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小说 > 虐心甜宠 > 港岛旧时光 > 17-20
    晋江独家|夜游


    孟佳期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沈宗庭。沈宗庭正背对着?她抽烟。


    他烟瘾不算很大, 偶尔也会来一两支。但孟佳期注意到,有女士在场的情况,他不会当着?她们的面抽。


    这时, 他已?经抽完烟,将烟蒂在垃圾桶上方的白沙细石里摁灭, 再丢进“不可回收”垃圾箱内。


    转头一看, 正好和踌躇不定的她四目相触。


    她脸上的犹豫很明显。好像这一刻, 她成了小白兔,而他是大灰狼, 这只大灰狼不知什?么时候要把她这只小白兔吃进嘴里。


    沈宗庭脑中出现这比喻。她可不就?是小白兔?


    方才他从马背上将她抱下来,那?娇躯当真是柔若无骨。小腰更是细得?好像一掐就?会断。


    因为刚抽过?烟的缘故,他声音有点哑有点沉。


    “放心, 多晚都会送你回宿舍。”


    他嗓音的底色永远是调笑的。


    他的眼神?明明那?么漫不经心, 可就?是很容易能将人看穿。


    孟佳期自知被他看穿,瓷白的脸蛋一红。事到如今,她倒有种豁出去的决心。


    上车吧上车吧——反正他会把她送回宿舍。不知怎的, 她就?是相信他, 很信很信。


    孟佳期其实对自己斤两知道得?清楚。她虽然美,但打扮平时刻意往中性风去, 脸上神?色也总是淡淡的, 又清又冷像月光。


    追不到她的男生私底下说她是“木头”,并非全无道理。


    她曾亲眼目睹火辣的Elisa小姐对沈宗庭百般诱惑, 他都一副岿然不动好似柳下惠的模样。其实,Elisa小姐那?样妩媚的女孩, 才是最有诱惑力?的。


    如果沈宗庭是急色之人, Elisa小姐还用得?着?骂他“没有心”?


    心里这般想着?,车已?经开出闹市。向窗外望去时, 两侧皆是低矮起伏的山,茂密的植被在黑夜里像狰狞的、黑黢黢的巨兽。


    再远处则是水天一色。


    吹进窗户的清风,带着?爽意,一种来自自然的原始气息。


    平日里孟佳期所见的港城,正是电影里的那?一个:游人如织的街道,天桥望过?去一眼望不断,挤过?地?铁的白领脚步匆匆。狭窄街道两旁的楼高得?像悬崖,挂在楼外墙的空调密集得?像集装箱,人在一米见方的单间里腾挪


    但沈宗庭带她所看到的港城,完全是另一副模样。隐藏在寸土寸金地?域里的马场,还有眼下这绵延的、尚未开发的土地?。


    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有权势的人,占据现实生活中最顶级的资源。无论是社会资源还是自然环境资源,生态资源。


    车在绵延的丘陵、海天一色里开了很久,穿山,跨海。


    孟佳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实在是太过?疲累。


    司机开到地?点,习惯性回头,正要告知沈宗庭一声,却见沈宗庭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司机赶紧噤声,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孟小姐不知何时睡着?了。


    “你先去休息,把车钥匙给我就?好。”很快,司机手机屏幕亮了下,接收到了沈宗庭的这条消息。


    司机回了一个“是”,下车轻轻带上车门。


    孟佳期的睡姿很规矩,头轻轻歪到一边,双手放在膝盖上。这个姿势不免暴露了她一侧脆弱的肩颈线,蜿蜒地?没进她的柔软毛衣里。


    她今天穿的毛衣是宽V的款式,恰好露出胸前的锁骨,突兀又伶仃,很优美的形状。


    美丽的人儿连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是女娲精心雕琢的。


    大概是她的睡姿看起来太松浅,沈宗庭闲闲地?琢磨了一会她什?么时候会醒。或许是三分钟,或许是半小时后。


    三分钟后。


    沈宗庭忽然冒出一点儿少年?心性,修长?的手指在她挺翘的小鼻头下探了探。


    温热的呼吸。她连呼吸,都带着?玫瑰的馨香气息,让人联想到悠长?又惬意的午后。


    她睡得?很熟,像个小孩。


    沈宗庭在心里哂笑一声,忽然也有点想睡。


    于是他阖上了眼睛。


    眼皮有种沉重的熨贴感。就?这一刻,沈宗庭忽然觉得?,身边有个人,也挺好的-


    孟佳期也不知道是怎么醒过?来的。


    她醒得?很突然,身体颤了那?么一下,就?醒了。醒来时,眼睛还有些适应不了眼前的黑,四?周的静寂让她恐慌,不知自己睡在那?里,醒来又在何处。


    “沈宗庭?”她失措下叫他的名字。


    过?了一瞬,身旁有男音传来,懒洋洋的,带着?独特的低哑质感。


    “我在啊。”


    他说,他在啊。


    很久以后,孟佳期再回忆这一晚,总是很喜欢。后来他们有过?很多刻骨铭心的夜晚,彼此嵌入到负距离,但在没有这一夜,他这一声“我在”更好了。


    她好希望,沈宗庭能一直在。


    “现在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孟佳期揉揉朦胧的眼睛,开始伸手去大衣口袋里掏手机。


    “这里是马场。时间我也不知道。”沈宗庭声音带着?两分喑哑。


    他伸手按了按车顶灯的按钮,一束暖黄的灯光亮起,温和不刺眼。


    孟佳期摸了摸脸,只觉得?脸都睡得?发潮发热。眼角余光里,沈宗庭似乎也是一样的,原本就?懒倦的模样,显得?更倦了,额发也有些乱。


    “你刚刚也睡着?了?”孟佳期诧异。


    “嗯。你睡得?太香。”沈宗庭淡淡地?说。他其实没别的意思。他的睡眠时好时坏,近来不太好。方才那?一场睡眠,竟是近来睡得?最意犹未尽的一次。


    孟佳期却以为他是说,她睡觉耽误了剩下的行程,一下子?觉得?歉意起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好晚了。”她感叹一句。“是不是耽误你时间?”


    “怎么会。难道不是互相‘耽误’?”沈宗庭开玩笑似地?说。


    他本来就?是闲人一个,哪里有耽不耽误一说。


    这个“互相耽误”用得?很有灵性。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互相消磨时光。


    孟佳期笑起来,那?点子?歉意消散无踪。


    她心里默默地?说,她永远不会把和他度过?的时光算成是“耽误”的。明明这么开心。


    两人下车,这里远离市区,夜如黑雾那?般浓稠。天上一勾下弦月,地?上铺着?一条鹅卵石小路。因为下雨的缘故,鹅卵石很湿,迎着?月光的一面,闪着?鱼鳞样的光。


    两人沿鹅卵石小路朝马场大门走?去。


    晚风携着?绿草的湿润气息涌进鼻腔里,孟佳期舒服地?深呼吸。


    “别吸这么大一口气。”沈宗庭忽然提醒她。


    “嗯?”她微有疑惑。


    “闻到臭味了吧。”沈宗庭笑笑。


    “闻到了。”孟佳期用手捏住鼻子?。谁能想到,跟在湿润的绿草气息后的,是新鲜马粪的气味,似有若无。


    “好臭。”她捏着?鼻子?说。


    “是有点臭。”沈宗庭看她皱着?鼻头的表情,莫名觉得?她很可爱,唇角挑起。


    他们沿着?鹅卵石小路走?过?宽阔的马场,走?到马厩前。马厩里头有一排排的格子?间,分列在通道两侧,通道尽头用一把大锁锁着?。


    沈宗庭伸手摸一摸马厩的门,才发现上头挂着?好大一把锁。


    “等?等?,我没有马厩的钥匙。”黑夜里,他温和的声音响起。


    “你没有?”


