的地界,陪着他共度余生。”


    见萧岚不见棺材不落泪,温丽抒只好使出杀手锏,“岚儿,此次出征非同小可,定然是由荣国公主帅,你认为他会带你去么?就算是你叔父一道圣旨压了下去,他也会将你完好无损地绑着回京都。”


    萧恒点点头。


    闻言,萧岚的手缓缓滑落,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一个荣国公,他不会让自己冒险,为了父皇也为了大齐。


    她仰首,明明和他在同一片苍穹之下,可却如此的遥远。


    “送岚殿下回慈宁宫,没朕的吩咐,不许她离宫!”萧恒刚吩咐完,只闻扑的一声闷响,就见萧岚倒在冰冷的地上。


    凉州反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京都。


    三日后,荣国公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征,途径囱州和先十万大军汇合,再往下与上官宏率领的十万大军汇合。


    对抗凉州的三十万大军是毫无顾忌的,唯一的难点就是凉州的地形。


    出征的第十日,萧恒来慈宁宫看望母后和萧岚。


    可和母后吃了三盏茶都不见萧岚,萧恒开门见山地问翠竹,“你主子呢?可是还在生朕的气?”


    翠竹哪里敢回应,哆嗦着摇头。


    她的反应,令萧恒起了疑心,他记得这个丫头自小就跟着萧岚,非常的伶俐,就算是畏惧天子威严,也绝不会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萧恒将茶盏蹲在桌子上,逼问翠竹,“你主子呢?”


    翠竹吓得腿软跪地不起,连道奴婢该死。


    “瞧不上我老婆子?”太后闷闷地质问,“问一个黄毛丫头都不知问我?翅膀当真是硬了!”


    萧恒还以为母后又糊涂了,忙笑着赔罪,“哪里,儿子担心母后不记得了。”


    太后嗯的点头,“是不记得的。”


    萧恒:“”


    他扫了一圈殿内伺候的宫人,各个垂首不语,便猜到了所想,忙起身走出去,到了门槛又顿住步子回头,琛怪太后,“母后太纵着岚儿了,战场岂是她能去的?”


    太后冷哼,“她的心不在这里,留一具躯壳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萧恒惶然一噎,“这么严重?”


    萧岚被他关在慈宁宫,李厚禀告了几回说她茶饭不思,人日益消瘦。


    太后翻个白眼,又道:“我不记得了。”


    萧恒:“”


    囱州大营。


    各个将领禀告好人数,确认无误,邱赫点头吩咐,“一刻钟出发。”


    大军又向西行一天一夜,终于和上官宏的大军汇合,两军士气都很高昂,听说了魏将军战死疆场,各个都恨不得即刻赶赴凉州,将反贼杀的片甲不留。


    上官宏和邱赫在主帐商议初步的作战策略,邱赫擅长强攻,上官宏擅长游击,二人想着打一场配合仗。


    聊着话题就到了魏瑾身上。


    上官宏人在南州,虽然萧岚的信里说了一通,可听邱赫再叙了诸多细节,他心中哀叹连连,“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孩子,我无颜面对韩献啊!”


    邱赫听了也是悲从中来,“干儿子的仇不共戴天,我定要亲手剐了温光贤!”


    温光贤就是温庭禄在凉州的独子,根据南宫宏毅的反馈,南宫周盟更像是傀儡,背后策划这一切的实则是温光贤。


    上官宏,“荣国公不可冲动,温光贤的生杀大权在圣上的手里。”


    邱赫也是徒个嘴硬,连连点头,又招呼上官宏喝酒。


    彼时帐外传来嘈杂声。


    “你怎么当的差啊,这点事都办不好?”


    上官宏和邱赫都起身去营帐外,见火头军首正斥责一个瘦小的身板,前者怒火朝天,后者连连点头哈腰赔不是。


    邱赫重重地咳了一声,“好了,要管教去别处。”


    火头军首连应着哎。


    可上官宏却高呼,“慢着!”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瘦瘦小小的身板儿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外神女萧岚。


    主帅营帐。


    “胡闹!殿下你这是,这是,”邱赫气到失语,心里将萧恒骂了个底朝天,怎么连个人都看不好!!出征前,他还命每个连的属官拿着萧岚的画像挨个查看了,没有遗漏了火头军啊!


    “你怎么混进来的?”上官宏问。


    萧岚当然不会说收买了谁,扯谎,“我躲在装军|火的笼箱里。”


    “一派胡言!”邱赫气笑了,“每个军火笼箱老臣都挨个检查了,殿下说,究竟是哪个蛀虫将您放进来的?”


    萧岚甩赖皮,“我不记得了。”


    邱赫:“”


    大军已行了一半的路程,此时也不宜分出一支队伍送萧岚回京,这一路除了囱州,定然还有未知的凉州奸细。他们如今都在静观其变,萧岚回京的路途中要是遇上了,安危难定。


    最后,萧岚被上官彦看着。


    翌日,大军继续前行。


    越往西走,风沙越大,气候干燥,林木凋零,水源紧缺。


    大军本来都是一人一日三袋水,渐渐的后来变成了两袋水,走到了临近凉州的地界时已变成了一人半袋水。


    姑母说的没错,这里的风干的像细细的盐粒,吹在人的脸上能刮出沙来。且早晚的气候相差很大,有时候风能将一人卷起来。


    萧岚只得穿上盔甲,增加重量。


    凉州的地势极高,大军行至一片山谷就在此地扎营,上官宏擅长游击,他亲自领了一只突击队去探索地形。


    回来的时候就折了一半的人数。


    “山林有野狼群,据我观察他们和南诏国的那群嗜血的畜|生一样。”上官宏眸光森寒,“魏瑾预料的不错,凉州的南宫氏、温光贤和南诏国皇后早有勾结。”


    说着,他看了眼萧岚,“野狼出没的地方尸骸遍野,处处都是残缺不全的铠甲和兵刃。”


    走了一路,萧岚的心绪已平静了许多,只淡淡地说,“岚儿会等你们打完了仗再去。”说完,就钻进了营帐。


    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上官彦向上官宏和邱赫告退,“我去看着公主。”


    进了营帐,萧岚又在看那些画。


    赶路以来,萧岚白日就像没事人一样,和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同吃同行,有时候还会和他们说笑。


    可上官彦看得出,她都是强颜欢笑。


    每一回,大军驻扎了营地,萧岚就迫不及待的拿出画,有的时候会拿起笔画上几笔,更多的时候都是静静地看。


    “这些都是他画的?”上官彦第一回问。


    萧岚抬手拭了拭眼,“嗯,让兄长见笑了。”


    “找到以后,岚儿预备如何?”


