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善变
◎一封情书。◎
秦嘉妮的声音不大也不算小, 远处的人听不见,周围一圈人肯定听见了。
许湄接过来看了看,信封上写着“许湄(收)”。
“这个字写得真好看, 肯定是个大帅哥,”秦嘉妮很是来劲,“快看看是谁写的。”
许湄感觉周围一圈人全都在竖着耳朵听, 她不想把事情弄大, 没拆, 把信封往桌肚子里一塞, 小声对秦嘉妮说:“一会再看。”
秦嘉妮:“对对对,保密, 万一被老王发现你早恋,你就死定了。”
她的话音刚落, 感觉椅子被人踹了一下,转过头, 愤怒地表达抗议:“你干嘛又踹人椅子!”
林雾手边放着一张卷子, 正低头在卷子上写字,看不见他脸上的情绪。
赵晨对秦嘉妮说道:“嫌你话多,吵着他刷题考清华北大了。”
秦嘉妮扁了扁嘴:“也是,五哥灭情绝爱,对谈恋爱这种话题没兴趣,许湄,咱别理他。”
早读课下课后, 周围大部分同学都出去玩或上厕所去了,许湄把情书从桌肚里拿出来。
她从初中开始就经常收到情书, 还有个别胆子大的男生去她家楼下等她上学, 被许青林发现连轰带骂地赶走了。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风波, 许湄没把情书拿在桌子上面拆,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在桌前,拆开看了看。
秦嘉妮心里好奇得跟猫爪一样,一边帮许湄望风一边忍不住小声问道:“到底是谁给你写的情书,是咱们班的还是别的班的?”
后桌,赵晨用胳膊碰了一下林雾:“她俩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呢。”
赵晨探头看了看许湄手边的粉红色信封:“她们在拆许湄的情书。”
林雾垂着眼眸,拆开手上的水笔又装上,装上又拆开,拆开又装。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是谁给许湄写的情书吗,”赵晨看了看林雾,猜测道,“说不定是二班的岩傅,他每次从咱们班走廊经过都要往许湄那边看。”
林雾:“不是他。”
赵晨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语气这么笃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雾轻嗤一声:“岩傅的字跟狗爬一样。”
“林雾,我听见了!”教室后门传来岩傅的声音,“上次在阶梯教室的陷害之仇我还没报呢!”
眼看着岩傅和几个男生就要往教室里面冲,周松堵在门口:“你们是没有自己的教室吗,非要往我们班挤。”
班长同学跟周松一唱一和:“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想拱我们班的白菜,门都没有!”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这次真不是来看白菜的,”岩傅等几个二班的男生使劲推门,“就是想跟林雾比划比划。”
班长同学和周松等人抵着门不让进,两边人跟拔河一样,看谁力气大。
周松:“陈江潮,你他妈别睡了,快过来堵门!”
陈江潮昨天晚上喝醉酒的视频被发到群里之后,已经社会性死亡了,此时正趴在桌子上装睡,老师不来上课他是不会醒的,天塌下来他都不会醒的。
可怜的门差点被挤坏,终究是教导主任老王的到来解救了它。
岩傅临走之前放了狠话:“下下周活动课,篮球比赛敢不敢来?”
周松:“来,谁不来谁是孙子!”
岩傅等人走后,周松点了几个篮球打得好的男生:“我、班长、肖哲、赵晨、林雾,下下周活动课都能来吗?”
“五哥?”周松喊了林雾好几声,“下周跟岩傅他们篮球比赛,能来吗?”
一班和二班的人经常一块打篮球,比个赛并不稀奇。
林雾合上笔帽:“能。”
等后排的男生们闹完,教室里不那么吵了,秦嘉妮继续跟许湄说话:“快说说,到底是谁给你写的情书?”
许湄把手上的信纸折了一下,露出一个名字给秦嘉妮看:“高一的,没印象。”
“现在高一的小弟弟都这么厉害了吗,上了高中没几天就想谈恋爱了,”秦嘉妮往许湄肩膀上贴了贴,“当然,也不能怪学弟,怪你太好了许湄,我要是男的我就娶你当老婆,这句话我已经说累了。”
秦嘉妮看了看情书:“这个学弟,你打算怎么办?”
许湄回想了一下信里的内容,对方说自己对她一见钟情,已经留意她很久了,一直没敢打扰她。
对方言辞诚恳,也没有说什么露骨的话,很有礼貌和教养。
许湄觉得自己应该给与对方同样的尊重:“下午放学我去找他,亲口跟他说一声吧。”
秦嘉妮点头:“这样也好,趁早让他断了心思,对大家都好。”
下午放学,许湄去食堂吃好晚饭,看时间差不多了,把情书放在口袋里出了教室。
秦嘉妮喊了许湄一声:“需要我陪你去吗?”
许湄:“不用,我去跟他说一声就回来了,很快的。”
秦嘉妮开玩笑道:“要是那个学弟长得很帅,你考虑考虑啊。”
许湄:“不说了,再不去就要上课了。”
秦嘉妮跟着许湄走出教室,站在走廊栏杆前,探着头往对面高一的教学楼看。一会许湄就会出现在对面的走廊上,这样她就能看见小学弟长什么样了。
看别人谈恋爱可真有趣,比学习好玩多了。
秦嘉妮一转头,看见从教室走出来的林雾:“你怎么也出来了?”
平时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篮球场打篮球才对。
晚饭后到晚自习开始之前的这段时间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间之一,走廊里到处都是人。
林雾站在栏杆前,没什么好脸色:“这地儿写你名字了,我不能来?”
秦嘉妮见这人冷着一张脸,觉得没意思,对随后走出来的赵晨说道:“赵晨,来,你往这边站,别理五哥,这人吃了枪药,莫名其妙给人甩脸子。”
赵晨站在秦嘉妮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许湄吧?”
秦嘉妮点了点头。
林雾垂眸,看见许湄走进对面的“致远楼”,上了楼梯,出现在二楼,又继续往上,在三楼停了下来。
许湄站在高一(3)班的教室后门,叫住一个准备进班的男生,请他帮忙叫个人出来。
很快教室里就走出了一个男生。
男生看见她,脸一下子就红了,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手足无措,说话也有点紧张:“你看过信了?”
许湄点了下头,礼貌地拒绝了男生,说自己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让他对她断了心思。
“谈恋爱不如学习,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刷几道题考清华北大。”
许湄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林雾的名言刻进骨子里了,张嘴就来。
名言不愧是名言,可以劝学,可以杜绝早恋,还可以用来拒绝追求者。
听了许湄的拒绝,男生很伤心,也很不甘心:“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许湄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就是知道也不会在一个爱慕她的人面前说出来。
“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你,总之,你以后别再给我写情书了。”
男生低着头,垂着眼睫,好一会没说话,看上去伤心极了。
很多时候,许湄并不心软:“我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男生跟上去给自己做最后的挣扎,“我们能加个微信吗,我保证不打扰你,只做朋友,行吗?”
许湄转过身:“如果你真能把我当朋友,我不介意加微信,问题是,你都表白过了,怎么可能还能把我当成朋友呢。”
“你好好学习,将来肯定会遇到一个喜欢你的好女孩。”
男生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她不是你。”
许湄没有停留,下楼走了。
她觉得自己心有点冷,但又还好。想起来当时在一中的小竹林里,林雾拒绝程峻山的样子才叫真正的冰冷。
高二教学楼三楼。
秦嘉妮站在栏杆前:“许湄回来了,学弟没回教室,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上去好伤心啊。”
“他在往楼下看,他在看许湄!可怜的学弟竟然是个痴情人。”
林雾:“就你话多。”
秦嘉妮不理林雾了,转头跟赵晨说话。
林雾垂眸,看向楼下,许湄从致远楼出来,穿过一个小花园,走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
实验中学的空地地板是一块一块的浅绿色,呈米字型连接在一起。冬天的校服是深蓝色的,女孩扎着马尾,粉色的发绳上结了两颗红樱桃。
夕阳从天边照过去,整个校园被笼罩在一片黄色的浅光里。
学校的广播站放着一首最近很流行的情歌,女歌手的声音缱绻绵软。
许湄上了楼,秦嘉妮赶忙迎过来,把她拉到栏杆前:“你刚才怎么说的,我看见他拿手机了,是不是想加你微信,你加了没?”
许湄:“没。”
秦嘉妮指了一下对面教学楼:“你看,他还在看你呢。”
许湄转过身,后背靠着栏杆:“我跟他说得很清楚了,比起谈恋爱,学习更重要。”
秦嘉妮:“你这是用五哥的话拒绝他的啊。”
林雾靠在栏杆前的墙边,一条腿微微曲着。
秦嘉妮盯着林雾看了看:“你发现你最近特别善变,刚才还沉着一张脸,这会儿心情就变好了。”
林雾偏头看向不远处的篮球场:“你看错了。”
晚自习,许湄在座位上做数学卷子,有道几何体需要画辅助线,她忘了带铅笔,轻轻用胳膊碰了一下她的同桌:“秦嘉妮,你带铅笔了吗?”
秦嘉妮没带:“你用水笔直接画不就行了吗。”
许湄怕画错了没法改,转过身问她的后桌借:“赵晨,铅笔借我用用。”
赵晨拉开自己的笔袋,发现铅笔笔头是断的,没法用。
许湄看了看林雾,他正低头做卷子,卷子旁边刚好放着一支铅笔。
许湄小声说道:“铅笔借我用用。”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没理人。
许湄只好再次喊道:“喂,铅笔。”
林雾抬起头,往椅背上一靠,抱着双臂看着她:“他们都有名字,就我没名字吗,我叫喂?”
许湄想到有一次在梧桐大道,他也说过这么一句类似的话,没想到这人记性这么大。
仔细算起来,她的确没怎么喊过他的名字。
一个名字而已,又不烫嘴,许湄张了张嘴唇:“林雾,铅笔借我用用。”
她的皮肤很白,衬得那双樱桃似的嘴唇愈发红润饱满。她的声音比她人娇气得多,软糯软糯的,嘴里像含了棉花糖。
“雾”字的发音让她的嘴唇微微嘟起,喊人名字的时候还要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人。
林雾拿起桌上的铅笔递过去,等许湄转过身,抓起水笔,在卷子的选择题上写了一个答案。
赵晨不是很懂:“你第五题怎么空着了,不会做?不可能吧。这题这么简单,连秦嘉妮都会。”
林雾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他刚才把第五题的答案写到第六题上去了。
许湄转过头,想看看这位年级第一是不是被什么蠢东西夺舍了。
林雾用笔点了点空着的第五题:“看它不顺眼,不想做。”
许湄:“”
林雾转着手上的笔,冠冕堂皇道:“第五题和第六题是重复题型,没必要都做,浪费时间。”
许湄心想,怪不得林雾经常去打篮球还能考年级第一,因为他学习效率高。
赵晨还在看林雾的卷子,越来越不懂了:“你第六题怎么做错了,不应该啊,这不是送分题吗。”
林雾:“”因为这一开始就是第五题的答案,再逼逼灭口。
22 ? 烦恼
◎她试探得太明显了。◎
课间, 有人在教室写作业,有的在走廊里休息、玩闹。
上午三节课下来,许湄觉得脑子累, 走出教室透气,站在栏杆前,看看校园里的风景, 休息休息大脑和眼睛。
身侧有人走过来, 林雾从小卖部买水回来, 看见许湄, 站在她身侧。
许湄转头看了看林雾:“你怎么不进教室?”
林雾后背靠着栏杆,姿态慵懒:“透透气。”
许湄哦了声, 继续看风景,这里视野很好, 能看见主干道的梧桐树、篮球场、操场和小花园。
林雾随口问道:“你以前的学校什么样?”
许湄随口答道:“没实验中学大,景色也没这么好, 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中学。”
“你怎么突然对我以前的学校产生了好奇心?”
林雾:“随便问问。”
许湄看完别处的景色, 目光随意得看向对面的教学楼,刚好看见前几天向她表白的学弟上了楼层,他似乎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许湄背过身,不想让自己被发现。
林雾抬了抬下巴:“就他?”
许湄:“什么?”
林雾语气随意地说道:“给你送情书的那个。”
许湄没想到到林雾记人记得这么清楚,那天他分明站在这里,应该看不清学弟的脸才对,应该是看出来体型了吧, 学神的记性真厉害。
林雾转过头,视线停在许湄的眼睛上:“为什么拒绝他?”
他的声音偏低, 声线显得很沉, 把随口聊天的语气衬托得好像很认真。
许湄靠着栏杆:“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当然是因为不喜欢。”
许湄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以前二班那个叫贺翎的女生不是经常来找你吗,最近怎么没见她来过了?”
以贺翎对林雾的喜欢,应该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听说她光是给他送早餐就坚持了整整一个学期,哪怕他一次都没收过。
赵晨从教室后门出来,往隔壁二班的教室看了一眼,回来说道:“在桌子上做题呢,还挺认真的,估计是在努力追赶林雾,考清华北大。”
林雾偏头看着许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怎么突然说起她了。”
许湄:“没怎么啊,随便聊聊。”
林雾勾了下唇:“是吗。”
秦嘉妮从教室出来,站在许湄身侧,跟她聊天。
赵晨小声对林雾说道:“你该不会以为许湄在吃醋吧?”
林雾没说话,过了一会才不赞同地说道:“她试探得太明显了。”
赵晨一头雾水:“什么?”
林雾平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对跟不上自己脑速的人没什么耐心。
但现在的问题有点不好办,他愿意跟赵晨多说几句,算是一种倾诉:“她刚才跟我说,她拒绝了高一的学弟,转头就说起贺翎。”
赵晨:“呃所以呢?”
林雾微微皱了下眉,颇为苦恼:“大家都是前后桌,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想弄得太尴尬,最后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赵晨本来是一头雾水,现在是十头雾水:“这中间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步骤,我为什么跟不上你的思维。”
赵晨思考了好一会,终于弄清楚了:“你是怕许湄向你表白?”
林雾捏了下眉心。
赵晨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许湄,至少他是没看出来许湄对林雾有那种意思:“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
林雾:“不可能,我做思维逻辑题从来没错过。”
赵晨了解林雾,每次做卷子、考试,他说自己没做错的题目,百分之百都不会错,一次例外都没有。
最后赵晨都被林雾弄得有点不确定了:“要不回头我问问许湄吧。”
林雾转头看了赵晨一眼,虽然林雾没说话,赵晨还是从他无语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说,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还用问。
赵晨:“我觉得我还是问问吧。”
林雾:“随你。”
晚自习放学后,前后桌的四人照例一起走。
到了学校门口,林雾和秦嘉妮各自上了自己家的车回家,许湄和赵晨走回家。
赵晨怕自己问得太唐突,铺垫了好一会,最后问道:“许湄,你有喜欢的人吗?”
许湄:“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赵晨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你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许湄拽了拽双肩包的带子,叹了口气:“比起谈恋爱我还是比较愁期末考试,我进度都还没完全赶上来,还不知道到时候能考多少分呢。”
赵晨去路边买了两个新鲜出炉的梅花糕,递给许湄一个:“快考试了,老师平时讲完课会带着复习前面的知识点,你那么聪明,趁这个机会好好跟一跟,肯定没问题的。平时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或者林雾。”
梅花糕美味又好看,许湄拿出手机,举着梅花糕拍了张照片,一边答道:“林雾就算了,他太傲了,人家是学神,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我要是拿着基础题去问他,先不说他愿不愿意浪费时间给我讲题,首先就得被他喷死。你看秦嘉妮,好好一个大美女,被他骂得跟蠢蛋一样。”
赵晨边走边说道:“秦嘉妮不一样。”
“说起来,最近多亏了秦嘉妮,林雾给她讲题的时候我也能听,”许湄从书包里拿出来一本数学练习册,翻开,“这些题都是林雾给秦嘉妮圈出来的,我做了一下,发现学习效率高了很多,不然我现在拍马都跟不上老师的进度。”
说起来,她还挺意外的,没想到林雾的教学能力那么强。学神不愧是学神,学习方法很科学,挑题眼光很厉害。
“对了赵晨,你的理想是什么,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赵晨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低头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我想考复旦,是不是有点痴人说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许湄从来不会打击除了林雾以外的人,她鼓励赵晨道:“现在才高二上学期,离高考还有段时间,一切皆有可能。”
其实,以赵晨现在的成绩,能考上一个211就已经不错了,复旦确实太遥远了。
许湄:“你怎么想起来考复旦。”
赵晨笑了一下:“将来想多赚点钱。”
对此,许湄达成共识,谁不想多赚点钱,她也想。
并不是人人都像林雾、秦嘉妮那么会投胎,一出生就在罗马,大多数都是他们这样的普通人。
许湄跟赵晨随便聊了几句:“你多赚钱是为了什么?”
“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算吗?”赵晨转头看着许湄,“你呢,你将来如果有钱了想干什么?”
说到这个许湄就来了精神了,谁都喜欢做梦,她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装修得精致漂亮。再给自己买一辆小车车,平时买东西也不用过于关注价格,想买什么买什么。”
赵晨惦记着帮林雾打探消息,问道:“有想过将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吗?”