    “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晚来这里。”沈宗庭笑。


    平时负责给他开马厩的马夫都睡下了。


    “我去问?他们拿钥匙,你在这等?我一下。”


    孟佳期于是在原地?等?着?,看沈宗庭一手插在立领夹克的口袋里,朝马夫们的小屋走?去,很快,他挺括的身影被小屋的阴影遮住,没入夜色里。


    他说,这是他这么晚第一次来马厩。还是同她一起来的。她还是同他拥有了第一次。


    似乎,上天对今晚的她格外眷顾。


    再度回来时,沈宗庭手里提了一盏马灯,微弱的、四?散的光线,正正好照亮他身前的一块区域。他穿的夹克是羊绒的面料,被马灯一映,有一些短短的、毛茸茸的边,给人一种温暖的厚重感。


    正如今晚的他本人。


    他让孟佳期走?在他前头。她照办了,走?进马厩里,有干草和谷物混合的气味,微弱的粪便气味。马厩长?长?的看不见尽头,每一个格子?间里都住着?一匹马,孟佳期粗粗目测了一下,这儿起码有上百头马匹。


    “这些都是你的马?”孟佳期好奇地?问?。


    “嗯。只是一部分。”


    一部分——可是这里的马儿已?经这样多。她第一次去马场时,得?知梁风忻拥有十二匹马,都觉得?风忻是个马中富豪,现在看看,简直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沈宗庭就?是那?个天外之人。


    或许是看出她眼中的惊讶,沈宗庭耐心地?和她解释。


    “有些马是买来消遣的,它们也是适合我骑的马儿。有些是买来收藏,有些是买来参加比赛。每年?在竞价赛马中胜利能赢得?奖金。”


    他尽量说得?平常。要等?以后,孟佳期才明白,沈宗庭拥有的马儿就?和他的衣服一样多。


    他玩马球时,骑着?温驯、易听从指挥、平稳而充满爆发力?的温血马。


    他玩马术中的盛装舞步项目时,会骑高大的、皮毛闪闪发光的纯种卢西?塔尼盛装舞步马。


    此外,他畜养大量的竞速赛马,配套最高级的训马师和骑师,用于参加各大马术比赛,比赛的奖品是丰厚的奖金。沈宗庭“醉翁之意不在酒”,参加比赛看中的不是奖金,而是由此带来的沈家的声望。


    沈宗庭低声和她解释各种马匹的区别,两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惊醒了一些马儿,有细微的窸窣声和马蹄碰在木板上的声音。


    再仔细听,还有马匹咀嚼干草的声音。孟佳期很快被这匹吃“夜宵”的马吸引了注意力?,走?到它的栅栏前,和它隔着?栅栏对望。


    沈宗庭将马灯举高了一些。于是,她看到这匹马儿闪亮的深红棕色毛皮,长?长?的睫毛和棕色的眼睛。它棕色的眼睛显得?异常温柔,正和蔼地?注视着?她。此外,它还有茂密的、飘荡的鬃毛,这让它显得?俏皮又可爱。


    “它好漂亮。”她由衷地?惊叹。


    “你可以摸一摸它。”沈宗庭看出她的喜悦,低声。


    “不会咬我?”她有些迟疑。


    “不会。你摸摸它的面脊,它咬不到你。你还可以摸它的脖子?、它的耳朵。”


    于是她就?真这么做了。她闻到了马儿身上特有的气息,温暖的皮毛的味道,呼吸是燕麦味的,它鼻口上的肌肤柔嫩敏感,脖子?的肌肤既温暖,又滑溜溜的。


    通过?手掌和马匹相触碰的地?方,她似乎感触到马儿跳动的筋脉,那?种奇异的感受无以复加。


    在这个黑漆漆的夜晚,有人举一盏马灯,教她如何抚摸一匹马。


    “它的呼吸是燕麦的味道,还有青草的味道,我好喜欢。”


    孟佳期仰头,眼睛亮晶晶的,天真的神?情使得?沈宗庭觉得?,她很像个小孩子?。


    很乖的、见到糖果就?会喜欢的小女孩。


    他已?经见过?她很多别的模样了,格外珍惜她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开怀的模样。他脑中冒出一个词,玉雪可爱。


    “你看,它的耳朵朝前竖着?,这是表示友好的姿态,说明它也很喜欢你。”


    “是吗,我也很喜欢它。”她小小声地?叫了起来。


    这时,马灯的光线更亮了一些。原来是他靠得?她更近了。近得?到她看见灯光浅浅勾勒他的轮廓,挺鼻薄唇,眉梢带着?他惯有的气息,既温柔又痞。


    “你喜欢。所以你应当拥有。”


    “所以佳期,我可不可以给你买一匹小马?”


    原来,这句话是在这儿等?着?她的。


    他反复地?问?过?她,“想不想”,他知道她想要,也知道女孩特有的羞耻心像封带紧紧扎住她的嘴,知道她自认为的“阶层差距”不能让她接受一匹马儿作为礼物。


    所以他到她办公室楼下等?她。所以他换了亲和的夹克,换掉了劳斯莱斯的车,所以他和她说了很多话,带她穿山过?海,奔驰在夜风里,在黑漆漆的夜晚,来游一次马厩。


    他教她抚摸马匹,替她举马灯。


    后来的孟佳期,每每怀疑沈宗庭不曾对她有过?一分喜欢时,总是反复地?、反复地?将这晚的情景挖掘出来,用他这时的温暖,支撑着?她。她心里一次次地?,要沦陷,要堕落。


    她真的,没法不喜欢沈宗庭。


    这一刻她说不出话来,鼻子?很酸很酸。似乎小时候那?些没有得?到的东西?,竟然在这一刻有了小小的圆满。


    想要吗?


    想要。


    让她圆满的竟然是沈宗庭。这一刻,孟佳期顺从本心,点了点头。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就?这几?天,我们抽个时间去国?际马匹拍卖中心。”他低头,在马灯的映照下,女孩鼻头微红,让他一瞬间,有轻轻刮过?她小鼻头的冲动。


    他垂在腿侧的另一只手动了动,没有抬起。


    “走?吧,现在该很晚了。”


    沈宗庭说。


    孟佳期从马厩出来,看沈宗庭把马厩的门锁上。这一夜繁星漫天,她好像来了一场爱丽丝的仙境梦游。


    往回走?时,她微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沈宗庭以为是她仍窘迫,有意无意找一些话题和她聊。


    “有了小马以后,你很快就?会觉得?痛苦了。”夜幕里,沈宗庭的声音像大提琴最低的音腔,低沉舒缓。


    “痛苦?”她不解地?看着?他。有了小马之后,她开心还来不及。


    “到时候,你就?不能当个来了喂两根胡萝卜、把小马骑出一身汗后拍拍屁股就?走?人的自由人了。”


    “你得?操心马儿的吃喝拉撒,小马出汗了,你还得?给它洗得?香香,给它刷毛,给它铲马粪,它有个头疼脑热还得?彻夜照顾着?。小马心情不好,再给你来个窝心脚。”


    他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脸上现出两分回忆之色。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她身边,他总是能打开话匣子?,有很多话想同她说,想看她因为他的话而展现的诸多情态变化,会因为他开玩笑而笑得?甜蜜,因为他逗她而小脸羞恼。


    明明他一向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这些都是甜蜜的负担。”孟佳期歪一歪头,笑得?露出一排贝齿。“听你的语气,以前你养过?马儿,被马踢过??”


    “是。因为我爸爸说,没有亲身养过?马的球手,不会成为一个好球手。他要我在马场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和马夫们一起,负责给马儿钉蹄、翻垫料、换马鞍和水勒”


    “怪不得?,你会成为一个好球手。”孟佳期想起那?天他在马球场上驰骋的英姿,既骁勇,又带着?几?分他独有的懒散范,很是迷人。


    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家人。


    他说,“我爸爸”。他是不是从家庭里承袭到许多好的礼仪、好的教养,又是什?么样的家庭氛围,能养出像他这样的人?


