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愿望
汪韧给手机充上电, 一开机立刻给罗雨微打电话?,她没接,汪韧只能给她发微信。
【汪韧】:雨微, 我拿电脑包时发现你不在家,你?去哪儿了??
【汪韧】:无论如何, 请保证自己的安全,看到消息就给我回?个话?,好吗?我很担心你?。
罗雨微一直没有回复,汪韧只能先回?家去,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 靠在床上, 拿着手机发呆。
天都快亮了?,等着等着,他没抵挡住困意, 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周四清晨, 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微信突然响了?一下, 汪韧立刻被惊醒, 拿起手机一看,是罗雨微的消息!
【罗罗】:这几天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别联系我了?,回?头我再和你?算账。
算账?算什么?账?
汪韧想不明白, 罗雨微不会是要给他钱吧?那些吃饭、看电影的钱?
他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罗雨微不回?了?。
——
早上九点, 汪韧已?经坐在办公室里, 在微信上和李乐珊沟通了?几句后,又等了?一会儿, 李乐珊如?约打来电话?。
李乐珊:“汪韧,我问过她了?,她说她突然想出去旅个游,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了?,叫我别担心。”
汪韧问:“她说她去哪儿了?吗?”
李乐珊说:“没说,哎呀,她知道肯定是你?让我去问的,哪里会告诉我啊?”
汪韧没法不担心:“你?能再问问她吗?好歹要知道一个目的地。”
李乐珊说:“汪韧,你?可能不清楚我和她的交往模式,我们的确很贴心,但不会像个老妈子一样去管着对方的行踪。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如?果她愿意说,不用?我问,她都会告诉我。现在的情况是,无论?她和我说什么?,你?都会知道,而她明显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不和我说。我要是死乞白赖地去问,就是在帮你?的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背叛她,你?明白吗?”
汪韧明白了?:“抱歉,我不是要让你?为难,我只是太担心了?。”
“你?不用?担心。”李乐珊说,“她老出差,以前也一个人出去旅游过,她搞得定的啦!”
汪韧说:“可我总觉得……她不像是出去旅游。”
这才是让他担心的点,谁会大?半夜的出去旅游?再怎么?生?气,也得等到天亮吧!半夜三点,要飞机没飞机,要高铁没高铁,难道是去赶早上六点的航班吗?
李乐珊有点儿好奇:“你?俩到底怎么?了??你?这么?一个好好先生?,都能把?她气得离家出走啊?”
“这件事是我不对,所以才想尽快向她道歉。”汪韧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对了?,小李,你?先等一下,我找个文件,有件事想问问你?。”
李乐珊:“好。”
汪韧从抽屉里找出俞智扬的入职表,翻到他的求学履历页面,三条信息,除了?本?科和研究生?都是A大?,他还按要求填写了?自己就读的高中校名?。
汪韧问:“小李,你?高中是哪个学校的?”
李乐珊说:“钱塘三中,怎么?了??”
汪韧看着表格上的“钱塘市第三高级中学”,又问:“那你?认识俞智扬吗?”
“俞智扬?认识啊!”李乐珊说,“他是我高中同?学,以前关?系还挺好的,怎么?了??”
汪韧:“他和沈昀驰认识吗?”
李乐珊说:“认识啊,也是同?学,他俩关?系还可以,他们有一个微信小群,以前连我在内是七个人,国庆节我去喝喜酒,不是和沈昀驰闹掰了?嘛,就退群了?,现在他们还在一个群里。”
汪韧心中有数了?:“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掉电话?,汪韧又想了?一会儿,把?事情串了?一下。
公司里其实有很多个A大?毕业生?,什么?专业的都有,毕竟A大?是本?省唯一的985院校,公司总部又在钱塘,每年校招都会去A大?摆摊招新,也签过和汪韧同?专业的新人。
那些人入职几年了?,平时在工作中经常和汪韧打交道,大?家关?系还可以,至少,汪韧入职五年半,从未在公司里听说过和那个谣言有关?的传闻。
那么?,沈昀驰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汪韧的首要怀疑对象就是俞智扬,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身?边人里,只有俞智扬和A大?有关?,他还是钱塘本?地人,又和沈昀驰同?年。
李乐珊的回?答是钉子上落下的最后一锤,汪韧已?经能想象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沉住气,没有立刻去找俞智扬对质,更?担心的是罗雨微的状态。
她不知去向,也没把?事情告诉给李乐珊,一个人在外面很容易胡思乱想,汪韧害怕极了?,如?果罗雨微回?来后执意要和他分手,他该怎么?办?
这时,群里发来了?视频会议上线通知,汪韧做了?个深呼吸,收回?心思,开始准备会议上的发言。
——
罗雨微并没有出去旅游。
前一晚把?汪韧赶跑后,她蜷缩在沙发上想了?很久,边想边掉眼泪,回?忆起自己和汪韧在一起后的点点滴滴,那些浓情蜜意,越想越觉得讽刺。
一个女人,因为宫外孕破裂被摘掉一条输卵管,在择偶市场上绝对是个大?缺点,可在汪韧眼里,那竟然变成了?一个优点!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罗雨微真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忍不住一遍遍地假设,如?果汪韧没有少一个蛋,他一定不会找她,他说他喜欢她的全部,好的,坏的,他都喜欢,还真是没撒谎啊!
她因此而失眠,翻来覆去到半夜都没睡着,凌晨两?点多时,静音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罗雨微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爸爸,就知道,好事遇不着,坏事扎堆来。
果然,罗骏元在电话?里大?喊:“微微!你?赶紧回?来吧,你?妈妈又中风了?!”
罗雨微收拾好东西匆匆出门,走出大?楼时看见了?倚着墙、抱着娃娃、在冷风中睡得正熟的汪韧。
她吃了?一惊,汪韧能打开她家的门,任何时候都能去拿电脑包,她又不会拦着他,所以就赌气地没回?他消息,没想到,这个傻瓜居然没回?家,也不知道去楼里躲躲风,就这么?在室外睡着了?。
罗雨微赶着回?老家,就去大?楼里喊来保安,请保安师傅帮忙叫醒汪韧,让他上楼去,同?时叫保安不要告诉汪韧,她出门了?。
她觉得汪韧拿了?电脑包就会走,以为她在二楼睡觉,没有考虑到,门口的拖鞋出卖了?她。
罗雨微打了?一辆网约车,从钱塘直奔丽城缙县,车程两?个多小时,她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天快亮时抵达目的地——缙县第一人民医院。
母亲姜少雯正在抢救中,父亲罗骏元告诉她,姜少雯入睡前就觉得不舒服,头晕、乏力、恶心,右侧肢体还感觉麻木,半夜一点多突然呕吐,还伴随全身?抽搐,罗骏元赶紧喊了?救护车将妻子送到医院,做过头颅CT,说是脑梗死。
这不是姜少雯第一次中风,三年前,她已?经有过小中风,留下了?轻微的后遗症,有点口齿不清,肢体活动变得滞缓,倒是没有偏瘫。
医生?说她的血管情况非常不好,一定要按时吃药,按时复查,保持内心平静,不能激动,但姜少雯根本?不听医生?的话?,觉得自己没毛病,不仅吃药不规律,还天天闹脾气,这下好了?,小中风变成大?中风,直接被拉去抢救。
小县城的医院设施陈旧,墙皮斑驳,急诊区域不大?,走廊上没几个人。
亲戚们都没来,只有罗骏元和罗雨微等在急诊室外,父女二人各靠一堵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很长时间都是相对无言。
罗雨微打量着父亲,过年时见过一次,近一年了?,现在是第二次见到。父亲似乎又老了?一点,明明才五十四岁,看起来却像个七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背脊佝偻,衣服还穿得邋遢,他的眼神麻木呆滞,是被母亲精神控制多年后的结果。
罗骏元嚅嗫着开口:“你?从上海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你?要天亮才到。”
罗雨微说:“我已?经回?钱塘工作了?。”
罗骏元一愣:“什么?时候回?去的?”
罗雨微:“九月。”
“你?什么?都不和我们说。”罗骏元苦笑道,“买房不说,和对象分手了?不说,去上海不说,回?钱塘也不说,微信上发你?十条你?回?一条,亲戚们都快被你?删完了?,你?干吗要做得这么?绝?还在生?你?妈妈的气啊?”
罗雨微说:“我只想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会为我的人生?负责,我不来管着你?们,你?们也别来管我,我又不是没给你?们打钱。”
“我们不要你?的钱。”罗骏元说,“你?妈妈有退休金,我也有积蓄,我们只希望你?能多回?来看看,你?妈妈其实特别想你?,真的,平时老念叨你?……”
“你?别说了?。”罗雨微不为所动,“小时候,她是怎么?对我的,你?可能忘了?,我可一辈子都忘不掉。她现在是老了?,病了?,搞不过我了?,才会想卖卖惨,在亲戚们面前表演一下母爱泛滥,可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们别来道德绑架我。”
经过抢救,姜少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依旧留在急诊室观察,她的意识还未恢复,浑身?插满管子,张着嘴,偶尔翻一下白眼,样子十分可怖。
天亮后,来了?五个亲戚,三女二男,都是中年人,其中有个女人是罗雨微的二舅妈,见到她后就稀奇地叫起来:“呦!连微微都回?来啦!真没想到啊,你?还记着你?妈妈呢?”
罗雨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就是当初编排她做小姐、傍大?款的那个人。
二舅妈打量着罗雨微,问:“微微最近在哪里发财呀?”
罗雨微懒得理她:“问我爸去。”
“你?这什么?态度?”二舅妈不高兴了?,“两?三年才回?趟家,你?也不想想你?妈妈身?体那么?不好,你?爸爸一个人照顾她有多吃力!你?是个女儿,人家都说女儿贴心,哪有你?这样的?对爸妈不管不顾,一个人在外面潇洒,还在钱塘买了?房,要我说,你?妈的病就是被你?气出来的!”
罗雨微早对这些亲戚绝望了?,就当对方在放屁,拿出耳机塞进耳朵,打算用?音乐去遮盖对方产生?的噪音。
二舅妈气坏了?,去和罗雨微的小姨告状:“你?看看,你?看看罗雨微,像什么?话?!没大?没小没教养,说都说不得,他们家摊上这么?一个女儿真的是作孽。”
小姨说:“你?少说几句吧,微微就是这么?个性格,少雯年轻时脾气是犟了?点,管微微管得太严了?,你?也知道的呀。”
二舅妈说:“自家的孩子管得严有什么?不对?要不是少雯管得严,微微哪里能考上大?学?搞不好早就去做小太妹了?!她现在是翅膀硬了?,爹妈都不管了?,这说出去多丢人啊!谁家子女会这么?恨自己爹妈的?这么?记仇,以后对象都不好找,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对象,听说之前谈过一个小伙子,谈了?好几年,今年过年时我去问骏元,骏元说分掉了?,你?看看,做女人做成这样,就是没有福气的!”
二舅妈嗓门很大?,罗雨微就算戴着耳机,也听到了?一些断续的话?语,她没什么?可说的,不会去和对方争论?,知道自己在老家的口碑特别糟糕,不孝、自私、冷血、刻薄、记仇、放//荡、私生?活混乱……就没有一个好词儿能用?来形容她。
医生?出来了?,找罗骏元谈话?,告诉他,姜少雯的情况比较严重,五十多岁的人,浑身?血管却像七八十岁的老人那样糟糕,如?果继续治疗,命可以保住,最坏的情况是变成植物人,最好的情况是偏瘫在床,无论?如?何,生?活都无法自理,至于病人的意识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现在还不好说。
罗骏元听完后,身?子晃了?一下,眼圈一红,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罗雨微能听懂医生?的意思,是在劝他们放弃治疗。
她问:“医生?,如?果不治疗呢?她还能活多久?”
二舅妈厉声喝道:“罗雨微你?在说什么??!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是她女儿!肯定要给她治的呀!你?真的这么?恨你?妈妈?医生?都说命是能保住的!”
罗雨微还是冷静地看着医生?:“医生?,我是病人的女儿,直系亲属,请你?告诉我,如?果不治疗,会怎么?样?”