    “自然是陪着他了却一生。”


    闻言,上官彦心口又闷又苦,喉结滚了又滚,咽中似堵了千万斤重,挣扎了许久他才道:“岚儿其实不必如此,你还年轻,魏将军在天有灵,也不期望你如此。”


    当得知萧岚被骗婚,他不知一次地后悔,若当初鼓起勇气向岚儿表示了心意、向皇上求旨意,或许岚儿就不会遇此辱。


    可见到了岚儿如此替魏瑾魂不守舍,上官彦既费解又愤慨,可他不敢说亦不能说,如今只好以这种方式来劝。


    萧岚毫不知上官彦的盘算,眼眶又热了起来。


    彼时,外头忽然一阵阵地轰响,接着是号角声!


    “戒备!”


    “敌军突袭!”


    “保护殿下!”


    上官彦忙拉着萧岚的手要走,她却要回身去收那些画


    作者有话说:


    魏瑾:上官彦你没戏!


    下章见面


    59  ? 云雾褪去现旧人


    ◎你答应我的◎


    硝烟滚滚, 追击锁喉。


    雄厚的浓烟瞬间吞噬了营地上空,朦朦胧胧中忽然出现无数只火|箭, 放佛天将火石,落在哪里,火舌就燃在哪里,火光遍地开花。


    上官彦紧紧拽着萧岚的手腕,摸索着无烟的方向挣脱出已被浓烟苞笼的营地。


    他们和邱赫还有上官宏冲散了,如今敌在明, 他们在暗,不宜激斗,他们仅仅两个人更耗不起战时,得尽快寻一处落脚点再想办法和两位主将汇合。


    想着。


    猛然一阵狂风从二人的头顶上卷过, 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人胆裂的破空声, 密密麻麻的火|箭划破天际,犹如骤雨,越过营地, 朝他们狠狠的砸下来。


    上官彦拔剑挥砍袭来的火|箭,随着掉落下来的火星子越来越多, 萧岚和上官彦身边燃了一圈火苗,且渐渐收小范围, 正噼里啪啦的越燃越旺。然而他们耳边密集的嗖嗖声不绝于耳, 可周遭的烧味儿越来越浓, 他们再待下去,就会生生困死在里头!


    萧岚看了眼不远处隐隐有浮动的银光,她反拉着上官彦往那片银光狂奔, “兄长那有河!”


    上官彦一边跑一边挥砍, 接着又是一阵叫人心颤的破空声, 上官彦看了眼河面,还有一丈之远,他抱起萧岚的腰着她双双扑向河里-


    邱赫和上官宏相互配合,各自领着一万精兵强攻进了树林,虽然剿灭了一波暗箭的敌军,可也遇上了嗜血的狼群。


    一双双狼眼在暗夜里散发着幽绿的森芒,獠牙齿齿,梭梭的哈喇子听着莫名的瘆人,一只只狼以惊人的速度冲围向几个兵卒,它们的利爪想刀片一样锋利,很快有几个兵卒寡不敌众被群狼撕咬。


    嗅到了血腥味,更多的狼群飞扑过去,哈喇子滴落的处处都是。


    狼群虽多,但到底不如兵卒多,邱赫命令兵卒抱团而行,虽然渐渐占据上风,可狼群都是中了蛊|瘾的畜生,毫无退意,砍杀了近一个时辰,终是解决了所有的狼群,可彼时他们都受了伤,强功显然不合时宜,只得回去营地,从长计议。


    “这些畜|生为何如此之多?”邱赫的腿也被咬伤,军医正给他包扎。


    “以血肉混合蛊圈养的狼不止暮冬时节发|情|交|配,它们也不和寻常的狼群一样,只交一个配偶,蛊瘾会作用驱使它们发|情,狼幼崽出生就带了蛊瘾,从而导致繁衍泛滥成灾,炼化成嗜血的群兽,这是南诏国圈养狼群的初衷。”


    上官宏说完了,邱赫的伤口也包扎好了。


    他们的属官分别禀告营地伤亡情况,折损的兵卒都是受了伤,暂无死亡人员,更幸运的是损坏的都是营帐,所有的兵刃、粮草、马匹都安然无恙。


    邱赫一听就乐的哈哈大笑,忘了腿上伤,“一群唬人的把式,费了这么多的箭竟一支都没落在紧要的上头!”


    上官宏心下也是如此想的,搞出那么大的阵仗,一点儿硬伤都没留下,难不成里头都是一群吃干饭的?


    但他性子内敛,吩咐属官,“静观其变,稍有异动及时回禀。”


    彼时,另一个属官急匆匆地来禀,“不好了,不好了,属下寻了一圈、问了一圈都没见着上官公子和岚殿下!”


    邱赫瞬间笑不出来了,他疑惑地看向上官宏,“抓他俩是为了谈判?”


    上官宏脸色沉重。


    另一厢。


    萧岚和上官彦顺着河道竟流回了凉州城内!二人浑身湿透,寒风卷过,萧岚禁不住颤了又颤。


    绝处逢生,萧岚和上官彦对望,皆露出劫后余生的喜色,四下看了眼,城中已开启了宵禁,大抵是因为占居。二人来到了岸边的长廊休憩,可他们没高兴多久,一群举着火把的城防军围了过来,冷剑抵在二人的喉上,他们被扣押进凉州城内的死牢。


    腐朽的地牢里蔓延着血腥味,仿若前不久这里经历了一次血洗,上官彦怪异地皱起眉头,就算是死了大量的人,这血腥味未免也太重了!


    萧岚没有思及这方面,而是屏住呼吸地被推搡着前进。


    “又抓了两人,交给你了。”扣押的人将萧岚和上官彦狠狠一推。


    “幸苦了,您要不坐下喝两杯?”


    “不喝不喝,上头下了死命令,我得去巡逻!”


    “好嘞,好嘞,小的送您!”


    萧岚皱起眉头,努力仰起小脸去看,身边的狱卒狠狠拍了拍她的脑袋,“死到临头了还东张西望!”


    彼时,方才恭维城巡防军的狱卒头目也走了回来,他和萧岚相视一瞬,都是睁大了眸子。就在萧岚几乎要出声却又赶紧咬紧唇闭嘴时,他还是往萧岚口里塞了一团棉布,而后亲自将二人锁在走廊最深处的牢房!


    “宋头儿快去歇息,这有小的呢!”狱卒谄媚地笑。


    他点点头,又深深看了眼萧岚,随后离开。


    “岚儿可认识那人?”上官彦自是发觉了不对劲,说完口里也被狱卒塞了一团布。


    “别想耍花招!否则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俩去喂狼!”狱卒忒了一口唾沫,就带上了牢笼门离去。


    脚步声远了,萧岚才点点头,心中疑窦丛生!不是说全军覆没吗?他怎么会活着?魏瑾呢?还是说,他是叛徒??


