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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城。


    盛长沣挂了电话, 往后躺在沙发上,扶着额头,双目阖起, 沉静地等?着电话。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 导游的电话还没打进来。


    盛长沣便知大事不妙。


    盛长沣站起身,走?到窗边, 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给路瑞超打了电话, 跟他借罗晶晶来家里帮他看着孩子。


    孩子们已经?睡下。


    等?罗晶晶过来, 盛长沣交代了几句, 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 便抓起西装朝身上套,一边往外?走?。


    走?到电梯里,盛长沣掏出手机, 拨了个号码,“金名,现在打得通吗?”


    --


    东南亚那边, 导游急的都要?尿裤子了。


    报他的团的, 出的都是大价钱包团定?制, 都不是一般人?。


    这要?是出了事,他一个子也赔不起啊。


    一月并不是这里最热的时候, 但导游急的满身大汗。


    四下在附近的街上店里跑了一圈,都找不到人?,碰见李香兰和李桂兰, 也都说刚刚两人?出来,说正往回酒店。


    导游心知不妙, 立刻跑到警察局报警,也不敢打电话回家属。


    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只求天告地希望没有意外?。


    --


    方橙和米润互相打气,低声互相鼓劲,准备今晚睡觉,也是一个接一个睡,留一个观察周围,不敢同时睡过去。


    她们到此处,快一个小时,但那群人?好像只是抓她们来森林里看夜景一样?,只拿走?她们的包包,没有问身份,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血盆开口要?大价钱。


    方橙心里觉得奇怪的不得了,隔了一会儿,又跟门口的小伙子说话。


    这次不是跟他说话,而是手脚并用?,像让他把头头请过来,方橙想跟他谈。


    刚刚他们在外?面吃饭,方橙注意了一下,这伙人?有四五个人?,留着下来的这个黑瘦黑瘦的,应该是最小的马仔。


    这个小伙瞥了方橙一眼,正想说话,外?面有了动静,他便又起身往外?面去。


    落了空,方橙撇撇嘴,有些失落。


    却没想那伙人?的动静是朝着她们这间木屋过来的,方橙脊背登时直了起来,和米润紧紧靠在一起。


    更?没想到的是,那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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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绑了两个人?进来。


    方橙觉得眼熟,等?脑袋上的袋子揭开,居然是李香兰和李桂兰。


    方橙霎时间有些目瞪口呆,一瞬间内心又升起一股猜测,莫不是这伙人?抓错了人??


    可?眼下这个局面,要?是他们捉错人?,也不可?能把她和米润放走?。


    一时间,方橙心里跟冰一样?。


    李香兰和李桂兰看到方橙和米润,也十分惊讶。


    两人?早就泪流满面,却在看见方橙那一瞬间,顿了一下,李香兰立刻朝那伙捉她的人?说,“为什么要?抓我?们,什么仇什么怨?”


    “是不是捉错人?了,别人?要?死,凭什么要?拉我?们当垫背?”


    那几个人?中,有个看上去稍微有些年纪的男人?,大概是三四十岁,听李香兰在叫唤,脸上露出不悦,恶狠狠地朝她说,“死八婆,你再?吵,我?让你先死。”


    方橙听他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华文,这才知道,这人?是懂说华语的,就是并不标准。看样?子应该是在这边混了很久。


    李香兰来劲了,绑架不就是要?钱的,没要?到钱,怎么可?能先让她死,“要?多少钱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让我?老公给你们,我?公公婆婆很有钱,你们要?多少钱都有!”