    孟佳期隐隐想知道,却不能追问?,追问?是冒失的。恰好到这里,这段鹅卵石小路走?完了,沈宗庭也不说了。


    “你把马厩的钥匙还给马夫了?”孟佳期问?。


    “没有。我放在马厩门旁边的花盆里。”


    这种事也真是他会干得?出来的,这么重要的钥匙,随随便便丢在花盆里。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孟佳期心思细腻,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其实原本沈宗庭的谈兴很高,但说到“他爸爸”之后,就?变得?沉默了。


    两人回到车辆停泊的地?方,沈宗庭打电话让休息够了的司机出来开车。这时,孟佳期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陈湘湘打来的电话。


    孟佳期也没多想,以为是陈湘湘有急事找她。


    “喂?”电话那?头,传来陈湘湘火急火燎的声音。“哎呀嘛,你总算接电话了!!期期你是不是被哪个坏男人勾走?了?怎么还不回宿舍?今晚是打算夜不归宿了吗?”


    自从两个女孩一起去吃过?避风塘炒蟹后,革命友谊是一天好过?一天,聊天打屁、用词越来越不拘小节,越来越狂放。


    而且她这手机一向漏音。孟佳期扭头看一眼沈宗庭,见他站在那?里,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就?知他全部听到了。


    羞恼。


    “好啦湘湘,我只是出来,和沈先生一起看马匹”她小小声地?解释。


    “啧啧,看马匹,现在市面上老男人的手段越来越多了。你别被骗了,长?这么好看一张脸蛋要有防备心啊。”陈湘湘松了一口气儿,但还没完全松,絮絮叨叨地?叮嘱她。


    孟佳期发窘。她怎么不知道陈湘湘还有隐藏的老母亲属性?


    “先不说了我就?回去了,拜拜。”她捂住手机的外放口,迅速地?把电话挂掉。


    一直等?上车时她脸都还是红红的。


    先前沈宗庭让她上车来这儿她就?犹豫过?,再加上陈湘湘这一通电话,岂不是更“证实”了她的警惕心?


    明明,她还是很放心沈宗庭的。


    轿车启动,车灯破开浓重的黑雾,沿原路返回。


    孟佳期脸色发烫,偷偷地?在车窗里去看沈宗庭。没想到,沈宗庭正好望向车窗。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窗上的倒影里相遇了。孟佳期能形容出很多人的眼睛,他们的眼形、眼神?,可永远形容不出沈宗庭的眼睛带给她的感觉,更描述不出,他眼睛注视着?她时,她内心的颤动。


    这一刻,沈宗庭的眼睛让她想起《悉达多》里的词句。


    “悉达多,俊美的婆罗门之子?在婆罗双林和无花果树的浓荫下”


    “他温柔凝视河水河水以绿色、白色、透明和湛蓝的双眼回视他。”*


    “流光魅影在他眼中闪耀,星辰月亮在他心中运行。”*


    沈宗庭的眼睛里,好像有大千世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刚刚,我舍友那?是开玩笑的。”孟佳期移开眼睛,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上一句。


    “你舍友说得?对,”沈宗庭笑了,他倾身,凑近她的耳朵,声音低沉如擦过?她耳膜的大提琴音腔。


    太近了,近得?她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微热气息,甘洌的,带着?他独特的冷而凉的印记。


    “小心一点,别被坏男人骗了。”


    那?一刻,他眼神?闲闲地?瞅着?她,唇角勾着?,坏得?不行,简直适合去演电影里亦正亦邪的反派。


    孟佳期很想问?,你呢,你是不是坏男人?


    我要是被你骗了,怎么办啊?


    “所以你呢,你是不是坏男人?”孟佳期抬头看他,那?双既妩媚又天真的眼睛,含着?轻佻,不自知地?勾人。


    礼物


    “那你觉得呢?”沈宗庭眼神浅浅研磨她轻佻的神态, 格外喜欢她眼角那抹潋滟,反问她。


    “”


    “你是坏的。”孟佳期应得飞快,同时垂下眼帘。


    她顶着这样一张脸, 不是没被正经的男人追过,其中也不乏商贾巨富, 但?都气度沉稳, 有理有节, 绝不像沈宗庭这样,浑身一股子浪荡懒痞的气息。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大?抵她就是喜欢他这般浪荡的,那些稳重如山的男人,她反而没?什么感觉。


    大?抵, 她要?被他吃得死死。


    “嗯, 我也觉得,我是个坏人。”沈宗庭缓缓道。


    “坏男人”和“坏人”的概念似乎不一样,他没?说自己是个“坏男人”, 但?他承认自己是“坏人”。


    在这一瞬间, 她听出他声音里的沧桑,这沧桑背后有故事, 语气带一点莫测的高深。


    似乎, 和方才?那种调侃的氛围又不一样了。


    这一刻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说是坏人”?但?她忍住了去探究的愿望。


    因为?她察觉到, 这一刻,沈宗庭并不想多说-


    沈宗庭果?真信守诺言, 将她送回宿舍。


    他执意让司机将车开进学校里, 直开到她的宿舍楼底下。


    奔驰在校园车行道上?横冲直撞,雪白灯光照亮宿舍区两旁的灌木丛, 很有些大?摇大?摆的架势。


    “不用送了。”孟佳期低声。


    “现?在是深更半夜,就算是校园,也不安全?。”


    “再见。”


    她已经走出几步,听到身后一声散漫的“再见”。那语气,似乎是盼着同她再见的。


    她也一样。她盼着和他再见啊。


    孟佳期回到宿舍时,宿舍静悄悄的,陈湘湘同学也已进入酣沉的梦乡。她简单地洗漱,上?床睡觉。


    这一觉酣沉。


    还做了个梦,梦里有沈宗庭。


    大?抵是夜游马厩时他同她贴得太近,近得他清浅的呼吸都要?抚到她面颊上?,一向“纯洁”如她,竟然做了个有颜色的梦。


    梦里她把胡萝卜喂给小马,转过身。沈宗庭一手举着马灯,一手扣住她后脑勺,眼眸幽深,浅浅描摹她的唇,低声。“嗯,期期猜对?了,我是坏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扣住她后脑勺的大?掌用力,发狠地吻过来,柔软的薄唇攫着她的,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席卷。


    她纤薄脊背被迫贴到马厩的铁栏上?,烙得背后一片冰凉。她慌乱地要?挣脱,却被他越按越紧。


    那盏原本被他提在手里的马灯更是摇摇欲坠,直到彻底地倾斜,被摔落在地,莹莹的光从他手中落到地上?,而他们在黑夜里,她双膝微微分开,承接着他


    不要?。不知道她是在梦里挣扎还是在现?实挣扎着、抗拒着,总之,熟睡中她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有一种从楼梯跌下来的失重感。


    然后,她就醒了。


    她醒时,像揣了一只雏鸟,那雏鸟好像要?破出她的胸口?。就连脸颊都在发烫。


    这是怎么回事?孟佳期不由得抹了抹唇,好似沈宗庭的唇还印在她的唇上?。


    紧接着,羞耻感将她淹没?。孟佳期暗暗咬住嘴唇,不知是不是最近激素分泌旺盛,否则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样写实的梦境让她觉得羞耻,忙忙掀开被褥,纤长手指按着有些酸疼的太阳穴,修长细嫩的脚趾踩在铁质栏杆上?,准备下去洗漱。


    真是没?脸见人。


    听到孟佳期下床的声音,陈湘湘先跳起来,站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陈湘湘看到,她的大?美?女舍友正穿着一件雾霾蓝的纯棉长睡裙,蓬松的长发还乱着,睡裙隐约盖住的轮廓让陈湘湘几乎挪不开眼。


    啧啧,她忍不住感叹。孟佳期天天藏起她这么好的身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你干什么啦。”迎着陈湘湘的目光,孟佳期有些羞赧。


    她没?穿文胸,睡裙下圆挺的轮廓若隐若现?,她忙忙拿过一旁的抱枕,挡在胸前。


    陈湘湘笑得暧昧,伸手去拨佳期胸前的抱枕。


    “你挡什么挡?”