    想了又想,乱七八糟的设想越发混乱。


    方才游水耗尽了体力,如今萧岚又饿又困又冷,身下的稻草堆是唯一能取暖的,她努力将自己埋进去,虽然没什么作用,可能多多少少吸干衣服上的水汽。


    望着四四方方地牢房,萧岚百感丛生。


    想着当初魏瑾自主向叔父呈交认罪书,一日日地枯坐牢笼里等待,心中越发酸涩,萧岚算是体会到枯等不知尽头却依旧执着的苦涩了。


    不同的是,萧岚等的是魏瑾生机,而魏瑾却等的是萧岚的心。


    他以退为进,将自己作茧自缚,萧岚甘之如饴地现身,那时候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心,却不肯面对他,究竟是气他的隐瞒,还是被自己的颜面地位尊严所缚,萧岚也无从知晓,更不愿去想了。


    如今,只想再看看他,哪怕只有一眼。


    枯坐了不知多少时辰,萧岚的眼皮越来越沉,头也越来越重,直到昏昏地睡了过去。朦朦胧胧地意识间,察觉到有人在动自己,萧岚以为是上官彦,从桑眼里努力冒出声响,“兄长我很累,别动。”


    说完也是微微一愣,她竟能说话了,口里粘涨的痛感也不见了,可是桑眼很干很疼还很热,浑身都没力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怕是着凉了。


    动她的人听见了似乎不大高兴,沉闷地叹了一息,无比轻柔的声线透着浅浅的无奈,“怎么不听话?不是让你好好等我。”


    熟悉的乌木墨香入鼻,萧岚心间一颤,努力睁开眼皮,入目的是暗无天日的牢房顶,斑驳的黑漆破破烂烂。


    眸光流转,她看到了好看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深邃缱绻的桃花眸,正是魏瑾,他穿着轻光铠甲,上头还染着干涸的血迹。


    这是他死去的样子吗?


    一股凄惶的苦涩涌入心扉,萧岚干涩地唇动了动,“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泣诉泪下。


    魏瑾出征以后,萧岚无处次梦见他凯旋而归,可听见全军覆没的消息以后,萧岚就再也没有梦见他。


    她日日夜夜看着那些画像,用笔触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眼轮廓,可不论她画的再用心、再仔细、再惟妙惟肖,哪怕她一闭眼就能想得到他背后的伤痕,可他就是一次也不来自己的梦里。


    就像是对她的荼毒。


    热泪从铠甲和衣物的缝隙滴入,湿入魏瑾的心窝,他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张口解释,久违的软香入怀,萧岚纤细的手臂环绕到他后颈紧紧的交叠再交叠,仿若恨不得将她和自己融入一体。


    “你答应我的!”


    “你答应了我的!”


    答应了回来娶她,可是呢?


    生死之际,萧岚的脑海里全是魏瑾。


    也只有他,左右了她所有的情愫和欢愉。


    深埋心底的思念、懊悔和无法宣泄的情思,刹那间冲破了萧岚所有的克制和矜持,她声泪俱下,“占了我的身子和心,却一走了之,害得我再也寻不到人,就连梦里也不曾来过,你怎如此绝情”


    “是谁答应了要娶我的,瑾郎”


    父皇母后走了以后,萧岚在一双双看着她的眼睛里长大,披襟斩棘,从不抱怨。


    她相信持之以恒,是以格外坚毅固执,她这一生谈不上顺遂,成个婚还险些被无耻之徒兼桃了,好不容易跨过了心里的疙瘩,却没法和心爱之人长厢厮守。


    那种煎熬就像是将过去所有努力的梦境敲了粉碎!


    一旦拥有了想要割舍就犹如剜心般的疼,被情爱的滋润、欢愉的回忆犹如深渊,望着她、蛊惑她,跳下来,和他一起走?


    她不是没想过一了百了!


    可她是大齐的公主,她不能只为了自己!


    只能一遍遍地质问,一声声地唤他名字。


    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双手紧紧搂着不妨,既然是梦,就让她狠狠放纵!


    “我记得岚儿,我没忘,等这一仗结束,我一定娶你。”听萧岚哭的呼吸不匀,魏瑾慌道,大手怜爱地抚顺她凌乱的青丝,拨开黏在她脸上的头发。


    萧岚发泄了郁结,适才察觉到脸上的触感真实而温暖,她手绕到男人的胸前轻轻推开,先是抓住他的手看了又看,是那双夜里一遍遍爱抚她全身的手。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一口咬了下去,直到落上了牙印,她仰起头问,“疼吗?”


    魏瑾一蹴而就的眉头舒展,摇头。


    到底是不是梦?萧岚将自己的手送进口里,却被魏瑾轻轻握住,萧岚从魏瑾口里听见了答案,“不是梦。”


    彼时,萧岚才觉牢房里还有两人!


    一个上官彦,另一个则是方才的狱卒头目、或者应该说,是个和宋都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萧岚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懵昏的意识渐渐清明了几分,看了眼身下的草灰,又回想方才进来牢房时,狱卒头目两眼见了鬼似的、还慌不择路的将她的嘴堵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而魏瑾也没有死!


    失而复得,本该很开心的事,可萧岚却哭的更大声了!


    “你又骗我!你又骗我!”她一遍遍捶打魏瑾。


    牢房里回响着金属乒乓的脆响。


    敲打时,她还留意到,魏瑾身穿的铠甲并非是京都的炫黑色,而是凉州军队的轻光银色,如今,她就算再不懂打仗,也品出是怎么回事了。


    魏瑾不但没有死,甚至也没有全军覆没!


    他骗了南宫周盟和温光贤,也骗了荣国公和叔父,更骗了她!


    他假死骗了所有的人!