医生?看了?二舅妈一眼,又看向罗雨微,说:“如?果拔了?管子,拉回?家去,就……差不多了?。”
罗雨微看向父亲,罗骏元还在哭,她说:“爸,你?做决定吧。”
罗骏元抹掉眼泪,祈求地看着女儿:“微微,要不……我们先治一下试试?”
“行。”罗雨微淡淡地说,“我没意见。”
于是,亲戚们排好班,白天由罗骏元和小姨在医院陪护,晚上由罗雨微陪夜,因为她是个年轻人,而他们的年纪都大?了?,熬夜会很辛苦。
罗雨微没有异议,先回?家去补眠,约好晚上七点来交班。
——
下班后,汪韧又去了?一趟罗雨微家,简单地找了?一下,发现她的拉杆箱和双肩包都在,越发觉得她不是出门旅游。
罗雨微后来再也没回?过他的微信,汪韧又想了?一夜,周五早上和上司请了?个假,直奔罗雨微的公司,询问前台小姑娘:“你?好,我是罗雨微的朋友,我姓汪,这几天我联系不上她,所以想来问一下,她是不是请假了??”
小姑娘说:“我不清楚呀,这个要问我们老板,罗经理请假是直接向老板请的。”
汪韧:“那你?能告诉我,你?们老板的手机号吗?我给她打个电话?。”
“这……”小姑娘很为难,“要么?你?等一会儿吧,老板今天应该会来公司的。”
汪韧没有勉强她,耐心地坐在前台旁的沙发上等待,一直等到近十点,卓蕴来了?,同?行的还有转着轮椅的赵醒归。
小姑娘提醒他:“那位先生?,我们老板来了?!”
汪韧赶紧站起身?,对卓蕴说:“你?好,我是罗雨微的朋友,我姓汪,我这几天联系不上罗雨微,就想知道她是不是请了?假,有没有说她去了?哪里……”
卓蕴抬手示意:“你?先别着急,慢慢说,我最近脑子不太好使,你?说太快我都听不明白。”
她怀孕快六个月,肚子已?经很显怀,汪韧只能又把?事情条理清晰地讲了?一遍,卓蕴听懂了?,说:“没错,她是请假了?呀。”
汪韧急问:“请了?几天?她说她去哪儿了?吗?”
“天数没定,至于她去了?哪儿……”卓蕴转了?转眼珠子,向汪韧伸出手,“身?份证拿来我看看。”
汪韧把?身?份证递给她,卓蕴看过后就笑了?起来:“汪韧,我记得这个名?字,小罗的紧急联系人啊。”
汪韧:“……”
“你?也混得太失败了?吧?”卓蕴揶揄地看向他,“你?是她的紧急联系人,却联系不到她,要到公司来问我?”
汪韧说:“我惹她生?气了?,但我真的很担心她,她说她是出去旅游,我觉得她没说实话?。”
卓蕴在思考,赵醒归静静地陪在她身?边,汪韧没办法不去注意他,那个男人年纪很轻,长得特别帅,看腿长就知道个子很高,怎么?会坐轮椅的?
卓蕴询问赵醒归的意见:“赵小归,你?觉得我该告诉他吗?会不会对小罗不利啊?”
赵醒归观察着汪韧,说:“我觉得你?可以说,反正,我们也没有地址。”
“这倒也是。”卓蕴对汪韧坦白了?,“小罗家里出了?点事,好像是有亲人突发疾病住院了?,她没细说,只说要回?老家几天,但我们这里没有她老家的地址,她早就把?户口迁到钱塘了?。”
汪韧终于知道了?罗雨微的行踪,心里的石头却没落地,他记起在迪士尼时,罗雨微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每次回?去,感觉都像是在油锅里滚了?一圈,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想走。
汪韧向卓蕴和赵醒归道谢,匆匆离开大?楼,上车后给李乐珊打电话?,向她询问罗雨微老家的地址。
李乐珊说:“我没去过!我没有啊!”
汪韧:“问不到吗?”
李乐珊:“找谁去问?问她本?人,她肯定不会说啊!”
汪韧说:“这样,我先开车去缙县,到了?那边,你?再去问她要地址,她要是不肯给,你?就告诉她,我已?经在缙县了?,她不说我就不走,她肯定会告诉你?的!”
“哇哦,有道理。”李乐珊同?意了?,“你?还挺了?解她。”
汪韧连行李都没拿,直接把?车开上高架,又开上往南的高速公路,目的地是200多公里外的丽城缙县。
两?小时后,正午十二点,汪韧快要抵达目的地,李乐珊突然发来一段语音:“汪韧!快夸我!我找到罗雨微老家的地址了?!上大?学时有一年暑假我给她淘宝买过东西,地址存在淘宝里呢!我马上给你?发过去!”
汪韧惊喜极了?,把?李乐珊发来的地址输入导航,显示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他总算是松了?口气,把?车子开得更?稳。
越靠近丽城,天色越阴沉,汪韧看向挡风玻璃前的天空,乌云密布,寒风呼啸,是下雨的征兆,他在缙县下了?高速公路,没开多久,雨水便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
罗雨微在医院陪了?一夜,能做的事不多,母亲不能吃也不能喝,她主要的工作是帮对方清理尿袋、擦拭口水,观察情况,有变化了?要去叫医生?。
急诊室没有熄灯时间,通宵灯火通明,罗雨微一夜没睡,天亮后哈欠连天,说好九点交班的父亲却迟迟没来。
姜少雯的眼睛偶尔会睁开,大?多数时候眼神都是死的,当罗雨微凑到她面前时,会觉得她在瞪着自己,那眼神如?记忆里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罗雨微却不再感到害怕,也不管姜少雯是否还有意识,只平静地与?她对视,还笑了?一下。
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多,罗骏元才赶到医院,也没给罗雨微带点吃的,他说他早上去了?一趟寺庙,求了?个签,想请菩萨保佑,所以才来晚了?。
罗雨微:“……”
罗骏元叫女儿回?家去睡觉,晚上七点再来交班。
罗雨微便打车回?家,先去附近吃了?顿饭,刚走出饭店,天就下起了?大?雨,她没带伞,想着家就在两?三百米开外,跑过去得了?。
她冒着雨一路狂奔,回?到家时已?是浑身?湿透,冬雨冰凉,她冷得直打哆嗦,一摸口袋,人都要昏过去。
昨天去医院陪夜时,她为了?保暖,换了?条裤子,而房门钥匙在旧裤子的口袋里!
罗雨微懊恼极了?,抬头看天,雨水淋漓,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要么?找锁匠来开锁,要么?打车回?医院找父亲拿钥匙。可她一点也不想动,又累又困,心力交瘁,身?子还很冷,她抱着膝盖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只靠那块小小的屋檐挡雨。
这是一栋沿街而建的二层小楼,房龄已?有二十多年,带一个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家具家电,这都是姜少雯的陋习,不愿卖又不愿扔,好好的一个院子,被她搞得像垃圾场一样。
罗雨微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长大?的,她对它没有感情,只有厌恶,曾经无数次被母亲赶出家门,她没有钱,也没有手机,无处可去,也不敢出去,如?果被姜少雯知道她去找同?学或亲戚求助,回?来后只会被打得更?惨。
每一次,她只能待在这个小院子里,等妈妈消气后主动开门,放她回?去。那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无助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傻傻地想,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个家?
少女时期,她从不曾幻想有白马王子从天而降来拯救她,她更?想要的是一个警察,一个律师,或是一个妇联的工作人员,她甚至想去住孤儿院,想离家出走,不读书了?,去外面打工!
她没有走上极端之路,算是一个奇迹,靠的就是一股信念,她想,总有一天,她会长大?,能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变成一个幸福的人。
可现在她二十八岁了?,生?活还是一地鸡毛,她的运气是真的很不好……
罗雨微心中酸涩,抬手抹了?抹眼睛,想着再这么?坐下去也没用?,但她实在不想再跑一趟医院了?,便拿出手机,寻找附近的锁匠。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院子外,罗雨微抬起头来,隔着雨幕,看到有个人走下驾驶座,撑起一把?黑色雨伞,转身?看到她后,立刻大?步向她走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身?材高大?挺拔,面容白皙英俊,眼神却格外复杂,既焦急又喜悦,既紧张又担忧,真可谓是五味杂陈。
走到她面前三米远处时,他渐渐停下脚步,像是不敢再往前,只眨巴着眼睛看向她。
罗雨微呆住了?,眼角还挂着泪。
她在这个小院子里许过很多很多愿望,从没有哪个愿望成真过,她也曾在这个小院子里等待过救她的人,可就算是知根知底的邻居路过院门看到她,也只会低头离开,因为知道,姜少雯不好惹。
而就在刚才,罗雨微委屈地哭了?鼻子,莫名?其妙的,在心里念出一句话?来。
她想:要是汪韧在这儿就好了?。
第62章、老屋
汪韧看着面前的女孩, 头发?湿漉漉,裹着?一件浅色羽绒服,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还有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真像一只流落街头的小兔子。
他担心了两天两夜, 此?时再也不?管了,被她打也好,骂也好,还是走到了她面前,右手撑着?伞, 向她伸出左手:“起来, 别坐地上?,会着?凉的。”
罗雨微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把手交给?了他, 汪韧一把握紧, 将她拉起?,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整个人就被汪韧拥进怀里。
小兔子浑身?冰凉, 还发?着?抖,汪韧想用体温捂热她,却是徒劳,他摸摸她的湿发?, 又摸摸她濡湿的脸颊,问:“干吗不进去?”
罗雨微吸吸鼻子, 说:“没带钥匙。”
汪韧问:“钥匙呢?”
“在屋里。”罗雨微说, “我刚想找个锁匠,你就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想不?通, 只有卓蕴知道她的行踪,而这?个地址,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才?对。
汪韧说:“我去了你单位,你老板说你回了老家,地址是李乐珊给?的,她大学里给?你寄过东西,你可能都忘了。”
这?么?久以前的事,罗雨微的确不?记得?了,可无论如何,汪韧能找到这?里就是一件神奇的事,他果然拥有魔力,这?样都能找到她。
汪韧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候,不?把湿衣服脱下来,罗雨微会感冒的,他松开?怀抱,掏出手机,说:“我来找个锁匠。”
智能APP可以方便地寻求到生活服务,不?远处就有个锁匠,说十分钟内赶到。
汪韧脱掉罗雨微的羽绒服,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肩上?,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等待,雨一直在下,汪韧能看?到外面的街景,通过导航,他知道这?里不?算中心区域,像是一片本地人的住宅区,附近全是一栋栋风格各异的自建小楼,大多三四五层高,有着?漂亮的外墙和整洁的院子,罗雨微家的二层小楼夹在其中显得?特别破旧,院子里更是一片荒芜。
罗雨微拢着?大衣,衣服上?还留着?汪韧的体温,她偷瞄身?边的男人,他只穿着?一件灰色高领毛衣,问:“你不?冷吗?”
“不?冷。”汪韧想起?卓蕴的话,“你……有亲戚生病了?”
“嗯。”罗雨微说,“我妈,脑梗,就是中风。”
汪韧问:“严重吗?”
罗雨微笑笑:“很严重,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晚上?七点还要去陪夜。”
汪韧说:“我和你一起?去。”
罗雨微垂着?眸,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她伸手去接,感受到水珠的冰凉,没看?汪韧,轻轻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汪韧转头看?她,没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罗雨微也转过头去,与他对视:“你的蛋蛋。”
汪韧的脸色有些微的不?自然,最后还是笑了起?来:“大一结束后的暑假。”
罗雨微:“你几岁?”