    “怎么啦?难不成沈先生揉你这儿啦?”


    熟起来后,陈湘湘越发荤素不忌的,横竖佳期这么个大?美?人儿,沈先生又不是柳下惠,他忍得住?


    “你说什么啦”孟佳期羞恼,小小声地叫了起来,胸部涌起一阵奇异的酥麻,同时用抱枕的尾部去打自己的“好舍友”。


    脑中想起的,却是昨夜的一幕。当时她扭过头去看他,他离得她那么近。那一刻她脑中不是没?冒出过荒谬的念头,总觉得下一秒,沈宗庭要?抬起手,浅浅地抚摩她的脸颊。


    还有梦境里,他吻过来,发了狠。


    但?是,怎么会呢。沈宗庭应该是个性冷淡。若他喜欢柏拉图式的爱情?,那她同他搞纯爱也很好。


    “你昨晚上?回得这么晚,真不是他把你带去吃干抹净了?”陈湘湘理直气壮。


    “不是。”孟佳期摇头。“他带我去看了他的马场,还说要?带我去国际马匹中心,给我买一匹马。”


    “买一匹马?!!!”陈湘湘叫了起来。“期期啊,这个男人一定对?你有意思。”


    “你也觉得他对?我有意思,对?么?”孟佳期的声音忽然放得很低。


    “以?我做新闻记者这么多年的经验,我百分之百肯定。”陈湘湘举起右臂放在胸前,一副十分肯定以?及确定的模样。


    这不是有意思,是什么?孟佳期心底有个声音也这么说。


    她怕他对?她有意思,因为?她还太弱小,没?有足够的家庭背景和个人实力去爱他,不知道如何给他回应。


    她更怕他对?她没?意思。若在她最鲜妍的、如枝头鲜花春绽一样的年纪,他都没?意思,还能指望他什么时候对?她有意思?


    这令人柔肠百转的爱情?啊。


    “佳期,但?你为?什么看上?去,有点不开心呢?”陈湘湘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她眼睫垂下,神情?很是哀婉。


    孟佳期轻轻吸了吸鼻子。


    “我没?有觉得不开心,我只是在想,送回什么礼物给他好。”


    “送礼物?”陈湘湘一怔。“你要?给他送礼物吗?可?是沈先生那样的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啊。”


    “他是什么都不缺。但?我不能什么都不送。”孟佳期执拗地说。


    这时她还抱有一种幼稚在里头,她不想面对?沈宗庭,只能说“谢谢”和“对?不起”,她还想说更多的话。


    她不想只能单方面地接受他的礼物。


    如果?说,这是男女正式开始交往前的暧昧和约会阶段,那她想在这个阶段,把基调定下来——同他平等地相?爱,就如校园里所有谈恋爱的男女一样,在约会当中,男人负责百分之七十的花销,女生负责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然后在七夕节、情?人节互相?送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陈湘湘看着她静静思索的表情?,恍悟似地点点头。


    “你说,我给他送什么礼物好?”孟佳期认真地咨询陈湘湘的意见。


    “一条手织围巾?不行不行,这好俗气。”陈湘湘说完之后,又立马否定了。


    不过,这倒是启发了孟佳期。她略歪一歪头,暂且忘却了方才?的羞涩,丢掉怀中的抱枕,双手抓上?陈湘湘的肩膀,轻轻摇晃了下。


    “我知道要?给他什么回礼了。”


    孟佳期想到的回礼是她亲手给他定制一整套男士正装。


    话说起来,孟佳期自幼跟随着孟良打下了坚实的剪裁基础,终于发挥了它的威力。经由她手的设计图,得到了客户的一致好评。


    工作室那边给她源源不断地发来了新的设计单,孟佳期能接多少接多少,实习结束后下班回来熬夜加点地画,日积月累下,也积攒了一笔丰厚的资金。


    正好把这笔钱拿去买制正装用的布料。


    “湘湘,下周你陪我去浓水街棚仔市场买布料,我要?送一套手工定制的正装给他。”孟佳期就这么决定下来。


    “好呀!我好期待你做出的大?衣。穿在沈先生身上?一定很帅。”陈湘湘兴致冲冲地说-


    第二天,孟佳期便收到一条他的消息,他问她想不想看马匹拍卖。孟佳期说“想”,他便让她周三晚上?抽出时间来,届时他会派司机在瑞纳士集团大?楼楼下等她。


    周三,孟佳期特地早早地将手头的工作忙活完了,又请了假,下午先回宿舍洗澡吹头发,穿礼服,隆重得像是参加晚会。


    衣服也是她新买的,最近她一直在蹲Outlets的GUCCI补货,还真被她蹲到一件真丝绉绸衬衫和一条草绿开衩半身裙,咬咬牙以?五折的价格买了下来。


    在身材上?她也是占了些福利的——这些断码的衣服,寻常人穿不来,但?她身形高挑,宽肩窄腰,穿着正好合适,可?以?捡便宜。


    接近零度的天,她化着淡妆,穿着衬衫和半身裙,再披着她的ZARA快时尚大?衣,踩着高跟鞋,上?了沈宗庭司机的车。


    她经过的地方,路人频频回头看她。


    准备下车时,她从包里取出化妆镜,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她今天,很想给沈宗庭一个好的look。


    她的小心思没?有被辜负。当拍卖中心将她引至沈宗庭定好的VIP包间时,沈宗庭正坐在沙发上?,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迎着他的视线,她踩着8cm高跟鞋,忽然不知道怎么落脚,好似一下子成了安徒生笔下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


    沈宗庭并不掩饰他的视线,他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她,眼中欣赏的神色表露无遗。


    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盛装打扮。


    虽说上?次在港大?剪彩仪式的那次,她也有认真打扮,但?一来那时是在学校里,她的打扮透着脆生生的学生气,不像现?下这般,既有少女的轻盈甜美?,又有女人的妩媚柔婉。


    再说了,当时他对?她还没?如此?深的印象,只把她当成一个见过寥寥几面的陌生人,几乎没?认真在意她的打扮。


    现?下细细看来,她身材好,也是真的会穿,穿得也大?胆。


    那件草绿开衩半身裙,他在GUCCI去年的秀场上?见模特演绎过,如今再看看孟佳期的演绎,竟觉得她比模特演绎得更胜一筹。


    窄窄的腰身,极致的腰臀比,锋利的开衩下两条美?腿若隐若现?,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想要?去探寻。


    她穿得既不显山也不露水,全?身裸露的肌肤,除却小腿就是这一抹开衩下的美?景,美?得大?气端庄。


    她越是端庄圣洁,也越让人想看她褪去外物之后,只能由亲密的人所见的那部分婉转、妩媚和风情?。


    看到他眼底的欣赏,孟佳期觉得羞赧,更觉得欣喜。


    她喜欢他的目光,似乎没?有任何邪念——不是那种她被打量着就会浑身不适的目光。


    “来了?先看看图册。”他朝侧边让了让,把茶几上?一本厚厚的铜版纸图册往沙发空的一侧推了推。


    孟佳期在距离他有一个空位的地方坐下,捋平裙上?的褶皱。


    她拿起图册,仔细翻了翻。今天拍卖的27匹马,马儿的身长、腿长、血统溯源、种类、祖先曾获得的荣誉、性格等等,全?都清楚明晰地写在拍卖图册上?,还附有大?量精美?的插图。