许湄弯着唇角,露出一对小梨涡:“找一个温柔体贴的。”
赵晨想到林雾一身的懒散骄傲,以及对贺翎那些女生们冷漠的样子,着实跟温柔体贴搭不上边。
赵晨回到家放下书包洗了个澡,准备给林雾打个电话,告诉他他的刺探成果。
林雾刚回到家没一会,正坐在一楼阳台上陪外婆说话:“外婆,您这次多住几天吧,您在这我妈就不敢骂我了。”
他的外公已经去世了,外婆轮流在他家和他舅舅家住。
林外婆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中式棉外套,上面用金线绣着云纹、白鹤,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耳边追着两粒珍珠耳坠,雍容华贵。
林外婆跟孙辈在一起的时候很慈祥,护短护得厉害,听了林雾的话,声音瞬间变得严厉起来:“你妈妈做什么要骂你,她敢?”
林雾笑了一下:“没有,我跟您开玩笑呢。”
林外婆看了看林雾,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焕发出灼灼生机:“听你妈妈说,你谈恋爱了?”
这些长辈一个比一个八卦,林雾抓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有,我没跟她谈。”
“她?”林外婆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笑呵呵地打趣,“意思就是有这么一个小姑娘了。”
林雾懒懒地靠着藤椅,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椅子扶手:“我还没答应她,高中生应该以学习为重,谈恋爱、结婚,都是很遥远的事。”
林外婆有点担忧地看着林雾:“你别被你妈妈的婚姻影响了,那是个例,要怪只能怪何惟光那个王八蛋。”
何惟光是林雾的父亲,早些年的时候出轨,抛妻弃子,带着外面的女人跑去了香港,林雾的外公就是被何惟光气死的。
说到何惟光,一向颇有教养的林外婆能骂几百个字都不带重复的。
“他是他,我是我,他有什么资格能影响到我,”林雾脸上的厌恶一闪即逝,脸上换成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外婆您放心,我一定给您领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孙媳妇进门。”
林外婆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等放寒假的时候带家里来给外婆看看,外婆给包大红包。”
“你舅妈下个月去意大利,说给小姑娘带条项链、手链之类的首饰当见面礼。”
林雾有点无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还没答应她。”
他躺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低声埋怨:“弄得好像她已经成了咱们家的人了一样。”
“跟外婆还藏着掖着,”林外婆拍了下林雾的头,“没谈恋爱你能笑成这个死样子。”
“我没笑,我哪笑了,”林雾拿出手机,对着黑色的屏幕照了照,不照没发现,一照才看见,自己的唇角竟然是不自觉地弯着的,他琢磨了一下,“是跟外婆在一起太开心了。”
林雾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赵晨的电话。
他从藤椅上起身,握着手机走到一旁的栏杆前。
“喂,林雾,我帮你问了,许湄说她现在没有喜欢的人,”赵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你不用苦恼了,她不喜欢你。”
林雾握着手机:“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口是心非。”
“真的,我还问她喜欢样的男生了,她说她喜欢温柔体贴的,”赵晨说话一针见血,“你想想你平时骂秦嘉妮的样子,你觉得你温柔吗?”
林雾没说话,片刻后才说道:“知道了。”
赵晨那边传来翻卷子的声音:“你化学卷子好像在学校写完了吧,倒数第二题的答案拍个照发我一下,我做了半天都没做出来。”
林雾沉着声:“没做。”说完挂了电话。
赵晨:“”骗子,男人都是大骗子,晚自习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他做完了。
林雾收起手机,跟林外婆说了一声,准备回房间。
林外婆拿了一盒饼干出来:“来尝尝,怎么了这是,刚才不还喜气洋洋的吗,这会儿怎么就耷拉个脸了。”
林雾:“没有。”
林雾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很多,想问题的时候思维明显变得更清晰、灵活了。
许湄是一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女孩子,没道理会跟赵晨分享自己的少女心事。
她跟赵晨说的未必是实话,八成是怕他转头就告诉他,拿话骗他的。
她肯定喜欢他,她越是想隐瞒就越说明她喜欢他。
别的不说,她书包里那本整天带着的写满他名字的日记本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他必须把这件事弄清楚,她要是真喜欢他,他得早点拒绝她,防止她越陷越深,别到最后弄得不可自拔,非他不可。
就很烦。
第二天,许湄起晚了,小跑着来到学校,走到教学楼下面的时候马尾被人从后面挑了一下。
许湄一转头,果然看见是林雾,低声骂了他一句:“手贱。”
林雾看了看许湄,勾了下唇:“你脸红什么?”
许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起晚了,跑过来的,跑得热了,脸颊当然会泛红。”
林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迈开长腿,一步能上两三层楼梯。
许湄回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书包里的“账本”,把林雾的名字记下来,谁让他刚才在楼下手贱挑她的马尾,把她的头发都弄乱了。
许湄翻开本子,刚写好一个“林”字,“雾”字写了一半,书桌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许湄一抬头,看见是林雾,顿时有一种干了坏事被人当场抓住的感觉,赶忙合上本子,语气有点慌乱地问道:“干嘛?”
林雾:“写日记呢?”
许湄想了一下,比起被他知道她在记他的仇,还不如被当成在写日记,于是点了下头:“别人写日记的时候你就应该自觉走开。”
林雾靠在旁边一张桌子旁,双手抱着手臂,打量着许湄:“写的什么,少女心事?”
许湄觉得林雾今天有点奇怪,他不是那种没有分寸感的人,她怀疑他看见她在写他的名字了:“我写的什么关你什么事。”
林雾:“你在日记本上写的全是我的名字,怎么不关我事。”
他果然全都看见了,许湄解释道:“我这个本子不是日记本。”
林雾轻嗤一声,神色明显不信。
反正都被撞破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许湄把本子递给林雾:“这是我的账本,记仇用的,没别的内容,不信你自己看。”
许湄看着林雾,语气多少带着点咬牙切齿:“谁要是得罪我,我就在上面记谁的名字,一有机会就报复回来。”
林雾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果然除了名字什么都没写。
他把本子放她桌上,语气里的傲慢和矜持不见了,声音透着点恼羞成怒:“别人不写,光写我了?”
许湄:“你自己检讨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就很烦》。
23 ? 深夜
◎也许可能大概吧。◎
关于记账本的误会, 许湄自认为已经跟林雾解释清楚了,至于他信不信,她就不知道了。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琢磨他的想法, 她需要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
时间像坐了火箭一样快,转眼间就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班主任孙玉珠来到教室,拿起板擦敲了敲桌子。
“下周考试, 这次期末考试很重要, 全市统一试卷, 考完会进行全市排名, 大家认真对待,争取考个别让家长骂的成绩, 行吧?”
许湄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小小的日历纸,她在上面把考试的日子用红笔圈了起来, 在上面写着“期中考”三个字。
1.11号,下周一考试。
她拿起笔, 把1.10号也圈了起来, 但没在上面写字。
这天是她妈妈的忌日,好在是周日,不上课,可以像往年一样,跟爸爸一块回县城的墓地,给妈妈烧纸。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期末考试,她想考个好成绩, 谁不想呢,谁都想, 她比别人更想。
她要向许青林证明自己是优秀的, 不是没有用的。
接下来的几天, 课间除了上厕所、喝水,许湄几乎都在看书学习。还有一周的时间,她需要系统地把学过的内容复习一遍。
因为转学落下的进度基本上赶上来了,但都是靠自学,没有其他同学掌握得那么扎实。
这次考试很重要,像周松那些平时不怎么爱学习的同学都变得勤奋了起来,就像孙玉珠说得那样,能多考一分就能少挨一下揍。
晚自习,整个教室静悄悄的。
许湄看了看手边的一道题目,这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她做了十来分钟都没做出来,不管怎么算答案都不对劲。
她转头看了看,秦嘉妮是指望不上的,她肯定不会做。
赵晨在做数学题,眉头皱得跟小老头一样,她不想打断他的思维。
剩下的就是林雾了,许湄看了看,林雾正在刷题,手上的笔唰唰唰没停过,手速、脑速都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趁他做完一页习题,准备翻页的空档,她拎了下手上的卷子。
她最终还是没开口问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始做新的一页题目。
“说话。”
林雾突然出声,许湄吓了一跳,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他的注意力分明都在习题上,眼睛都没抬过,竟然也能发现她在转头看他。
许湄想了一下:“没事。”
像林雾这种学神,应该是不屑给人讲这么简单的题目的。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另外,她发现他这几天有点不对劲。
之前他们一起经历过主席台念检讨、作文竞赛、聚餐小气球等事件,还加了微信,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算是挺熟的了。
不知道他最近抽了什么风,突然变得不怎么爱跟她说话了,整个人似乎沉默了很多。
更令她想不通的是,他的这种不正常只针对她一个人,他对别人都是该说说该笑笑,损起人起来也是丝毫不带嘴软的。
他好像有心事,并且跟她有关。
偶尔有几次她转过头,看见他在盯看她看。
她的视线跟他对上,他会懒懒地把视线偏开,好像对她只是随意一扫,所谓的“盯”只是她的错觉。
许湄看了看手边的题目,继续思考起来,浪费了半节课的时间,实在做不出来,只能跳过去先做别的题。
放学铃响起,秦嘉妮早已经整理好了书包,等人的时候看见许湄日历上圈出来的日期,好奇地问道:“11号考试我知道,10号是什么日子呀?”
许湄把书本往书包里塞,一边垂眸答道:“我爸带我出去玩。”
出去玩也不用特地标出来,还用红笔标的,一看就不是简单的日子。秦嘉妮头脑简单,根本想不了这么多,许湄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因此没多问。
林雾抬眸看了许湄一眼,没说话。
放学照例是四个人一起走,秦嘉妮吃完一块巧克力,接过赵晨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亲昵地抱着许湄的胳膊,拖着她往校门外面走。
放学时间,主干道上的人很多,高大茂盛的梧桐树枝在头顶互相交错。
许湄、秦嘉妮走在前面,林雾和赵晨坠在后面。
一直到学校门口,许湄准备跟赵晨结伴回家,马尾突然被人挑了一下,她转过头,看见是林雾。
赵晨把秦嘉妮喊到一旁,带着她去买糖炒栗子。
许湄站在路边,转头看了看林雾:“喊我干什么?”
林雾单肩背着书包,垂着眼眸,踢开脚边的一块小石子,声音低沉:“怎么不问我,不让我帮你?”
许湄没听懂,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他:“什么?”
林雾偏开眼:“题目。”
“我怕打扰你,”校门口人多车多,声音嘈杂,许湄往林雾身侧站了站,“而且我感觉你最近有点奇怪。”
随着女孩的靠近,一股淡淡的玫瑰香飘了过来,与冬天的寒气一同钻进鼻腔,刺得人一个激灵,心口像被羽毛挠过一样。
林雾从这种陌生的感觉里回过神,往一侧站了站。
“你看看,你又奇怪了吧。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躲我干什么,”许湄一边说一边往林雾那边走,继续往他身后躲了躲,“你个子高,帮我挡挡风。”
林雾:“到家把那道题发我。”
她的校服外套隐隐约约地跟他的贴在了一起,在一阵风声中,他听见了布料摩擦的声音。
许湄:“没事,一会我问问赵晨就行,他应该会做。”
林雾挑了下眉:“看不起我?”
许湄解释道:“不是。”她看不起谁也不敢看不起这位大少爷。
“一会我跟赵晨一块回家,路上正好就问了。”
赵晨和秦嘉妮还在买糖炒栗子,许湄一边等他们,一边偷偷看了林雾一眼。
他穿着学校的深蓝色冬季校服,路灯在他身上洒下一片冷白的光,衬得他五官愈发精致,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他的一只腿微微曲着,脚尖点着地面,脊背懒懒地弯着,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随着妈妈忌日的接近,许湄不管干什么都提不起来劲,睡觉总是做噩梦,吃东西觉得没味道,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她好像都体会不到了。
欣赏完林雾这幅漫画,许湄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林雾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抬头看着天:“以后不会的题都来问我,听见没。”
他的声音有点强势,又有点吊儿郎当。
许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怕打扰你,你不是要好好学习考清华北大的吗。”
林雾勾了下唇:“差你那点时间老子就考不上清华北大了?”
许湄听着他嚣张的语气,一时竟然无法反驳。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永远自信,永远张扬。
赵晨带秦嘉妮买完糖炒栗子,把她送到她家车边,转身回到许湄和林雾这边。
贺翎从校门口出来,看见林雾,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张卷子。
“林雾,我有道题不会,你能跟我讲讲吗?”
贺翎已经很久没去找林雾了,她最近每天都在认真学习,发誓要考上清华北大,这样才能跟他上同一所大学,才有长久地跟他在一起的可能。
贺翎把手上的卷子往林雾眼前递了递,指着上面的一道题,嗲声嗲气地说道:“这题,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我好笨啊。”
“没空,回家刷题去了。”林雾抬脚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卡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贺翎拿着卷子站在原地,一脸失望。
旁边跟她一起的女生安慰她道:“别伤心了,林雾你还不知道吗,他要考清华北大的,当然要珍惜时间学习了。”
许湄站在一旁没敢说话,林雾真不差这点给人讲题的时间,他只是不喜欢贺翎。
赵晨和许湄一起过了马路,一边说道:“你应该发现了吧,林雾对你跟对别人不太一样。贺翎缠着他又是撒娇又是耍赖,让他给她讲题,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许湄想到刚才林雾对她说的话,他让她以后遇到不会的题都问他。
“你平时遇到不会的题不也都问林雾的吗。”
赵晨:“不一样,我是男生,跟他关系要好。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给哪个女生这么讲过题。”
许湄想都不用想:“秦嘉妮。”林雾最近总给秦嘉妮讲题,讲得非常耐心、细致。
赵晨玩着手上秦嘉妮给他抓的一小把糖炒栗子:“她都快被他骂成狗了。”
许湄一想也是,亏着秦嘉妮没心没肺,要是换成她,整天被林雾骂笨,她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许湄回到家的时候许青林还没回来,她喝了杯水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作业了,写好作业还得好好复习,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许湄写了会作业,听见许青林开门进家的声音,放下笔来到客厅。
“爸,你最近加班是不是太多了。”
许青林工作了一整天,一脸疲惫,看见许湄的时候脸上才露出笑:“还行,那些年轻人加班更厉害,有两个新来的现在都还在公司赶方案呢。”
许湄理解许青林的难处,他的年龄大了,如果再不拼命工作,很容易被淘汰。
他一旦失业,再想找新工作就难了,这样父女俩的生活都将成问题。
许青林坐在沙发上休息:“爸爸想多攒点钱,等你大学毕业了给你买套小房子。”
想到清市的房价,他有点无奈地改口道:“至少得先把首付赚出来。”
许湄拿了个芦柑,一边剥一边说道:“我以后会自己买的。”
许青林笑着摸了下许湄的头,现在的大学毕业生工资并不高,就算高,也跑不赢房价,不靠家里很少有人能在结婚前买得起房子。
“好吧,”许湄跟林雾不一样,她从来不是一个自大、自信的人,想了一下就改口道,“就算我自己买不起,将来如果结婚,可以跟人合买。”
许青林被许湄的措辞逗笑了:“跟人合买?”
“意思不就是可以跟未来老公一块买吗,老公两个字烫嘴?”
许青林对许湄看得很严,是绝不允许她早恋的,也很少跟她谈感情和婚姻问题,这还是第一次这样逗她。
“爸!”许湄脸一红,把剥好的芦柑塞进许青林手里,不让他揶揄她。
许青林收起玩笑,语气罕见得认真:“女孩子最好还是有一套婚前房,这样不管结婚还是不结婚,都有退路。”
“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会力所能及给你最好的,不能让你被任何人欺负。”
许青林的性格大大咧咧,经常不够细心,跟大多数中国式的父亲一样,不太会非常直白地表达自己的爱,父女俩少有这样的谈心机会。
许湄眼眶一红,感觉自己的鼻头发酸。
一直以来她都很害怕,怕自己是许青林的拖油瓶。
尤其在妈妈去世的那段时间,许青林要操持妈妈的后事,忙得不见人影。就算在家也总是很沉默,不说话也不笑。
接着他又被公司安排出差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里,她几乎每分每秒都生活在恐惧里,怕许青林走了,怕他跟妈妈一样不要她了。
那时她才七岁,父母就是她的天地,她的天已经塌了,再也承受不了地陷。
许湄偷偷低头擦掉眼泪,她以前听说过一句话,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很俗气,很现实,却是一句真理。
“平时别不舍得花钱,”许青林拿出手机,给许湄转了一千块钱,“爸爸虽然是个苦逼打工人,工资还是不少的,手上有技术,每天也都在努力学习新知识,没那么容易被淘汰。”
许青林是个主管技术的程序员,经理职位,手下带着十来个年轻人。
但他的个人能力就到这了,往上升不上去了。加上职场年龄危机,能保持住现状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许青林自知做不到像一个母亲那样细心,会无意识地忽略女儿的大小情绪,又经常加班,对女儿的陪伴少。
为了弥补这部分缺失,给零花钱的时候就格外大方。
许湄看着手机上的转账,在心里默念,钱在哪,爱就在哪,许青林一定是爱她的。
“是因为我乖吗?”许湄低声说道,“所以您才对我那么好。”
许青林摸了下许湄的头:“你就算把房子拆了,把学校所有的窗户玻璃都砸了”
许青林卡了下,声音有点不好意思地接上:“爸爸也爱你。”
“谁闲得没事要去拆房子,还砸学校玻璃,”许湄鼻头一酸,背过身,“我去写作业了。”
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她没敢让自己哭太久,擦了擦眼泪,继续写作业、复习功课。暗暗发誓期末考试要考个好成绩,让许青林高兴高兴。
等把所有的作业写完已经十一点了,一共剩下四题不会做的。
许湄抓了抓头,自己磨了一会,实在做不出来,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手指在联系人列表上滑动了一下,点开林雾的头像。
他刚才在学校门口对她说过了,让她遇到不会的题问他。
许湄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二十,已经算是深夜了,不知道他睡没睡。
她找了个礼貌可爱的表情包发了过去,如果他回了就说明他没睡,不回应该就睡了。
她刚一发完表情包,就看见对话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看来他没睡,反应这么快,八成正在玩手机。
原来学神也沉迷于玩手机。
她等了将近二十秒,对方依旧正在输入中,她有点不懂,他究竟打了多少字,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输入完。
等待的间隙,许湄去餐厅吃了点水果,回来看见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已经不见了,对话框里一个字都没有。
这就是他盯着她的聊天框盯了半天的结果?