汪韧:“还没满十九。”
罗雨微的心揪了一下:“好小啊。”
“是啊……当时感觉天都塌了。”汪韧说,“是我自己的责任,怪不?了任何人,就是阅历不?够,太大意了。”
他给?罗雨微讲述了那年暑假发?生的事。
成年后,汪韧一直想体验一次一个人的旅行,于是在大一结束后的暑假,背起?双肩包,独自一人去了黄山。
一个人坐大巴,一个人住酒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爬山,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上?山那天,汪韧挑的路线是不?走回头路,下缆车后,他还什?么?事都没有,开?始高高兴兴地爬山。在爬一段比较陡峭的山路时,他的大腿不?小心抻了一下,当时就感觉大腿内侧一阵剧痛,人都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在路边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能感觉到阴//囊部位传来的疼痛,疼得?他汗如雨下,知道自己应该是扭伤了。此?时的他正在半山腰上?,想要下山,最快的方法是原路返回,如果按照原定路线往前走,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到达下山的缆车站。
这?时,汪韧犯了第一个错误,他觉得?那疼痛可以忍,好不?容易来一趟黄山,不?想就这?么?放弃,于是,他忍着?疼痛继续往前,每迈一步都是一次酷刑。
说到这?儿,汪韧还有心思和罗雨微开?玩笑:“我当时想的是,小美人鱼上?岸后每走一步都像在被刀割,我也差不?多了,要是能走完,也算是人生中一段很牛逼的经历。”
罗雨微:“……”
拜托!她已经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这?样,十九岁的汪韧凭着?惊人的毅力完成了原定计划,坐缆车下山时,他疼得?脸色煞白,心里安慰自己,结束了结束了,再也没有遗憾了。
可下山后,汪韧又犯了第二个错误,他没有立刻去附近的医院看?病,觉得?人在异乡,看?病很不?方便,就硬挺着?去了大巴站,坐上?大巴往钱塘赶。
那时候钱塘和黄山之间的高铁还未开?通,大巴车程需要四个多小时,汪韧在车上?给?老爸打了个电话,深夜,大巴到站,汪兆年和张红霞已经等在出站口,接到儿子后立刻带他去医院看?病。
急诊室里,张红霞回避在外,汪韧当着?医生和爸爸的面脱下了裤子,能明显地看?到左边阴//囊又红又肿,医生用手一触碰,汪韧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死死咬着?牙才?没叫出声。
诊断结果是左侧睾//丸扭转720度,且没有血流信号,需要立刻做手术,看?看?还能不?能复位,如果睾//丸已经缺血坏死,那就只能切除。
这?个毛病高发?于青少年,黄金治疗时间只有六小时,而汪韧从受伤到入院,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
他还很年轻,都没满十九岁,医生自然想帮他保留睾//丸,可手术时发?现那颗睾//丸和精//索都已坏死发?黑,他们试着?将睾//丸复位,又想了各种方法试图恢复血流,结果还是失败。
汪兆年流着?泪,无奈地签下了手术同意书,全麻中的汪韧就这?么?失去了他左边的蛋蛋。
“我也住了一个礼拜的院,和你一样,全麻手术,生//殖系统的毛病,你经历过的那一切,我其实……都经历过。”汪韧目光坦然地看?着?罗雨微,“不?一样的是,我爸妈从头到尾都陪在我身?边,连护工都没请,全是我爸伺候的我。”
他说完了,罗雨微还沉浸在他的讲述中,觉得?太过遗憾,说:“你要是下山后立刻赶去医院,就好了。”
汪韧说:“我应该受伤后立刻下山才?对,不?应该再继续往前,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有些假设本身?就不?成立,比如说你,你要是发?现怀孕了立刻去医院照个B超,那该多好,就不?会吃那么?大个苦头了,对不?对?”
罗雨微白了他一眼。
汪韧:“……”
这?时,锁匠骑着?电动车赶来了,摘掉雨衣后帮罗雨微开?锁,一看?大门上?的锁就开?始唠叨:“这?锁很旧了呀!防盗等级是最差的那种,现在都没人用了,美女,你要不?要换个防盗等级高一点的锁?”
罗雨微知道这?门锁的确已经用了十几二十年,昨天开?门时就觉得?有点锈,说:“那就换一个吧,换个好点儿的。”
锁匠做成生意很高兴,麻利地帮她换了新锁,又给?了她几把配套的钥匙。
大门终于打开?,锁匠走了,罗雨微领着?汪韧走进屋,说:“不?用换鞋,我也找不?到干净拖鞋给?你换。”
屋里采光很差,装修古早,凌乱不?堪,罗雨微没有半点丢脸的感觉,打开?灯,说:“我先去洗个澡,你吃饭了吗?”
汪韧说:“没有,你呢?”
罗雨微说:“我吃过了。”
她翻了下冰箱,都是些叫人没胃口的东西,最后从厨柜里找出两包方便面递给?汪韧:“吃这?个吧,没过期,不?过你得?自己煮,不?想煮就叫外卖,我困死了,一晚上?没合眼,洗完澡要先睡一觉。”
她眼睛底下的确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汪韧说:“你去洗澡吧,我自己煮就行。”
罗雨微在二楼洗澡,汪韧走进厨房,发?现灶台油腻,厨柜破烂,连窗玻璃上?都满是污渍,和外面的客厅一样,一切都脏兮兮的。
这?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作为?一个家,和温馨、舒适、窗明几净这?些词都搭不?上?边,即便如此?,汪韧还是决定不?叫外卖,找出一个锅子烧起?水来。
他等着?水开?,心想,小兔子好像还在生气,但不?像周三晚上?那么?激动了,至少没再赶跑他,还愿意给?他方便面吃,汪韧觉得?这?是个好迹象,自己得?更主动些才?行。
二十分钟后,他坐在桌边吃方便面,罗雨微下来了,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身?棉鼓鼓的厚睡衣,身?子不?再发?冷,心情?也随之冷静,自然又想起?她和汪韧吵架的事。
她在桌边坐下,拿着?毛巾擦头发?,眼睛盯着?汪韧看?,汪韧原本在大口吃面,被她看?得?后背发?毛,吃面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问:“干吗这?么?看?我?”
罗雨微又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我摸过你,没摸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啊,外观很正常,两边一般大的。”
汪韧:“咳咳咳……”
他努力咽下嘴里的面条,说:“那是因为?,我植入了义?睾。”
“义?睾?那是什?么??”罗雨微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汪韧说:“就是……这?么?说吧,假眼叫义?眼,假肢叫义?肢,那假的蛋蛋……就叫义?睾。”
罗雨微:“……”
汪韧用手给?她比划了一下:“就跟鸽子蛋那么?大,材质是硅橡胶,通过手术植入阴//囊,只有美容作用,没有其他功能的,我出事那年的国庆假就去做了,所以,外观的话一直很正常,没人发?现过。”
罗雨微恍然大悟:“还真是……涨知识了。”
汪韧继续吃面,说:“事情?发?生是在暑假,这?毛病说出去多少有点难为?情?,我爸妈就瞒得?很好,只有我小姨一家知道,连小颖的老公都不?知道。我当时真的还蛮受打击的,就很担心会影响到以后的X功能和生育,我那会儿才?十九岁,都没谈过女朋友呢。”
罗雨微气道:“那后来还不?是被捅出去了!”
汪韧:“……”
罗雨微敲着?桌子:“既然外观都看?不?出来,你干吗要去和那个女同学说?你俩又没谈上?,什?么?关系都不?是,你说得?也太早了吧?”
汪韧说:“我当时……就是觉得?,必须得?告诉她,要不?然我会良心不?安,还有就是,我感觉她会帮我保密的,我真的没想到后面会闹成那样。”
罗雨微觉得?汪韧的脑回路真的很神奇:“噢!你宁可去和她说,也不?和我说?你对着?我就不?会良心不?安了?就因为?我和你一样?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怕我会说出去吗?”
汪韧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怕你说出去,我就是怕你、怕你生气,怕你误会我的动机。”
罗雨微大声说:“那你这?个动机本来就不?纯粹啊!”
汪韧哑口无言,终是认怂了:“对,没错,我动机本来就不?纯粹。”
罗雨微撇开?头:“哼!”
“但我不?是因为?你和我同病相怜才?喜欢你,我是因为?……”汪韧看?着?她,组织着?语句,“你和我同病相怜,我才?会格外注意你,先对你上?心,后来才?对你动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区分这?两者的差别。”
罗雨微赌气道:“不?能!”
“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这?真的不?一样。”汪韧扒掉最后几口面,说,“你不?是说洗完澡就去睡觉吗?晚上?七点还要去陪夜,怎么?还不?去睡?”
罗雨微一瞪眼:“你管我?”
汪韧:“……”
这?态度很有点老妈生气时对待老爸的味道了,就是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
汪韧去厨房洗掉碗筷和锅子,出来时,发?现罗雨微站在楼梯口等他。
她说:“你跟我上?去吧,去我房里休息,这?儿太脏了。”
她领着?汪韧走上?楼梯,那楼梯昏暗、狭窄,油漆斑驳,边上?是一堵墙,只有绕过一楼半的转角,才?能看?见二楼的景象。
在一楼半的转角处,罗雨微突然停下脚步,伸着?脖子往上?看?,像是在提防什?么?。
汪韧:“?”
这?其实是罗雨微的习惯性动作,已经刻在了DNA里,从小到大,从来不?敢肆无忌惮地往二楼跑。
处在这?个场景……她依稀记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接着?又欣喜地想起?,那个人再也不?会站在二楼等她了。
她回头看?向汪韧,他正一脸好奇地站在楼梯上?,眨动着?那双温柔的眸子,就像在梦里那样,罗雨微深信不?疑,如果此?刻有人要伤害她,他一定会拉住她往下跑,带她逃离这?个噩梦。
她微微一笑,瞬间就放松了身?心,大步走上?二楼,领着?汪韧去到她的房间。
二楼有四扇门,汪韧感到疑惑,因为?罗雨微的房门与其他三扇门颜色不?一样,看?起?来要新很多。
罗雨微发?现他在观察自己的房门,说:“别看?了,这?门是今年春节才?装上?的,当然和别的门不?一样。”
汪韧转过头来:“什?么?意思?”
罗雨微说:“我的房间以前是没有门的。”
汪韧:“啊?”
罗雨微笑起?来,像在讲故事:“我小时候,我妈不?允许我关门,她说她随时都要知道我在里面干什?么?,就把我的门锁给?拆了。我叛逆嘛,就拿那些柜子、椅子抵在门后面,不?想让她进来,她打我,我照样这?么?干。闹了好几年,在我上?初二时,她一怒之下就把我的门给?拆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装过。”
汪韧:“……”
罗雨微继续说:“去年我在钱塘养病,没回家过年。今年春节我爸喊我回来,我不?答应,我爸就给?我装了个门,说是我妈恩准的,门都装上?了,我总该回来了吧。”
汪韧:“……”
罗雨微语气欢愉:“所以,我有门了,还带着?锁呢!”
她脱掉厚睡衣,也不?避着?汪韧,只穿着?薄T恤和内裤钻进被窝里,拿着?遥控器打开?空调,说:“把门关了吧,你要是觉得?坐着?太累,就到床上?来躺着?,不?会有人回来的,我们家已经没什?么?亲戚会来串门了。”
汪韧依言关上?房门,环视了一圈屋里的陈设,房间面积倒是不?小,有二十多个平方,装修和楼下一样,旧咔咔的,床上?用品是老一辈喜欢的“花开?富贵”风格,罗雨微的个人物品很少,能看?出来这?个屋子已经空置许久。
罗雨微也不?讲究,该吃吃,该睡睡,汪韧来到床边坐下,床有1.5米宽,足够两个人睡,罗雨微已经躺平了,只从被窝里露出一张小脸,汪韧摸摸她的头发?,说:“你头发?没吹干。”
“我家没吹风机,就这?么?几天,凑合着?过吧,别挑剔。”罗雨微抬眸看?他,“你要是嫌弃,就去酒店睡。”
汪韧:“……”
汪韧:“?”
汪韧:“???”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这?几天,我……能住在这?儿?”
罗雨微眼睛一闭,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呼噜声”瞬间响起?:“呼!咻……呼!咻……”
汪韧拍拍她的被子,还要去求证:“雨微?你是这?个意思吗?”
罗雨微不?把头转过来:“你很烦哎!我都睡着?了,听不?见!”