    早在决意接受沈宗庭的礼物后,孟佳期就穷尽自己搜集资料的能力,了解了挑选马匹的准则。


    她已经初步了解到,马球马是所有马儿中最难得的一种,因为?只有马球是马术大?类中的团体?比赛,会发生冲撞,所以?一匹好的马球马,必须集各种优点于一身。


    主流的马球马品种是纯血马或夸特马,高度比马术马要?矮一些。


    正当沈宗庭觉得有必要?讲解下马球马的选择标准后,却发现?孟佳期翻着图册看得飞快,似乎已经针对?拍卖认真做过功课。


    他不觉勾起唇角,对?她的欣赏又多了三分。


    无论何时,她都是这般妥帖、聪慧,认真对?待生活的每一件事。


    “有你看中的马匹吗?”距离拍卖还有十五分钟开场时,沈宗庭询问。


    “嗯,这匹和这一匹。”


    孟佳期修长的手指指住闪闪发亮的铜版图册,将那两页翻给他看。


    而这两页上?的马匹,也是先前他粗粗浏览过图册后,觉得最适合她的。


    这两匹马的硬件条件基本相?同,高度合适、血统合适、马龄合适。唯独在价格上?差异比较大?。


    这差异是因为?毛发和颜色。起拍价170万港元的小马是一匹小棕马,毛发浑身皆棕,是很常见的马匹品种。


    另一匹小马,就不一样了。


    图册上?,它的身体?是白银一样的颜色,似乎在阳光下闪着缎子一样的亮光,鬃毛的颜色像蜂蜜,拥有长长马睫的的眼睛显得那样莹润,就连头颅、面脊的线条都美?得惊人。


    美?则美?矣,价格也贵。起拍价竟然到了五百万港元,是另一匹小棕马的两倍还要?多。


    而且,起拍价只是起拍价,若是有多个买家竞价,马的价格只怕会水涨船高。


    想到这里,孟佳期很快做了决定。


    “我要?这匹小棕马。”她指着小棕马的图片说。


    “不,”沈宗庭摇摇头,肯定地说,“我要?给你买这匹小银马。”


    说这话时,他眼睛是看着她的。


    他看得出来,她多么喜欢这匹小银马。光是看着小银马的图片,她的眼睛就在闪闪发光,好像变成了看见金子的小龙。


    很多时候,她都是淡淡的,没?有对?一件事物的特别偏好和厌恶。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出,她对?某样东西有“渴切”,露出渴望和想要?得到的神情?。


    就冲这一点,他想满足她。


    拍卖会(二更)


    他要给她买小银马么?


    “不, 我觉得小棕马性价比更高。”孟佳期摇摇头。


    小银马好看是好看,但因颜值而起的溢价太高了?,从一个理性经济人的角度来?看, 一点都?不值得。


    “佳期,”沈宗庭叫她的名字, 孟佳期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 他一双黑眸格外幽深, 里头映出两个小小的她。


    一时间,孟佳期看着他眼里她的倒影, 有些?失神。


    “我不关心价格,我只关心你更喜欢哪一匹。你更喜欢小银马,所以你就该得到更喜欢的那一匹。”


    他口吻笃定, 不容辩驳。


    “可是”


    孟佳期为难地开口。


    原以为那句“你想要吗”,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要”,已?经是极致, 但沈宗庭总有办法, 让她更深、更深地沉溺下去,沉溺进这片名叫“沈宗庭”的深渊。


    一霎间她想起一句话, “人的一生, 真的需要片刻奢靡。”*


    就像每一个女孩,在七夕和情人节收到玫瑰花都?会感动, 在婚礼要穿漂亮的白色婚纱,要越大越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 要心爱的人带自?己去一次乐园坐旋转木马。


    有时候, 人是只靠这些?瞬间活着的。


    她心口因为他的话而泛起一阵热意。不知?多少次,她在“双十一”和“六一八”登上橙色软件, 看中的商品款式一样,唯独颜色不一样。


    在两种颜色的商品里,她中意的那个颜色,通常要贵一些?。她纠结再?纠结,选择了?更便宜的、颜色并非她最喜欢的一件。


    普通的、堪称清贫的出身,让她习惯性地考虑价格。


    而他不要她考虑价格,只要她喜欢。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真情实意地用金钱“宠爱”过了?。本质上,她很理解那些?发誓要“富养”女儿的父母。


    因为被富养过的女儿,拥有过名贵包包,穿过名牌的小皮鞋,坐过宝马车,有足够的底气和眼界,才不会在长大后,被男人的一点好骗走。


    自?初中时起,孟佳期就一直拼命抵抗物质对她的诱惑,不断勉励自?己要靠正当手段获取物质利益。


    等她能够合法打短工的年纪,她独立赚钱,开始攒钱,像蚂蚁搬家似的,淘遍Outlets和某品会,逐步给自?己买一些?牌子货,打算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富养”。但,无论?长大后能赚到多少钱,淘到多好的轻奢品打折款,她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过了?因为衣物寒酸而敏感自?卑的年纪,也永远不可能弥补那时敏感自?卑的自?己。物质的丰盈永远比青春期到来?得更迟,人在最需要钱的年龄又?最没有钱。


    因为沈宗庭的这番话,一瞬间孟佳期觉得,她能和她缺衣少食、并不丰裕的前二十年和解了?。


    她正思绪纷扰时,忽然有人礼貌地敲了?敲门。


    “进来?。”沈宗庭淡声。


    一只穿戴着白手套的手握住门框,细致妥帖地将门推开。来?者?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士,两鬓灰白,眼尾有细细的褶,看起来?是某位勋贵人家的管家。


    “沈先生晚上好。打扰您了?。”


    “晚上好。”沈宗庭礼貌颔首。


    “沈先生,是这样的,这不特特过来?和您打声招呼。今天我家二少爷看中了?26号小马,想拍下来?给未婚妻温小姐当订婚礼物,还请沈先生成人之美。”


    原来?,新诚置业的乔二少爷和温家小姐从小青梅竹马,情意互通,在这即将结婚的档口,二少爷正发愁给温小姐送什么订婚礼物。


    温小姐看来?看去,才看中了?这匹小马,特地让管家来?和今天在场的买家打招呼。


    管家说明来?意后,就站在一旁静等沈宗庭的回答,同时,管家的视线也扫到了?一旁的孟佳期,孟佳期气质出众、五官绝伦,有种别?具一格的美。管家先是惊艳,后是纳罕。


    不是说,沈家那位看似温和,实则最为冷心冷性,凉薄无情,身旁从来?没有女伴吗?


    那这位小姐是?


    孟佳期自?然也察觉到了?管家的打量,她不动声色地受了?。


    她在一旁静静听?着管家的话。管家口中的26号小马就是这匹小银马。


    果不其然,在拍卖会尚未开始之前,颜值出众的小银马就被许多买家盯上了?。


    孟佳期一听?说有豪门少爷想拍下来?给自?己的未婚妻,正想扯扯沈宗庭的袖子,顺水推舟说不要这匹小银马了?,谁知?,沈宗庭拿起一旁的图册,看了?一眼。


    沈宗庭:“很不巧,26号我也看中了?,”


    “这”管家的声音带上了?两分为难的意思。


    “别?的马我可以让,这匹不行。”沈宗庭语气温和。


    “沈先生向来?慷慨,最喜欢成人之美,您看在我老爷的面子上,就”管家为难道。


    沈宗庭勾着唇笑了?笑。


    “就算看在你们家老太爷的面子上,也不行。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回去告诉你们二少爷,这匹马花落谁家,拍卖场上见真章。”


    “是。”管家只能回去复命。


    管家恭敬地退出包厢门,顺手带上门。


    眼看管家离开包厢,孟佳期低声:“其实我觉得,不如把这匹马让给他们。那位温小姐,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这匹小银马。”


    孟佳期的本意,既是成人之美,也是找一个台阶下。


    “不行。”沈宗庭语气坚决,反问她。“温小姐喜欢,难道你不喜欢吗?”


    孟佳期一怔。


    温小姐喜欢,难道她不喜欢吗?


    她也喜欢。


    沈宗庭:“为什么要把自?己喜欢的拱手相让?”