    “岚儿,”魏瑾大手拽紧她乱打的小手,脱掉轻光铠甲,“好了,如此手不会疼。”


    言罢,他轻轻松口她敲铠甲而变得红彤彤的小手。


    萧岚却怔住。


    魏瑾的左肩和右胸的衣料上都染着血迹,虽干涸了许久,可晕染的范围很大很大,两处几乎连成了一片。


    她抬起头看他,脸颊消瘦,憔悴不堪,薄唇泛白,眉眼缱绻柔和,脸和脖子上的褶痕还有毛孔里,都是斑斑的血混着污泥,腰上也是一片被血染黑。


    萧岚的手颤抖地伸过去,想摸却不敢触碰,习武之人一看就知,这几处都是致命的伤。


    “我不疼的,岚儿。”魏瑾怕萧岚再哭眼睛受不住,谎话连篇,“这都不是我身上的血,是敌人的,我既答应了要娶你,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汹涌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萧岚凝视着他的眼睛,“你还在骗我”


    从一开始就骗她是夫君,后来占有了她的心和身子,再后来诈死骗她,最后还骗她说不疼。


    他说了许许多多的谎话,可每一次都是因为她而不得已。


    尽管男人掩饰的很好,说话、力量都尽力展现的的毫无破绽,似乎他从未受过伤,可那张过度苍白的脸出卖了他。


    魏瑾失笑,将她搂进怀里。


    萧岚却不敢使劲,虚虚地靠着他。


    魏瑾怕他担心而说谎,萧岚怕他疼而不再捶打,彼此默契而无声地心照不宣,谁也不想再离开谁。


    牢房里充斥着轻轻的泣诉。


    “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岚在魏瑾的怀里,看的却是狱卒的头目,她点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宋都尉。”


    魏瑾的话只会挑拣轻松的说,惊心动魄的一概不提,萧岚想要知道所有关于魏瑾的实情,得从旁人的口里。


    宋都尉先是一跪,“属下方才也是不得已,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上官彦猜了七七八八,“尔等是诈死。”


    宋都尉点点头,他倒是想说,可只要瞥到魏将军阴测测扫来的眼刀,什么话都塞回了肚子里。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魏瑾打横抱起萧岚。


    宋都尉将牢房门打开,扶起上官彦,“是啊,先换个地方。”


    彼时,又有两个狱卒打扮的人拖着两人进来,只是萧岚和上官彦都发觉了这两名狱卒力气很大、行动干脆利落、倒是更像是行军打仗的士兵。


    果然,丢置好那两人,狱卒拱手道:“魏将军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魏瑾淡淡地颔首,抱着萧岚离开地牢。


    新住所从外观看是个布坊。


    魏瑾抱着萧岚直达后院,里头已有仆妇备好了热水,萧岚有一些低热,洗沐过后头越发晕乎乎的。


    仆妇怕她昏在桶里头,忙唤魏瑾过来,萧岚又被魏瑾抱到寝室里间的拔步床上,穿戴好,魏瑾给她绞发,边将凉州的情况告知。


    救出了萧铭,魏瑾就想好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他发现凉州城外的河道底下有一堵墙,能通往凉州,是以当夜就和宋都尉等人潜入河底打通了墙。


    接着,便是狸猫换太子。


    凉州城外有狼群出没的野林的尸骸,都是凉州城内的低等兵卒,魏瑾和他的两千精兵不但好好的活着,还成功替换成凉州的低等兵卒。


    因为干的都是杂役的活儿的零时工,是以多数都没登陆名录在册,宋都尉之所以能混上狱卒头目,乃使了一些银子,也就是行|贿。将原有的人身份打听清楚了,魏瑾和剩下的两千精兵轻而易举地偷梁换柱。


    野林那些尸体都是凉州的反贼。


    “凉州地势高,即便是强攻下了,耗时长、战线久远,两败俱伤在所难免,届时大齐元气大伤,这于国家而言不安稳。”想要以最低的代价拿下凉州,就得悄无声息地混入城中,只要把城防松懈了,届时再联合外面的强攻,才能胜的快狠准。


    当然,魏瑾也存了死心,就算再不喜,魏麟的名字也是他,魏瑾不想抹黑了前半生的“自己”,干脆造了一场为国捐躯。


    之后,他再以魏瑾的新身份大胜而归,风风光光地迎娶萧岚。


    “所以你刻意让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入京都,为的就是要上官舅父和荣国公倾尽全力来攻打,好和你里应外合。”萧岚总结。


    魏瑾颔首,“牢房里替换你和上官彦的也是他们自己人。”


    这招果然精妙,萧岚佩服。


    仆妇煮好了去伤寒的药汤,魏瑾用勺子轻轻搅动温了再喂给萧岚,“想吃什么?”


    喝了药,萧岚毫无胃口,神色恹恹,“我有些困。”


    “岚儿睡吧。”魏瑾扶着萧岚躺下。


    萧岚拉着魏瑾的胳膊不放,“我不想一个人睡。”


    魏瑾宠溺地笑了,“好。”


    萧岚枕在魏瑾的臂弯里,魏瑾搂着萧岚入怀,她的额前的乌发轻轻滑过魏瑾下颚的胡渣,撩起一阵酥麻。


    魏瑾轻轻压了压她的肩膀,“岚儿乖,别乱动。”


    他不会欺负生了病的她。


    萧岚才不听他的,“我就不,谁让你骗我。”


    说着,手也不老实地乱抓。


    闹腾了一小会儿,魏瑾被萧岚“恶惩”地□□焚身,可他拿她毫无法子,后来萧岚真有些困了,眼皮抬也抬不起来,她听着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说:


    明日走完凉州。


    60  ? 云雾褪去现旧人


    ◎岚儿招惹了我◎


    天将明, 凉州城门缓缓开了一人可通行的缝隙。


    “有劳将军了,这是小人的一片心意。”宋都尉满脸讪笑, 悄悄递给守城将领一个厚厚的包裹,里头是什么自当不必说。


    守城的将领是个赌鬼,俸禄月月输的只剩下光屁|股,打听清楚了此人的脾性,宋都尉特地逮着此人上职而来。


    他领着同样装扮成商人的上官彦再次拱手致谢。


    守城将领掂了掂手上的分量,端着毫无情绪的公事公办的姿态, 眼中的贪婪一览无余,“快去快回,尔等发了财莫要忘了凉州才是祖。”


    暗搓搓地警告他们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


    宋都尉巴不得,连忙谄笑着应是。


    二人出去后, 身后的城门迫不及待的合拢, 宋都尉看了眼上官彦,低声道:“上官公子,时辰紧迫, 小人只能待你走一回,您可千万要记住了!”


    买通了守城将领出行, 就是要上官彦记住凉州城高地势的漏洞。


    “有劳宋都尉,定不负所负责!”上官彦眼神坚定。


    另一厢。


    上官宏的探查先锋钻进主帅帐篷, “有敌军进了野林, 看移动方位是朝我等的营地来了。”


    邱赫狠狠一拍大腿, 吩咐自己的属官,“去我的长|枪,本将要亲自宰了这群无君无父的反贼, 用他们的血祭奠我儿!”


    上官宏也起身取下兵|器问:“有多少人?”


    “两人。”


    邱赫接长枪的动作一滞, 又坐了回去, 骂道:“交给你们了,这等人杀起来还不够打开地府的门!”