汪韧不?敢吵她了,小心地脱掉皮鞋,爬上?床,靠躺在她身?边,哄孩子般轻轻地拍起?她的被子来,一下,一下,又一下,没多久,罗雨微真的睡着?了。
第63章、计划
这两天?, 汪韧的睡眠也是严重不足,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罗雨微,又得了?半天?闲暇, 心情?总算是放松下来?,便也靠在床头睡了两个多小时。
下午四点多, 他自动醒来?,罗雨微还在熟睡中,汪韧穿上鞋后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在桌上拿了一把新的房门钥匙,穿上大衣, 出门去买晚饭。
他想给罗雨微买点好吃的补一补, 因为?她的样子很憔悴,脸都瘦了?一圈,晚上还要去陪夜, 想想就很辛苦。
附近没?什么像样的饭店, 汪韧开车去了县中心的一家商场, 给自己买了?些生活用品, 接着找了?家饭店, 依据罗雨微的口味打包了几份炒菜回来。
到?家后已是五点半,罗雨微还没?醒,汪韧不得不去叫她,罗雨微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被叫醒后起床气很大,赖在被窝里哼唧:“别吵!走开!让我再睡一会儿……”
汪韧跪趴在床上, 又是哄又是求, 最后大着胆子去亲她的脸,才把罗雨微彻底搞醒。
她圆睁双目瞪着汪韧, 汪韧心虚地?抹抹嘴:“快六点了?,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罗雨微委屈地?控诉,“我爸本来?应该早上九点来?交班的,结果十一点多才到?!他能迟到?,我就不能了??他迟到?的时候想过我吗?我天?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谁受得了??!”
汪韧不知道这事儿,听完以后也觉得过分:“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七点再来?叫你。”
“睡个屁!你都把我瞌睡赶跑了?!”罗雨微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又一次只穿着内裤钻出被窝,去拿床边的长?裤。
她的内裤是浅绿色,带着一圈细细的蕾丝边,两条腿又白又细,吓得汪韧赶紧转开脑袋,绅士地?不去看她。
罗雨微板着脸,心里却?在偷笑,汪韧真的很有趣,自己穿着内裤在她面前晃荡时都没?这么矜持,当时他还没?穿上衣,她现在可是穿着T恤衫的!
“你在躲什么呀?”罗雨微慢条斯理地?穿着裤子,还去逗那个身板儿坐得笔挺的男人,“没?去过游泳池和海边吗?没?见过女孩穿比基尼啊?这不都一个样?是你自己说的。”
汪韧:“……”
他犹豫又期待地?回过头来?,脸颊上还漫着两片红云,却?发现罗雨微已经穿戴整齐,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汪韧决定投降:“你是女孩,我是男的,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男女平等,知道吗?我都不害臊,你难为?情?个啥?这话也是你说的。”罗雨微又小声地?加了?一句,“假正经。”
汪韧苦着脸:“我哪有……”
不行了?不行了?,罗雨微又想笑了?,快速起身往外走:“走了?!先去吃个饭。”
汪韧说:“我买回来?了?,三菜一汤,在楼下。”
罗雨微吃惊地?转头:“啊?”
坐在餐桌边,罗雨微捧着饭碗狼吞虎咽,这几天?她都是吃的盖浇饭或面条,光沙县就吃了?好几顿,因为?和汪韧吵架了?,心情?不好,没?有胃口,又因为?母亲住院,她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没?时间好好地?吃顿饭。
面前的饭菜虽然不是汪韧做的,却?都是她喜欢的菜,她吃光了?满满一盒米饭,又舀了?一碗排骨汤,啃完骨头后,双手捧碗,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见她这么能吃,汪韧很高兴,也是胃口大开,两个人把三菜一汤全部干完,罗雨微打着饱嗝,摸着鼓起的小肚子瘫在椅子上,说:“我吃饱了?。”
汪韧收拾着桌子,看了?眼时间,说:“六点半了?,我们?准备出发吧,晚上我和你一起陪夜。”
罗雨微看着他,故意摆谱:“医院不让两个人陪,你还是去找个酒店休息吧。”
汪韧说:“没?事,通融一下应该可以的,没?这么严格,去了?再说。”
罗雨微又说:“会见到?我爸哦,到?时候,我怎么介绍你?”
汪韧微微一笑:“实事求是呗,说我是你男朋友。”
“还是吗?”罗雨微瞟他,“我可没?原谅你。”
汪韧好脾气地?赔笑:“咱俩又没?分手,只是闹了?点小矛盾,哪家情?侣不吵架呀,对不对?”
“这对我来?说,是个原则性问题,我还没?想通呢。”罗雨微起身去洗手,“别嬉皮笑脸的,休想浑水摸鱼!”
汪韧“嬉皮笑脸”得更厉害了?,这都是跟他爸学的,在汪兆年?看来?,只要脸皮够厚,嘴巴够甜,姿态够低,就没?有哄不好的老婆。
其实啊,汪韧也知道,最重要的是心意够真。
“老婆”们?聪明得很,心里门儿清。
晚上七点,汪韧开车带着罗雨微来?到?医院,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下了?大半天?,阴冷潮湿的天?气很影响人的心情?,看到?雨幕中那闪着红光的医院名,罗雨微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给姜少雯陪夜,真不是件开心的事。
白天?时,罗骏元给罗雨微的微信留过言,说姜少雯的情?况趋于稳定,已经离开了?急诊室,被转入普通病房,他给了?罗雨微一个病床号,让她直接去住院部就行。
罗雨微和汪韧找到?病房,那是一个拐角处的六人间,左右各有三张床,姜少雯睡在右边最靠墙的那张病床上。
床边陪着罗骏元和小姨,两人一开始没?注意到?汪韧,以为?这帅小伙是别床病人的家属,直到?汪韧跟着罗雨微站定在他们?面前,罗骏元才惊讶地?站了?起来?。
“爸,这是我朋友,汪韧,他今天?刚从钱塘过来?。”罗雨微故意漏掉一个“男”字,不想让汪韧太过嘚瑟。
汪韧的外表任谁见了?都挑不出毛病来?,气质又是斯文儒雅,讲话也很有礼貌:“叔叔好,阿姨好,我叫汪韧,你们?喊我小汪就行。”
罗骏元头一次见罗雨微带小伙子来?见他,直接傻眼,习惯性地?想去询问妻子的意见,一转头就看见姜少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她还没?有恢复意识,医生说,也许,她永远都是这样的状态了?。
见罗骏元神思恍惚,小姨反应比较快,笑着对汪韧说:“你好,小汪,这是来?看微微的妈妈吗?谢谢啊,真是有心了?。”
汪韧没?买礼物,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双手递给罗骏元:“叔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阿姨早日?康复。”
罗雨微挺吃惊的,都不知道汪韧做了?这样的准备。
罗骏元抖着手不敢收,小姨代他收下,说:“谢谢你啊,小汪,你俩吃饭了?吗?”
罗雨微:“吃过了?。”
“哦,那……晚上就辛苦你们?了?。”小姨说,“我还得回去带外孙,天?都黑了?,还下着雨呢,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罗雨微和小姨道别,小姨离开了?病房,罗骏元也要走,被罗雨微叫住,递给他一把钥匙:“爸,我给家里换了?个锁,以前那个防盗等级太低了?,很不安全,这是新的房门钥匙,你拿着,回去用这个开门。”
罗骏元大吃一惊,那惊惶的表情?把汪韧吓了?一跳,罗骏元颤抖着说:“你、你怎么会去换锁的?你妈妈要生气的呀!你晓得的,不经过她允许,家里什么东西都不能乱动!那个锁还在吗?要是没?丢,你赶紧把它装回去……”
“爸,爸,爸!”罗雨微抓着罗骏元的双臂喊了?他好几声,才让父亲冷静下来?,她让他去看病床,“你看看她,看看她,她不会再生气了?,门锁可以换,家里的东西都可以动,她不会再来?骂你了?,真的,她起不来?了?。”
罗骏元愣愣地?看着女儿,两行眼泪从眼角流下,哆嗦着嘴唇,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她会好起来?的。”
“就算她能活下来?,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罗雨微眼神坚定地?看着父亲,“爸,你明白的,对吧?”
罗骏元:“……”
——
罗骏元回家了?,汪韧陪着罗雨微留在病房,小县城的医院果然制度宽松,护士进来?时看到?陪护床上坐着两个人,也就朝他们?看了?几眼,一句话都没?说。
小床靠着墙,刚好能让汪韧和罗雨微并肩而坐,罗雨微的脑袋靠在汪韧肩膀上,房里很热,他们?都脱了?外套,汪韧展开大衣盖在两人身上,说罗雨微要是困了?,就靠着他睡会儿,他会帮忙看着点滴。
之前,汪韧已经近距离地?观察过姜少雯的状态,那是个看起来?有点可怕的中老年?女性,皮肤惨白,短发稀疏,身型消瘦,戴着氧气面罩,眼眶凹陷,脸上长?满皱纹和斑点。她双目紧闭,半张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还掉了?几颗,即使没?有脑梗,从她的外形也能看出来?,这是个长?期健康状况不良的女人。
罗雨微问汪韧:“你说,她能听见我们?说话吗?她有时候会睁开眼睛,还会流泪。”
汪韧说:“应该不能,她现在是深度昏迷,就算睁眼、流泪,也只是一种?无意识的眼球运动,不代表她醒了?。”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藏在大衣下面,两人头碰着头,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聊着天?。
罗雨微看着病床上的母亲,说:“以后,我要是变成这个样子,汪韧——”她握紧汪韧的手,“你一定不要救我,爽快点,放弃治疗,拔了?所有的管子,让我早点解脱。”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汪韧说,“你妈妈本来?就有基础病,你知道的,你和她不一样,你很健康,以后会长?命百岁。”
罗雨微摇头苦笑:“很难哦,我外婆在我九岁那年?就去世?了?,我记得是宫颈癌,拖久了?,一直没?去治,查出来?时已经转移到?全身,完全没?有治的机会了?。我妈,我也搞不清楚她是什么病,从来?没?有确诊过,反正肯定是精神方面的毛病,这么看起来?,我家的基因真的不怎么好,我以后……”
“你小姨不是挺好的吗?”汪韧直接举例反驳,“你妈妈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有。”罗雨微说,“两个弟弟,还有个大姐,大姐嫁去外省了?,他们?家一共五个姐弟妹,三女二男,我妈排第二。”
汪韧问:“其余四个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罗雨微想了?想:“好像还行,我和他们?其实没?什么联系,我只知道,其他四个全都活着。”
汪韧也握紧她的手:“那不就得了??说明你们?家的基因没?问题,你妈妈就是个个例。”
“好吧,呼……你安慰到?我了?。”罗雨微轻轻吁气,“我还打过九价呢,就是怕得我外婆那个毛病,走的时候很痛苦,太吓人了?。”
汪韧说:“打过九价还是有用的,放心吧,你不会有事,有我在呢,我是个优秀的饲养员,一定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罗雨微笑着去拧他手背,汪韧也不叫唤,乖乖地?任她拧。
过了?一会儿,罗雨微打起了?瞌睡,她下午只睡了?三个多小时,根本没?睡够,原本以为?给姜少雯陪夜会让人心生烦躁,可现在汪韧来?了?,有他在身边,她的心安定了?许多,汪韧见她上下眼皮在打架,说:“睡吧,我在呢。”
罗雨微像被催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汪韧一直没?睡,帮忙看着姜少雯的点滴,在护士进来?工作时,与护士对话,听护士交代事情?。
夜越来?越深,病房里的人陆续睡去,窗外雨声哗哗作响,屋内待着十几个人,呼噜声此起彼伏,一点都不安静。
罗雨微睡睡醒醒,十一点多时再次醒来?,坐直身子,抹抹眼睛,问:“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汪韧摸摸她的脸,“要躺下睡吗?可以枕在我腿上,那样会睡得舒服点。”
罗雨微摇头,还伸了?个懒腰:“不用,我好像睡够了?,换你睡吧,我来?值班。”
汪韧笑起来?:“我不睡,我想和你聊聊天?。”
“嗯?”罗雨微问,“聊什么?”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汪韧的声音又轻又温柔,眼睛里还带着笑,“两年?前,你出院那天?的晚上,其实,我去病房找你了?。”
罗雨微惊讶地?瞪大眼睛:“啊?”