    那群人?确实求财,但听李香兰这个泼妇劲也烦躁,刚刚一路上,李香兰就没少折腾,把他们几个大汉折腾的够呛。


    “臭八婆,找死!”那个老大不是好脾气,气冲冲拿着枪上了镗,“砰”的一声,打在李香兰脚边。


    枪声在夜里给人?的恐惧会放大千百万倍,李香兰跟定?格住了一样?,两眼睁得老大,两条腿软了下来,噗通坐到地上,不敢再?开口了。


    方橙和米润听到近在咫尺的枪声,微微抖着身子,但不敢太?失态,两只手握在一起,互相给劲。


    李桂兰哭得鼻涕泪流的,还在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夜深人?静,木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


    过了一个多小时,那个老大从外?面回来,让那个原本坐在门边的小伙走?了,自己守着。


    短短几个小时,方橙却感觉好像有几天那么长,看不到尽头的漫长。


    李香兰虽然受到惊吓,但可?能因为过度受惊,反而话特别多,一直跟李桂兰碎碎念,说家里家里如何,孩子孩子如何,要?是自己不在他们怎么办。


    那位老大坐在门口听得烦躁,好几次让李香兰闭嘴,她也只是停了一会儿又开始说。


    但眼下那边事情还没搞定?,那个老大也不好对李香兰她们怎么样?。


    只一脸怒气汹汹地跟她说,“死八婆,你这张嘴这张脸,难怪你老公要?出去找小的。”


    李香兰一听到她丈夫的事情,登时怒了,质问他,“是那个贱人?给你钱绑架我?的?”


    坐在门边的男人?不怒反笑,“这么蠢,难怪死也死不明白。”


    等?待很漫长,他们的人?正在跟买家联系,商谈后续的事情。


    那个男人?也就有了兴致跟她们说话,“我?记得你家公是慈善家吧,你老公那个弟弟也是,每年大把大把钞票烧给佛祖看,但对自己的兄弟,斗起来不眨眼。”


    李香兰一听,这才知道今天怎么在这里。


    “烂衰仔!我?平日里对他们一家不赖,居然这样?对我?。”


    方橙听在耳朵里,却一个劲地暗叫倒大霉,真的是抓错人?了?


    坐在门口的男人?扫了一眼屋里的女人?,没有说话,只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


    “你们这些有钱人?,大奸大恶,却是最爱往佛堂捐钱的人?。”


    说着说着,不知道想起什么,一脸狠厉,“你们瞧瞧,被你们踩在脚下的人?,丁点屁事就得求爷爷告奶奶,你们呢,你们有钱人?,杀个人?,依旧大把钞票,大把靓妞泡,大把蠢材拍马屁。”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就得被你们当成牛用?,被欺负了也不能吭声?被打了脸还得对你们笑?”


    方橙听出来这人?只怕是受过什么不公的待遇,才会心理如此扭曲。


    那人?似乎想起什么,又指着她们,眼里怒意盛起,好像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凭什么?我?妈只是在路上,她好好地骑车,被人?开车撞倒,那个人?下车就对我?妈破口大骂,说她骑车不看路,说她早死早超生?。”


    那人?眼露凶狠地瞪着方橙和米润的方向,“你们说,要?是我?妈跟他开的是一样?的车,开的车牌比他好,他敢这么跟我?妈说话吗?”


    “那群衰仔,没一个给我?妈说话,没有一个……全都当做没看到,还跟我?说,你妈死都死了,拿了钱知足吧……”


    “你说,要?是那人?不是我?妈,是别人?的妈,是有钱人?的妈,他敢这么说吗?那群人?敢当做没看到吗?”


    那个人?狠狠盯着方橙,似乎想要?她回答的样?子。


    方橙心脏简直都要?跳出来了,被他的狰狞吓得红了眼睛。


    深深呼吸了一口,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方橙顿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从小到大,都在跟自己说,我?妈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她一定?在天上看着我?,看我?越来越好,看我?有饭吃,有衣服穿,看我?从那个烂地方走?出来……”


    方橙尽量让自己的精神状态跟他相似,想着这种?人?,不能硬碰硬,便又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爸就没了,只剩下我?妈一个,家里的叔叔伯伯,全都欺负我?妈一个女人?。”


    她套的是安士君的故事。


    “我?妈生?了三个女儿,叔叔伯伯全都盯着我?爸那点地,强迫我?妈改嫁,我?妈知道要?嫁的人?不是个东西,把大姐二?姐都送了人?,带着我?嫁过去。”


    “那人?真不是东西,他打我?妈,骂我?妈,拿皮鞭抽我?,抽我?妈,虐待我?妈,还有个小老婆,村里的邻居,没有一个敢帮我?说话。”