    属官心知将军和少将军感情深厚,斩杀两个人根本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恨,属官又捧着长|枪搁回去。


    上官宏也是这个意思,摆摆手。


    先锋心领神会地去办。


    邱赫与上官宏重新商讨着战术,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探敌先锋又折了回来,神色满是欣喜。


    “将军您瞧,属下带回了谁?”


    钻进营帐的布衣扮相男子跪在上官宏跟前,“父亲,孩儿回来了。”


    上官宏强行镇定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拉起上官彦,后者忙道:“父亲岚儿安好,魏将军也安好!”


    彼时,邱赫捧着茶盏的手抖了抖,瓷白茶盏碎了一地。


    宋都尉和上官彦不敢耽搁,二人将魏瑾的计划和盘托出。


    “外人只知凉州地势高耸,易守难攻,可就连南宫周盟也不知,这高耸的地势下其实有一座地宫,只不过里头除了腐朽和废墟毫无价值。然而只要将这座地宫炸毁,高耸的城墙随之轰塌,凉州城更是不攻自破。”宋都尉说完了,上官彦这厢也画完了地宫的堪虞图。


    堪虞图平铺在案,邱赫细细扫了一眼就定好了潜埋炸|药的位置,“好小子是如何发现的?”


    这座地宫的入口并不在城门的方向。


    提及此,宋都尉至今心有余悸,“我们深夜救出铭殿下和两位公子,一路厮杀好不容易出了城却遭遇狼群的围攻,魏将军用火把吸引了狼群,给了一千骑兵护送铭殿下和两位公子拖延的时机,却也将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魏将军想将狼群吸引回城来个鱼死网破,然而他跑到城墙外时不慎跌入一个深洞,进而发现了地宫,也因此留了一条性命。”


    后序的想也知道了。


    “如今城内戒备森严,敌军只会在城外的野林驻守,万万想不到城墙下会有一座地宫!”邱赫说着就笑了起来,眸中却有泪光闪烁,“好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上官宏点头,“事不宜迟,宋都尉早早遣回,我等一日就能布好炸|药!”


    此事宜快不宜慢!


    宋都尉拱手,“魏将军也是此意。”


    说着他退后几步,对着两位主帅拱手,“有劳上官将军和荣国公了!”


    宋都尉今日还要返回城去,但为了逼真他的确是出城置办商货了,就在大军的营帐内坐上了一日。


    最终商定,三日后开战,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宋都尉说凉州军势必还会再来一轮火|箭的攻势,但请他们放心,因为放火|箭的指挥使乃魏将军的精兵,射箭的也有一半以上都是自家人。魏将军熟知荣国公的布防,是以放箭的时候会完美的避开粮仓。


    邱赫笑骂:“本将还以为他们都是一群吃干饭的!”


    上官宏却是暗暗佩服,一语双关,“果然是精兵!”


    这样的默契可是日积月累的战功和信任演练的,足见魏瑾对荣国公的布防、阵法以及地势研习的有多么深刻。


    心中是既高兴又替韩献欣慰,韩氏的案子已翻,倘若他地下有知外孙出落的成足智多谋的少将军,总算是能含笑九泉了。


    夜里,宋都尉回城时,上官彦就没随行了。


    “我儿不去,可会给宋都尉带来麻烦?”上官宏问。


    上官彦心中苦笑,他回去了怕是会给魏将军带去叨扰。


    宋都尉笑着摇摇头,“守城门的将领是个贪得无厌的无底洞,上官公子不随末将回去,正好给了他宰末将的理由。”


    邱赫眉头深拧,“这凉州城的官差都如此腐朽了?”


    凉州城内的萧岚也问了同样的话。


    月隐星稀,清风濯濯,院子里枣花淡香,萧岚眸中流淌着岁月的柔波,软软地徘徊宅黄昏的静谧中。


    魏瑾错开那双总会令他失神的眸子,颔首,“我混入军营的这些日子发觉,城中乱象已深入各个领域。军|政贪腐、商|政勾结、买官鬻爵不是个例,被剥削的贫苦底层百姓敢怒不敢言。”


    否则,他的两千精兵也没法在短短半个月就混入凉州城。


    萧岚看了眼魏瑾的铠甲肩徽,“你这身参将的戎装也是买的?”


    魏瑾摇头,“出入凉州时,外族蛮夷来犯,恰好温光贤的嫡子游玩回归,而我趁乱时救下了他,至此扶摇直上。”


    他在大齐声名显赫,可凉州距离京都千里迢迢,这儿没人见过魏瑾,加之,前头魏瑾造了一场全军覆没的大戏,是以,温光贤信以为真。


    “你身上的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萧岚不放过他。


    白日魏瑾就以“公务”躲出去了,不给萧岚“盘问” 的机会,这会儿下了职,他没法而再躲,心中熨贴,只好如实道:“凉州当下也是人才紧缺的时候,我只有豁出性命救下温光贤的儿子,才有机会深入他们的大本营。”


    身上的伤当然不全是唬人的,他虽掌握了分寸,却也的的确确躺了整整一日才强行苏醒过来,如今已是温光贤的校尉,在军中便是参将的事权,不然,他如何精准地避开义父的粮仓放|火呢!


    只是万万没想到,萧岚会来,如今还心有后怕!


    “温光贤敢怂恿南宫同盟软禁皇室,又岂是礼贤下士之辈?”萧岚将南宫宏毅的所述告知了魏瑾,“指不定你的一言一行,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岚儿,我不会将你置于危险地带,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魏瑾承诺。


    萧岚却焦急地用筷子轻敲他,“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和上官兄长在死牢才待了几个时辰,如今一个坐在上好的屋子里吃香喝辣,另一个已出了城去和上官舅父汇合,想必魏瑾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她但心的是他的安危,是否有刻意“乔装”一些马脚出去。


    像南宫周盟和温光贤这样的奸佞,都喜欢正直良善的对手,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毫无底线的去搏命。可他们都厌恶正直良善的部下,他们会以己度人,没有弱点的人,如何被他们死死拿捏住了而给他们卖命呢?