汪韧说:“当时,我想的是,脸皮厚一点,无论如何都得要到?你的微信,后面才能保持联系。我的计划是咱俩先做网友,平时聊聊天?,互相了?解一下,过一阵子,我再找个机会把我的事告诉你,然后把选择权交给你。”
罗雨微:“……”
汪韧:“那套计划要是成功,我表白时的说辞,会和今年?九月我向你表白时说的那些话完全不一样,我不需要再和你分析一堆大道理,说我不介意这个,不介意那个,其实要简单很多,我只需要问问你,你介不介意我的情?况,就可以了?。”
罗雨微:“……”
“但你出院了?,计划失败。”汪韧郁闷地?撇了?撇嘴,“第二天?,你还让李乐珊转给我66666,我就觉得说,你对我……应该是没?有那个意思。”
“我那个时候怎么可能对你有那个意思?”罗雨微震惊了?,“我刚分手啊!”
汪韧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觉得我们?相识的时机蛮尴尬的,所以后来?就决定放弃了?。我就是没?想到?,今年?八月还会在上海见到?你,这时候,你让我再把自己的事告诉你,你想一下,我要怎么说?”
他换了?一个语调,郑重开口:“罗雨微,我对你有好感,在你住院时就觉得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有问题,其实我也有!我是个只有一个蛋的男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罗雨微捂着嘴笑起来?,用肩膀去撞他:“神经病啊!”
汪韧很无辜:“是吧?我觉得你会一巴掌把我扇飞哎。”
罗雨微笑死了?,汪韧看着她,说:“我和我妈讨论过,觉得,不管什么时候和你说,你都会是一样的想法,哪怕我们?结婚几年?后,我再告诉你,你也会很生气。我错过了?最佳的坦白时间,再见面,我真的不敢说,因为?我会代入到?你,能想象出你的愤怒,我很怕你会不要我,那你……能不能试着代入到?我,想一想,我的为?难。”
罗雨微不笑了?,汪韧说:“对不起,雨微,我真的……不是想故意瞒着你。”
罗雨微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汪韧,说:“我其实也有想过,如果我是你,好像是蛮难开口的,我相信你要是去相亲,遇见任何一个女孩,你都会坦然地?说出你的情?况,但对象换成我,你就会考虑到?我的心情?,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她这么说,汪韧放松了?很多:“那天?你那么生气,我后来?分析过,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你是从沈昀驰那里听来?的消息,这让你感到?羞耻,就像是被前男友看了?笑话。你那么激动,我完全能理解,很抱歉,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让你在前男友面前……”
罗雨微打断了?他的话:“不要提他,汪韧,不要提他,他和你完全没?有可比性,放心吧,我当时就和他说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告诉他那是个谣言,我说你很好,各方面都没?有问题。”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他走的时候灰溜溜的,可丧气了?。”
“真的?”汪韧眼睛都亮了?,心中惊喜,原来?罗雨微在面对沈昀驰时就在维护他的尊严了?,接着又忐忑了?一下,“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问题,我……没?试过。”
“嘘——”罗雨微把食指竖在唇前,小小声地?说,“公共场合,不要聊这么私密的话题。”
她凑到?汪韧耳边,吐气如兰:“你要想知道,回家后……”
听完她说的最后几个字,汪韧的脸瞬间变红,像一只煮熟了?的大龙虾,罗雨微还不罢休,藏在大衣下的手又去探了?一下,很快,汪韧的呼吸就错乱了?,浑身紧绷地?坐在陪护椅上,罗雨微当下就有了?结论,笃定地?说:“相信我,没?问题的啦。”
汪韧:“……”
这一晚,他们?又一次敞开心扉,对彼此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这种?感觉特?别好,汪韧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他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雨微,十二点了?!”汪韧把手机拿给罗雨微看,又露出了?快乐小狗般的笑容。
罗雨微纳闷:“十二点怎么了??”
“现在是十二月七号,是我们?认识两周年?的日?子,外面在下雨,而我们?在医院。”汪韧也咬住了?她的耳朵,温柔地?问,“你就说吧,咱俩够不够有缘?”
第64章、拼凑
后来, 汪韧困了,他个子高,没法靠着罗雨微的肩膀睡, 罗雨微就让他躺在陪护床上,脑袋枕着她的大腿, 换她来给他拍背哄睡。
汪韧盖着呢子大衣,侧躺的姿势,曲起长腿睡得很香,罗雨微撸着他浓密的黑发,在心里回想着他的那句话——你就说吧, 咱俩够不?够有缘?
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低头去看汪韧,他睡着了的样子真是可爱,醒着时也可爱, 被骂时一脸委屈, 都不?敢还嘴, 更加可爱, 还有被她“欺负”的时候, 超级容易脸红,明明动了情,却还要拼命忍住,最最最可爱。
“又在医院, 难道是个好事儿吗?”罗雨微用手指戳戳汪韧的脸颊,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还是没醒过来, 轻轻地打着小呼噜,像在做一个美梦。
漫长的夜晚, 雨没停过,汪韧和罗雨微轮流睡觉,总算熬到天亮。
有陪护起了床,拉开了病房窗帘,让日光透进来,雨小了很多,天色灰蒙蒙的,罗雨微在汪韧腿上睁开眼睛,汪韧摸摸她的脸,低头问:“醒了?”
“嗯。”罗雨微仰面看他,“早上好,小汪汪。”
汪韧的脸色透着疲态,笑容还是那么温暖:“早上好,小兔子。”
罗雨微觉得这一晚要比前一晚舒服很多,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精神都充沛了些?,坐起身后,问:“我?去外面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汪韧说:“你爸爸等?会儿不?是会来交班吗?他应该会给?我?们带早饭的。”
“你想多了。”罗雨微说,“请不?要把普通父母会做的事安到我?爸妈身上,我?爸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件事。”
这一天,罗骏元没迟到,八点?多就来了医院,果然没给?罗雨微和汪韧带早饭,并且不?觉得自己有哪儿做的不?对。
汪韧有点?理解罗雨微的意?思了,他们家各个家庭成员间的关?系相当疏离,的确和普通家庭不?太?一样。
姜少雯的状况没有变化,糟糕却稳定,目前靠仪器和药水维持着生命体征。医生说,只要她能脱离呼吸机,恢复自主呼吸,就能出院回家,后续居家护理即可。
往后,她的吃喝拉撒全要在床上搞定,吃东西靠鼻饲,大小便用纸尿裤,拉不?出来就用开塞露,洗澡就别想了,只能擦身,还要定时给?她翻身,防止长褥疮。
离开医院后,汪韧开车回老屋,问罗雨微:“你妈妈这个情况,以后出院了,就靠你爸爸照顾吗?”
“应该是吧,最多再请个护工。”罗雨微也很苦恼,“愿意?干这种活的人不?多,价钱也不?便宜,我?只负责给?钱,我?爸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不?去管他。”
姜少雯短时间内不?能出院,汪韧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钱塘?”
“下周一或下周二。”罗雨微面色平静,“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这么整晚整晚地守着她,没有意?义。我?和我?爸说过了,我?得回去工作,不?工作哪里来的钱请护工?”
汪韧说:“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明天就回去吧,别耽误周一上班。”罗雨微不?想再麻烦汪韧,“这两天你能陪着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回到家,他们排队洗澡,打算再补一觉,虽然前一晚睡过几小时,睡眠时长还是不?够,汪韧做了安排,睡到中午十?二点?,他去买饭,下午两人在家休息,为晚上的再次陪夜养精蓄锐。
罗雨微洗完澡后爬上床,吹着暖空调,无聊地玩着手机,一会儿后,汪韧也洗完了,顶着一头湿发走进房间,罗雨微眼角余光瞄见一片白,抬头一看,这人又只穿着一条内裤,还动作飞快地钻进了她的被窝。
罗雨微:“!”
被窝里还没被捂热,汪韧已经抱住了她,刚洗完澡的男人身体热烘烘,像只小狗似的蹭着她,急切地吻住她的唇,给?了她一个深切绵长的热吻。
罗雨微有点?懵,一开始是被动地回应着他的亲昵,很快就享受其中,闭着眼睛与他纠缠,突然,汪韧停下动作,松开嘴,懊恼地叫起来:“哎呀!”
罗雨微吓一跳:“怎么了?”
汪韧垮着脸看她:“我?忘记买套套了。”
罗雨微目瞪口呆:“什么套套?”
汪韧:“避孕套啊。”
罗雨微:“干吗要买避孕套?”
汪韧无辜地眨着眼睛,脸颊绯红:“你不?是说……回家后……要教我?吗?”
罗雨微:“…………”
她真是无了个大语,手脚并用踹开汪韧:“我?说的回家是指回钱塘的家!不?是回这里!”
汪韧愣了好半晌,才?发出一个音节来:“啊……”
失望、沮丧、郁闷,害羞、难以置信……各种情绪都写在了他的脸上,两人在被窝里面面相觑,罗雨微忍不?住了,“噗”地一声笑出来,接着就是一通爆笑,笑到捶床:“哈哈哈哈哈哈……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呀!”
汪韧尴尬极了,一腔热血渐渐冷却,难为情地抬手捂脸:“你说的回家,这不?是你家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哎你别笑了!”
罗雨微笑得停不?下来,就差在被窝里打滚了,汪韧扑到她身上,去呵她的痒,罗雨微眼泪都流出来了,不?停地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笑你了!哈哈哈哈……救命啊——”
“有这么好笑吗?”汪韧压在她身上,都要恼羞成怒了,“是你先误导我?的!”
“我?错了。”罗雨微开始撒娇,“挪开啦,你好重啊!”
汪韧不?肯挪开,眼神灼灼地盯着她,又重重地蹭了一下,罗雨微胆战心惊:“……”
这种时候,只能依靠男人自己的意?志力来解决问题了,几分钟后,汪韧翻了个身,仰面躺在罗雨微身边,抬起右小臂遮着眼睛,努力平复着呼吸。
罗雨微不?敢动弹,见汪韧没说话,用手肘捅捅他的腰,问:“好了没?”
“没有。”汪韧很难受,声音闷闷的,“我?没事,放心吧,没有套套,我?是不?会动你的。”
罗雨微往他身边靠近了些?,抱着他的胳膊,还把腿缠到了他腿上,软软地说:“汪韧,你给?我?讲讲我?手术后送到病房那天发生的事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汪韧偏头看她,“干吗要知道这个?”
罗雨微说:“因?为你说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今天还是个纪念日,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这不?公平,你给?我?讲讲嘛。”
“好吧,你让我?想想,要从哪里讲起。”汪韧闭上眼睛,思绪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十?二月七号,是个周三,恰逢大雪节气,钱塘下雨了,他从北方出差回来,提着保温罐去医院给?老妈送饭……
“你送进病房的时候,我?都看不?清你的脸,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你的美甲,湖蓝色,上面还镶了钻,像一颗颗小星星,后来,我?再也没见你做过那种类型的美甲,真的很好看,下次,你再做一次给?我?看看,好吗?”
罗雨微笑了:“好呀。”
“你的情况那么严重,却没人照顾,我?实在是不?放心,就留了下来,想着也不?费什么事,至少要把你交到李乐珊手上才?行。”
“那天晚上,你还和我?聊了很多天,是在说胡话,乱七八糟的,我?闲着也是闲着,就陪你东拉西扯,护工说你醒过来就会忘光,没关?系,至少在当时,你并不?孤单。”
罗雨微好奇地问:“我?说了什么?”
汪韧回忆着:“你说,你不?喜欢波比跳,还有,你想吃糖炒栗子,什么荷花开了,什么抽象的艺术品是艺术家内心的表达,不?是人人都能看懂的。”
这下子换罗雨微尴尬了,拧了汪韧一把:“你记性?怎么这么好啊?”