    “就连我?妈跳河没了,那群狗东西都不敢吭声,全都帮着他瞒着我?,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可?能那个年代的母亲都有类似的地方,那个男人?听着方橙说话,竟然听得眼神有些游离,不知道回忆起什么。


    方橙虽然说的跟他一样?悲惨的故事,但语调没有他那样?大起大落,想着姜福四的经?历或许能让他有些共鸣,便又把姜福四九死一生?的事情说了。


    只因为自己虽然再?活了一次,却无能改变太?多的事情,说得方橙也是有些动容。


    她娓娓道来,语气里带着些无奈和无能为力,听着听着,那人?的情绪似乎也平静下来。


    米润见状,等?方橙说完了,也开始说自己故事。


    米润是从一穷二?白的大山里走?出来的,要?说这种?故事,悲惨起来,比方橙的版本只有更?甚。


    许是最近情绪本就起起伏伏,心中没有着落,米润说起过去的事,也说得痛哭流涕。


    想起故乡,想起故人?,想起因为贫穷,自己来了杜家,便处处不如人?,时常被小姑子嘲笑没见识,一时间情绪难免有些失控。


    绑匪本来以为方橙和米润都是有钱人?,没想到也有这样?的故事,心道也是有缘,误打误撞绑了她们。


    他倒是想把她们送走?,把她们放了,但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要?是把她们放走?,回去跟警察泄露细节,他们这票生?意就做不成了。


    所以尽管感怀归感怀,他也没有心软把她们放走?。


    眼见做了这么多努力都徒劳无功,方橙的心,真就跟被烧成灰一样?绝望。


    她眼角淌着泪,语调微扬和他说,“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过去,但未来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你赚这种?钱有什么意思,等?你有了老婆孩子,你还要?赚这种?钱吗?你让你的孩子怎么抬头做人?。”


    那人?忽然转过来和她大声的说,“我?有什么办法?我?十几岁就跑出来,我?赚了大把的钱寄回家盖房子,我?拿钱砸在他们家门口!要?是能回去,让我?看见他,我?开车撞/死他!”


    “我?妈没了,我?没书读了,我?没书读了,我?什么都没了,你们说的容易,你们让我?拿什么赚钱?都是狗屁!”


    方橙这段时间,因为种?种?扑朔迷离的梦,总有种?自己在这个世界不会再?待太?久的感觉,一时间竟也豁出去,来了勇气和他吵架。


    “是啊!人?人?都是狗屁!别人?看你是狗屁,你也要?做成狗屁给别人?看是吗?这个年代,多少人?靠自己的手活出人?样?给别人?看?”


    “你不是赚了大把钱?赚了大把钱你去读书去干什么不好?躲在这里见不得人?有什么好?明年就是千禧年,人?人?都在欢迎新世纪,你在这里当旧时代的腐虫!”


    那个男人?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枪,李香兰和李桂兰满眼不满地瞪着方橙,示意她想死别拉人?当垫背。


    方橙却梗着脖子,有种?来一枪,让她这辈子也结束得痛快。别整天折磨她,折磨得她越来越软弱,越来越舍不得孩子和盛长沣。


    谁知那人?却只是摸了摸手/枪,然后便甩了门,朝外?面去。


    走?到离这里不远的另一栋房子,吩咐别人?过去守着。


    然后过去问坐在电话旁的人?,“香江来电话了吗?”


    那人?点点头,“那边说再?等?等?。”


    男人?嘲讽地笑了笑,老子时日不多,两个儿子斗着法争家产,把媳妇都搭进去了,真是感天动地的好姻缘。


    --


    方橙两只手被绑着,周围也没有时钟,不知道眼下已经?几点了。


    外?面漆黑一片,那人?走?后,便是万籁俱寂,安静的可?怕。


    木屋里的人?吓累了,也折腾累了。


    方橙和米润依靠在一起,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


    周围白茫茫的,但她好像回到了前世,做回了前世的自己。


    梦中的自己正在穿衣服。


    穿完衣服,她走?到一个镜子前。


    方橙看着镜子的自己,梳着一条马尾,穿着紫色的针织衫,蓝色的牛仔裤,披着肉粉色的围巾。


    只是这张脸,好像却不是自己。


    是原身!