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对方姗姗来迟地发来了三个字:“怎么了?”
三分钟,三个字,人帅话不多的典范。
许湄有求于人,自然不敢有意见,说话语气也很温和:“你没睡吧,在写作业吗?”
林雾:“那点作业至于写到现在?”
许湄:“”不好意思,她就写到现在。
林雾:“哪题不会?”
许湄看了看手边的卷子,这题对一般的学生来说属于一般的难度,在林雾眼里估计就是弱智题的水平。
她亲眼见过林雾给秦嘉妮讲题,说她被骂成狗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他骂起人脸上一点凶相都没有,话不多,声音也不大,唇角只是无语地轻轻一勾,一句话就能顶别人一百句的伤害。
许湄把卷名和题号发过去,已经做好了被林雾骂的准备了,非常的忍辱负重。
过了一会,林雾发了张照片过来,是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详细的计算过程,一旁还用红笔标注了知识点。
许湄看了林雾的计算,结合题目和书本,终于把这道题弄懂了。
本来觉得很难的题目,一旦会了就会觉得很简单。许湄心想,连她都觉得简单,在林雾眼里肯定更简单,属于那种猪都会做的题。
她经常听见林雾这么骂秦嘉妮。
四道题全问完,许湄道了谢,安静地等了一会,准备看看林雾是怎么骂她的。
她一边收拾书桌,等了好一会,没看见他发来任何消息。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雾终于发来了消息,是一张他俩对话框的截图,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
许湄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她总不能说她在等他骂她吧。
【在水之湄:你会不会觉得这几道题很简单?】
【:不会,挺难的。】
似乎是为了增加他这句话的可信度,他又发了条。
【:我也差点没做出来。】
许湄心想,你这个补丁还不如不打,太假了。别说年级第一了,就是年纪第一百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在水之湄: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
许湄今天开心,一连给林雾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谢。
聊到这里,一轮对话基本上就结束了。
许湄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澡,看见屏幕亮了一下,林雾给她发了一条新消息。
【:周末有什么打算?】
周末是1.10号,许湄妈妈的忌日,许湄自然是要回县城老家烧纸的,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晚自习放学的时候秦嘉妮问她她也没说。
她很会安慰别人,却不擅长把自己的心剖给别人看,觉得那是血淋淋的伤口,是伤心事,不愿意给任何人看。
许湄看着聊天对话框,好一会都没回。
林雾怎么会突然问她这个,他看见她在日历上把这个日期标出来了?
【:那天是陈江潮生日,请大家吃饭,问你去不去。】
林雾懒懒地靠在窗边,打完字,手指一下一下转着手机,视线随意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手机震动,他低头点开屏幕。
【在水之湄:我那天有别的事,就不去了。今天挺晚了,我去睡了,晚安。】
林雾转身把手机扔在床头,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
赵晨说她不喜欢他,他一开始不信,以为她是害羞了,是口是心非。
他不敢完全放下心来,问了她日记本的事,得知是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
从那之后,他默默观察了她几天,发现她大约真的不喜欢他。
也许可能大概吧。
紧接着,他看见她在日历上把1.10号,这个特殊的日期标了出来,那正是多年前,他在灵宜山上跟她遇见的那一天。
这让他忍不住又开始怀疑,她为什么要把他们的纪念日标出来,也许可能大概真的喜欢他?
可她不开心。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个很重要却很不开心的日子,加上之前他听见她对秦嘉妮说过,她妈妈是在一个最冷的冬天去世的。他很快猜了出来,那天可能是她妈妈的忌日。
他们遇见的那一天,她失去了妈妈。
她不开心,可她不对任何人说,也不对他说。
她看上去跟谁玩得都挺好,实际上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走进她的内心,包括他。
林雾有点烦躁地从床上起身,觉得自己简直有病,他瞎琢磨这个干什么。
她不喜欢他,他不用去考虑怎么拒绝她,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他高兴,他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高兴》、《很高兴》。
24 ? 纯欲
◎十七八岁的男女生。◎
接下来的几天, 许湄每天晚上十一点会去找林雾问题。
每次她找他的时候他都刚好在线。
她把题目拍照发给他,他很快会把详细的解题步骤发过来,一次都没骂过她。
很快就到了周末。
周六下午放学后, 四人组走出学校大门,秦嘉妮和赵晨家里都有事,先走了。
许湄背着双肩包, 抬头看了看林雾:“你家里有事吗?”
林雾单肩背着包, 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垂眸看着许湄:“没事, 怎么了?”
“明天不是陈江潮生日吗,我去不了, 想给他买件生日礼物,”许湄有点苦恼地说道,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知道送什么好, 你是男生, 陪我去挑挑吧。”
林雾勾了下唇:“你对他还挺用心。”
他看着她:“你知道我生日几号吗?”
许湄不知道,但她不能说自己不知道,不然把林雾得罪了,谁陪她挑礼物。
好在她脑速转得足够快:“当然知道,我保证,到时候肯定给你一个惊喜,好吧?”
先把林雾稳住, 回头她再跟赵晨打听一下就好了。
林雾脸上好看很多,低声道:“这还差不多。”
许湄伸出手, 轻轻拽了下林雾的校服下摆:“那我们去学校旁边的商场?”
女孩的力气很小, 一下一下拽着人, 小心翼翼,又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仰着一张白皙的小脸,眼神亮晶晶的,嘴唇像一颗熟透的红樱桃。
林雾背了背书包,声音低沉:“说话就好好说话,撒什么娇。”
这谁受得了。
许湄没意识到自己在撒娇,大约是因为最近她一有不会的题就问他,他总能给她最正确的答案,让她对他产生了依赖。
许湄收回手:“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会注意的。”
下摆上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松开,林雾身上一空,抬起一双大长腿往马路对面走,一边闷声说道:“没说不喜欢。”
“不对,”许湄跟上去,拉了下林雾的胳膊,“你走错方向了,是去商场。”
林雾垂眸,视线落在许湄的手上,声音依旧很低:“你老对我动手动脚。”
“算不上动手动脚吧,”许湄说道,“我怕你走错路才拉了你一下,我也拉过赵晨,他都没说什么。”
林雾攥了下书包肩带:“你还拉过赵晨?”
许湄不觉得这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值得单拿出来辩论。她指了下商场的方向:“我们还是先去给陈江潮买礼物吧。”
“你觉得你们男生会喜欢什么,我只打算出两百块钱的预算,多了陈江潮收了也不自在。两百块以内能买什么,钢笔怎么样,还是保温杯?”
“都不怎么样,”林雾并没有跟着许湄往商场走,抬手指了下学校门口的文具一条街,“那边有很多礼品店,买个破本子送他吧,他喜欢收集各种笔记本。”
许湄实在拿不准陈江潮的喜好,只好先听林雾的,跟着他来到了文具、礼品一条街。
这边开了好几家礼品店,价格都很实在,不少学生在里面挑东西。许湄挑了一家店,准备进去。
林雾指了下旁边的一家店:“我看那家店就不错,陈江潮肯定会喜欢。”
许湄抬头一看,“小芳两元店”,旁边的红色塑料凳上还有个小喇叭在循环播放:“两元,两元,统统两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店门口的货架上就放着笔记本,上面积了灰,看上去旧旧的,是当之无愧的破本子。
“你在开什么玩笑,送人这种东西还不如不送呢。”许湄说完,推开礼品店的门走了进去。
礼品店的商品琳琅满目,有各种亮晶晶的水晶音乐球,精致的发卡,可爱的毛绒玩具等等。
许湄一进去就把陈江潮的生日礼物给忘了,站在卖毛绒玩具的货架前看来看去,摸摸这个,揉揉那个,喜欢得不得了。
身后响起一道懒懒的声音:“真幼稚。”
许湄转过头:“哪里幼稚了,分明很治愈。”
说着拿起一只虎斑纹的毛绒小猫咪抱在怀里,用脸颊蹭了蹭上面柔软的毛。
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后面看剧,抬起头来:“帅哥,你女朋友这么喜欢,赶紧给她买了吧。”
许湄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怕什么,我又不会去告诉你们老师,”老板娘信誓旦旦,“我开店这么多年了,一对都没看走眼过。”
许湄把小猫咪放在货架上:“真不是,我们是来买笔记本的。”
她本来是想把这只毛绒玩具买了的,老板娘这么一说,她还怎么好意思买,买了就好像她跟林雾真是男女朋友一样。
许湄走到一旁,开始认真地给陈江潮挑本子:“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林雾的手臂突然横了过来,拿起边上的一本:“信我的,买这个。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喜欢这种简洁大方的。”
许湄接过来看了看,这是整个文具店最便宜的一个笔记本,蓝色封面,上面写着“笔记本”三个字,没有任何图案,的确是非常的简洁大方。
上面贴着价格标签,三元五角。
许湄:“这也太寒酸了,根本算不上一件生日礼物,会让陈江潮觉得我在敷衍,不重视。”
林雾拿着本子去收银台:“不会,他不是那种势力的人,不会用价格衡量感情。”
老板娘已经扫了笔记本上的条码,许湄只能拿出手机付钱。
她还是觉得太寒酸了,哪有人送生日礼物只送一个三块五的破本子的。
许湄想了个好主意,她可以在本子上写一首诗歌送给陈江潮,诗歌和友谊是无价的,这才是生日礼物真正的意义。
给陈江潮买好本子,许湄想到最近林雾帮了她不少忙,决定回报他一下,指着礼品店里的商品说道:“你也挑个东西吧,我送你。”
林雾绷着的嘴唇微微弯了一下,嘴上傲娇:“我又不过生日,平白无故的,送我东西干什么。”
许湄仰头看着林雾:“你不是总给我讲题吗。”
林雾环视了一眼礼品店,语气不满:“你就准备在这给我买东西?”
大少爷就是挑剔,人家陈江潮过生日都是在这买的,他一个不过生日的还敢嫌弃。
许湄拿着本子走出礼物店,转头看着林雾:“你想去哪买?”
林雾抬手指了个方向:“我想去那个大商场买。”
想到林雾每天给她讲题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不少,许湄决定满足林雾的要求:“去大商场可以,但预算只有一百。”
林雾皱了下眉:“给陈江潮的预算是两百,到我这就变成一百了。”
“你既然这么羡慕陈江潮,”许湄晃了一下手上的破本子,“不然给你也买个一样的笔记本?”
林雾抬腿往大商场的方向走去,表示自己并不想要破本子。
许湄跟上去,并肩走在林雾的里侧。
下午六点,街上到处都是人,下班的、放学的、接孩子的,人来车往,异常热闹。
天已经黑了,路灯和各色霓虹灯亮了起来,天边亮着几颗星星,月亮也出来了,朦胧的月光洒下来,给街边的热闹镀了层岁月静好的滤镜。
林雾指了下街边的小贩:“梅花糕吃吗?”
许湄现在还不怎么饿,摇了下头,说不吃。
林雾:“又不喜欢了?”
许湄:“又?”
又就说她以前是喜欢的,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梅花糕的,她好像从来没说过,也没在学校里吃过。
林雾垂眸看着地上两人并肩的影子:“你不是跟赵晨一块吃过吗,他给你买的?”
许湄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有一天晚自习放学,赵晨买了两个梅花糕,他们一个一个,她看新鲜出炉的梅花糕好看,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秦嘉妮他们给她点了赞,印象中林雾并没有给她点赞,原来他看见了。
她虽然发了朋友圈,只字未提赵晨,照片也只拍到了梅花糕,他是怎么知道那只梅花糕是赵晨给她买的?
许湄拿出手机,翻出之前发的那条朋友圈,点开配图看了看,上面的确没有赵晨。
她非常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跟赵晨一块吃的?”
林雾指了下图片的右下角,撇了下嘴:“他不是出镜了吗。”
许湄这才看见角落里的小半只手,应该是无意间拍进去的赵晨的手。
她对林雾感到无比佩服:“你是福尔摩斯转世吧,这都能看出来。”
她想到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帖子,说女人的第六感特别准,尤其在自己的男朋友或老公出轨的时候,直觉加上推理,对方藏得再好都能被她们揪出来。
分明什么都没有,许湄竟然产生了一种被“当场捉奸”的感觉。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呢,许湄想了一下,是因为林雾刚才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他好像在吃醋。
他难道喜欢她?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五哥,灭情绝爱第一人,谁谈恋爱他都不会谈的。
许湄悄悄转头看了看林雾,他个子高,身材好,身上带着一丝慵懒散漫的矜贵感。别人穿起来像狗熊一样的冬季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时装模特。
她想象不出来林雾跟别人谈恋爱的样子,更无法想象自己跟他谈恋爱的样子。
许湄认真想了一下,他刚才会吃醋应该是因为赵晨。
除了男女感情,友情也有排他性。本来赵晨跟他的关系最好,现在赵晨每天晚上都跟她一起回家,还给她买梅花糕吃,他被好朋友忽略了,会吃醋也是正常的。
林雾侧过脸,垂眸看着许湄:“干嘛一直偷看我?”
许湄:“我在想送你什么好,你喜欢什么?”
林雾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家里人都会给他。他的零花钱足以让他实现财富自由。
他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缺,又好像缺了点什么,总有一种无法圆满的感觉。
“不知道,到地方再看吧。”
到了大商场,许湄首先声明:“一百块,你的预算是有一百块,明白吗?”
一百块够买什么,什么都不够。林雾:“明白了。”
“一楼别看了,都是些黄金、首饰,你不需要,”许湄顺着林雾的视线看过去,“那些运动品牌也不许看,一双鞋快上千了,你不如把我卖了。”
在许湄这也不许买那也不许买的严格规定下,两人站在了四楼卖家店的旁边的一家卖水杯的地方。
“要不你挑个保温杯吧。”许湄指了一下最外面的货架,“我看这几个就挺好看的。”
货架上贴着一个标签:清货区,八折。
林雾拿起一个杯子看了看,又嫌弃得放下了:“你就是不舍得给我花钱,你给陈江潮的预算是两百,给我一百。”
许湄再次晃了晃手上三块五一个的破本子:“再有意见这个本子就送你。”
林雾再次拿起一个杯子,又嫌弃地放下:“哪儿敢有意见,不敢有。”
听听这个语气,能把人给气死,许湄一本子拍在林雾的背上:“再敢多说一个字,让你的预算变成0。”
林雾后背挨了一下,不觉疼,甚至还想再来一下。他觉得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林雾:“我挑不出来,你帮我挑一个。”
许湄拿起一个深蓝色的星空保温杯:“这个吧,又低调又帅气。”
打完折才八十。
林雾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他刚才拿过又一脸嫌弃地放下的那只:“也就这个好看点。”
许湄付好钱,从店里出来:“我准备回家做饭吃了,你呢?”
“去吃个晚饭,”林雾说道,“你跟我一块。”
商场吃饭的地方在四楼,餐厅的消费水平比外面的小餐馆贵好几倍,她可不没脸拿着许青林的辛苦钱去挥霍。
“我不去了,太贵了。”
“我能光让你给我花钱?”林雾的语气不容拒绝,“上次在一中吃完饭,不是说好了下次我请你吗。”
许湄知道林雾的脾气,他向来强势,说一不二的。
两人说着话上了四楼,林雾带着许湄来到一家自助餐厅前。
许湄一看,有七八个人拿着号码牌在门口排队,说明餐厅好吃,还说明浪费时间:“要不换一家吧?”
“不用,我提前定过位子。”林雾跟服务员报了手机号。
许湄悄悄拽了下林雾的校服下摆:“你什么时候定的?”
林雾垂眸看着许湄搭在自己衣服上的手:“四十分钟前,给陈江潮买破本子的时候。”
许湄看了看林雾,原来他那个时候就把晚饭的事想好了。
她知道他狂妄、不可一世,最近开始发现,他是一个体贴的人。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他能把你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你从一堆大琐碎的事情里解放出来,你只需要负责开心就好了。
许湄转头看了看,想看价目牌。一般的自助餐厅都会在门口立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多少钱一个人。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林雾拉进去了。
许湄第一次进这么豪华的餐厅,被眼前的各色菜品惊呆了。
肉和海鲜都是现做现烤的,食材旁边有黑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每种肉的名称,食材铺在冰上,上面在冒寒气。
还有各种各样的糖果、蛋糕、冰淇淋、红酒等,应有尽有。
许湄把校服外套脱掉,坐在椅子上,小声问林雾:“餐位费多少钱一个人,我算算吃多少才能回本。”
林雾:“不用吃回本,吃撑了难受。”
许湄:“到底是多少?”