汪韧又笑了:“你还把我?当成了沈昀驰。”
罗雨微知道这事儿,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那要看怎么定义了。”汪韧继续回忆,“你说,沈昀驰,我?怀孕了,不?管你要不?要这个孩子,我?都想留下TA,我?想做妈妈了,你想做爸爸吗?”
罗雨微:“……”
汪韧:“我?就说,我?想啊。”
罗雨微脑壳疼:“真的假的?不?会是你编的吧?”
汪韧:“不?是我?编的,你真的这么和我?聊过。”
这的确不?是汪韧编的,在张红霞、杨总、徐姐等?人聊得热火朝天时,只有汪韧守在罗雨微身边,认真地和她聊着孩子的话题。
彼时,罗雨微躺在病床上,眯着眼睛,问床边的男人:“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汪韧回答:“都喜欢,每个小朋友都是小天使。”
罗雨微:“可我?喜欢女儿。”
汪韧:“女儿好啊,贴心的小棉袄。”
罗雨微:“那要是儿子怎么办?”
汪韧说:“儿子也行,儿子就是调皮些?,也有例外的,我?小时候就不?调皮,主要看他自己的性?格,还有看大人怎么教。”
罗雨微皱着鼻子摇头:“不?!我?不?喜欢儿子,他有小JJ,我?不?喜欢小JJ。”
汪韧:“呃……那、那就生女儿。”
罗雨微开心了:“我?要给?她穿漂亮的小裙子。”
汪韧附和道:“还要给?她扎可爱的小辫子。”
罗雨微:“要带她出去玩,住最好看的公主房!”
汪韧:“她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咱买得起!”
罗雨微快乐极了:“我?一定会很爱很爱她,我?要让她做一个最幸福的女儿,你说,我?会是个好妈妈吗?”
汪韧重重点?头:“会!你一定是个好妈妈。”
罗雨微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我?觉得,你不?会是个好爸爸,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呢,饭都不?会做,我?女儿会饿死的!”
“哪有啊?我?会做饭,我?做饭水平还可以。”汪韧不?接受这个评价,“你又没吃过我?做的饭,不?能这么冤枉我?。”
罗雨微噘起嘴,叫他:“沈昀驰……”
汪韧一下子被打回现实,有点?应不?出口了,罗雨微还在叫他,并向他伸出右手:“沈昀驰?”
汪韧说:“我?在。”
他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重复,“我?在呢。”
“你别走。”
“放心吧,我?不?走。”
……
罗雨微的地洞又挖深了几米,脑袋都躲进了被窝里。
汪韧还在讲述:“我?记得,我?自己做完手术后,也是疼得半死,男人的那个地方本来就很敏感,那种持续的疼痛……我?现在是想不?起来了,可在当时,我?和你一样,也疼哭了。我?爸妈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一句责怪的话语都没有,而你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你哭着说你疼死了,我?听着都觉得心疼,直到李乐珊来了,我?才?放心。”
那样混乱的一晚,经过汪韧的讲述,渐渐变得具象,在罗雨微脑海中形成了一幕幕画面。
汪韧的语速始终缓慢:“那天晚上,杨总和我?们说了一些?你的事,李乐珊也说了一些?,后来的两天,我?又先后见到了沈昀驰的妈妈,还有沈昀驰。隔着帘子,我?听到你和他们说话,那时候,我?和你只能算两个陌生人,但很奇妙的,我?已经可以在脑海里拼凑出你平时的样子了。”
“我?觉得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单论你不?靠家里,能独自买房那件事,就让我?佩服得很。我?欣赏为事业拼搏的女孩,勇敢,专业,独立又自信,真的很有魅力,听到沈昀驰的妈妈那样说你,我?很生气,觉得她真的是……眼界太?低了。”
“沈昀驰一直没回来,我?很着急,让李乐珊给?他打电话,希望他能尽快赶回来,可他不?愿意?,我?当时就在想,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雨微,你说过,注意?到一个人,是因?为她身上有某个特质对我?有一定的吸引力,我?注意?到她了,然后才?会从一个点?发散到一个面,慢慢的,这个人就会以一个立体化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会更加地了解她。”
“我?想,我?就是这么喜欢上你的,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一个不?太?恰当的时机,我?对你动心了。”
“我?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不?想再看到你哭,我?希望你能早日恢复健康,以后不?会留下后遗症,可以如愿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就算不?是和我?在一起,你也值得一个好男人,一个有担当的、重情义的、会把你真正放在心上疼爱的人。”
“在上海又一次见到你后,我?就在想,我?能不?能做这个人?”
罗雨微很久没发出声音了,汪韧以为她睡着了,便压低下巴去看她,没想到,她居然在哭。
汪韧不?禁叹气,用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我?刚还在说,不?想再看到你哭,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罗雨微破涕为笑,又去踢他:“讨厌!”
她抓起汪韧的手,带着他去摸那道左下腹的疤痕,低声问:“能感觉到吗?”
手指下的触感很清晰,汪韧心疼了,说:“能。”
罗雨微仰头看他:“我?也想看看你的疤。”
汪韧始料未及:“啊?”
罗雨微:“你不?是说,做过手术的人,身上都会有疤么,我?想看看你的。”
汪韧:“呃……”
看就看吧!他豁出去了,勇敢地掀开了被子……
罗雨微关?掉卧室顶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真就像个科研人员一样,仔细地去观察汪韧的手术疤,自然是上了手的。
这个场景真的很容易叫人血脉偾张,汪韧刚刚平复下去的呼吸,一下子又乱了起来,这一天的第三次了!他真的很崩溃,却又无计可施,就在这时,罗雨微抬起头,目光炙热地看着他,汪韧喘着粗气,眼神迷离地与她对视,看见罗雨微咬了咬唇,说:“其实,我?包里有套套……”
汪韧:“?!”
罗雨微的包里有套套,是她生日那晚买的,她把整盒套套拆散了,在每个随身背的包包里都放了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就用上了么。
……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台。
罗雨微像是坐上了一只小船,还是只新船,她快乐又新奇,小船很笨拙,一开始不?知道该往哪里开,她就耐心地教着它,一忽儿微风习习,小船缓缓地行驶在河流中,河水温柔流淌,点?点?滴滴地滋润着她,一忽儿,她又来到一片汪洋大海,遭遇到的是疾风骤雨,小船被一波波巨浪托上顶峰,惊得她叫出声来。
……
老旧的空调并不?给?力,室温没升高多少,可被窝里的两人都已是大汗淋漓。小船靠岸了,风雨停歇,罗雨微回到一个安全可靠的港湾,被汪韧拥在怀里,与他深深对视。
她贪婪地感受着那一丝余韵,汪韧的呼吸还未平复,把脸埋进她的肩窝,说话时的嗓子都是哑的,还很忐忑:“你感觉……怎么样?”
罗雨微脸颊红扑扑,甜甜地笑着,表扬他:“非常好,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非常好!”
“那就好。”汪韧放心了,汗水顺着发梢滴落,他抓着她的手,不?敢去看她,说,“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
罗雨微摸着他湿润的头发,问:“什么话?”
汪韧说:“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我?不?年?轻了,我?很怕自己会走下坡路,我?毕竟……所以,雨微……”
他的声音已是低得不?能再低,“其实,是我?配不?上你。”
第65章、解脱
罗雨微听?笑了, 还有点无?奈,更?紧地抱住汪韧,撸着他汗津津的背脊, 柔声道:“没有的事,你刚才?表现得很好啊, 时间够长,状态够猛,你现在欠缺的就是一点技巧,这个……以后我再慢慢教你,你还很年轻呢, 相信我, 你一定会越来越棒的。”
她已经学会了汪韧的沟通方法,就?是要说出具体的意见,而不是泛泛而谈、空洞地安慰。
汪韧终于?抬起头来, 那双眸子黝黑深邃, 还漫着水雾, 罗雨微凝视着他的眼睛, 说:“以后, 咱们再也不许提‘配不配’这个话题了,好吗?”
汪韧点头:“好。”
罗雨微羞涩一笑,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我还没问你呢,刚才?……你感觉怎么样?”
汪韧眨了眨眼睛, 面上的潮红就?没退下去过,说:“我是第一次。”
罗雨微说:“我知道啊。”
“我都?没想过……是这样的感觉, 我太喜欢了!”汪韧还在回味中, 问,“你只有一个套套吗?”
罗雨微:“啊?”
见她的笑容突然凝固, 汪韧忙说:“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先睡觉,中午我去买饭时,再买一盒回来。”
罗雨微:“???”
汪韧认真地说:“下午,我们再试一次,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技巧什么的,你尽管教我,我能学会的。”
罗雨微:“……”
连着几?天昼夜颠倒搞乱了他们的生物?钟,这还是上午,在一张花开?富贵的大床上,罗雨微和汪韧经?历过一场欢爱,相拥着睡着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坦诚相见,各自的身?体都?带着一道手术疤,位置私密,他是左边,她也是左边。
那两场手术都?很残酷,的确让他们失去了一部分重要的东西,同时也影响了他们的人生,但他们都?还活着,健康地活着,并且,因为那道疤而遇见了彼此。
幸与不幸,有时候真的要辩证看待,就?像这间屋子,罗雨微曾经?那么厌憎它,发誓离开?后再也不会回来,而现在,她和汪韧在这间屋子里做//爱了,是以前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一个地点。
罗雨微一点也不生汪韧的气了,听?过了他的心路历程,再也不会去计较他的爱究竟因何而起,与他日常生活中对她的温柔呵护、耐心关爱、尊重理解相比,那个不纯粹的动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爱她,她也爱他,他们就?是天生一对,是命定的缘分,老天的安排,谁都?否认不了。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到?了午后,雨停了,天气先是转阴,接着放晴,连太阳都?从云层中露出脸来。
罗雨微的床靠着墙,墙上就?是窗,她穿着棉睡衣跪在床上,拉开?窗帘往外看,冬日里的阳光瞬间洒进房间,温暖而明亮,令人心情欢悦,心生希望。
窗外是一片街景,罗雨微身?上有汗,干脆移开?了玻璃窗,让新鲜冰冷的空气透进来,好中和一下屋子里的闷热。
汪韧还躺在被窝里,懒洋洋地不愿起来。他们刚结束第二?次教学,小汪学员学习积极性很强,学习态度极为端正,学习能力更?是出类拔萃,才?第二?次,时长就?被他翻了个倍,搞得小罗老师最后都?讨饶了。
罗雨微回身?去拍被子:“起来啦!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汪韧说:“再等会儿,我刚跑完一趟马拉松,很累的。”
“马拉松个头!”罗雨微骑在他身?上,捏他耳朵,揉他头发,“起来啦!我饿了!晚饭吃什么呀?”
“你饿了?”这话最管用,汪韧立刻掀开?被子想坐起来,春光乍泄,罗雨微赶紧用被子包住他:“我开?着窗呢!你个暴//露狂!”
汪韧失笑,罗雨微拉上窗帘,他才?钻出被窝,赤条条地去拿衣服穿。
罗雨微扶额,又忍不住去偷瞄汪韧的背影,在心里感叹,汪先生的身?材真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种,清瘦修长,肌肉紧致,连PP都?翘得恰到?好处。
汪韧穿好裤子一回头,就?看到?罗雨微在傻笑,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嘿嘿。”罗雨微猛地向他扑过去,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大声说,“小汪汪是我的了!”
汪韧也笑了,好脾气地任她蹂//躏,一通笑闹后,他捞着她的大腿,把她仰面抱起,罗雨微双臂圈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汪大明星,给?我签个名吧。”
汪韧眼睫轻眨,问:“签哪儿?”