    “既然都?想要,公平竞争就是,价格是公道的。”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


    沈宗庭本来?是个无所谓的人。


    如果今天是他一匹看中的爱马,另有人想拍走,他估计挥挥手就同意了?。但是,孟佳期看中的,又?和他看中的不一样。


    她看起来?就是那种,物质不是很丰足的女孩。


    物质不丰足,所以她也在一点点克制自?己的物欲。从和她的点滴接触看来?,她克制得很好,收放自?如。


    但是,不知?为何,他不想她再?克制。就如那天他对梁风忻所说,她应当得到最好的。


    他想给她最好的。


    孟佳期仍想再?说什么,这时,舒缓悠远的背景BGM响起,拍卖会正式开始。


    透过包厢的单向玻璃,孟佳期看到,那一块U形的拍卖区域,有打着金色领带,梳着大背头的拍卖官走上了?主席台。


    台下的软包座椅上,前排坐着不少正装人士,标准的西装三件套,打折工整的温莎结梳大背头,一看就是商业名流。


    “我们不用下去吗?”孟佳期发问。她一直以为他们也要坐下去举牌竞价的。


    “不用,”沈宗庭坐在沙发上,骨节清棱的手指件间着一只薄胎瓷杯,品了?品杯中香茗。


    “我已?委托代理人竞拍。”


    激烈的拍卖仪式很快开始。孟佳期看得目不转睛。在那小小的U形台上,工作人员牵出马匹,在台上展示。


    不得不说,港城国际马匹中心这晚拍卖的马儿都?是上流货色,每一匹都?有它们的优秀之处。


    有的是血统优秀,马儿的母亲曾在某某马术大赛获得金奖,父亲曾在某某大赛中凭借着“盛装舞步”一举成名。


    有的是样貌好看,训练成绩优秀。淡金色的马身,像金子一样的颜色,四肢修长,块块肌肉隆起,马尾密实如瀑布。


    台下不断有人举牌加价,电话委托们一边用耳朵和肩膀的空隙夹住电话,一边飞快地记录着数据,一边不断举牌。


    至于台上那个扎着金领带梳着大背头的拍卖官,舌头和嘴巴就没停下来?过,用中、英、粤三种语言交替说话,语速极快,就跟说单口相声,念着长长一串的“零”。


    会场上,加码和举牌声音此起彼伏,节奏极快,拍卖官抑扬顿挫,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局。


    孟佳期听?得有趣——原来?拍卖会是这样。


    她也算第一次亲眼见识了?大场面。


    沈宗庭见她看得目不转睛,知?道她感兴趣,于是讲一些?拍卖马匹的好笑事故给她听?。


    “注意,是‘事故’不是‘故事’。”


    “拍卖竞技赛马的玩法,重要的一条就是‘优生优育’,赛马名将的后代,价格更高,更多人抢着买。”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条定律,还真不一定适用。去年拍卖会,一位老兄咬咬牙买了?据说马王和马后的后代,花了?大概一千多个吧,买回来?取名叫‘旺财’。”


    旺财,好像某只小狗的名字。孟佳期听?到这里,笑得露出贝齿,一双眼睛看着沈宗庭,听?他继续说下去。


    “旺财不太争气,把这位老兄坑惨啦,在赛马会上出战12次,次次奖金为零,连自?己身价都?没挣回来?。”


    “气得老兄差点想把它送到磨坊里拉磨。”


    说到这里,两人一齐笑起来?。沈宗庭的笑声有些?哑,有些?低,像轻轻摩挲的羊皮纸。


    沈宗庭:“但是旺财的同事灿灿就不一样,相比起旺财,灿灿的身世要差了?点。”


    “嗯,也就是说,灿灿的父母都?是小人物,噢不,小马物。”孟佳期低声接住他的话。


    她思维跳脱,一瞬间冒出“小马物”这个词。沈宗庭先是一怔,随后笑起来?,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很是开怀。


    她很有趣啊。


    孟佳期自?己也笑了?。她腹部的肌肉都?笑得


    铱驊


    抽痛起来?,捂着揉了?揉。


    沈宗庭喜欢她笑得痛快的样子,眼睛弯弯,眼珠黑而亮,笑得舒展,笑得明眸皓齿,好似不知?不觉间,要将人蛊惑。


    “在旺财排出千万身价的同时,灿灿还是一匹无人问津的小马,起拍价100个,没人出价。或许是这种差距深深刺激了?灿灿,在它被另一位老兄顺手带回家后,灿灿发奋图强,在赛马会上大放异彩,出战10次,斩获了?四次冠军、四次亚军。当年无人问津的灿灿,终于成了?大功臣。这回,轮到灿灿大笑了?。”*


    所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笑小马穷。”


    沈宗庭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调笑的腔调、他停顿和加重的语气,他语气中的叹息和兴高采烈,都?如此令人心动。


    明明是正常的赛马,怎么被他讲出办公室政治的勾心斗角感?


    她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等她停下来?时,发觉沈宗庭正看着她,眼神专注,目不转睛,那种眼神,好像要将她大笑时的模样,深深刻进心里。


    随着他的注视,她的心在悸动。


    又?一次,有陌生但沸腾的情愫,从心中破土而出。


    她低下头。忽然发现,两人凑在一起讲小话,竟然不知?不觉间,挨靠得越来?越近了?。


    他大腿的裤缝,正轻轻地挨擦着她草木绿开衩包臀裙的边缘,似有意,若无意。


    光是这种隔着两层布料的短暂厮磨,就让她身体都?僵硬了?半边,包裹在高跟鞋里的小脚趾紧紧蜷缩,从脚掌心升起细密的痒意,沿着脊椎的方向轻轻攀升至天灵盖。


    误会


    心底好像钻出无数只小蚂蚁, 顺着神经、血管和脉络爬至全身,不住地噬咬着她,她的身体?酥软得好像轻轻一按, 就会有圆润又羞耻的音节,从红唇中吐出。


    这样亲密的距离。


    只消他?长臂一伸, 就能将她揽进怀中。


    这个念头在脑中升起, 让她不觉咬住了唇。


    话题到这里便也结束了。一楼会场上, 竞拍者们正在争夺一匹纯种大黑马,沈宗庭好似被底下此起彼伏的竞拍声所吸引, 修长双臂反枕到脑后,靠在沙发上。


    他?方才?专注注视着她的眼神,他?幽深黑眸里两个小小的她, 也?一并消失不见。


    好似刚刚他?的专注, 是她的错觉。


    他?整齐的西装裤线,也?一并远离了她的半身裙。


    孟佳期安静地敛起?心思,和他?一起?, 专注地注意拍卖场上的动态。


    一楼。那?匹大黑马最终以两千多?万港币的天?下被一位匿名马主拍下。有了“灿灿”和“旺财”的前?车之?鉴, 孟佳期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两千多?万拍一匹马,它?真能赚回自己身价吗?如果赚不会, 岂不是很亏?”


    “嗯。”沈宗庭淡淡点头, “本来拍卖马匹就是赌博,赛马也?是赌博, 赌博看的就是运气。”


    “那?你呢,你买了这么多?匹马, 赢得多?还是输得多??”孟佳期语气一转。


    她问这问题本来有玩笑的意思, 问出来后,又?觉得后悔。这问题, 似乎超出边界了。她不该问他?和“钱”相关的事,他?也?从来没和她讲过。


    正当她想再说一句话找补,沈宗庭却已经回答她了。


    “没算过。大概还是赢得多?。”


    沈宗庭的“大概”,其实是过分谦虚了。


    他?是赛马会马主中的常胜王者。前?几年,经他?手挑选的一匹大棕马,曾经横扫了那?两年各大赛马会的冠军,引得马民们纷纷为这匹大棕马下注,赢得盆满钵满。


    “你赢的秘诀是?”