林雾:“一百。”
“贵,”许湄看了看餐厅的环境,“但又挺实惠。”
以前许青林带她吃自助餐,同样的价格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不远处就是水果区,许湄给自己倒了一杯芒果汁,给林雾倒了杯西瓜汁。
她亲手给他倒饮料是为了感谢他,要不是他她今天晚上就该回家吃蛋炒饭了。明天是妈妈的忌日,她作业肯定也做不进去,得一个人在家里难受着。
许湄端着小餐盘,站在烤肉区,看师傅烤肉,“滋滋”的烤肉声混合着食物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心情都变得明媚起来。
林雾站在许湄身侧,看她像个小孩一样站着排队。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一旁,在养海鲜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的脸。
他这才发现,他也是笑着的。
许湄拿了一小盘肉,又拿了一小块巧克力块慕斯蛋糕,一小盘樱桃,用手机拍完照片,小口吃了起来。
女孩穿着一件雪白的毛衣,脸颊微微泛红,唇边咬着一颗圆润饱满的樱桃,深红色的汁液浸染了她的双唇,像涂了口红,透着一丝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欲。
偏偏她那双眼睛又是极干净的,纯净、清澈。
林雾递给许湄一张纸巾,低声道:“擦嘴。”
许湄吃了个饱,跟着林雾从餐厅出来,两人散步回学校。
许湄摸了下自己的肚子,随口说道:“好久没吃这么撑过了,肚子都鼓起来了,跟怀孕了似的。”
林雾往许湄的肚子上看了看:“几个月了,我谁的?”
许湄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拿手去打林雾的胳膊:“你说我胖,还开黄腔,真龌龊。”
“你刚才说了个‘我’字,你是不是想说‘我的’,”许湄这次没跟林雾客气,非常用力地打了他好几下,红着脸骂他,“流氓!”
林雾没躲,任由许湄打,什么都没说。
他看着她干净的眼睛,她不知道,一个十七八岁荷尔蒙旺盛的男生真正耍起流氓来是什么样。
能吓哭她。
25 ? 酸醋
◎她非要给我买。◎
等许湄打人打够了, 林雾走上前,帮她挡住夜晚的寒风。
夜已经深了,街上的人少了很多, 热闹和嘈杂褪去,街道安静了下来,耳边不时响起风声。
到了学校门口, 林雾抬了下眸:“走吧, 送你回家。”
许湄看了看时间:“不用了, 挺晚了, 你先回去吧。我家近,我走快点, 几分钟就能到家了。”
林雾双手插在口袋里,没动:“赵晨每天都送你回家, 不让我送?”
“我跟赵晨住在同一个小区,那叫顺路, 不叫送我回家, ”许湄仰着头,看着眼前高高大大的男生,“你为什么要送我回家?”
一阵微风吹过,把女孩身上淡淡的玫瑰香送进他的鼻腔,他这次没错开眼:“想送,不行吗?”
充满磁性的男声挠人耳朵,许湄被一双桃花似的眼睛盯着, 不敢再跟林雾对视,只把鸦羽似的睫毛缓缓垂下, 心想, 难怪学校里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他会蛊惑人, 像个男妖精一样。
被林雾送回家,许湄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看床头拴着的那只小猫咪气球。
气球已经有点漏气了,瘪了很多,依旧很好看,跟今天晚上的心情一样,很好。
许湄去洗手间洗完澡,擦干净身体。
想到今天晚上吃得有点多,她站在镜子前照了照,好在肚子不胖。
刚洗完澡的浴室冒着热气,镜子里少女的身体朦朦胧胧,凹凸有致。几滴水珠从她颈侧滑落,往下,滚落。
许湄平时忙着写作业,洗澡都要赶着时间,很少像现在这样欣赏自己,偶尔瞟过去一眼也没什么感觉,自己的身体,熟悉得不能再熟,能有什么感觉。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脸热,心底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
许湄羞得脸颊通红,赶忙拿起衣架上的睡衣穿上,遮住镜子里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躺在床上,用枕头蒙在脸上,尽管不愿意承认,心里还是会想,她该不会是怀春了吧。
现在是冬天,又不是春天,她这是怀的哪门子春。
好在这种感觉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要是被别人知道,那就太丢人太羞耻了。
都怪林雾,他耍流氓,才会让她多想。
为了赶走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许湄起身走到书桌前,拿出这几天的卷子复习了一下。
到了晚上十一点,许湄合上书本,准备上床睡觉。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不对劲,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她回忆一下,窗户和门都关好了,灯也关了,只留了盏夜灯。
因为后天期末考试,所以今天没有作业,更不存在漏了什么作业没做。
许湄一下子想起来了,问题就出在作业上。
以前每到十一点她都会给林雾发消息,把不会的题目拍给他,今天没有作业,所以她没找他。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睡前跟林雾聊天竟然成了“安眠药”。许湄从床上坐起来,拿出手机,点开林雾的头像。
今天没有题目问,跟他说什么呢,你睡了吗?这不行,显得太暧昧了。
许湄想了想,在手机上打字。
【在水之湄:你到家了吗?】
许湄看着对话框,很意外地没在第一时间看见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许湄刷了会朋友圈,五分钟后回来,看见林雾回了消息。
【:早到家了。】
林雾从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回完消息把手机扔在床头,转身回到洗手间,从衣架上拿起一件蓝色的睡衣,胡乱套在身上。
刚洗完澡的洗手间冒着雾气,中间夹杂着清爽的柠檬沐浴露的味道。
他抓起桌上的水杯,仰头喝掉大半杯,又走到阳台,打开半边窗户,让冷风吹进来,扑进他的衣领。
他吹了会风,回到床边,捞起枕边的手机。
【:刚才在洗澡。】
许湄在手机上打字。
【在水之湄:今天谢谢你了,谢谢你请我吃饭。】
吃自助餐其实还有个好处,就是解压,放松。那么多的美食,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尽情地吃,畅快地吃,无拘无束。
她今天的开心多半源自那顿自助餐。
每年一接近妈妈的忌日她的心情就很低落,经常一整天都不想说一句话。
今年是个例外。
许湄发了一条朋友圈,“今天很开心”,配图是在自助餐厅拍的那张。
夜猫子很多,很快就有人点赞留言了。
【秦嘉妮:看上去好好吃,许湄你跟谁一块吃的,下次叫上我!】
【陈江潮:是东方商场四楼那家吗,那家超贵啊。我只吃过一次,还是中考分数出来的那天,我爸妈奖励我的。】
许湄看了看陈江潮的评论,据她了解,陈江潮的家庭条件挺好的,他爸是医生,工资不低。
对他来说,一百块钱的自助餐不应该是超贵才对。
许湄在评论下面问陈江潮:“多少钱一个人?”
【陈江潮:你去吃自助餐连价格都不知道,肯定是别人请的。五百一个人。下次再有人请客能不能带上我,湄姐。】
【周松:姐,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你快看看我!】
【李霏怡:姐!】
【班长同学:为了一顿吃的,尊严都不要了,朕为你们感到羞耻!你说是不是,皇姐!】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陈江潮带了个头,后面所有的人都在喊姐,求带。
许湄返回去,点开林雾的对话框:“你不是说一个人一百块吗,怎么是五百,这也太贵了”
林雾:“今天开心吗?”
许湄:“开心。”
林雾:“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也准备一份生日礼物(不要破本子)。”
许湄根本不知道林雾的生日是几号,转头问了一下赵晨,得知是10月26号。
现在才一月份,离十月还早呢,亏他想得这么远。
许湄退出对话框,看见班里的人把她那条朋友圈的讨论阵地转移到了班级群里,风向已经从认姐姐变成了找姐夫
【周晓姝:咱们班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恋情?!】
【李霏怡:说嘛许湄,到底跟谁一块吃的?】
【周晓姝:首先排除家长和亲戚,长辈没必要隐瞒价格。其次,排除同性,两个女孩干嘛要去吃那么贵的自助餐,不符合逻辑。那肯定就是某个异性了。】
【秦嘉妮回复周晓姝:谁说两个女孩去吃那家自助餐不符合逻辑了,下次我就带许湄去。】
【周晓姝回复秦嘉妮:你别打岔。】
【王雨宁:今天放学我和朋友去逛街,好像在商场看见许湄和林雾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周晓姝:许湄,老实交代,你跟五哥是怎么回事,你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许湄看着群内聊天,准备好好解释一下,她和林雾并没有在谈恋爱。要是不解释清楚,这群人以后会天天在学校起哄。
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是,根本不用她出面澄清,班里的同学们自动还了她的清白。
【周松:都散了吧,我还以为有瓜吃呢,闹了半天竟然是五哥。这绝对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吃饭,不是约会,饭贵都是因为五哥太有钱了。】
【陈江潮:但凡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男生,我都会惋惜,女神竟然被猪拱了。五哥不可能,谁谈恋爱他都不可能谈的。】
【班长同学:让我们把“五哥精神”重申一遍。】
【周松:“大好的光阴,谈什么恋爱。”】
【陈江潮:“有这个时间多做几道题考清华北大不好吗。一块写作业?她跟得上我做题速度吗。”】
【肖哲:“你们是买不起两个冰淇淋?”】
林雾把手机往书桌上一扔,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一群傻逼。”
——
第二天一大早,许湄起床,走出卧室看了看。
许青林的房间门一直开着,他人不在里面,客厅和厨房也没看见人影。
许湄走进许青林的房间,发现他的被褥动都没动过,他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回家。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十年来,她和许青林每年都去墓地烧纸,风雨无阻。
许湄给许青林打了个电话:“爸,你在哪,昨天晚上怎么没回家?”
许青林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在赶一个重要的项目,通宵加班,后半夜在公司睡的。你早饭吃了吗,别吃面包,出去买点热乎的吃。”
许湄一点都没感觉到饿,一心只想回县城:“你工作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家?”
许青林那边传来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还没忙完。”
“那你赶紧忙吧,我在家等你。”许湄怕打扰许青林工作,不敢多耽误他,说完挂了电话。
她出去吃了个早饭,回来复习了一下功课,抬头一看挂钟,已经十一点多了。
许青林没打来电话,许湄打了了过去,许青林没接,可能在忙。
今天的日子太特殊了,许湄没心情买菜做饭,中午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填肚子。
她点了份煲仔饭,准备吃饭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秦嘉妮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在玩什么。
许湄说自己在家里,下午出门。
秦嘉妮说他们现在在陈江潮家,陈江潮的妈妈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还定了一个双层的大蛋糕,说完打了个微信视频过来。
许湄刚一接通就听见一阵热闹的声音,看来陈江潮的生日过得不错。
秦嘉妮高兴地给许湄当起了主播,对着镜头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对甜甜的小酒窝:“早知道你上午在家,就该把你拉过来吃午饭。”
秦嘉妮长得太漂亮了,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许湄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不是还没开始吃蛋糕吗,你嘴角怎么就沾上奶油了?”
秦嘉妮接过赵晨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不是,是刚才喝咖啡沾上的奶泡。我跟你说,陈妈妈做的咖啡可好喝了!”
秦嘉妮带着镜头往前走,许湄看见桌上的咖啡和各种精致的点心,一旁站着班里的好几个男生和女生。
男生们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女生们很懂事,在帮陈妈妈切果盘。
许湄把手机架在支架上,一边吃外卖一边看那边的直播。
“五哥,转过头来,笑一个。”
透过秦嘉妮的镜头,许湄看见倚靠在阳台门边的林雾。
他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黑色休闲裤包裹着一双大长腿,一条腿微微曲着,姿态散漫。
他没跟其他人一块玩闹,阳台边只有他一个人。
听见秦嘉妮的声音,林雾转过头,眼皮懒懒地撩了一下,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耐烦:“干嘛。”
许湄弯了弯唇角,在镜头里笑着,表示自己在认真跟他打招呼。
对方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今天会看见她。
林雾拎了一下毛衣领口,转过身,看着镜头:“你今天在家?”
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许湄小口吃着煲仔饭:“我爸在忙工作,下午带我出门。”
林雾嗯了声:“几点回家?”
问完他才发现有点唐突。
“我的意思是,明天期末考试,”林雾对着镜头勾了下唇,“最好留点时间复习功课,当心考得太差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许湄拿起一个削好的苹果,在镜头前晃了晃,“看见没,这就是你。”
说完狠狠咬了一口,凶神恶煞地说道:“这就是你的下场。”
秦嘉妮笑得花枝乱颤:“哥,你被许湄吃了,好惨!”
林雾看了一眼屏幕,女孩的嘴唇泛着玫瑰红,苹果的汁液沾上她的唇角,隔着屏幕都仿佛能闻到一阵香甜。
“许湄你看,这里全是礼物,”秦嘉妮把手机镜头一转,对着客厅的沙发,“五哥说话真气人,别理他,我给你看直播拆礼物,这个好玩。”
陈江潮头上被班长戴了一个傻兮兮的生日帽,几次想摘掉都被摁住了。
一堆礼物里,但凡没有包装的都是男生送的,带包装的都是女生送的。
没带包装的一眼就能看见,有篮球、耳机、电子手表、键盘。
林雾送的是一个键盘,是陈江潮攒了很久的钱都没买上的一款。
陈江潮抱着键盘:“五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注意我的一言一行!”
“滚,”林雾说道,“你不是整天在班里嚎,说想买。”
几个男生催促陈江潮:“这些没什么好看,赶紧拆那几个带盒子的。”
班长一脸羡慕、嫉妒、很:“六个,你居然收到了六个女生的礼物。本班长上次过生日只收到了五个,竟然还比不上你这个学委?!”
“谁能有我惨,”周松抱着手臂,“我上次过生日请了十几个女生,结果怎么着?”
周松可怜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一把辛酸泪:“一个,她们十几个人,居然凑钱合买,太过分了,一点都把我放在心上,我伤心得蜡烛都不想吹了。”
秦嘉妮笑得直抖,差点把手上的手机都给抖掉了。
许湄一边看直播一边也在笑。
李霏怡一边欣赏自己新涂的指甲油,一边说道:“要说收女生的礼物,在座的各位加起来乘以十恐怕都没有林雾收到的多。”
周松差点自闭:“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李霏怡继续说道:“大家还记得吧,上次不知道谁把林雾的生日抖露出去了,那些女生送的礼物从教室后门一直堆到走廊,太壮观了。可惜最后被人举报到老王那了,说这些礼物里面都是情书,老王拉了个清洁工用的小车车全给拉走了。”
周晓姝:“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一下子斩断了一片桃花林。”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林雾,不太确信地问道:“不会是你自己举报的吧?”
林雾:“不然呢,那么多东西怎么清理。”
陈江潮:“心狠手辣,灭情绝爱。”
许湄继续看着手机屏幕上一脸无动无衷的林雾同学,心想,喜欢上这么个玩意,那些女生真是倒了血霉了。
一共六个礼品盒子,陈江潮一个一个拆开,有送钢笔的,有送篮球的,有送玩偶的,有送水杯的。
陈妈妈对于自己的傻儿子居然能收到女生的礼物感到很好奇,津津有味得在一旁看着:“还有最后一个,粉盒子的,赶紧打开看看。”
周松一整个人就是一棵柠檬树,酸溜溜的:“这里面一看就是好东西,看上面的的蝴蝶结系得多漂亮。”
赵晨:“这是许湄送的,她托我带过来的。”
周松更嫉妒了:“好你个老陈,居然能收到咱班女神的礼物,我要暗杀你!”
陈江潮拿起礼物盒子,笑得一脸得意:“我跟许湄是一块参加过作文竞赛的过命的交情。”
跟谁没去参加作文比赛一样,林雾轻嗤一声:“你先拆开礼物看看。”
过命的交情也不过就是街边礼品店里三块五毛钱一本的破本子罢了。
在大家期待中的目光中,陈江潮解开蝴蝶结,拆开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
“卧槽,牛逼!”
“陈江潮,我要暗杀你!不行,下次我过生日一定也要问许湄要同样的待遇,不然我会嫉妒到变形!”
“老陈,你行啊,你居然收到了许湄送的诗歌。”
林雾勾起的唇角慢慢凝固了下来,视线往陈江潮手上的破本子瞟了一眼。
娟秀的字体把第一页写满了,题目是,“长风万里”,最下面的落款写着,“赠陈江潮”,四个字。
所以,她送给他的不是破本子,而是一首诗歌。
一首诗歌。
呵,诗歌。
“学委,看镜头,”秦嘉妮把手机镜头对准陈江潮,“许湄在这里!”