罗雨微仰起下巴,示意道:“这儿。”
话音刚落,汪韧的吻便印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罗雨微嘤咛出声,男人重重地吮吸,舌尖勾转,给?她签下了一个暗红色的草莓名。
——
晚上七点,汪韧和罗雨微又一次来到?医院,为姜少雯陪夜。
他们说好了,第二?天是周日,汪韧先回老屋补个觉,下午就?回钱塘去,不耽误下周上班,罗雨微则过两三天再返程。
一开?始,一切都?和前一晚一样,风平浪静,然而,到?了半夜两点多,罗雨微睡着了,汪韧在值班,姜少雯的监护仪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汪韧赶紧去叫医生,医生护士冲了进来,快速地评估过情况后,把姜少雯拉去急诊室抢救。
罗雨微给?父亲打电话,罗骏元说他马上来医院,半小时后,他到?了,小姨、大舅和二?舅夫妻也赶了过来,一堆人站在急诊室外,等待着消息。
罗雨微观察着他们,只有罗骏元是真的在担心,他老泪纵横,神思恍惚,而其余人……大多比较淡定,只有二?舅妈是个例外,她看起来很着急,像是和姜少雯姐妹情深,罗雨微琢磨着她的心理,觉得十分可笑。
这些年,因为姜少雯的怪脾气,他们家经?济条件最差,房子一直没翻修过,早就?成了家族里笑话般的存在。两个舅舅明显看不起他们家,舅舅们的孩子也和罗雨微没有来往,她都?记不清那几?个表兄弟姐妹叫什么名了。
小姨要好一点,但她和姜少雯也不贴心,倒是小姨的儿子,和罗雨微关系还不错,他在北京做律师,依旧是罗雨微的微信好友。
姜少雯和四个姐弟妹生的孩子里,最出息的就?是小姨的儿子,第二?则是罗雨微。其余几?个表兄弟姐妹无?论外形、读书成绩,还是如今的工作?、婚姻,都?很平庸,二?舅妈的儿子甚至还欠了高利贷,要父母帮忙还钱。
而罗雨微常年生活在钱塘,还去过上海发展,她在钱塘买了房,买了车,会光鲜亮丽地出入一些时尚场合,是老家的二?舅妈想象不出的一种生活状态。
罗雨微有一种感觉,就?是,二?舅妈不希望他们家变好,最好是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差到?罗雨微因为家里的原因嫁不出去,性格脾气变得和姜少雯一样古怪,才?能让她心理平衡。
所以,她不会帮着罗骏元去照顾姜少雯,更?不会给?钱,却又不想让姜少雯死掉,就?是想让罗家给?他家垫个底。
可现在,汪韧来了,高大帅气的一个男人,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体贴地陪在罗雨微身?边,因为所学专业涉及医学,还会帮着罗骏元与医生沟通……看看二?舅妈的眼神吧,她都?快被气死了。
经?过又一次头颅CT扫描,医生说姜少雯脑干出血,破入脑室系统及蛛网膜下腔,如果要治疗,需要做开?颅手术,手术不一定成功,即使成功,姜少雯以后也会是植物?人状态,不可能再康复了。
治,还是不治?
所有人都?看着罗骏元,等他做决定,二?舅妈抢先开?口:“骏元,这肯定要治的呀!不治人就?没啦!人活下来才?有希望,少雯才?五十三!还很年轻呢!”
别人都?没说话,罗骏元还在犹豫,这时,罗雨微说:“爸,放弃治疗吧。”
罗骏元猛地抬头看向女儿,小姨和两个舅舅还是没吭声,二?舅妈急了,像是抓到?了罗雨微的把柄,当着汪韧的面数落起她来:“罗雨微!你不能这样冷血!你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你平时不管她就?算了,她生病了你怎么能不给?她治?开?个刀能花你几?个钱?你自己在外面花钱大手大脚,给?你妈治病就?舍不得了?”
罗雨微冷静地看着她:“这不是钱的问题,治好了也是个植物?人,还有什么治的必要?你可以说我冷血,没关系,我就?问你,你要是这样了,你想继续活着吗?”
“呸呸呸!你还敢咒我?!”二?舅妈叫起来,又去劝罗骏元,“骏元,你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不治就?是杀人啊!少雯肯定想活的!”
罗雨微:“植物?人的状态,活着有什么意义?”
二?舅妈:“那这世上这么多植物?人!难道他们都?要去死啊?人家家属不都?在好好照顾吗?就?你不愿意了?”
罗雨微有点火了:“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会来给?我妈端屎倒尿还是会给?我医药费啊?”
二?舅妈:“你什么态度?!我是代你妈来说的这个话!你就?是不想花钱呗!哎,你们别不吭声啊,都?来评评理!你们没看过那种植物?人醒过来的新闻吗?这又不是绝症!”
小姨和两个舅舅还是沉默不语,罗雨微知道,他们是赞成她的,姜少雯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不是钱的问题,他们不发声,只是不想背黑锅。
罗雨微不怕做恶人,看着父亲,说:“爸,听?我的,放弃治疗吧,妈这样活着很痛苦,她再也醒不过来了,没有尊严的,就?让她解脱吧。”
二?舅妈还要开?口,汪韧说话了:“这位阿姨,你先别激动,让叔叔好好想一想。这不是杀人,这是医生给?的选择,生病的人固然可怜,可活着的人更?为重要!这件事,只有直系亲属才?能做决定,无?论叔叔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应该尊重,请你先安静下来,让叔叔自己想。”
汪韧说话时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气场,小姨也帮忙劝起二?舅妈:“小汪说得对,你就?别掺和了,让骏元自己想。”
二?舅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
罗骏元还是下不了决心,罗雨微走到?他面前,很小声地说:“爸,你要是害怕那些闲言碎语,不愿意背这个责任,那就?让我来。我不怕,我也是她的直系亲属,她走了,就?解脱了,你也解脱了,我也解脱了,我们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你才?五十多岁,还有几?十年好活呢。”
罗骏元涕泪横流地看着她,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罗雨微耐心地等待着,几?分钟后,罗骏元抹掉眼泪,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微微,这事儿,你来处理吧。”
二?舅妈:“骏元!”
罗雨微半秒都?没迟疑,直接找到?医生,说他们同意放弃治疗。
医生也松了一口气,拿出各种文件让罗雨微签字,办完手续后,医生撤掉姜少雯身?上所有的管子,把她推了出来。
天微微亮时,救护车把姜少雯拉回了家,她还留着一口气,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罗骏元亲手帮她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又帮她洗脸、梳头,一边梳,一边哭。
亲戚们都?围在床边,面露悲伤,等待着那最后时刻的来临。小姨絮絮地和姜少雯说着话,大意是叫她安心地走。罗雨微和汪韧站在角落里,二?舅妈让她去和妈妈最后说几?句话,罗雨微摇头拒绝:“算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她原本以为姜少雯会走得很安静,没想到?,突然之间,被医生判了死刑的她睁开?了眼睛,梗着脖子,张开?嘴,喉咙里还溢出一声声骇人的抽气声:“呵……呵……呵……”
她浑身?抽搐,手指扭曲,颠簸得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女人们止不住地尖叫起来,小姨嚎啕大哭,男人们也慌得六神无?主,只有罗骏元陪在床边,握着姜少雯的手,喊她:“少雯,少雯,你别怕,别怕啊,我陪着你呢,你慢慢走,慢慢走……对了,微微也在,微微回来了!微微来看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罗雨微觉得姜少雯在看她,用那双死鱼一样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她。她吓坏了,突然就?感到?一阵恶心,差点要吐出来,第一反应就?是逃离房间,却被二?舅妈拉住了胳膊。
二?舅妈也在发抖:“你不能走,你是她女儿,你签的字,你得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啊!”罗雨微要崩溃了,这时,一双臂膀伸了过来,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叫人安心的气息。
汪韧紧紧地抱着她,还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低语:“别怕,雨微,别怕,有我在,有我在,抱住我,很快就?没事了。”
罗雨微看不见了,只能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哭喊,还夹杂着那断断续续、濒死的抽气声。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罗雨微在汪韧怀里放声大哭,手指抓挠着他的大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过往岁月一幕幕在心头浮现,她想一切都?要结束了,可结束前的最后时刻,为什么会这么恐怖?
还好,还好,还好,有汪韧在身?边。
汪韧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背,用一声声温柔的话语与那瘆人的抽气声做着抗衡。
罗雨微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抱紧他,默默地流着泪,等待,等待,只能等待……
人类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得叫人吃惊,足足过了十几?分钟,乱成一团的房间才?安静下来,罗雨微哭得快要瘫倒,全靠汪韧撑着才?能站住,她浑身?颤抖,问:“怎么了?汪韧,怎么了?”
汪韧亲了下她的发顶,沉声道:“她走了。”
恸哭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没有了那道骇人的抽气声。
姜少雯去世了,在这一年的十二?月八号,上午六点四十七分。
第66章、家人
汪韧是看着姜少雯离开的。
这是他三十年人生中, 第一次直面死?亡。
他捂住了罗雨微的眼睛,自己却一直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女人?,能感受到生命力?正一点一滴地从对方的身体?里消失。
那场景叫人?毛骨悚然, 但他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这趟过来,汪韧从未对姜少雯说过话, 更没机会听对方说出只言片语,到了最后的时刻,汪韧看着她,在?心中默念:阿姨,安息吧, 一路走?好, 我叫汪韧,往后,我会照顾好罗雨微的。
——
罗骏元失去了妻子, 变得浑浑噩噩, 做什么都没了主意, 姜少雯的后事就交给罗雨微来打理。
亲戚们七嘴八舌, 想按照本地习俗大操大办, 被罗雨微否决了,她决定一切从简,只想尽快赶回钱塘上班。
她联系殡仪馆来拉人?,把追悼会定在?周二早上, 又去选墓地,安排丧宴, 坐着汪韧的车跑来跑去, 按照清单购置相应物品。
汪韧一直没走?,向公?司请了假, 24小时地陪在?罗雨微身边,白天帮她准备丧事,晚上则和?她一起睡。
亲戚们陆续来家里奔丧,都见到了忙前忙后的汪韧,在?背后小声议论:那个小伙子是微微的对象吗?
有人?去问罗雨微,她回答:“对,他是我男朋友。”
周二早上,追悼会在?殡仪馆举行,除了亲戚,还来了不少姜少雯生前的同事和?学生,场面沉重压抑,人?们沉浸在?悲痛中,哭喊着:姜老师,一路走?好!
姜少雯享年五十三岁,她不是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好姐妹,却是个教学严厉、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上班时年年能评上先进,令罗雨微感到讽刺。
她始终没哭,想装装样子都装不出来,汪韧帮忙抬花圈时路过几个亲友身边,听到她们在?聊天,似乎说到了罗雨微,他默默停下脚步,听了一耳朵。
“真的假的?是姜老师的女儿主动放弃的治疗?”
“真的呀!她家亲戚说的,姜老师本来没有生命危险,做了手术就能活,她老公?也想治,但她女儿死?活不同意,大概怕她活着是个负担,就没给她治。最后还是她女儿签的字,拉回家人?就没了。”
“哎呦!怎么能这样啊?那可是亲妈哎,这也太狠心了吧?”
“姜老师上班时就和?我说过,她女儿不太好管,脾气?大,爱记仇,她有时候气?极了会打孩子,孩子就恨她,和?她不亲。要我说啊,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姜老师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好?结果?搞得命都没了,这孩子还不如不养呢。”
“我也听她们家亲戚说了,姜老师的女儿不咋孝顺,平时都不回来看望爹妈的,好多?年才回来一趟,我还以为有多?远呢,其实就是在?钱塘!”
“那给钱吗?”
“我估计不会给,你看姜老师家那个房子破的来,就靠那点儿退休金过日?子。”
“真没想到啊,那姑娘长得挺好看,心肠居然这么毒辣,怪不得,刚才她哭都不哭一声,一直板着个脸,唉……姜老师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女儿?”