    方橙意识到不是自己,却控制不了梦中自己的行动。


    梦中的“自己”照了照镜子,微微挽起唇角,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便又回到了面无表情地样?子。


    方橙跟着梦中的自己,出了门,回头一看,正是在桃李村那个家。


    但家里没有夏夏,也没有盛意。


    “方橙”关了门,骑着自行车,不知道要?去哪里。


    一路上有人?在跟她打招呼,“方橙”逢人?都点头,有人?问她“回来啦?好几年没见到你,去了哪里?”


    “方橙”都没有答复,只是往前骑。


    方橙却是明白,这大约是原身从国外?回来之后的日子。


    盛长沣还没出狱,但两个孩子都送人?了,辗转被转送,不知所踪。


    跟着自行车,方橙来到山脚下。


    这条路,她知道,“方橙”是要?去大兴寺。


    往山上的路不好骑,“方橙”下来推车,她刚才去了趟市场,买了一袋子东西,要?去山上上香。


    推上山腰,她把自行车停在门口一颗树下,然后拎着袋子往大兴寺里面去。


    不是节假日,人?并不多。


    “方橙”把果盘拿出来摆好,取出香和蜡烛,点燃,对着菩萨挨个上香。


    等?香燃一会儿的间隙,她在寺庙里到处走?走?,太?多年没回来,但每个殿,都还是很熟悉。


    来到后面供奉佛牌和灯火的地方,“方橙”掏出怀里的钱包,数了数钱,没剩多少,但足够供牌位。


    “方橙”去咨询处问了下,供了盏灯,一次□□了六年的香油钱。


    写的名字是,“爱女盛夏、盛意”。


    那位和尚问她怎么供这么多年,“方橙”笑了笑,说以后来不了。


    和尚听了,以为她要?出去打工,慈眉善目地说,“施主六年后再?荣归故里,再?来看看。”


    “方橙”笑笑没说话。


    供了灯,“方橙”在自己供灯的格子面前双手合十,不知道嘴里念着什么。


    正准备往外?走?,却瞥见旁边有盏长明灯,上面写着的名字吸引住她的视线,“方橙”。


    “方橙”停下来看了眼,这个名字却不是她的,生?辰不对,长明灯上写着的生?辰是八几年的,并非她这个年纪,只是同名而已。


    但“方橙”不知怎的,心里还是好奇,鬼使神差过去,把长明灯翻过来。


    却见后面塞着一张符纸,这玩意“方橙”知道,借运借命用?的。


    多的是些黑心肝的人?,在诅咒自己的亲人?,或是借命给其他亲人?。


    前几年她亲生?母亲来找她,让她同去宁市,要?给她好日子,但她去了才知道,母亲只是想用?她给“弟弟”借命。


    她知晓真相后,才跟着别人?出了国,可?回来,依旧一无所有。


    “方橙”心里叹着同是苦命人?,要?是这玩意灵验,岂非这个方橙命不久矣了。


    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生?怜惜,“方橙”看了眼四周,没见人?影,将?那张符纸抽下来。


    到外?面别人?烧纸钱的地方,将?那张符纸投了进去,燃烧殆尽。


    看着那燃起的纸符,“方橙”挽颜一笑。


    梦里,方橙跟着“方橙”的视线移动,看到那张符纸的时候,心中已然有难以言喻的颤动。


    香烛燃得差不多,“方橙”收了果盘,这才骑车回桃李村去。


    回家的时候,在门口碰见阿丁婶,“方橙”便把果盘送给她,说自己不爱吃。


    到得第二?日,阿丁婶从镇上买了两斤面粉回来,烙了两碟葱油饼,想着送些过去给“方橙”尝尝。


    谁知等?阿丁婶推门进去,却只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手里抱着女儿孩提时的衣服的“方橙”。