许湄坐在镜头前,对陈江潮笑了一下:“今天我家里有事,没去给你庆祝生日,不好意思。祝生日快乐,长风破浪,前程似锦。”
“谢谢,”陈江潮晃了一下手上的本子,脸上很高兴,“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周松撇了下嘴:“你刚才收到林雾送的键盘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陈江潮严谨地接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之一。”
一群人围在镜头前,陈妈妈也在其中,许湄不习惯被这么人这么盯着,跟陈妈妈问了声好就说自己家里还有事,挂了视频通话。
许湄送给陈江潮诗歌是有原因的。
她记得自己刚转学过来不久,吴清扬找他们几个参加作文竞赛,那时候她跟班里的很多人都不熟。
除了同桌和后桌的两个男生,也就跟竞赛组的吱吱同学、陈江潮熟悉一点。
有一次,吴清扬在上作文课,题目是,“记一件美好的事”。
陈江潮迟到了,站在门口喊报告,吴清扬随口问了他一句:“学委同学,你来说说,让你感到美好的事是什么。”
陈江潮的声音落落大方,热情友好:“我一进教室,看见许湄同学笑了一下,这就是让我觉得美好的事。”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吴清扬赞扬了陈江潮,说他的答案像诗歌一样美好。
少年时代的同学情谊,简单纯粹,弥足珍贵。
许湄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幕,那是班里的同学和老师对一个转学生的善意和欢迎。
“出息了,我家傻儿子居然也能收收到小姑娘送的诗歌,”陈妈妈拍了下陈江潮的后脑勺,差点真把他拍傻,“那小姑娘是你同学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陈江潮:“前段时间刚转学过来的。”
陈妈妈对许湄很欣赏:“长得漂亮,懂礼貌,又很有才气。”
陈江潮晃了晃手上的本子,觉得这是值得珍藏一辈子的东西,不为其他,只为这段美好的同学友谊。
以及别人都没有,就他一个人有的这份嘚瑟。
一屋子的人都在争抢陈江潮的破本子,想看许湄写的诗歌。
尤其是几个男生,把陈江潮追得屋子躲。
陈江潮故意吊人胃口,不给看,于是一群人闹得更厉害了,把陈江潮压在沙发上抢。
一片吵吵闹闹中,只有林雾一个人无动于衷。
他靠在沙发扶手边,缓缓拿起一旁柜子上的保温杯,拧开,喝了几口。
秦嘉妮看见:“学委,你家保温杯好漂亮,上面的星星被灯光照得一闪一闪的。”
众人往林雾手上看了一眼,陈江潮说道:“那不是我家的杯子,五哥你带来的?”
众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林雾,保温杯,这两个词根本不可能划上等号。
学校有接水的地方,班里也有饮水机,班里的同学大多数都带保温杯,尤其是冬天,人手标配。
除了林雾,他夏天喝冰水,冬天运动完还喝冰水,偶尔喝常温的矿水泉,别说保温杯了,就是一般的水杯都没见他带过。
秦嘉妮一脸担忧地盯着林雾:“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雾:“没。”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有点感冒,刘婶给他冲了一包感冒冲剂逼他喝进去。他嫌味道怪,又赶着出门,不愿意喝,刘婶就给他装进了保温杯里,塞他手里,让他带着慢慢喝。
他出门就把药倒掉了,保温杯揣在手里拿了一路。
陈江潮:“没生病,那就是老了,老干部出门才会带保温杯。”
周松:“这是从五哥进化成五爷了,五大爷。”
林雾:“乖孙。”
“太过分了,你居然侮辱人,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周松勃然大怒,“除非明天考试你给我传答案!”
秦嘉妮等几个女生的注意力都在林雾的保温杯的颜值上:“这个深蓝好漂亮,在哪买的?”
林雾状似随意地把保温杯放在一旁:“学校旁边的大商场。”
赵晨不愧是林雾的好基友,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劲。林雾这种家境,就算是顶级进口的东西,在他眼里也是很平常的。
他家里很有钱,但他从来不炫耀。
赵晨问道:“这是昨天晚上跟许湄一块买的?”
林雾低调地嗯了声:“她非要给我买。”
“商场四楼。”
“八十块钱。”
“这还是打过折的价格,不打折的话要一百块。”
“她给我挑的。”
“说这个适合我。”
“这让我感觉到非常美好。”
秦嘉妮不是很能理解:“一个八十块钱的保温杯值得这么炫耀,你家破产了?”
“没炫耀,一个八十块钱的保温杯有什么好炫耀的,”又不是三块五的破本子,林雾拿起空了的保温杯,“水没了,我去给我的保温杯倒点水。”
陈江潮随手指了下餐厅的方向:“那边,我妈刚烧好一壶热水。”
林雾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电热水壶,站在一旁迟迟没动:“水会不会太烫,把我的保温杯烫坏?”
众人:“”热水是烫不坏您的保温杯的,五大爷!
作者有话说:
林雾:《记一件美好的事》,许湄同学带我去大商场。
吴清扬:这个作文已经写过了。
林雾:花了八十块钱给我买了一个保温杯。
吴清扬:不用再写了。
林雾:她还夸我低调帅气。
吴清扬:真的不用再写了!
林雾:这个保温杯非常的牛逼,滚烫的热水都烫不坏。
吴清扬:你够了!
26 ? 懊恼
◎又甜又可爱。◎
许湄吃好午饭, 拿出一叠卷子和摘错本,继续复习功课,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已经下午一点半了, 许青林还没给她回电话。
今天他们还要回县城的墓地给她妈妈烧纸,再晚的话来回的时间会很赶,在县城待不了多久就得走。
许湄拿出手机, 给许青林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就听见了许青林压低声音说话的声音:“喂, 妹妹。”
紧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许湄根据手机里的背景音判断出来,许青林正在公司开会。
“爸, 你什么时候能忙好?”
许青林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项目出了点问题,一时半会估计不行, 今天晚上可能还要睡公司。你在家吗,怎么没去找同学玩?”
许湄握着手机, 轻轻皱着眉。今天是妈妈的忌日, 许青林好像完全忘了,不然不会说让她去找同学玩这种话。
今天的日子这么重要,她以为她不说他也知道,以为他忙完工作就会带她去墓地见妈妈。
许湄张了下嘴,想提醒许青林,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带低声出声:“知道了。”
说完挂了电话。
她就是想看看,许青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今天是她的妈妈、他的妻子的忌日。
她从小脾气就倔, 平时装得乖巧, 骨子里那股倔劲其实一点都没变过。她在生气, 也在赌气,她偏不说,看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
倘若连她妈妈的忌日都需要她提醒,说明许青林心里在渐渐遗忘。
许湄在书桌前坐了一整个下午,不时看向手机,等许青林给她打电话,等他想起来,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从市里到县城有专线直达,一个小时就能到地方,再转一趟公交车就到墓地,一共需要一个半小时,来回是三个小时。
她自己也能去,但她不想自己去,许青林也得去,他们是一家人。
冬天的下午五点,房间里已经有点黑了。
许湄起身打开灯,走到阳台,往楼下看了看,没见许青林的半点影子。
她不禁想起前段时间许青林身上的异常,他那个半夜生病的女同事,以及林雾请他们吃火锅那次,许青林半路推掉的约会。
她刚才给许青林打过电话了,他的确在加班,没跟任何女人在一起。她又想,许青林忙成那样,一定是为了早点把工作做完,好陪她回去。
再等一会,许青林肯定会回来的,就算时间不够,哪怕去墓地待上几分钟都是好的。
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许湄开始给自己找事做,打扫完房间,又把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收下来,放在床上一件件叠好。
她先把自己的校服叠好,开始叠许青林的毛衣和衬衫。
许湄看了看手上许青林的一件蓝色衬衫,盯着上面的倒数第二颗纽扣,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
这颗纽扣是周四那天早上掉在地板上的,她踩到捡起来,还给许青林,还问要不要帮他钉上。
许青林当时急着上班,随手把纽扣放在了裤子口袋里,说不用,回头他自己钉上。
她还吐槽了他一句,说他钉的纽扣歪歪斜斜,会毁掉一整件衣服。
许湄拿着许青林的衬衫走到灯光下,盯着纽扣上的针脚看,平整服帖,这绝对不可能是许青林钉的。
并且不光掉了的这颗纽扣,其他几颗没掉的纽扣也被加固过,足见给他钉纽扣的那个人的细心。
一般的女人是不会随便给男人钉纽扣的,更别提这么用心了。
以前妈妈在世的时候都是妈妈给爸爸钉纽扣,妈妈会一边穿针线一边数落爸爸,说他太糙了,穿个衣服纽扣总掉。
妈妈嘴上在埋怨,脸上却是带着笑的。这时爸爸会趁她不注意,抓起妈妈的手亲一下,说他是故意掉,好让她给他钉纽扣。
这就是她记忆中一个完整的家的样子。
许湄把叠了一半的衣服扔在一旁,走到阳台边,低头看着窗外楼下的小道。
那里是许青林回家的必经之路,许青林一回来她就能看见。她连晚饭都没吃,一直等到六点半,许青林还是没回来。
再这么等下去就赶不上来回县城的车了。
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已经去世了,除了她和许青林,没有人会去墓地给她妈妈烧纸。
许湄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却对烧纸这件事格外执着。她开始担心,怕另一个世界的妈妈收不到纸钱,没钱花。
手机终于响了起来,许湄看见是许青林打来的,低落了一整天的心情变得雀跃起来:“爸,你到哪了,是不是快到家了?”
许青林那边很安静:“爸爸在外面吃饭,今天晚点回去。你出去吃,别点外卖。”
许湄的心瞬间凉了下去,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小挎包,准备出门去车站。
今天就算是到了晚上十二点她也要回县城,去见妈妈。
许湄从楼道出来,往小区出口走,路上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有点熟悉。
她转过头,看见赵晨和站在他身旁的林雾。
赵晨家就在这个小区,看见他并不意外。林雾跟赵晨关系好,会来他家玩也不意外。
赵晨走过来:“刚才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是要出去吃晚饭吗?”
许湄心事重重,低着头走路,一开始的确没听见。
“嗯,准备出去吃饭,”她脸上很快调整好了表情,语气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学委生日过完了?”
赵晨点了下头,又说道:“你要不去我家吃饭吧,林雾就是去我家蹭饭的,一块吧。”
许湄抬眸看了看林雾,他站在路灯下,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眼皮撩开,视线盯在她脸上,嘴唇微微下抿,没说话。
许湄对赵晨笑了一下:“不了,我约了人,下次吧,替我问阿姨好。”
许湄急着赶路,冲两人摆了下手:“走了。”
林雾低声开口:“这么晚了才去?”
许湄怔了一下,他怎么会突然这么说话,他应该不知道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才对。听他的语气,他好像知道她要出远门一样。
许湄笑了笑:“现在才七点半,正好吃晚饭,哪里晚的。”说完摆了下手,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去。
“许湄,”林雾看着夜色中女孩单薄的背影,“我陪你去吧。”
许湄停下脚步,顿了一下才转过身,唇角依旧微微弯着,看不出任何端倪:“不用了,我想自己去。”
林雾朝许湄走过去,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走。”
天已经黑了,她要回县城,要坐车,到了地方至少九点,明天期末考试,她今晚必须赶回来,到家就是深夜了。
林雾擦过许湄的肩膀,不由分说地继续往前走。
许湄叫住他:“不用了。”
林雾转过头,眉头微微蹙着:“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身边总要有个人的。”
许湄听出来了,林雾知道她要出远门,却没有劝她不要去,说明他知道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她不想把自己家的事剖开给任何人看。
林雾的态度很坚决,像拿着一把强硬的刀,在她裹成壳的心上狠狠地撬,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因此她的语气格外冰冷:“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她第一次在人前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说话,声音倔强又冷漠,跟她平时乖巧温和的样子大相径庭,就连一旁的赵晨都怔了一下。
赵晨忍不住想起来许湄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撺掇她翻墙害得她上了老王的重点关照名单,对此很愧疚,去小卖部给她买草莓牛奶,当时林雾阻止了他。
现在看看,原来林雾早就把许湄了解透了。
这是许湄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真正的生气和抗拒,赵晨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很有眼色地站在一旁闭着嘴。林雾惹的,就让林雾去哄好了。
“不好意思,刚才说话有点冲,”许湄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语气依旧难掩低沉,“我赶时间,先走了。”
林雾打了个电话:“张叔,玉兰小区,帮我接个人。”
他握着手机,站在一片树木的阴影下,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只能从他微微绷直的唇角看出一丝不开心。
张叔是林家的司机,刚才开车送林雾和赵晨过来,人还没走远。
林雾对许湄报了一下车牌号,一句多余话的都没说,经过赵晨身侧的时候才声音低沉地说了句:“走了。”
许湄走到小区门口,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是经常去校门口接林雾放学的那辆。
车窗开着,司机在打电话,许湄耳力好,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了司机的声音。
“接哪个?女孩?这边有三四个女孩,具体是哪一个脾气最倔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司机握着手机往车窗外面张望,脾气倔不倔的看不出来,最漂亮的倒是很打眼,“看见了。”
许湄坐上了车,礼貌地对司机道谢。往返县城,还要去一趟墓地,来来回回地很折腾。
张叔笑了笑:“谢我干什么,我就是给人开车的,这是我的工作,要谢就谢小雾吧。”
张叔今年五十多岁,身材微胖,脾气很好,在林家开了十几年的车,也可以说是看着林雾长大的。
张叔转过身,递给许湄一个保温食品袋:“刚才在路边买的披萨,趁热吃。”
许湄接过披萨,再次像张叔
YH
道谢。
张叔发动车子,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边笑着答道:“说了,不用谢我,不许再说谢谢了,听见没?”
许湄点了点头,拆开食品袋,低着头,小口吃着披萨。
外面的天气很冷,车里开着空调,很暖和,披萨也是热的,她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她心里懊恼极了,张叔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他也只是个拿工资干活的人。
她跟张叔并不熟,她尚且对他的一点善意都很感动、感激。
可她刚才对林雾发了脾气,分明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想关心她,还给她提供了这么大的帮助。
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她的情绪太激烈了,她在生许青林的气,也在跟他赌气。一心只想去县城墓地,一时冲动,根本没考虑到自己的安全问题。
对林雾发完脾气,往小区外面走的时候她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的行程。
这个时间,去县城的车是能赶上的,县城的公交车也没到停运的时间,等她到了墓地,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呢?
那时候已经没有回市区的车了,她必须赶回来,因为明天期末考试,不能请假。
她只能打车回来,县城有一段路很偏僻,万一遇上坏司机,那不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能应付的。
不出事还行,一旦出了事就是天大的事。
车子很快开出了市区,城市的灯光远去,高速公路的两边是无边无际的田野,黑漆漆一片,零星有几栋亮着灯的房子,看上去阴森恐惧。
许湄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害怕。
倘若没在小区里遇见林雾,她会去买票等车,这段时间足够她冷静下来,她不一定会踏上去县城的大巴。
要不是林雾,她根本就没办法去看妈妈。
许湄打开微信,看着列表里林雾的头像,点开,想跟他说点什么,又怕他因为她对他的迁怒在生她的气。
她最终还是合上了手机,没给他发消息。
张叔一边开车,怕许湄无聊,一边跟她聊了几句天。
他们共同认识的人是林雾,话题自然也多围绕着他。
张叔在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姿端正乖巧的许湄,笑了一下:“每回小雾一上车,就跟没长骨头似地瘫在座椅上。”
许湄:“他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不在车上学习吗?”
“他从来不在车上看书,不像个年级第一的样,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塞着耳机,看车窗外面,”张叔说道,“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放空。”
许湄有心事的时候也喜欢放空,这是一种放松心情的方式。
她想到在教室里,林雾的位子靠窗,他经常侧靠着墙,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蓝牙耳机,有时候看窗外,有时候看教室。
他看上去总是散漫的、耀眼的、狂妄的,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在上面踹出个窟窿,飞出升天。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有挥之不去的心事。
车子直接开往县城墓地,一共只用了五十分钟,下车的时候才八点多,要是乘大巴,再转公交,怎么也得九点多了。
张叔把车停在墓地门口,许湄从车里出来,往不远处的小店看了看,里面亮着灯,可以买东西。
小店的面积不大,经营范围很广,菊花、纸钱、烟酒、矿泉水、面包等什么都卖。
县城的墓地管理不严,是可以烧纸的。
许湄买了一叠纸钱,一个打火机,一束白色的菊花,跟大门口的管理员说了声,进了墓园。
墓园静悄悄的,好几处路灯都是坏的,张叔一直陪着她,帮她张罗东西,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许湄很快来到了妈妈的墓前,张叔站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等她,让她好好跟她妈妈说说话。
许湄把菊花放在墓前,用纸巾擦了擦墓碑上面的照片。
妈妈去世的时候只有三十出头,照片上那张脸很年轻,跟许湄记忆中的一样,温柔、美丽。
她回忆妈妈的时候不敢多想,她只敢想她平时的样子,从来不敢去想她去世的那天,更不敢想她留给她的最后那句话。
她说,“你要乖一点”。
然后她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许湄坐在墓碑前的地上,烧完带来的纸钱,起身准备走,想到了什么,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道:“今年是我一个人来的,爸爸在加班,让我替他来。”
要是妈妈知道爸爸把她的忌日忘了,她该有多伤心。
许湄一直没哭,现在这一刻也没哭,她只是心里发苦,胸口闷闷的,难受。
张叔看见许湄走过来,没有多说什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了她用一下。
张叔的手宽大、温暖,许湄眼眶一红,终究还是把眼泪憋回去了,仰起头,弯了弯唇角:“谢谢张叔,咱们早点回去吧,扎样也不耽误您下班。”
见她还能开玩笑,张叔放下心来:“你们明天期末考试,正好回家早点休息,明天争取考个好成绩,把小雾的年级第一抢过来,看他以后还怎么狂。”
到了墓园门口,许湄让张叔等她一下,她要再去一趟小店。
小店除了卖各种扫墓用品和饮食,还卖土特产。很多来扫墓的人并不是本地人,土特产也是有销路的。
店主把点心从货架上拿下来:“对不住了小姑娘,只剩下两盒了。”
许湄原本打算买三盒,一盒给张叔,一盒给林雾,一盒给许青林。
给张叔是为了感谢,给林雾是为了道歉,给许青林是为了刺他,提醒他他忘了自己的亡妻。
许湄付了钱,接过店主递过来的两盒点心。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记恩,也记仇。这两盒,一盒用来报恩,一盒用来报仇,分别给张叔和许青林。
许湄看了看,收银台边的盒子里放着很多棒棒糖,她挑了一只小猫咪造型的,付好钱放在随身的小包里。
这是给林雾买的,又甜又可爱,最适合用来哄人。
27 ? 安慰
◎等来了一只轻轻擦过的手。◎
墙上的挂钟指到了十点, 赵晨走到窗边,抬手搭着林雾的肩膀:“饭都吃完好一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林雾垂着眼, 手指在微信主界面上滑动了一下,又百无聊赖地把手机摁灭收了起来:“不想打车,等张叔忙完过来我再走。”
赵晨顺着林雾的视线看向窗外, 对面一栋楼的三楼房间是黑的, 那是许湄家。
他只知道林雾把张叔叫去接送许湄了, 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从当时在小区里并不愉快的气氛上来看, 应该是许湄家里出了什么事,并且林雾知道。
赵晨知分寸, 没有多打听许湄的事,只调侃林雾:“许湄坐在我前面, 我们每天放学也都是一块回家的,什么时候你俩的关系比我跟她的关系还好了?”