    “我挑选训马师和骑师,让他?们负责挑选马匹。”


    他?挑选训马师和骑师,让他?们为他?工作,挑选马匹。孟佳期细细咀嚼着他?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


    这其实包含着一个至简的道?理: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合理分配,各得其所-


    拍卖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就进入尾声,也?是高?潮之?际。


    那?匹万众瞩目的小银马,被牵上主席台,工作人员带着它?在台上来回走步,展示着它?优美有力的身段、漂亮的蜂蜜色的鬃毛和马尾。


    出牌竞价的声音一下子密集了起?来。


    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沈宗庭接起?,只说了句“往上加价就行,把它?拍下来”。


    几位买主都看中了这匹小银马。但?当马匹的价格加到850万港元时,举牌声渐渐稀少了。


    小银马好看是好看,但?血统算不上最名贵,或许大多?数人仍是觉得,没必要花这么多?钱买一只马中花瓶回去。


    场上只剩下两位电话委托还在举牌。


    孟佳期透过单向玻璃密切注意着拍卖场中的动静。这两位电话委托,想来其中一位是那?位温小姐未婚夫的,另一位就是沈宗庭的了。


    两位电话委托谁也?不让谁,小银马的价格跟着水涨船高?,很快就来到了1000万港元这个价位。


    就连孟佳期都屏气再屏气。心想,一千万,把她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


    既然沈宗庭不肯放弃,她祈祷温小姐那?边早日放弃,省得两边加价,最后迟早有一方要当“冤大头”。


    此刻,还不知自己已经被身边女孩扣上“冤大头”名号的沈宗庭,正懒洋洋地枕着双手,优哉游哉地看着场中激烈竞争的场面。


    价格被加到1200万港元。


    这时,场中有一位电话委托的出价慢了下来。


    孟佳期又?看了眼沈宗庭,这人一副十分无所谓的模样,似乎再高?的价格,也?不过是从他?口?袋里掏出两个钢蹦。事实而言,也?正是如此。


    “1500!”


    “1510!”


    “1520!”


    “1520一次,1520两次,1520三次!”


    “当”地一声,拍卖槌落下。


    “恭喜36号电话委托背后的神秘买家,成功买下这匹小银马。”台上,拍卖官洪亮的声音响遍全场。台下,响起?细密的低语声。似乎有人在低声讨论,想知道?这位神秘的买家是谁。


    就连孟佳期也?不知道?是谁。


    她看向沈宗庭,沈宗庭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扯扯唇角。


    “是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而且,冥冥之?中,小银马的拍卖价是“1520”万港元,不是1530,也?不是1510,就是如此之?巧。


    1520。


    是“要我爱你”还是“让我爱你”?


    冥冥之?中就是有这样的巧合,像是一个暗示。孟佳期想,在这份注定她要花费心力的感情里,或许上天?还是偏爱她的。


    她仍静静坐在那?里,静美如花瓶,内心却已经被激烈的风暴、浓烈的情感所席卷。


    “这匹小银马是你的了。待会它?会先坐大卡,运到马场。你要是想看,我们待会就去看它?。”沈宗庭说着,眼神睇向孟佳期。


    她眼睫颤动,静止成了一幅画,静而美。头顶水晶吊灯的光线折下来,照得她脸上有盈盈的、碎钻一样的光。


    沈宗庭发现,他?始终是看不透这女孩的,她会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情绪收敛起?来。


    她有时候像白色的画布那?样令人易于?读懂,有时又?像笼在迷雾之?后,有诸多?令人费解的举动。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她的感受。


    他?是否太过唐突,让她不开心了?


    “你不开心吗?”沈宗庭放柔声音,问她。


    “开心的。”孟佳期轻轻地答。


    “只是小银马花了一千五百多?万,好名贵的价格。我觉得,把我卖掉都不值这个价格。”


    她说这话时,低垂着头,后颈一节脖颈修长,肌理细腻。她这个动作让他?想到小动物?,可可爱爱的一只,又?无辜又?惹人怜。


    沈宗庭心底那?点对她的怜惜、欣赏,被完完全全地勾起?。


    他?沉声答她。


    “怎么会呢。马是有价的,你却是无价。”


    拍卖会结束,底下参与拍卖的人依次退场。沈宗庭率先起?身,将置衣架上的粗花呢浅棕色羊绒大衣挎到手臂上。


    今天?他?的穿搭亦是她非常喜欢的——他?穿了背带西装,上身是白色衬衫,背带是棕色的,扣在西裤上。西裤是高?腰领的,塞入西裤的衬衫下摆异常地整齐。


    这身穿搭介于?正式和非正式之?间。《泰坦尼克号》里少年气逼人的Jack,曾有过类似的造型。


    这就是上世?纪一二十年代美国的经典穿搭,很适合沈宗庭,将他?身上那?种既绅士又?痞的个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趁他?转身的片刻,孟佳期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下他?完美的身体?线条,随后才?起?身,穿好自己的大衣,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两人离开包厢,下到拍卖中心的门口?。此时,各家勋贵们的司机,正在停车场中将车泊出来。


    勋贵们站在门汀里等着豪车,不约而同地开始交谈。


    “工嘿郭老板又?买佐一匹靓马。”(恭喜郭老板又?买下一匹好马。)


    “系嘛,冇个头彩都对唔住郭老板嘅银纸啦。”(就是,没有夺得头彩都对不住郭老板的钱。)


    “甘咪温小姐嘅男人冇拍落啊匹靓马?二十六号啊匹系边度拍咗啦?”(怎么温小姐的未婚夫没有拍下那?匹小银马?就是26号那?匹,被谁拍走了?)


    大家有说有笑地议论着,那?位温小姐和未婚夫乔二少正拉着手站在热切交谈的人群中。听着人群的议论,温小姐脸上有些挂不住。


    当时竞拍小银马,乔二少还想再往上加价,被她拦住了。


    温家世?代在维港从事港口?大宗贸易,积攒下来不少钱财。温小姐锦衣玉食地长大,被父亲和几位哥哥宠进了骨子里,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那?一拦,是半真半假的试探。


    她相信,若是未婚夫真想为她拍下这匹小银马,是不会被她拦住的,定会继续叫价下去。


    但?她没想到,她一拦,乔二少果真不再往上加价。


    这匹小银马落在了另一位买家手中。温小姐悄悄问了管家,才?知道?,这位买家就是素来神秘的沈家沈三,沈宗庭。


    即便是在富豪圈、勋贵圈,沈宗庭也?是个神秘的存在。


    据说沈宗庭兴趣爱好广泛、投资、艺术、股票,马术、马球、极限运动样样都玩。他?和别的太子爷很有些不同,他?不玩女人。太子爷们常去的风月场所,从来没有他?的影子。


    他?的性取向是富豪圈里一向津津乐道?的八卦,但?他?身边也?没有任何一个关系密切的同性。


    今天?这匹小银马,因为颜值出众,身型在马儿当中算得上小巧,所以受众就是女性群体?,千金小姐和豪门贵妇们。沈宗庭花这么大的心思将小银马拍下,又?是给谁呢?


    温小姐正暗暗纳罕着,忽见沈宗庭挎着一件大衣,正朝门口?走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粗粗一瞥之?下,那?女子身形窈窕,婀娜多?姿。


    这一对无论是身高?还是气质,都着实引人瞩目。


    众人目光不觉朝他?们投去。与此同时,沈宗庭回身,修长双臂将手里大衣一扬,盖在了身后女子头顶。


    孟佳期正走着路,门口?的交谈声她自然也?听到了。


    从衣着和谈吐她看得出来,这些人正是和沈宗庭同一阶级圈层的,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方才?拍下小银马的始末。


    就在她犹豫着,心想这些人会如何定性她和沈宗庭的关系时,沈宗庭一个回身,将那?件大衣遮在她头上。


    “盖好。”他?低声和她说。


    与此同时,她的视线被挡住,眼前?是他?衣服内里的衬料,非常舒服的材质,她闻到了那?衣服上的气息,一种十分好闻的乌木味道?,深沉悠扬中,透着一丝轻柔的诱惑感。


    她听他?的话,细白的两只小手拢住他?衣服的前?襟,将自己脸蛋遮了个严严实实,眼前?只看得到膝盖前?方一臂宽的位置。


    许是沈宗庭怕她走路艰难,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当她察觉到自己腰间那?只手时,几乎连呼吸都要停顿。


    他?的手腕,就这么放在她的腰侧,隔着一层大衣和一层真丝衬衫,轻轻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腰间的触感传来,她感觉到他?指背的印痕,粗糙的磨砂质感。


    他?搂着她,是为她引路,不想她看不见会摔跤。放在她腰间的手规规矩矩,松松地握成拳,没有丝毫占她便宜的意思。


    “在这里停一停。”沈宗庭低声提醒。


    接着,他?的步伐停顿了下来,孟佳期也?跟着停。


    孟佳期听到一个女孩柔柔的声音。


    “沈先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你身边这位佳人吗?”