    床榻边,摆着一盆烧成灰烬的炭火。


    阿丁婶手中的碟子哐当当掉下来,惊呼了一声,过去摇了摇“方橙”,依旧一动不动,四肢冰冷。


    这才赶紧出去喊人?,“不好,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方橙在梦里哭得很大声,可?是她控制不了那个“方橙”这一夜的行动。


    这个梦,好长好长。


    两个月后,白茫茫的梦里,方橙看到盛长沣回来了。


    她就在屋里看着盛长沣,可?是盛长沣好像没有看见她一样?。


    刚出狱的盛长沣,理着寸头,有些清瘦,却显得轮廓更?加凌厉。


    他推开门,站在门边,望着人?去楼空的家,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进去。


    他走?到梳妆台边,拿着那张结婚照,指尖摩挲着照片上的笑脸,呆呆看了好久。


    又拿着结婚照走?到床榻边坐下,摸着空无一物的床榻,从白天坐到黑夜,呆呆望着外?面的院子。


    方橙就这样?,在梦里陪着盛长沣过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盛长沣便开始收拾东西。


    “方橙”的丧事是娘家人?帮着置办的,家里的衣物用?品,都收走?烧掉,衣橱里并没有其他东西,有的只是一些以前结婚买的杂物,但也带不走?。


    屋里空荡荡的,盛长沣一个柜子一个柜子打开,到处把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


    搬动梳妆台的时候,在墙角看到一个东西。


    盛长沣蹲下去捡起来,是一串金手链,佛珠混着金珠,是当初结婚的时候,他买给方橙的。


    梦里的方橙还记得,这串手链还在呢,就在春城的家里。


    这般想着,盛长沣已经?收拾完东西,视线一转,方橙又看到了大兴寺。


    她看见盛长沣站在大兴寺门口,而后走?进去,去了偏殿,用?早上从身上搜出来的全部家当,凑起来,给“方橙”点了盏长明灯。


    那串金手链,盛长沣取了一颗佛珠和一颗金珠出来,放在长明灯下面的盒子里,是他拥有的“方橙”唯一的遗物。


    盛长沣站在长明灯前呆了好一会儿,然后便拎着行李出去。


    梦里,最后一个画面便是他拎着行李下山的背影。


    方橙琢磨着,这个时候,上一世的她还住在瑞城乡下。


    而梦里下一个镜头,便是在她上一世乡下的家里。


    梦里的自己躺在床上,似乎是刚生?了场大病,开始转好,面色苍白。


    母亲坐在床边喂她吃药,方橙记得母亲这次回来,就把她带到南边,她好过来,听到这个消息开心的不得了。


    可?是这次生?病,她好像印象不深刻了,只记得母亲后来提过。


    说带她去看医生?,医生?都摇头说没办法,让做好心理准备。


    母亲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心里没办法,去求算命先生?,去寺里求神拜佛,没想到没几天,就慢慢转好了。


    白茫茫的梦里,没有了“方橙”的身体,没有了盛长沣的视角,从家里出来,方橙漫无目的的,也不知怎得,又看到了大兴寺。


    不止大兴寺,她在门口的树下,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橙在梦里快步走?过去,喊了声“妈”。


    安士君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她摸了摸方橙的手,笑着跟她说,“傻孩子,人?能做到的事情,很小,很少。”


    方橙看不到自己,但知道自己在说话,她哽咽着说,“妈,我?……”


    安士君轻轻拍拍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方橙心里突突突的,这小半年一直梦见安士君,却总是说不上话,眼下终于有机会,她有好多话要?说。


    过去的,前世的,现在的,孩子的,还有他们的……


    但安士君说完那话,方橙眼前便又变成白茫茫一片。


    这是方橙最后一次梦见安士君。


    “方橙,方橙!”米润摇晃着方橙,喊她醒过来。


    方橙抬起头,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她抱着米润,看着屋外?的天色,有几丝鱼肚白。


    天亮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方橙抱住米润,这一夜的梦,漂泊得她心里发慌。


    “你们还走?不走?了?”