林雾:“不一样。”
赵晨:“怎么不一样了?”
林雾没说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发现自己对许湄跟对别人都不太一样,他的注意力总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林雾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张叔打来的。
“喂,小雾,那个长得最漂亮脾气最倔的女孩已经安全进小区了,她怕我麻烦不让我开进小区, 你在哪,需要接吗?”
“您等我一下。”林雾挂了电话, 看向楼道一侧的道路, 没过两分钟许湄就出现了。
“合着你在我家赖了半天就是为了看许湄, ”赵晨看见许湄从小区小道上走过去,转过头对林雾说道,“人到家了,你可以滚了。”
林雾看向对面楼一层一层亮起的感应灯:“没到家。”
感应灯停在三楼,许湄家的灯迟迟没有亮起。
她没进家。
连赵晨都感到很疑惑:“她是没带钥匙吗?五哥,你是神吗,你算到她忘记带钥匙了?”
林雾没算到,只是想看着她进家门,没想到她会被关在门外。
她第一天转学过来的时候就弄丢了钥匙,是被他捡到的。
许湄站在家门口,把随身的挎包翻了个遍都没看见钥匙。
她身上这只小挎包是她周末用的,用来装钥匙和手机、纸巾,非常方便。
她不是一个粗心的人,相反,她很细心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气陆刘捂另爸八耳伍,以往每次到了周末,她会提前把钥匙放进挎包里,这样出门就不会忘带了。
刚才出门的时候她脑子里全是许青林的事,以为钥匙像以前一样被她提前放包里了,没检查就走了。
许湄拿出手机,最终还是没给许青林打电话,转身下了楼,准备去他公司找他拿钥匙。
冥冥之中,她在给许青林机会。
倘若他现在还在公司加班,她可以给自己借口原谅他,他是为了养家赚钱太忙了,才会忘记妈妈的忌日。
许湄转身下楼,跑到小区门口打了辆车,对司机报了许青林的工作地址。
三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写字楼下,许湄下了车,乘电梯上楼。
IT公司加班是常事,公司里亮着灯,办公区域零零散散地坐着人。
一个之前见过许湄的小姐姐看见她,对她笑了笑:“你是许经理的女儿吧,许经理已经下班了。”
许湄攥着挎包肩带,拇指重重地磨着肩带布料,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已经下班了吗,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小姐姐看了看时间:“八点半,两个小时前。”
许湄:“谢谢姐姐。”
小姐姐看了看她:“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要不我找个人送你吧?”
许湄:“没事姐姐,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就行了。”
小姐姐这才放下心来,给许湄拿了瓶饮料,送她坐电梯。
到了办公楼楼下,许湄给许青林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好一会才被接通。
许青林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喂,妹妹。刚才不小心睡着,你睡了吗,太晚了,别等我了。”
许湄紧紧握着手机,许青林不在家,也不在公司,他是在哪睡的。
许青林不是一个喜欢挥霍的人,他不会有家不回去住酒店,他现在一定在什么人的家里。
许湄把耳机贴在听筒上,试图听出来许青林那边的背景音,好判断出来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听筒里除了许青林的声音,没有任何一点别的声音,静得出奇。
有人看见他打电话,刻意安静下来。
他不在朋友或同事家,不然没必要这样欲盖弥彰。
许湄:“爸,你现在在哪?”
许青林的声音明显怔了一下:“在公司,忙了一天了。”
许湄抬头看着办公楼,他在撒谎,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撒谎,除非他做了什么亏心事。
许湄一句话都没说,挂了电话,连钥匙都没要。
家都没了,要钥匙有什么用。
她想,她今天晚上不应该回来,应该呆在墓园里,跟妈妈在一起。
活人会跑,死人永远都在那。
许湄回到家,她没有钥匙,进不去,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在门板上靠了一会,缓缓蹲坐在门前。
这个时间没有上下楼的邻居,楼道里的声控灯很快灭了,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楼道窗户传来一点微弱的光,惨淡地铺在墙皮上。
一阵冷风从窗户吹进来,许湄觉得浑身发冷,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藏在臂弯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出门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冷,连羽绒服都没穿,身上只穿了一件短款棉衣。
棉质的布料不挡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凉了,往门边上缩了缩。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梯下面传来脚步声,先是很急,两三个台阶一起上,接着慢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人。
那串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应该是楼栋里的邻居,许湄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把头埋在膝盖和臂弯里:“我没事,忘了带钥匙,有点困,趴着休息休息,一会我家里人就回来了。”
她以为说完了话对方就会放心或识趣地离开。
她迟迟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只听见外套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一件宽大的外套罩在了她头上,把她整个人包裹住了。
她像一只受惊的猫,正要掀开外套,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
对方说完,靠在门板上,跟她并排蹲坐在门前。
听出来是林雾,许湄放下警惕。
她把自己藏在他的外套里,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像凭空建了一个温暖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外面的人看不见她,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她的鼻尖闻到淡淡的柠檬味洗衣液的味道,清新柔和。
林雾没再说话,没追问她一个字,只是坐在她身侧,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许湄心想,他不是早应该回家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傍晚在小区里遇见的时候她对他说了很伤人的人,他当时的心情并不好,他应该在生她的气才对。他为什么不怪她,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她穿,陪她在门口傻坐。
许湄想把林雾的外套拿掉还给他,天气太冷了,他没必要这样照顾她。
她轻轻动了下身体,一只手抓住外套,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下了。
她突然又不想把外套还给他了,突然想任性、自私一下,不那么乖巧,不那么善解人意。
林雾侧过脸,看见许湄捏着外套犹犹豫豫的手:“袖子沾到地上的灰了,不要了,洗干净了再还我。”
许湄把手缩回外套里,继续龟缩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片刻后小声出声:“你不生我的气吗?”
身侧的人低声笑了一下,似自嘲、似埋怨、似玩笑:“当然生气,你怎么能对我那么冷漠。”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声控灯没有亮,周围依旧黑漆漆一片,楼道窗外微弱的灯光照出两人并排在一起的身体轮廓。
林雾转头看着身侧的人,他单知道她有点瘦,却不知道她抱着自己的时候会缩成这么小的一团,不及他的胸口宽。
外套里的人动了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几秒种后,一只柔软纤细的手从外套下摆探了出来,指尖拿着一个东西:“在县城的墓园门口给你买的。”
林雾接过来,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是一个猫咪头形状的棒棒糖:“你这是在哄我开心?”
许湄嗯了声:“你尝尝甜不甜。”
林雾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这么哄,声音有点不自然:“糖果肯定甜。”
许湄催他吃掉,说不吃就是没哄好,还在生她的气。
“没生气,”林雾把棒棒糖放进口袋里,“太甜了,不爱吃。”
许湄在外套下面伸出手:“不吃还我,我爱吃。”
她没等到棒棒糖,等来了一只轻轻擦过的手。
他的手宽大、温暖,覆盖在她的手心上,安静地停留几秒后才抽走。
他的指尖跟她的短暂地重叠在了一起,他没有去握她的手,像一个绅士,半分逾越也没有。
许湄攥了攥自己的手心,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擦过她时温柔、温暖的触感。
他在无声地安慰她。
两人没再说话,继续并排靠着门坐着。
偶尔有几阵风吹过来,许湄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因为有人坐在她身侧,帮她挡住了冷冽的寒风。
“你有没有好受一点?”片刻后,林雾打破沉默。
许湄缩在宽大的外套里,脸侧贴着外套的布料,突然感觉鼻头发酸,觉得自己委屈,委屈得要死。
她整整一天都没哭,爸爸不记得妈妈的忌日她没哭,在妈妈的墓碑前也没哭。被他这么一说,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倘若他没来,没跟她说话,她大概也不会哭,哭有什么用,改变不了任何事实,除了让自己看上去狼狈、可笑,没有任何用。
许湄擦了擦眼泪,想起来多年前的一个晚上。
她那时候还很小,十一二岁,在同小区的同学家玩完回家,发现家里的大门被锁上了。
她看见家里亮着灯,知道许青林在家,于是开始敲门,她敲了很久的门许青林都没给她开。
她站在门口,边哭边敲门,手指关节被敲得又红又疼。
她当时害怕得身体直抖,以为许青林像妈妈一样不要她了。一定是她太贪玩回来晚了,不乖,所以许青林不给她开门,不让她进家。
那天晚上也是像现在一样的冬天,周围又黑又冷。
她哭得累了,靠坐在门前,脑子里幻想出无数自己被赶出家门流浪在外的画面。
她是在极度的恐惧中睡着的,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躺了一夜,第二天高烧昏迷,之后陷入断断续续的低烧,养了一个月才完全退烧。
高烧昏迷醒来之后她才知道,许青林不是故意把她关在门外的。
前一天的晚上他陪客户喝了点酒,脑袋昏昏沉沉,以为她已经睡下了,就把家门锁上了,没想到她根本就没回来。
尽管事情是误会,但那天晚上她所经历的寒冷和恐惧是真的。
那时她身边没有人,一个人待在一片黑暗中,像站在一座孤岛上,往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往后是冰冷的海水,仿佛随时都能一脚踏空。她一动不敢动,连哭也不敢哭出声。
林雾垂眸看着身侧的女孩,她依旧躲在他的外套下面,他能看见她的肩膀在一下一下地抖动。
一开始是低低的哽咽声,声音慢慢变得大了一点,变成了呜咽,中间没有任何过度,一下子变成了嚎嚎大哭。
听着她的哭声,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了起来,又闷又疼。
她一哭,他好像比她还难受。
对门的邻居听见哭声,打开门查看,神色带着一点被打扰后的不悦。
林雾解释了几句,邻居关门回去了。
林雾看着许湄,在她身上看见了她小时候的一点影子,闹起脾气来不管不顾。不乖巧,也不善解人意,但真实。
察觉到自己的哭声打扰了别人,许湄压低了声音,小声哭着。
林雾尝试着抬起手,在许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别哭了。”
他看着她颤抖的身体,突然产生一种想要紧紧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许湄本来没想哭太久,怕自己的哭声惊扰到邻居。一听见林雾说,“别哭了”,顿时又想哭了。
好像有人理解了你的委屈,托住了你的不安。
“你别说话,你越说话我越想哭。”许湄哽咽着出声,一边擦了擦眼泪,鼻涕眼泪全蹭在林雾的外套上了。
许湄哭完,心里好受了很多,把林雾的外套从头顶拿下来,往他眼前递了递:“还你。”
林雾没接:“你穿着,洗好再给我。”
许湄把外套披在肩上,他的外套很大,能把她整个人连同腿和膝盖一起包进去。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猜的,你在日历上把这个日期标出来了。”林雾往门板上一靠,发出一声轻响,惊动了楼道的声控灯。
灯光亮了起来,照在身侧女孩的脸上。
她刚刚哭过的眼睛泛着红,眼尾闪着还未完全褪去的水花,巴掌似的小脸搁在膝盖上,嘴唇莹润饱满。
许湄被突然亮起的灯光晃了下眼,轻轻眯了一下眼睛。
紧接着她怀里就被塞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身侧的男生说道:“给你买的。”
许湄拿起来看了看,正是昨天晚上她跟林雾逛礼品店给陈江潮买生日礼物的时候看见的那只虎斑纹的毛绒小猫咪。
她当时很喜欢,想买。老板娘说他们是男女朋友,她不想被误会,就没买。
许湄把毛茸茸的小猫抱进怀里,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你当时不是说幼稚吗。”
林雾侧过脸,声音不自然地说道:“不是为了哄你吗。”
这种话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从来没哄过女孩子。
许湄把自己的脸贴在柔软的绒毛上,转头看着林雾:“你什么时候买的?”
女孩的眼睛水汪汪的,像刚刚被人欺负过一样,林雾偏开眼,余光落在她怀里小猫露出来的毛茸茸的尾巴上。
“在赵晨家吃完晚饭出去散步的时候,怎么了?”
许湄:“那时候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吗,要哄也应该是我哄你才对。”
男生的声音低沉认真:“刚才不是说了吗,没生你气。”
许湄转头看着林雾,他手长腿长,坐在门板前显得身体很憋屈,伸展不开,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的手腕懒懒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凸出线条凌厉的腕骨。
他的皮肤很白,在冷白的灯光下尤甚。一双狭长的眼睛雾气昭昭,沾了桃花气,天生含情,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自己被他捧在手心里珍重对待的错觉。
一时没人说话,声控灯自动熄灭。
许湄抱了抱怀里的毛绒小猫,声音低得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老板娘说,这种东西都是男女朋友之间才会买的。”
她有点羞了,没有镜子照,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红的。
林雾想到昨天在礼品店,她明明很想要,一听见老板娘说男朋友女朋友,就不要了。
“你别听老板娘胡说,”林雾用手指戳了一下小猫头,“一般的朋友也能送这个。”
许湄抱着毛绒小猫:“就像我送给陈江潮诗歌一样,不是男女朋友,一般的好朋友也能送。”
林雾下意识地想反驳,又不知道自己该反驳什么,只能捡了最重点的一句话说:“我跟陈江潮能一样?”
许湄的下巴搁在小猫咪的头上,小声说道:“是不太一样。”
至少她从来没有认真仔细地观察过陈江潮的长相和身材,也没在她的记账本上记过陈江潮的名字。
林雾摸了一下口袋里的棒棒糖,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跟他好还是跟我好?”
许湄笑了一下:“你是小学生吗,干嘛要比这个?”
林雾没吭声,执着地等她的答案。
许湄裹了裹林雾的外套:“我跟你最好,行了吧。”
林雾往门上靠了靠,后脑勺抵着门板,仰着头,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28 ? 朦胧
◎希望他能一直站在最高处,永远耀眼。◎
许湄并排跟林雾靠在一起, 鼻尖闻着他外套上散发出来的柠檬香,香味很淡,像某种若有似无的香薰, 在黑暗中安抚着人的神经。
声控灯灭了一会,许湄安静地开口,声音很低:“我爸忘了我妈妈的忌日, 他们以前很恩爱, 我爸每天上班之前都会亲吻我妈的额头, 会给她买漂亮的裙子, 带她吃他吃过的觉得最好吃的美食,他说她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许湄不擅长向别人倾诉心事, 语速很慢地说着:“才过去十年,为什么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也会被阴阳和时间隔开?”
她始终想不通, 几乎要钻了牛角尖,语气也变得冷硬:“许青林辜负了我妈。”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她的灵魂一定徘徊在墓前, 她在等我爸,可他没去,她该有多伤心。”
林雾侧过脸看着许湄,他没有反驳她,尽管他内心深处并不赞同她的观点。
许青林还很年轻,不是非得守着悲伤和回忆过完余生,在做好一个父亲的同时, 他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爱的那个人已经去世十年了,十年的时间足够漫长。
这些话他不能对许湄说, 他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苦楚, 没有立场对她的言行指手画脚。
换成别人, 未必比她做得好,她已经足够坚强了。
林雾伸出手,揉了下许湄的头发,又迅速把手收了回来:“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被时间磨灭,有些感情是永恒的。”
林雾同样对安慰人这件事不擅长,他搜肠刮肚,想说点好听的话让她开心。
“就像,你爸爸对你,不管是你妈妈去世前,还是去世的很多年后,他依然很爱你,这份父女之情就从来没变过。”
许湄内心深处最想听的其实就是这句话,她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害怕被抛弃,怕连最后的家也没有了。
想到这儿她又想哭了:“不是的,他以后不会再对我好了,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很快就会有新的家庭。”
“他们会生一个新的小孩,他们才是一家人!”