    “不了。”沈宗庭干脆利落地拒绝。


    “沈三,都说人温小姐很喜欢这匹小银马,你还非和乔二少对着抢。”一个响亮的男音笑道?。


    “温小姐喜欢,我的人也?喜欢,我不打算割爱。”沈宗庭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他?说“我的人”,孟佳期捕捉到这个词,又?是心口?温热。“我的人”,多?么亲昵的称呼。


    在场有这么多?人,若论身份和阶层,她同他?是最遥远的那?一个。


    但?若论物?理上的距离和心理距离,他?们又?是最近的吧?


    “沈三这是一掷千金,为买佳人一笑了。”


    响亮的男音话落,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等笑声过后,孟佳期听到沈宗庭磊落散漫的口?吻。


    “乔二少,温小姐,在这里预祝你们新婚快乐,届时将让管家送上我的新婚贺礼。祝二位百年好合。”


    沈宗庭正真诚地为人家送上祝福——别人打过招呼了,还是抢了人家的爱马,这下还送上祝福,孟佳期不由得唇角翘起?。这种做派,很沈宗庭。


    孟佳期拢在他?的粗花呢大衣下,听不分明?。那?边,似乎是女生说了两句客套话。沈宗庭点头应下了。


    忽然,放在她腰间的手一紧,紧接着,沈宗庭的声音隔着大衣的粗花呢布料,低低地传来。


    “抱歉了,这里有台阶,我抱你下去。”


    孟佳期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沈宗庭一手揽住她的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了起?来。


    她眼前?所见仍只有一小片光亮,双脚悬空。


    他?不是第一次抱她。


    上次她在俱乐部,差点被马儿甩下马背后,他?曾把她抱下来。只不过,那?次是抱小孩子一样的抱,这次却是公主抱。


    这一刻,她成了他?怀里的公主。


    她纤弱的肩膀,隔着布料严严实实地贴着沈宗庭的胸膛了。如此亲密的接触,让她不觉血液加速,心内小鹿乱撞。


    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沈宗庭那?句“抱歉”,是在为他?和她产生的肢体?接触而提前?抱歉。


    他?一直都如此绅士,哪怕欣赏人也?是坦坦荡荡的目光。


    但?是此刻,她却巴不得,他?没有那?么绅士——


    孟佳期咬住了唇。沈宗庭和她所见的大多?数男人都不一样。他?放肆的时候很放肆,克制的时候又?足够克制。


    站在门汀上的众人只看见,沈宗庭稍一倾身,轻而易举地将那?佳人抱了起?来,一步步,沉稳地下了三级台阶。


    他?就连抱人的姿势都足够好看,背部挺阔,双手坚实有力。


    好几位目睹这一幕的千金小姐,竟一时有些羡慕沈宗庭怀里的佳人,能被这样一个脸、身材、身价都顶配的男人抱着在怀里。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佳人,上半身被他?的大衣裹得严严实实。


    只有草绿的皮质包臀裙下,延伸出一对线条优美的纤细小腿,正规规矩矩地垂在男人的臂弯中。


    脚腕骨感雪白,白皙纤瘦的脚背包裹在8cm的红底黑面高?跟鞋中,让人有种想要握住的冲动。


    “哇塞,这条裙子好好看,是GUCCI去年新出的那?条吧?”


    “是啊——不过你别想了,这裙子没有点身材和肤色,很难驾驭的,那?个皮质的发绿的颜色,你一穿就像在发荧光。”


    “等等,所以沈三怀里抱着的这个到底是谁啊?看着像魏家的小姐,就是在加拿大长大的那?个——”


    “是有点儿像。沈三这是要结婚了?我记得,沈家和魏家,原先是有”


    千金小姐们的声音响起?,又?渐渐地低下去。


    这边,司机早已绕到右后车门处替沈宗庭开门。


    沈宗庭一直将孟佳期抱进车里。


    待听到一声车门落锁的声音,沈宗庭伸手拿掉她头上的大衣。


    “好了。刚刚闷到你了?”


    大衣摘掉后,露出一张芙蓉面。因为被大衣捂着的缘故,她脸上带着两分红,原本整齐的头发被揉乱,很有几分海棠春睡、星眼微炀的模样。


    沈宗庭看着,不觉怔了两分。


    方才?,他?的手曾放上她的腰。虽说,那?是绅士地带着她走,但?指尖留下的触感,让他?不觉留恋那?弯弧度和那?隔着布料感受到的柔腻触感。


    在他?面前?,她一直穿得规矩。


    她将她的身材很好地掩藏在大衣之?下。


    大衣之?下…


    沈宗庭不敢再想下去。


    “还好。”孟佳期轻轻地呼气。眼角余光偷偷看向沈宗庭的手。


    此刻,他?的手正放在膝盖上,筋骨修长,就连指甲边缘都修剪得干干净净。


    有一瞬间,她不由得想,若是这双掌心粗粝、手指修长的手握住她柔软腰肢,将她折向他?,会是一种什么感觉,是不是浑身都要被电流窜满?


    她体?内好像藏了一个暴躁的、蠢蠢欲动的春天?,有猫咪在春叫,一声比一声更娇。


    最近想男人想得有点儿多?。


    孟佳期咬住唇,不知自己怎么了。


    “直接送你回学校?还是先送你去看看小马?”


    沈宗庭询问她的意见,大有一种,你要去哪,我都奉陪的样子。


    孟佳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晚上十点。她回去还有设计图要画,明?天?还要上班。


    “回学校。小马我可以等到这周末吗?”


    “没问题。”沈宗庭顿了一下,“小马你放心,马夫会照顾好它?。它?会在马场里开启新的好生活。”


    孟佳期点点头。


    买马是一笔费用,把马买回来后,养马也?是一笔费用。他?和她都默认了,这匹马买下来,就一定养在他?名下,养在他?的马场里。


    冥冥当中,她和他?,终于?有了一条坚实的羁绊。她可以借着养小银马的名义,去他?的马场,同他?产生更多?的交集。


    从第一次遇见他?开始,她总觉得见他?一次,就少一次。


    每一次相遇,似乎都要用尽她的运气。


    每一次相遇,又?都像最后一次。港城这么小,小到不过几个区块。港城又?这样大,大到阶层注定他?们不会有交集。


    也?只有在这一刻,孟佳期才?产生一种渺茫的笃定感。那?就是,只要她肯用心,她和沈宗庭是会有以后的。


    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不断倒退。孟佳期琢磨了一阵“以后”的问题,又?想想晚上的设计图纸,眼看着车开上熟悉的道?路,即将回到学校,她又?想起?一处关键。


    她要给沈宗庭的回礼。


    一套定制的正装。


    这般想着,她脑子稍有一点点短路,望住沈宗庭,轻启朱唇。


    “沈先生,能告诉我,你的尺寸吗?”


    这话一出,车内的时间似乎凝滞了两秒,就连空气,都变得闷热和潮湿,像是泛着朦胧水雾的潮湿春天?。


    沈宗庭唇角微勾,轻笑了一声。


    “你说,尺寸?”


图片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