    旁边有人?不耐烦地说话,方橙才回过神来。


    米润拍着她的肩膀在笑,跟她说,“我?们可?以走?了。”


    方橙擦着眼泪,环顾四周,看到那个老大,看到木屋外?站着不认识的人?。


    “警察来了吗?”方橙问。


    那个老大“呸呸呸”的,还嘱咐外?面的人?说,“走?的时候头套戴着。”


    方橙这才明白,是她和米润走?,李香兰和李桂兰走?不了。


    那个老大说,“人?不能让我?白抓,配合他们兄弟唱双簧啊?”至少得给点辛苦费的意思。


    屋里没看到李香兰和李桂兰,想来已经?被他们移去别的屋子了。


    方橙迷迷糊糊跟着人?往外?走?,来接她们的人?她也不认识,给她们戴上头套,牵着往外?走?。


    直到坐上车,开了好一会儿,又去外?面不知道哪里换了一辆车,这才把她们的头套摘下来。


    这辆车的人?,早就不是刚刚送她们出来的人?。


    等?他们重见光明,方橙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真好彩。”


    前面的人?把包包扔回来给她们,证件和贵重物品都在包里,所以直接就把他们送到机场。


    方橙没想到,会在机场见到盛长沣。


    明明是昨晚的事情,但盛长沣脸上青绿的胡渣,却好像等?了方橙几个月一样?。


    方橙看到盛长沣那一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然后再?也什么都不想,飞奔着朝他扑过去。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盛长沣难得红了眼眶,揉着方橙的头发,把她按在自己胸前,紧紧抱住他,像是要?用?尽全身气力一般。


    她们能出来,托的是当地华裔商会的忙。


    这边的华人?算是团结,各据一方,黑白的事情都做,却又讲所谓的江湖道义?。


    盛长沣昨晚从家里出来,给杜金名打了电话,确认两人?是真的失踪,便马不停蹄给李怀民和自己在香江结交的人?脉通了电话。


    靠东南亚的警方,盛长沣不敢指望,怕他们动作慢,耽误了时机,怕方橙多受一点罪。


    通过几条线,联络上了当地的华人?商会,请当地的老大出动,连夜联系道上的人?。


    那绑匪才给了点面子,点头把她们俩放出来。


    方橙抬头看盛长沣,有些心疼,“花了不少钱吧?”愿意放她们出来,除了给面子,当然也得出钱。


    盛长沣看到她完好无损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已经?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但还是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没事,你慢慢还。”


    方橙“噗”的一下笑了,然后拧了他一下。


    能这么及时飞过来,是因为坐的是李怀民的私人?飞机。


    温明心听说方橙被绑架,紧张得不行,知道李怀民要?和盛长沣,还有杜金名要?过来,也跟着飞过来。


    温明心走?到盛长沣和方橙身边,说,“长沣,差不多把方橙借给我?吧。”


    方橙听到温明心都声音,这才知道她也来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盛长沣,旁边的温明心已经?朝她张开手,方橙当即就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那边米润见到杜金名,劫后余生?,之前所有的烦忧,经?过昨晚,几乎全都释放。


    并非烟消云散,而是因着昨晚的经?历,让她有了更?多勇气面对未知。


    米润拥着杜金名,深深吸了口气,跟他提,“我?想复出。”


    杜金名搂着差点见不到的老婆,说,“好。”


    回去的飞机上,方橙睡不着,靠在盛长沣的肩膀上,跟他说着昨晚的事情。


    方橙说得很平静,没有带太?多个人?色彩,但经?过这么一遭,之前一直没想好的许多事情,倒是逐渐有了答案。


    她和盛长沣说,“瑞城那块地,我?们建个纸品厂吧。”


    “留两个厂房,几条生?产线,做卫生?护理用?品。”


    没有人?会永远富有。贫穷、落后、无助,需要?希望,需要?机会。


    盛长沣和她十指紧扣,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她的手指。


    她说什么,他都点头。


    “还有,镇上上回不是说缺投资吗?”方橙至今也不太?想回桃李村投资,但别的可?以,“过年回去和他们谈谈,我?们投建学校吧。”


    但她有一个条件,“要?叫士君小学,士君中学。”


    (完结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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