许湄把脸埋在臂弯里,在林雾的外套上蹭了蹭眼泪。
她现在非常矫情,非常委屈,觉得自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林雾看着许湄,视线盯在那双小鹿似的潮湿的眼睛上:“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会生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宝宝。”
许湄偏过脸,不给人看,声音低得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我才高二,生什么宝宝,跟谁生宝宝。”
说起来,她从来没听他说过哪个女孩漂亮,他对她也没说过。
许湄转头看了一眼楼道窗外,对面楼栋的房间灯光几乎全灭了,整个小区都在睡觉。
她的手机已经没电了,看不见时间:“几点了?”
林雾看了一眼手机:“十二点二十五。”
许湄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要不你先回家睡觉吧,明天还得考试。”
期末考试对林雾这种常年年级第一的人来说很重要,他身上带着光环,每次的考试结果都备受关注。
万一考不好,从神坛上掉下来,会被个别人嘲。
他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她看不得别人说他,希望他能一直站在最高处,永远耀眼。
林雾:“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在打赌,我越休息不好考不好,对你越有利才对。”
许湄可没忘这茬,她一直记在心上,并且希望自己能赢,好提出来让他给她补习功课。
“我希望你能保持年级第一,但年级第一跟市状元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就算你最近作文进步了一点,总分压得过程峻山,没准半路上又杀出来一个陈俊山、李峻山呢。”
林雾勾了下唇角:“希望我最好,又不希望我最最好,是吧?”
许湄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林雾的声音吊儿郎当,语气却带着一丝毋容置疑的笃定:“那恐怕你的愿望要落空了。”
“吹牛逼谁都会,”许湄知道林雾有拿市状元的能力,但人还是应该谦虚一点,“你那个作文,我都替吴老师头疼。”
林雾偏了下头,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许湄低头揪了揪小猫咪的耳朵:“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
林雾嗯了声,脸上看不出情绪,片刻后从地上起来,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眸看着坐在门前的女孩:“起来了。”
男生站着,声音很轻,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朦胧。他在高处,声音和视线都从头顶飘来,显得强势又温柔。
许湄仰着头,看见离她最近的,他的嘴唇。
他唇形偏薄,嘴角微微往上勾着,唇色比白天的时候看起来深一点。
许湄一只手抱着毛绒小猫,一只手扶着身后的门板,从地上起来:“你赶紧回家吧,今天太晚了,你家里人也会担心的。”
林雾:“我一个男生,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雾来找许湄之前从赵晨那拿到了许青林的电话号码,给他打过电话了,算时间许青林应该就快赶回来了。
很快楼下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湄听出来是许青林的脚步声,往后退了半步,低头抱着怀里的毛绒小猫。
林雾垂眸看着许湄,视线落在她微微撅起的嘴唇上,又偏开眼:“我先走了,明天学校见。”
许湄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外面挺冷的,你穿上再走吧,不然明天感冒了影响考试。”
“我身体好着呢,哪有这么容易感冒,”林雾已经忘了早上刘婶给他冲的感冒冲剂,“再说了,我那外套上面全是你的鼻涕眼泪,你不是说洗干净再还我吗。”
许青林一边爬楼一边抬头往上面看,一来就听见有人使唤许湄,离着一层楼的楼梯就开了口:“你这是让谁给你洗衣服呢。”
林雾看见许青林:“叔叔好。”
许青林站在门口,一边从包里掏钥匙一边把林雾上下打量了一遍,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一旁角落里的许湄。
她身上披着男生宽大的外套,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毛绒玩具,全是男孩子追女孩子的那一套。
许湄长得漂亮,脾气、性格、学习成绩都很好,从上了初中开始就不停地有男孩子追,都被许青林连轰带骂地赶走了。
许青林站在原地,几次想开口震慑一下林雾,让他收起坏心思,离她的女儿远一点。
但许青林一句话都没说,他理亏。
在许湄身边最需要人的时候他不在,是这个男生一直陪着她。
许青林要给林雾打个车,林雾说不用,有人来接,说完转身,几步就下了楼梯。
林雾走后,许湄跟在许青林身后进了家门,换好鞋,把手上拎着的在墓园门口买的点心放在餐桌最显眼的地方。
她非得狠狠刺一下许青林。
其实,在接到林雾电话的时候许青林就反应过来了,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确切来说,昨天是他妻子的忌日,他忘了。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日子忘掉。
最近公司在研发一个很重要的新项目,整个公司忙得脚不沾地。
项目偏偏在他手上出了纰漏,根源是他手下一个新招来的测试员工作失误,追究起来肯定是他这个当领导的责任,下午开会的时候他被技术总监指着鼻子骂。
技术总监是个年轻人,比他小十岁。他一把年纪,被骂得满脸通红,大半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丢人就丢人吧,总比丢了工作强,他还得攒钱给许湄买一套婚前房,丢什么都不能丢工作。
好在他的专业能力不错,又比一般人能吃苦,两天一夜连轴转,把纰漏补上,同时也没耽误研发进程,项目成功上线。
一直到晚上八点才收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说家里的电灯坏了,问他方不方便下班的时候路过她家,帮她换一下灯泡。
那个女人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以前谈过恋爱。她家里条件好,家人不同意她跟一个穷小子在一起,把他们拆散了,把她嫁给了一个还算门当户对的男人。
这个男人后来去世了,她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至今。
他们当年分手后就没有联系了,他也渐渐把她放下了,爱上了许湄的妈妈,跟许湄妈妈结了婚,有了许湄。
两个多月前,他从县城调到市区之后,他们才再次遇见。
他去商店买好灯泡,去她家帮她换好。她煲了汤,给他盛了一碗,他喝完坐在沙发上休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最后是被许湄的电话叫醒的。
许青林站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的点心,购物袋上写着“欣欣超市”的字样,是墓园门口那家。
他满心愧疚,对女儿,对去世的妻子。
许青林对许湄说道:“下周末我回一趟墓园。”
许湄站在一旁,手上的毛绒小猫没撒过手,似乎只有抱着一件什么东西她才会有安全感。
她站在原地看着许青林,眼神倔强,一句话都没说。
她越是这样许青林心里难受,他一直在等着她质问他,朝他发脾气,跟他吵架。
但她没有,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连瞪眼都是短暂地一闪而过。
她很快恢复成了平时乖巧的样子:“我去睡觉了,明天今天得考试。”
许湄转身准备回房间,许青林叫住她:“那个外套给我,我来洗。”
许青林把林雾的外套丢进洗衣篮,转身回到餐桌前,打开桌上的点心盒子,慢慢吃着。
桂花味的点心,他妻子生前最喜欢的口味,女儿特地给他准备的,用来报复他的。
许青林一扫刚才的失落,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虽然没像小时候那样在他面前发脾气,起码知道用别的方式对他发难了。
就是太狠了,刺得他心口疼。
许青林是个乐天派,一想,觉得她狠一点也好,这样将来在感情和工作上不会吃太大的亏。
许湄回到房间,把毛绒小猫放在床头枕边,给已经没电的手机充上电,洗好澡回来开了机。
她看了下时间,估计林雾已经到家了,点开微信给他发了条消息。
林雾回到家,看见许湄给他发的消息,“到家了吗?”
她很少主动给他发消息,他一边上楼一边在对话框里打字:“到了。”
林曼青听见林雾回家的声音,从卧室里走出来:“一整天没见人影,野哪去了?”
林雾很少在外面逗留这么长的时间,也从来不在同学、朋友家过夜,更不会在外面瞎混,最晚十一点之前肯定到家。
这不是因为他有多有分寸、多让家长省心,而是因为他认床、挑剔,嫌别人的床太软或太硬,太宽或太窄,又娇气又挑剔。
林曼青打量了林雾几眼:“你外套呢?”
林雾:“忘在同学家了。”
林曼青双手抱着手臂,眼神探究:“哪个同学?”
林雾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决定反客为主:“您别光问我,您跟吕叔叔怎么样了,吕叔叔人多好啊,又帅又体贴又深情。他等了您这么多年,您就从了吧!”
林曼青探话不成反被催婚,气得想打人。
“有你这样的拖油瓶吗,”林曼青拍了下林雾的后脑勺,“你究竟有没有作为拖油瓶的自觉,上赶着给自己找后爸,你可真行。”
“别人家单亲的孩子都怕找后爸后妈,你就不怕我跟你后爸结了婚,生了一个新的小孩,不管你了?”
林雾:“生啊,尽管生,正好多了个免费使唤的小跟班。”
林曼青:“不怕我们将来把家里的产业都给那个新小孩?”
“给啊,尽管给,正好让他出去累死累活地奋斗,我乐得在家躺平,白得一个长期饭票,”林雾吊儿郎当地说道,“亲生的手足,他难道能忍心看着我出去要饭?”
林曼青差点被气笑,伸出手指戳了下林雾的脑门:“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玩意,撺掇亲妈嫁人,一点都不知道伤心的。”
林雾握着门把手推开卧室门往里面走,一边晃着花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可伤心死了。”
说完关上了门,反锁。
林曼青拍了下林雾的房间门板:“你伤心个屁。”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大美女的事少管。”
林曼青这句话说得很中肯,她今年虽然已经四十多了,因为天生丽质,又很会保养,审美和气质都是绝佳的,看上去像一个三十出头的美貌女明星。
林雾那双桃花似的眼睛就遗传了她,鼻梁和嘴唇也像她。
林外婆听见声音,披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小雾哪里说错了,啊,我看他一个字都没说错。”
林外婆心疼女儿:“家里的公司和生计都是你一个操持的,什么都得自己扛着。人家小吕是个大老板,个人能力那是不用说的。”
“最重要的是什么,人家是真喜欢你,真心对你好。去年有一天晚上你是不是在他那过夜了,曼青,不是我说你,你怎么把人睡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呢,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得对人负责。”
小的跑了又来了更厉害的老的,林曼青的头都要炸了,拢了拢身上的浅蓝色真丝睡衣:“妈,那次我是喝多了,不作数的。”
“放屁,”林外婆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太好,行动缓慢地走到栏杆前,握住林曼青的手,“你心里是不是还有那个姓何的,你糊涂啊曼青,为了那么个人渣,连自己的幸福都不要了。”
说的是何惟光,林雾的生父。
林曼青扶着林外婆回房间:“好好的您说他干什么,我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我恨他都还来不及。我将来就算死了,变成鬼,都得先把他和那个狐狸精掐死,给我爸报了仇再去投胎。”
林外婆心疼地拍了拍林曼青的手:“你的前半辈子已经被那个人渣毁了,不要再让他影响到你的后半生。”
林曼青把林外婆送回房间,老太太还不肯放过她:“下周末喊小吕来家里吃饭,我亲自下厨,给他烧糖醋鱼。”
林曼青无比后悔,早知道刚才她就不出来看林雾的热闹了,现在可好了,引火上身了。
林雾回到房间,把手机扔在桌上,拿出许湄送给他的那颗棒棒糖看了看。
这种幼稚的东西他还没学会说话的时候都不吃,所以他现在也不吃,决定放着看。
林雾起身,把棒棒糖放进了书桌上的笔筒里,一抬眼就能看见。
29 ? 甜糖
◎这些个别女生就是花痴。◎
第二天一大早, 林雾收拾好书包下楼,看见餐盘上摆着一根火腿,两个煎蛋, 拼成了一个“100”。
没次考试前林曼青都会亲自下厨给他煎个“100”,寓意考满分,金榜题名。
刘婶把其他的早餐端上来, 林曼青摘掉围裙, 问林雾:“复习得怎么样?”
林雾往餐椅椅背上一靠, 语气散漫:“考试还用复习?”
听了林雾的话, 林曼青想打人。
她小时候学习不好,她们家的人, 她自己、她弟弟、她侄女和她已经去世的父亲,在做生意上很有头脑, 读书上没有太大的成就。
他们不走高考路线,花钱出国读个大学, 履历上好看点就行了。
每次家族聚会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学习的事, 都是学渣过来的,不必互相伤害。
林雾是这个家族例外,他在学习上的高智商并不是遗传自她。
——
许湄来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拿出自己的语文书看。
一会就该考试了,第一场考语文。
秦嘉妮把书本翻开,一脸生无可恋:“许湄, 我不喜欢考试。”
许湄安慰她道:“怕什么,你家里人不是不那么看重你的学习成绩吗, 就算考不好也不会挨骂的。”
秦嘉妮扁了扁嘴:“可是, 要在考场上坐两个多小时, 太煎熬了。”
这对她这种一点都不想努力,努力也没什么用的学渣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许湄:“我估计也考不好。”
她落了进度,学得磕磕巴巴,尽管经常沾着秦嘉妮的光听林雾讲题,整个知识体系掌握得还是不够牢固。
今天考试,大部分人都提前到了。
整个教室大概分为三个派别,一种是哀嚎型的,还没考试就先哭了,以秦嘉妮、周松和李霏怡为代表。
一种是考前抓进争分夺秒复习型的,比如许湄、吱吱同学、班长等百分之八十的学生。
剩下一种是无所谓型的,不嚎,也不复习,桌上一本书都没有,四大皆空。
整个班级有且仅有一位,年级第一的林雾同学。
许湄转头看了看林雾,他靠着椅背,手上拿着一支笔,转来转去。
周松跑过来朝着林雾拜了三下,无比虔诚:“今日不拜财神,只拜学神。学神大人,请保佑我考到班级前四十名。”
周松拜完,后排好几个男生在那排着队拜,包括陈江潮和班长这样的学霸。
其实最初的时候,学委和班长对林雾并不服气,觉得他太拽太傲了,整天一副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几次考试之后,他们不服都不行。他们和他,不是人和之间的差距,是人和神之间的差距,神当然不会把人的烦恼放在眼里。
陈江潮对着林雾拜了拜:“学神保佑,让我保住年级第二的位子。”
班长也拜了拜:“学神保佑,让我把年级第二踹下去。”
老王巡查经过,对此见怪不怪,指着那帮人骂:“这个时候知道求神拜佛了,平时早干嘛去了。马上开考了,准备一下,去找考场了。”
实验中学每次考试都是按上一次的考试成绩排考场的。
年级第一的在高二(1)班的第一个位子,后面是年级第二,一直排到高二(12)班。
许湄上次考了两百多名,考场在四班。
去考场之前,许湄在自己的位子上整理文具,她的动作算慢的,已经有很多考生来一班的考场了。
许湄第一次见这么多的学霸聚在一起,不由多看了几眼。
林雾坐在教室的第一个位子,非常扎眼,几乎每个进教室的人都会往他身上看一眼。
陈江潮用笔戳了一下林雾,后者没转身,懒懒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微侧过脸,听陈江潮说话。
他的眼皮微微垂下,似乎有点犯困。
许湄不禁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一直在她家门口陪她到十二点多才回家。希望不要影响到他考试,让他继续拿到年级第一。
但别拿到市状元。
许湄拿着笔袋去了自己的考场,考试开始,她拿到卷子浏览了一遍,语文卷子还行,没有很难,作文题目比平时稍微难了一点。
许湄集中注意力,开始认真答题。所有科目里,她最有把握的就是语文,主要就靠语文拉分了。
交完卷后,监考老师走出考场。
考试模拟高考的考试时间表,上午只考语文,一考完就有很多人互相对答案。
陈江潮已经忘了上次作文比赛的教训,把笔袋拉链一拉,自信十足地说道:“稳了!”
班长同学走过来:“刚才收卷子的时候看见你的卷子了,你选择题错了三个。”
一排七个人,班长同学年级第七,坐在第一排的最后一个位子,负责收他们这一排的卷子。
对年级前几的人来说,别说三个选择题了,就是一个选择题都是很要命的失误。
陈江潮:“不可能,肯定是你自己做错了,你一个年纪第七的有什么资格批判年级第二的卷子。”
班长同学走上前叫住林雾:“年级第一总有资格了吧。”
班长把那三道题讲了一遍,林雾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陈江潮听完脸都白了,他不是稳了,他是完了。
林雾只是作文不好,其他题型都很厉害,他的阅读理解可能会扣一点分,选择题很少会错。
陈江潮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我他妈以后再也不说‘稳了’。”
教室里对答案对得热火朝天,吱吱同学跑来许湄这边,问了她几个题目,两人又互相讨论了一下别的题。
许湄坐在位子上,探着身子跟坐在前面的吱吱同学说话,感觉头顶射过来一道视线,抬头看见是林雾:“你在这盯着我干什么?”
林雾懒懒地抬起手,敲了一下桌面:“拿下东西。”
许湄这才发现,她坐的这张桌子是林雾的课桌。刚才坐在她位子上考试的人没走,她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没想到占了他的位子。
许湄准备起身,林雾:“不用,我拿个东西就走。”
许湄往后靠了靠,让出桌肚的位子,林雾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一只手往桌肚里掏了掏。
位子太小,两人靠得极近,许湄几乎能听见林雾的呼吸声,跟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林雾从桌肚里掏出来一包纸巾,揣在校服口袋里。
许湄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他:“你感冒了?”
林雾垂着眼睫,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像是刚睡醒:“嗯?”