    魏瑾听懂了,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担忧的眸子,“我自然也透露了一些,岚儿莫要记挂。”说着就给她夹了水晶饺子,“尝尝凉州的彩色可否合你胃口?若是吃不惯,明日我再去别的地采买。”


    萧岚没发觉魏瑾的顾左右而言他,“不用不用,我吃得惯。”


    事实上的确很吃不惯,凉州的面食硬而结实,很难想象姑母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这会儿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她就算吃的肚子疼也会憋着。


    用完膳后,萧岚坚持要看魏瑾的伤口。


    内室烧了银丝炭,案上的半盏茶水依犹冒着热气,银钢里的烛光氤氲,魏瑾肩上的伤口已结痂,却可见干涸的血块凝结了厚厚的一层。


    萧岚眼眸一酸。


    “好了,我已无碍。”说着魏瑾就要套上中衣,他最怕她哭,可怀中却是一软,中衣也随之滚落在榻。


    烛光笼上二人,将他们的黏住影子投射在墙上。


    萧岚双臂轻轻楼主他的宽肩,唇瓣落了上去。


    魏瑾身子僵住,滚烫和柔软在肩上蔓延,手先是徐徐地扶着她,再缓缓地搂住她,就如从前在京都时一样。


    湿热顺着肌肤滴入心窝,他喉结滚动,手柔和宠溺地拍抚她饱满的青丝,“岚儿,我真的不疼。”


    “嗯。”萧岚不再执着他究竟疼还是不疼。


    闷葫芦从来都是这样,所有的苦和痛都是咬碎了混着血肉往肚子里吞。他不说,萧岚就假装听便是了,用她自己的方式去抚慰他。


    灵巧的|舌|往他伤口一过,乖地像是幼犬在邸|舔主人,魏瑾浑身一颤,手下意识地却搂紧了萧岚。


    他的眉眼、肌肤、毛孔和血脉都蒸腾起来,手轻轻捧住萧岚的脸抬高,慢条斯理地附身含住那调皮绽放的唇。


    窗下的鸢尾花被暮春的风吹的折腰,房檐被风切割着刺刺不休。


    萧岚被吻的晕眩,抬起的头越发往后仰起,他似怕她透不过气,将她提了提,坐了上来,四目相对,彼此的唇上都透明的津|液。


    二人是有实无名的夫妻,魏瑾怕自己的贪婪又一次令她走远,手将她略微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沙哑而克制道:“岚儿,别纵容我。”


    在狱中,他不止一次地后悔,早早地向她坦白,而不是占有了她之后再将她推入饱受乱|伦非议的深渊。


    哪怕魏麟这个人已经死了,可她和他如今依旧是无名无份,他是男人,日后必然是军功傍身,没人会说他什么,更没人敢说。


    可萧岚不同。


    什么患寡耐不住寂寞的疯言疯语,迟早会跟着她,魏瑾做下这天衣无缝的局,为的便是她的名誉。


    “我就是想纵容你呢。”萧岚失笑,“你出征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假死,对吗?”


    当得知他的假死计划,萧岚便猜到了他的初衷,他要她清清白白地“再”嫁给他!见他颔首,心中嗟叹,还好是假死,否则她当真会懊悔一辈子。


    为了她的名誉,他受了这么多的苦,她愿意牺牲别人口中的自己!


    “瑾郎,我不恨你了。”萧岚终于说出在马车上没能出口的话。


    语毕,他的气息弥漫在颈窝、耳畔、魏瑾不再克制,用自己的行动诠释对她的迷恋和疯狂。


    他们熟悉彼此,很快即将熟练地融入一体。


    萧岚娇柔的吸声一呼,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萧岚和魏瑾入梦中惊醒的二人。


    魏瑾剑眉深深一拧,心中暗道不好,即刻抽离将萧岚裹的严严实实,就连脑袋都蒙了起来,还柔声叮嘱:“别出来,我很快回来。”


    萧岚娇红的脸颤了颤,乖乖地缩进去。


    魏瑾快速下榻披上衣就奔了出去,来人是温光贤的心腹吴通判,实则是个阉人。


    “韩参将,瞧瞧温大人又赏赐了你什么?”


    说着他侧过身,身后跟来了几个外族的美姬,各个棕发棕眸,轻纱勾勒出曼妙多曲的身姿,夜风一掠,浓浓的烈香扑鼻。


    如今,魏瑾在凉州的身份是韩瑾,他屏住呼吸,不悦的蹙眉一展而抒,暗骂自己真是色令智昏,险些忘了,每每他立了大功,温光贤总要派人送来赏赐。


    也唯有萧岚,他总是失了分寸和控制。可除了萧岚,他自动摒除所有的女人,哪怕只是香味。


    “探子来报,京都的大营少了小一半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路线应当是去求援应粮了。”吴通判尖尖细细的嗓音格外谄媚,“温大人说能精准地攻击了京都大军的粮仓,韩参将功不可没,是以又赏了一些美人来呢。”


    听此,魏瑾担忧的心也落回实处。


    宋都尉和上官彦那边有了进展,定然是义父和上官宏假装撤军求援了,这也是为何一早,他要派宋都尉将上官彦送出去的原因。


    此事,还非得上官彦去,义父和上官宏才会信任。


    吴通判几步走近了魏瑾,肆意的眸光却往那几个美姬身上扫,赤|裸|裸道:“放心,都检查仔细了,各个都是雏。”


    他虽是个阉人,但对食的女子可是有一屋子,看见这个雏,难免浮想联翩,不过他心里分寸拿捏的很好。这个韩将军是温大人的新贵,他不会将主意打在韩大人的嘴里。


    魏瑾敛眸掩去嫌恶,薄唇勾出色|欲地弧度,拱手:“有劳通判大人,还请替小的向温大人致谢,小人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哎,我这就回去给韩将军传话。”吴通判又对那些个美姬说,“都好生伺候着。”


    美姬们诺诺的应是。


    吴通判走后不久,宋都尉就赶了回来,看了一圈的美女又看到魏将军身后门外立着的人,当即一愣。


    宋都尉来不及开口,魏瑾就催,“愣着干嘛?还不将她们都打发了?”


    这便是他刻意露出去的马脚。


    即便是假的,他也不要萧岚看见!


    宋都尉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领着美姬速速离去。


    魏瑾松了口气,刚转身就被唬了一跳。萧岚已穿戴整齐地立在门边上,正双手抱着手臂气定神闲的看着他。


    “岚儿你”


    “这是第几批了?”萧岚开门见山。


    她是信任魏瑾的,可心里就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那浓烈的香味就跟带了钩子似的透着门钻进了被子里!只要想到他除了闻过自己的香吻,还闻过别人的,她就止不住难受的想哭!


    萧岚知道自己有些霸道了,但爱了就是如此


    魏瑾刚想扯谎,萧岚就令,“不许再骗我!”


    魏瑾喉结涌了涌,嗓子黏住了似的,僵了一瞬,硬着头皮道:“不记得了。”


    萧岚瞠目结舌地剜了他一眼!


    还不如说实话!


    转身,她进了屋子要锁门,魏瑾一个健步就窜了进来,将她反抵在门上,“岚儿不信我?”