“姜老师命苦啊……”
汪韧:“……”
他比谁都了解,谣言就是这么来的,传着传着就变样了。
汪韧干完活,回到罗雨微身边,她刚和?殡仪馆工作人?员聊完事情,汪韧也不说话,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力?的拥抱。
罗雨微呆了一下,也回抱住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抱抱你。”汪韧低声说。
罗雨微拍着他的背:“我没事啦,就是有点累,等?这儿一结束,我们就走?吧。”
姜少雯的骨灰暂存在?殡仪馆,安葬日?定在?次年的清明节前后。
下午,罗雨微收拾好行李,准备和?汪韧一起返回钱塘,晚上的丧宴都安排好了,钱已付清,可她不想参加,就把事情委托给了小姨。
直到临走?前,罗骏元才拉着汪韧聊了几句,问过他的年龄、工作、学历、家里的基本情况,最后抬起头来,好好地看了看他。
汪韧并没有感到紧张,这两天,他和?罗骏元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还给小老头做过一顿宵夜。
那是前天晚上,大家忙到深夜,亲戚们都走?了,只剩下罗骏元、罗雨微和?汪韧守灵。
在?那个油腻肮脏的厨房里,汪韧煮了三碗青菜面,各卧一个荷包蛋,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边吃面条。
不远处的柜子上搁着姜少雯的遗像,是她年轻时的照片,明眸善睐,笑容恬静,眉眼和?罗雨微有一点像,令汪韧很难将其与?他见过的那个女人?画上等?号。
他问罗骏元:“叔叔,面条合口味吗?”
罗骏元麻木地点着头:“不错,手艺挺好。”
而?现在?,罗骏元打量着汪韧,嚅嗫着说:“你和?微微要好好相处,她还不太懂事,性子特别倔,做事容易冲动,有时候讲话会比较难听,她要是闹了脾气?,你就多?担待些。”
汪韧为罗雨微感到心酸,在?罗骏元眼里,罗雨微似乎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可现实是,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知道碰了多?少个钉子,早就学会了为人?处世的道理,情商并不低,社交方面毫无问题,如今看来,和?家庭教育无关,纯属自学成才。
她的亲戚们一点也不了解她,也不想去了解,在?他们眼里,罗雨微早已被妖魔化,自私又冷血,是一个典型的不孝女。
汪韧无意多?说,点头道:“叔叔,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和?雨微相处的。”
终于,罗雨微坐上了汪韧的车,车子开上高速公?路,从缙县一路向北,去往钱塘。
连日?奔波使得罗雨微疲惫不堪,一上车就在?座椅上睡着了,汪韧在?加油站加油时,摸了摸她的脸,也就一个礼拜的时间,她瘦了一大圈,眼圈发青,下巴都变尖了,汪韧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给她补补,晚上买什么菜呢……
罗雨微睡了半个多?小时,醒来后发现已经驶出丽城地界,她扒着车窗往外?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对汪韧说:“结束了!”
汪韧开着车,有点懵:“什么结束了?”
“Everything!”罗雨微像是很激动,“有只怪兽倒下了,我终于打败了她!我是最后的Winner!”
汪韧:“……”
见他没有接话,罗雨微不安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冷血?”
汪韧说:“没有,我了解你,你一点都不冷血,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罗雨微苦笑道:“你错了,我并不善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汪韧把着方向盘
弋?
,注视着前方的路:“雨微,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吗?”
罗雨微沉默了很久,最后摇头:“算了,都过去了,还是不说了吧。这些事我以前都和?李乐珊说过,也和?沈昀驰说过,连杨总都知道一些。那时候我年纪小,越说越委屈,一边说,一边哭,觉得我可真惨啊。后来我大了几岁,工作了,回头去想,那不就是抱怨吗?叭叭叭地输出一通负能量,又有什么用?呢?也可能是因为……我早就走?出来了。珍爱生命,远离我妈,一个精神病人?,怎么去和?她计较?我无所谓别人?怎么说我,我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好了,你说呢?”
“没错。”汪韧说,“我相信你是真的走?出来了,那样就好,以后,你要是想和?我倾诉,随时都可以,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罗雨微抿唇而?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放松地说:“可能再过些年,等?我三十多?岁,四十多?岁,有一天,我突然开始追忆往昔,到那时候,我再考虑一下,把那些破事儿一件件讲给你听。”
汪韧说:“麻烦你说四十多?岁,五十多?岁,行不行?三十多?岁就要追忆往昔,我会觉得你是在?影射我老了。”
罗雨微咯咯直笑:“拜托,你是不是真的有年龄焦虑啊?”
汪韧说:“可能是有一点,我很多?同学早就做爸爸了你知道吗?有几个都二胎了,我这做//爱才做两回!才两回!真的是落后他们太多?了。”
罗雨微快要笑死?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多?天没出现了,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汪韧感到欣慰,继续和?她开玩笑:“你别笑,我说真的,都赖你,两年前你要是没有提前出院该多?好,那我二十八就能破处了,你害我独守空闺两年整,一定要好好补偿我。”
罗雨微的笑声轻快爽朗:“行行行,是我不好,怎么补偿你说了算!”
汪韧嘴角弯弯:“今晚……住你家还是住我家?”
罗雨微苦着脸说:“今晚就算了吧,大哥,早上刚参加过追悼会,对逝者?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汪韧一想,是这么个理,问:“那明天呢?”
“明天……明天再说呗。”罗雨微看了眼手机上的日?程表,“明天我很忙哦,都不知道几点才能下班。”
汪韧的嘴角挂下来了。
罗雨微忍着笑,一会儿后,郑重地说:“汪韧,谢谢你。”
汪韧一愣:“干吗又和?我道谢?跟你说了,咱俩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两码事,就算是自己人?,我也要谢谢你。”罗雨微双手//交叠捂在?胸前,“这几天,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没那么害怕,每次回头都能看见你,就特别特别安心,尤其是我妈走?的那一天,真的,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撑不住,太吓人?了。”
汪韧叹气?:“我也没想到会是那个样子,哎,别说这个了,别去想,都过去了。”
罗雨微悠悠地说:“投胎是个技术活,投到哪家算哪家,摊上什么样的爹妈,全看造化,自己完全没得选。”
汪韧笑笑:“这么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对啊,你投胎投得真好,羡慕死?我了。”罗雨微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父母没得挑,别的家人?是不是可以自己好好找?”
汪韧:“什么?”
罗雨微咂咂嘴:“我有点……想给自己找个家人?了。”
汪韧:“嗯?”
罗雨微怕影响他开车,没有转头看他,一直望着前方,接着说出一句叫汪韧意想不到的话:“汪韧,我们结婚吧。”
汪韧:“!!!”
他刚要开口,罗雨微又摆了摆手:“哎算了,你还是好好开车吧,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这怎么还能随便说说?”汪韧不乐意了,“你说出来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能咽回去!”
罗雨微笑起来,歪着头看他:“那你愿意吗?”
汪韧:“愿意啊!”
罗雨微:“不觉得有点早吗?”
汪韧:“不觉得!什么时候去领证?听你的!我户口本是单的,随时都能去。”
罗雨微想了想,说:“等?开春吧。”
汪韧:“行!”
他乐呵呵地笑着,像是特别高兴,罗雨微别过头看着窗外?,不想让汪韧看见她此时的脸庞。
她也在?笑,眼角却是湿润的,那是喜悦、满足的泪水。
不需要什么求婚仪式,不需要钻戒、鲜花、彩礼、单膝下跪……什么都不需要,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家人?,一个特别好的人?,她想和?他结婚,两个名字写在?一个户口本上,做彼此一辈子的紧急联系人?。
——
周三早上,请假三天的汪韧终于出现在?公?司里,西装笔挺,打着领带,精神面貌很不错。
Alan和?鲍成才问他怎么突然请假了,汪韧说:“小罗的妈妈去世了,我去她老家参加葬礼。”
两位同事“哦”了一声,向他表示“节哀”。
简单聊过几句后,汪韧来到大开间,俞智扬正在?准备当天的工作,汪韧说:“Daniel,你跟我去一趟会客室,咱俩聊聊。”
俞智扬心虚得要死?,不知道汪韧要和?他聊什么,就怕和?那次群聊有关。
但他躲不过,只能跟着汪韧去会客室,汪韧关上门?,两人?在?桌边落座,俞智扬显然很紧张,汪韧神色冷峻,也不和?他废话,问:“Daniel,是你把我上大学时的谣言告诉给沈昀驰的,对吗?”
俞智扬的额头瞬间冒汗,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看汪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掌握了证据,俞智扬不敢犟嘴,低下头,小声说:“是。”
他又突然抬起头来:“Renick,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的女朋友就是沈昀驰的前女友,我以为你们完全没有交集,所以我才……”
“就算我和?沈昀驰完全没有交集,你也不能随意散播我的隐私吧?而?且那还是个谣言,不是事实。”汪韧看着俞智扬,“你是不是还把我和?我女朋友的照片发出去了?”
俞智扬低下了头:“是,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认出你的女朋友来,我以前和?她见得很少,我要是知道她是沈昀驰的前女友,绝对不会和?他们聊这些事!”
“他们?”汪韧都要笑了,“你还是群聊啊?”
俞智扬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急道:“Renick,我知道我错了,我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我可以给你经济上的补偿,我就是希望、希望……能保住这份Offer。秋招已经结束了,马上就要年底了,我愿意转部门?!我转去别的部门?,保证不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可以吗?”
汪韧摇摇头:“抱歉,Daniel,我现在?是代表公?司来和?你沟通,公?司不允许这种行为的发生,严格地说,这件事已经触犯了法律。现在?我给你两个选项,方案一,你自己辞职,解除Offer,没有补偿,给我一份书面道歉,我不会公?开;方案二,公?司开除你,解除Offer,也没有补偿,同时会通报你的行为,你自己选吧。”
俞智扬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第三个选项,可是没有了,二选一,结果?都一样。
“Renick!”俞智扬急赤白脸地解释,“我跟你说心里话,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老板!我非常敬佩你!我就是一时糊涂和?他们闲聊天,就是聊了个八卦!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爸爸有癌症,我们家需要钱给他治病,他们供我读书很辛苦,我需要这份工作……”
“Daniel,Daniel,你先冷静一下。”汪韧抬起双手示意俞智扬停下,平静地说,“十年前,我已经原谅过那个造谣的人?了,当时我二十岁,他二十一岁,他说他家经济条件很差,我心软了,就没去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但这个谣言影响了我整整十年,时至今日?,居然还有人?,比如你,在?传谣!Daniel,请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你不是二十岁,你已经快二十八了,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我依旧不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但我们公?司不能接受有道德瑕疵的人?留在?这里工作!读书再好,也要先学会做人?,我真诚地建议你选方案一,那对你的影响最小。”
俞智扬叫起来:“Renick!你这是把对那个造谣人?的恨意转嫁给我了,对吗?你动不了他,就来动我?!你有没有想过,公?司里那么多?个A大毕业生,好几个都是我们学院的,也许他们早就在?自己的社交圈说过这件事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你不能只逮着我一个人?报复啊!”
听他这样颠倒是非,汪韧都没生气?,依旧耐心地回答:“我没有转嫁恨意,我更不是在?报复,我只是在?维权,替自己维权,也替公?司维权。Daniel,我保证,只要被我发现有人?在?传这个谣,我全都会处理,那怎么办呢?现在?只发现了你一个。”
俞智扬还不愿放弃:“Renick,我也向你保证,只要你能当做没这回事,我就主动转部门?!从今往后一句都不会提起!如果?你非要我走?,你就不怕,你就不怕……”
汪韧看着他:“怕什么?”
俞智扬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传得全公?司都知道吗?让他们知道你只有一个蛋!还有ED!到时候你颜面尽失!还怎么在?这个公?司待下去?!”
“你去传,尽管传,我无所谓。”开过船的男人?自信心爆棚,“如果?你觉得少了一个睾//丸,这种生理上的缺陷,会成为被人?攻击、取笑的点,那你就去传,看看结果?会怎样。”
俞智扬面色煞白地看着他。
汪韧气?定神闲地翘起二郎腿,手指还敲敲桌子:“俞智扬,我再提醒你一遍,我今年三十岁,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你做任何事情前最好掂量一下法律风险,别到时候输了官司又哭着对我说没钱赔,我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俞智扬:“……”
汪韧双手交握搁在?膝盖上,微笑着看向他:“最后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方案一,方案二,你选哪个?”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