    萧岚摇头但执拗地强调,“但你闻了她们。”


    魏瑾摇头,“我屏住呼吸了。”


    萧岚怔住,方才心口的那股恶酸随之而化开,但她洋装质疑的样子,仰起小脸嗔娇了一声,“我才不信。”


    魏瑾就快被这声娇嗔酥软了,二人做有实的夫妻久了,他也分辨得出她何时说的是反话,心窝痒了一片,凑近她、高挺的鼻梁靠着她秀小的鼻尖,“我只想闻岚儿一人的。”


    薄唇|含了过去。


    隔着外衣,萧岚纤细的手臂缓缓绕上他的肩,却起了故意磨他的心思,将他推远了自己,“可你看见她们了,这也不成,你只能看岚儿一个女子!”


    魏瑾被她磨的没脾气,“她们是圆是扁我愣是没瞧清!”


    除了萧岚,魏瑾眼里女子大抵只有高舅母了。


    萧岚很满意这个答复,还是将人往外推,“你还想瞧清楚了?”


    魏瑾:“”


    磨人的妖精!他在心里叹着,将人提了起来。


    萧岚双脚悬着,他的腰撞了过来,“岚儿招惹了我”


    眸光交织,情愫升温,他殷红的桃花眸深深映着萧岚,至死不渝。


    见他的确有些急了,萧岚也不再磨他了,小脸绯红一片,双手轻轻环上后颈。


    然则彼时,院子传来期期艾艾地回禀,“将军,那些属下都办妥了,荣国公和上官将军的作战文书在属下身上。”


    魏瑾看着怀中的软香,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回地面,低头狠狠吻了吻,直到将唇瓣磨地肿起才罢休!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凉州城墙之上。


    温光贤和南宫周盟正规划着未来的大好山河。


    “连着三回的火|箭攻势,京都大军死伤惨重,粮仓尽绝,依末将之见,今夜就发动强攻突袭,十万军队打头阵,火|箭攻势做掩护,待他们溃不成军的退出凉州地界,就给外族的蛮夷放出消息,定能借刀杀人。”


    游牧民族也就是胡人最恨的就是荣国公!


    凉州之外皆是瞭望无边的草原,这几年,温光贤和游牧民族的首领交好,他已和那些蛮夷达成了共识,只要助他铲除了大齐的猛将,他不将赠送良田、美女和金银财宝,至此大齐就和胡族交好。


    当时,他的想法是让魏瑾死于外族手里,然而老天都站在他这一边,魏瑾死在了那群畜|生的獠牙下,而朝廷又派了荣国公和上官宏来,真是天助我也!


    这二人死了一个,对于朝廷而言都是元气大伤,凉州和京都将形成对峙的局势,届时凉州公定会自立为王。而他、温光贤只待养精蓄锐就好,南宫周盟会是个很好拿捏的傀儡,届时凉州便是他的天下!


    大齐皇帝将他发配至此,怕是万万想不到,他早已和五胡化敌为友了!


    “一切就依你之见。”南宫周盟靠着石栏,脑盖里浮现了旷世蓝图,他想这一天已经想了许多年了!


    因着生母是胡族,他生来就不被父亲重视,随着年岁渐长,样貌也和胡人越发相似,更不得生父的喜爱,可笑的是,他也不被母族接纳!


    为了活出一口气,他隐忍做低自己,完成生父交代的一切适宜,脏的、卑劣的、龌龊的,应有尽有。


    直到生父的嫡子死了,南宫周盟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至于这温光贤的野心,他自是知晓得,一切只待时机成熟,他必然除之而后快,这大齐的江山既不姓温、也不姓萧,应当是他的!


    二人各怀鬼胎,却言笑晏晏。


    魏瑾静静地看着苍穹之巅露出来一小截残日,直到天际最后一律残阳没入暗中,他朝诸位内应兵使了个眼色,他们悄悄往城墙下走。


    正当那二人也要往城楼下时,底下忽然传来连续的爆响声,接着便是地动山摇,脚下震震,巨大的灰烟从下往上狂涌,城墙上的士兵根本站不稳,石栏断了线似的往下塌陷。


    晃动、眩晕、砂尘飞扬!


    “发生了何事?”南宫周盟质问。


    彼时,魏瑾窜到二人身边,“温大人快走,这下面竟有座地宫,京都大军炸了城墙的基石,这里要塌了!”


    温光贤素来多疑,听了反向质问南宫周盟,“这下头是地宫,凉州公竟没告知下官?”


    南宫周盟冷笑,“这地宫我也是今日才知,当然没机会告知!”


    挑拨离间已成,魏瑾继续催促,“温大人快走吧,来不及了,否则要葬送地宫里!”


    刻意句句不提南宫周盟,魏瑾便是要对方认为温光贤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下了城墙,城内竟有两军在对峙,温光贤认出其中一支正是他的部下,怒道:“大敌当前,尔等还内讧,都活的不耐烦了?”


    他的部下斩杀了一名南宫周盟的心腹,“温大人,咱们中计了,这城中有人和京都大军里应外合,要剿灭我等!”


    南宫周盟的心腹也急道:“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们当中有人是京都大军的走狗!凉州公,死牢里死的都是我们的兄弟!!早就被这群吃里扒外的给替换了!”


    魏瑾深暗的眸子里浮现浅浅的笑意,这便是那两千精兵多日潜伏的作用!


    果然,南宫周盟的不满升至顶峰,拔剑向温光贤刺来,温光贤与南宫周盟对峙之际,魏瑾假装和自己的亲兵混战,一边点火,“你究竟是谁的人?”


    亲兵呐喊着:“温光贤,圣上已杀了温庭禄,尔等还不快速速投降,若伤了凉州公,圣上会用温氏的满门陪葬!”


    南宫周盟暗道不好,果然温光贤杀意沸腾起来,招招很辣,毫不留情!


    “我尽心尽力地助你上位,不想竟是养虎为患!到底是胡姬生的下作胚子!”


    此言也激怒了南宫周盟。


    “尽心尽力?温光贤你真当我是三岁孩童?想我做你的傀儡罢了!”


    “”


    两人的辱骂声充斥在兵刃的交错声中,魏瑾和两千精兵则混战在城中,两方都杀。彼时,城墙彻底塌陷入地宫,而外头传来震天动地的厮杀声,正是上官宏与邱赫领着三十万大军混混压来。


    当凉州城内人回味出不对劲时,三十万大军已倾巢出动,踏着尸山血海,四面八方地将他们画地为牢!


    城中的百姓早早就得了巡防军的嘱咐:不得外出。


    听着外头天崩地裂一般的厮杀声,百姓们皆瑟瑟发抖地抱团缩在家中。


    萧岚由宋都尉亲自看护,“殿下放心,末将誓死护着殿下周全,直到魏将军归来。”


    “嗯。”萧岚倒不是怕外头的声响,父皇攻打京都那一年,南州沦陷,她见过了无数尸体,早就不怕了。她此时担忧的是魏瑾,即便知晓他和上官舅父、荣国公的战术天衣无缝,萧岚就是控制不住的心惊。


    凉州被巨大的硝烟笼罩,长矛与刀剑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交响。尘土飞扬,杀声震天,处处飘荡着悲壮的气息,越来越多的身影在风中摇曳再倒下。


    厮杀直至天明,洒血的残鸦飞尽,霜霾散,东方的天穹泛起了鱼肚白。


    南宫周盟倒在尸山血海中,温光贤用剑支撑着身子弯立于风里,死死盯着魏瑾,“你,你究竟是谁?”


    上官宏和邱赫帅兵杀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中计了,可那时南宫周盟对他的信任崩塌,二人打的你死我活,他根本腾不出力气。


    杀了南宫周盟,温光贤耗尽了力气,他曾调查过韩瑾是何许人也,得到的答复是他乃冤臣韩献之后。


    温光贤才敢重用,他又问,“你不是韩献的后人?”


    魏瑾应他,“我是。”


    “哈哈—”温光贤忽然笑起来,“韩献被大齐冤死的,你却为大齐卖命,他日你下去了还有何颜面见你们韩氏的列祖列宗?”


    “你错了!”魏瑾一字一句道:“真正害死他的是南宫思远、是你温氏的人、更是贪|赃|枉|法和官|官|相|护、并非是大齐!”


    “证人和深案人都做了假,就如我这两千的精兵一样,让尔等真假难辨!”魏瑾顿了顿,“但不同的是,尔等害的是忠良,而我杀的奸佞宵小!”


    温光贤狂笑起来,“何为忠良?何为宵小?”


    染血的神色给他添了几分歇斯底里,“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邱赫懒得听他废话,吩咐属官,“押下去,要活着带回京都。”


    属官将人捆起来,又给他口里塞了一团布。此人关乎到温庭禄的罪孽,非但不会杀了他,还要完好无损地送回京都审。


    邱赫定定地看着干儿子,心中也是百转千回。他细细打量眼前人的眉眼,努力和记忆中那个孩子重合。


    可过去了十年,他又怎么想得到!


    索性不想了!


    “看什么看?见了鬼?”邱赫骂他。


    魏瑾扑通跪下,“义父,孩儿有罪。”


    他此生亏欠的人不多,荣国公便是其中。


    “你是有罪!而且罪大恶极!装死也不提前和你老子我说一声!怎么?你是翅膀硬了,不再将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还是巴不得将我气的早早下去投胎”邱赫骂骂咧咧地忽然就哽咽起来,“你小子是不是不想给我养老送终!”


    魏瑾叩首,“义父大恩大德,孩儿自当不忘,定要让您颐养天年!”


    邱赫抹了一把脸,“这里一群私人,磕什么头,还不过来搀你老子我?”


    魏瑾起身时也抹了一把脸,桃花眸黑亮,走至荣国公身边被他一把狠狠地搂住,父子俩紧紧相拥。


    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京都大军兵分三路。


    一路由荣国公邱赫带领,马不停蹄地将温光贤押回京都;一路由上官彦领着南州的军队原路返回,剩下的一路仅仅几千兵马由上官宏带领重整凉州,他做过南州的总督,暂时接任管理千疮百孔的凉州也游刃有余。


    整整五日,城中皆是一片萧肃,到了第六日,一些胆大的百姓小心翼翼地出行。看着告示上写,南宫周盟和温光贤均已伏法,百姓们都是露出劫后余生的欢悦。


    经过这一战,南宫氏也彻底看见了大齐兵马的强悍,认清了大齐皇室的雷厉风行!南宫氏上上下下再无杂念,一心推举南宫宏毅为凉州公。


    凉州平定的消息抵达京都时已是十日后!


    “胜了好啊!荣国公和南州总督又为我大齐弘扬了国威,大齐也多了一名猛将,真是可喜可贺!”还有岚儿也好好地,萧恒终于露出会心的笑容。


    掌印李厚见了也是松了一口气,满朝的文武百官们更是暗暗道一声,他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各个心里是长吁短叹。


    至从萧岚殿下偷偷跟去出征的队伍,皇上的脾气是越发渐长,他们稍稍有质疑的声音,皇上要么引经据典、要么阴阳怪气,结果就是将他们骂的狗血淋头,颇有将从前憋压的不满一股脑释放的架势。


    还顺着新律推行各种考绩,评分还得由布衣百姓来定,一开始说一年一大考、后来说半年一大考、再后来变成了一旬一考。


    不合格的要么降职、要么扣减俸禄。


    文武百官当然不愿意啊!


    文官都是寒窗苦读熬出来的,武将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他们一反对,皇上就骂了他们整整三日,骂的他们脑壳都疼了。后来也不知谁先发现的,说萧岚殿下偷偷离了京,他们这才意识到,皇上要拿人撒气呢!


    这里头要属温党的官员最惨!大齐新律虽没有株连自己,可他们日日被皇上骂、被同僚嫌弃,日子过的是如履薄冰。可他们感念新律的好,至少保住了职位和俸禄,那么被骂也心甘情愿了!


    如今终于雨过天晴了。


    “凉州降了,乃我大齐国运昌盛之兆啊!”


    “正是,那南宫周盟正是胡姬之子,想必也能威震了五胡!”


    “”


    官员说着吉祥话,萧恒的脸上的笑意深深。


    “皇上,微臣以为,魏瑾年少有为,又救下了萧岚殿下,何不如为他二人赐婚,也算是成了英雄和美人。”姚仲仁说这话时,众人莫名其妙的眼神就砸了过来。


    虽然不知魏麟将军究竟犯了什么欺君之罪,可毕竟是战死的,这么快的就给萧岚殿下再赐婚,是不是有点儿急了?


    还有,这个魏瑾可是韩献的后代,冤臣之后、魏麟的庶弟


    这,这,这也太近了吧?


    姚仲仁面上不显,心中无奈,他可都是听皇上行事啊!


    “老臣附议。”姚鸿危道。


    姚党见状赶紧很风,萧恒笑额更开心了,文武百官见皇上和颜悦色的,赶紧也附议,反正萧岚怎样都是嫁入魏家,关他们何事。


    三月三寒食节这日,邱赫压着温光贤回京,五日后魏瑾和萧岚也回了京城。按照规矩,魏瑾要先进宫朝拜接受封上。


    看着和魏麟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文武百官各个都像是见了鬼


    作者有话说:


    下章要时光大法了


    宝子们元旦快乐!祝我们一起暴富和爆美,嘻嘻,偶比较简单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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