“你说话有鼻音,鼻子不透气,”许湄看了看林雾,“是不是昨天晚上冻感冒的?”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穿了,穿着毛衣陪她在门口坐了那么久,吹了冷风。
林雾抬着下巴:“不是说了吗,我身体好得很,哪有这么容易感冒。”
许湄无法理解这位男生的脑回路,感冒了就感冒了,每个人都会感冒,这有什么好要强的。
午饭后,从食堂出来,许湄找了个借口脱离大部队,去了医务室,问校医老师拿了点感冒药。
她拎着塑料袋回到教室座位上,秦嘉妮看见袋子上写着实验中学医务室的字样,担心地问道:“许湄你生病了?”
“没,不是我。”许湄转过身,把袋子放在林雾桌上。
林雾看了一眼袋子里的感冒药:“说了没生病。”
许湄:“爱吃不吃,病死拉倒。”
林雾把药袋子塞进抽屉里,转头对赵晨说:“你也看见了,她非要塞给我的。”
赵晨:“昂。”
秦嘉妮拉着许湄的胳膊,笑了笑:“你居然能看出来他感冒了,你看他装得多好,我们都没看出来。老实交代,你怎么对五哥这么好,还给他买药。”
许湄把秦嘉妮拉过来,靠在她的耳边,很小声地说话。
秦嘉妮听完许湄的回答,转过头看着林雾,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个遍。
林雾什么都没听见,又很想知道,许湄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自己身体好并不是逞强,他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像这种小感冒连药都不用吃,睡一觉就好了。
经常是他病都好了妈妈和外婆她们都没察觉出来他生了病。
许湄拿出自己的杯子准备去接点水喝,想到林雾这个病号,转身朝他伸出手:“把你杯子给我,我帮你接点水,你好吃药。”
林雾从桌肚里拿出她送给他的那只深蓝色的保温杯,许湄接过来,拿着杯子去走廊里的热水供应站接水。
林雾看着许湄消失在教室后门的背影,用脚碰了一下秦嘉妮的椅子:“喂。”
秦嘉妮转过头:“干嘛?”
林雾随便拿起一支笔在手上转着,像是随意一问:“她刚才趴你耳朵边上说的什么?”
秦嘉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雾从赵晨的桌肚里拿出来一块巧克力,是秦嘉妮最喜欢的榛子口味。
林雾拿着巧克力在秦嘉妮眼前晃了来晃去,秦嘉妮的眼睛跟着动来动去,馋得不行。
秦嘉妮最终还是没能抵御糖衣炮弹的诱惑:“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林雾:“不是秘密她干嘛在那神神秘秘地咬耳朵。”
这下子别说是林雾了,就连赵晨都伸长了耳朵,好奇得不行。
秦嘉妮一把将林雾手上的巧克力抢了过去:“许湄说你长得帅,要是病死了就太可惜了,所以她才去给你买药的。”
林雾手上的笔越转越快,转出了残影,几乎要飞起来。
他脸上不显,声音淡淡地说道:“哦,是吗。”
说着勾了下唇角:“这些个别女生就是花痴。”
痴他。
赵晨看了林雾一眼:“不就夸你一句吗,至于笑得这么闷骚,忘了上次的误会了?”
“上次是上次,都过去多久了,”林雾勾着赵晨的脖子,“就问,她夸过你帅吗?”
赵晨:“没有。”
林雾:“给你买过保温杯吗?”
赵晨:“没有。”
林雾:“给你买过感冒药吗?”
赵晨:“没有。”
林雾:“亲手给你接过热水吗?”
赵晨:“没有。”
赵晨想了一下,觉得林雾的话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他怀疑许湄是不是有点喜欢上林雾了。
昨天林雾帮了许湄很大的忙,以许湄的性格肯定会对此有所回应,会想着报答回来。
她可能会按照从市区到县城来回的打车价格还给林雾钱,可能会请他吃一顿饭,或许送他一件价格相当的礼物。
没有任何人发现林雾感冒了,只有许湄发现了,她避开别人给他买药,还给他接热水,她在很细心地照顾他。
照顾一个她觉得长得很帅的男孩子。
下午考数学,五点钟考完就放学了。
不少人去找林雾对答案,团团把他围在中间,林雾用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病了,不舒服。”
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拧开保温杯喝水。
赵晨盯着林雾的脸审视了好一番:“你早上不是打死都不肯承认自己生病了吗,这会儿怎么又承认了。”
林雾:“做人不能讳疾忌医。”
赵晨:“”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自相矛盾。
林雾趴在桌子上,伸长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垂在桌沿,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一边看着前桌的女孩一边说道:“人一病了就没胃口,要是明天早上能吃到加了培根、煎蛋、生菜、芝士、小酸黄瓜的三明治就好了。”
又道:“煎蛋不要焦的。”
许湄听得一清二楚,并且知道他在故意说给她听,她非常想问他一句,您这叫没胃口?
第二天,许湄起床做了一个三明治,加了培根、煎蛋、生菜、芝士、小酸黄瓜,煎蛋煎得橙黄不焦,拍了张照片发给林雾,然后自己吃掉了。
一大早,吱吱同学走进教室,打开灯,一转头看见林雾从后门走进来,吓得差点钻桌子底下。
众所周知,林雾是实验中学有名的踩点大师,从来都是踩着点进来。
吱吱同学以为自己见了鬼,好几秒钟都没敢动,直到听见林雾拉开椅子坐下来的声音,才敢坐下来。
吱吱同学不敢主动去找林雾说话,满腹疑惑地拿出书本复习今天要考的科目,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教室里很快就来了第三个人,啃着早餐走进教室的学委同学,陈江潮。
陈江潮看见林雾也跟见了鬼一样,走过去问道:“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林雾手边摊着一本书:“这不考试吗,早点来复习,好拿市状元。”
陈江潮刚睡醒没多久,脑袋还有点懵,不然他就会发现不对,林雾从来不在考前搞突击,是一个真正能把考试当成做做作业来对待的人,哪怕是再重要的考试。
陈江潮啃了口手上的饭团:“你早饭吃了吗?”
林雾吊儿郎当地靠着椅背,一边随意翻开一页书:“没,许湄一会给我带三明治。”
说着拿出手机,点开许湄给他发的三明治的照片。
陈江潮馋得不行:“上次就听赵晨说许湄做的早餐特别好吃,回头我也要跟她预约一个。”
林雾从手机屏幕上转过头,用眼风扫了下陈江潮:“你好意思使唤别人给你做早餐,多大脸。”
陈江潮丝毫没有察觉,想了想:“你说得对,多亏你提醒我。那作为报答的话,你觉得我给许湄补习功课怎么样?”
林雾:“滚。”
陈江潮看了看林雾,觉得这人最近非常的阴晴不定,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发起火了呢:“你来大姨妈了?”
林雾偏了下头,陈江潮看着他的眼神,感觉自己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能被他就地正法了。
陈江潮心里惦记着考试的事,吃好早餐就没再八卦了,拿出来一张物理卷子,在赵晨的位子上坐下来:“我有预感,一会理综肯定考这题,至少也得是这道题的同类题型。”
陈江潮恭恭敬敬地给林雾递上笔:“我一直没搞懂怎么做,五哥,你给我讲讲呗。”
林雾没接陈江潮的笔,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忙着呢,没空。”
陈江潮:“”我看您悠闲得很。
林雾转过头:“你不挺厉害的吗,都能给人补习功课了,还有不会做的题?”
陈江潮:“”
班长同学从后门进来,看了一眼陈江潮手上的卷子,“这题啊,简单得很,怎么了学委,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做?”
简单个屁,这是特么的竞赛题。陈江潮不想理人了,回到自己的桌子上闷头做题。
班长同学非得瞎撩撩:“不会做啊,不会做你问我啊,叫声爸爸,这就给你讲。”
班长和学委成绩相当,两人常年打得不可开交。
“滚回自己的座位吧,儿子。”陈江潮实在琢磨不出来这道题怎么做,把卷子一合,翘着二郎腿晃着脚,“爸爸突然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肯定不会考这题。”
班长冷笑两声:“没准真考了呢。”
陈江潮:“真考我也不会问你的,哪有爸爸请教儿子的道理。”
为了多一点时间复习功课,许湄今天来得很早,一走进教室就看见学委和班长在打嘴炮。
她朝自己的座位走,看见林雾,很是意外:“你怎么来这么早。”
他手上拿着一支笔,正低头在书桌上写画,不知道写的什么。
林雾把笔扔在桌上:“来等人给我送三明治,加了培根、煎蛋、生菜、芝士、小酸黄瓜的三明治。”
许湄坐下来:“没有三明治。”
林雾:“你不是给我发照片了吗。”
“那是给你看的,被我吃了,”许湄转过身,把手上的食品袋放在林雾桌上,“这份才是你的,病号餐。”
又补充道:“不是特地给你做的,是我和我爸要吃,顺便给你留了点。”
林雾拆开食品袋,看见里面是一盒小米山药粥,病恹恹地开口:“没滋没味的,怎么吃。”
许湄伸手要拿回来:“给你吃就不错了,你还敢挑。”
林雾抬起胳膊去护食盒,许湄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林雾的手腕和手背。
他穿得不多,一点不见冷,皮肤很热。她收回手,想到前天晚上他宽大、温暖的手掌滑过她手心的那一下。
她轻轻攥了攥手心,把自己的手藏在书桌下面,没再转头跟林雾说话。
妈妈忌日那天之后,许湄发现自己突然有点不敢跟林雾对视了,她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心里就会莫名变得很慌乱。
林雾掀开眼皮往许湄身上看:“你很冷?”
许湄低头把书本从书包里拿出来:“不冷。”
“你手很凉。”林雾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双黑色的针织手套,早上刘婶硬塞给他的,不拿就不让来上学。
林雾起身,把手套放在许湄的书桌上。他的个子很高,探过身体弯腰靠过来的时候像要把人整个拢在怀里。
林雾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粥:“你往里面放糖了?”
女孩没回头,低头看卷子时领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没。”
林雾又吃了几口粥,嘴里全是小米和山药的香气:“你肯定放糖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甜。”
30 ? 恋情
◎本人不谈恋爱。◎
秦嘉妮背着书包从教室后门跑进来, 离着老远就开始喊:“许湄,许湄!”
一看周围人都在看她,赶忙压低声音:“许湄, 你跟我出来。”
许湄看秦嘉妮一脸着急还一脸兴奋的样子:“怎么了,看见什么热闹了?”
秦嘉妮小声说道:“我看见以前给你写情书的那个高一的学弟了,刚从咱们班后门走过去。今天期末考试, 他不在他们高一楼, 往我们高二这边跑什么。”
许湄继续低头看书:“兴许是找什么朋友的吧。”
“不可能, 他肯定是来找你的, ”秦嘉妮说道,“他没喊你?”
许湄摇了下头:“没, 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
秦嘉妮啧了一声:“学弟人真不错,你拒绝他了他就不出声打扰你了, 只跑过来偷偷看你一眼就走了,真纯情啊。”
林雾懒懒地看着椅背, 冷哼一声:“自作多情。”
秦嘉妮转过头看了看林雾:“有你什么事。”
许湄对秦嘉妮说道:“我确实不喜欢他, 也不希望他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秦嘉妮看着许湄,好奇地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许湄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赵晨、陈江潮他们肯定不是,她对他们是纯粹的友谊,对林雾也是友谊。
但他经常惹她生气,不如赵晨、陈江潮他们对她友好。
要说他们不是好朋友, 似乎也不对。
他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这两天晚上她睡得都不好, 抱着他送给她的毛绒小猫就会睡得很好, 心底像是被填满了一样, 很有安全感。
她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应该不算吧,她认为自己是被他高大的身材和优越的颜值影响了判断。
许湄正准备说话,秦嘉妮笑了笑:“你犹豫了,说明你有喜欢的人。快说,刚才你心里想到的人是谁。”
许湄怔了一下,答道:“没有,谁都没想。”
秦嘉妮非要让她说,许湄只好半真半假地答:“我想到了赵晨、陈江潮、周松、班长、林雾,还有我以前的同桌等等至少十来个人。”
秦嘉妮一下子被这一串人里面唯一不认识的一个人吸引住了注意力:“你以前的同桌帅不帅?”
许湄想了一下:“挺帅的,不少女生喜欢他。”
秦嘉妮笑了笑:“有多帅,跟我们五哥比谁帅?”
许湄转头看了林雾一眼,他手上拿着一支笔,手指骨节分明,腕骨线条凌厉,正在桌上写画。
他的眼型像桃花花瓣,狭长,眼皮微微垂下,睫毛又密又长,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感觉她在看他,他掀开眼皮,抬眸看她。她不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瞳孔很黑,眼里有光漏出来,像阳光下的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泊。
“好看?”
男生声音慵懒地开口,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显得吊儿郎当,不怀好意。
许湄想回怼回去,又发现没法怼,因为他说的是那两个字是真理。
他确实,很好看。
许湄回忆了一下自己十七年来见到过的所有的男生,包括电视里的星光闪烁的男明星,发现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比他长得好看的。
除了长相,那一身矜贵慵懒的气质不是每个帅哥都有的,因此他格外招惹人,喜欢他的女生多得数多数不过来,连程峻山那样的天之骄女都没能幸免于难。
秦嘉妮晃了晃许湄的胳膊,追问她道:“说呀许湄,你以前的同桌到底有多帅。”
许湄:“具体多帅不好说,总有人让我帮忙给他递情书。”
秦嘉妮还想八卦几句,看许湄在看书,怕影响她复习,只好摁下好奇心,打算等考完试再问。
上午考理综,许湄没什么把握,考试开始,拿到卷子之后,发现题目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其中有好几道题都是她重点做过的同类型题型。
这都托了秦嘉妮的福,林雾抓着秦嘉妮讲题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听,他画出来的题集上的题她也都认真对待。
不愧是年级第一,挑题的眼光很准。
希望程峻山或者其他的李峻山、王峻山,争气一点,不要让林雾拿到市状元,这样她就赢了,就能让他给她当补习老师。
交卷铃响,监考老师收完卷子出去。考场上一片鬼哭狼嚎,嚎得最大声的是陈江潮。
“我操,居然真考那道竞赛题了,我特么不会做啊!”
“嘿嘿,”班长同学笑得很大声,“学委,你完了,语文语文基础题错了三道,理综最后一题不会做,年级第二是我的了!”
陈江潮表示很郁闷,但他不认输,向班长发起挑战:“等着,下午考英语,爸爸秒了你。”
下午,全部的科目都考完了,广播里播放着一首欢快的歌曲,整个校园都变得轻松起来。
按照实验中学的传统,期末考试完,高一的就可以直接准备放寒假了,高二、高三的还要继续上课。
孙玉珠提前很久就说了,高二下学期正式开学之前要把新教材过一小半,考完试要补一个礼拜的课才能放寒假。
晚自习放学,前后桌的四个人一块走。
许湄从书包里拿出一条围巾戴上,又拿出来一双黑色的手套,林雾给她的那双。
他的手套太大了,她戴上之后得攥着手指才行,不然就掉下来了。
秦嘉妮比她裹得更严实,连帽子都戴上了,两人互相抱着手臂,挨在一起取暖。
林雾和赵晨走在后面,林雾的校服依旧穿得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的米色毛衣。
到了学校门口,秦嘉妮上车回家,赵晨有事先走了,校门口的路边只剩下许湄和林雾两个人。
林雾看了一眼手机:“张叔刚送好我妈,过一会才会来。”
许湄嗯了声,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上面拉了拉,遮住小半个下巴,一边抬眸看着林雾:“你感冒怎么样了?”
林雾已经忘了自己还在感冒这件事了,被她一提醒,顿时觉得自己浑身哪哪都不舒服:“不怎么样。”
“胃口不太好,”他转头指了一下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对她说道,“明天早上想吃那家的蟹粉小笼包。”
许湄看了看,是一家早餐店,里面卖的小笼包特别好吃,周末许青林在家的时候两人经常来吃。
最近许青林在忙项目,频繁加班,他们已经有近一两个月没来吃过了。
许湄想了一下:“这家早上人很多,要吃的话早一点来才有位子,不然就得打包。小笼包要刚出笼的才好吃,打包就不好吃了。”
林雾站在路边,双手插在口袋里,抬眸看着许湄,状似随意地问道:“明天早上你来吗?”
许湄点了下头,她很久没吃,也很想吃。
回到家洗漱好,许湄躺在床上,抱了抱怀里的毛绒小猫,拿出手机,想问问林雾在干什么。
她刚打了几个字就删了,觉得大晚上问一个男生在干什么,显得太暧昧了,好像她在想他一样。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许湄吓了一跳,手机差点从手上掉下去。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是林雾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问号。
许湄打字:“怎么了?”
林雾秒回:“你打字打了半天还没打完,是在打草稿写情书?终于控制不住跟我告白了?”
许湄这才想起来,她刚发发怔的时候一直停留在对话框里,林雾那里就会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
许湄看着林雾发来的消息,认定他在调侃她。
她自然是不肯吃这个暗亏的,回怼他道:“谁要跟你告白了,你少自作多情,你要是不看我的对话框,怎么知道我打字打了半天字。”
趁林雾没找到词回她,她打字说道:“不跟你说话了,明天还得早起吃小笼包。”
说着发了一个小猫咪晚安的表情包,一气呵成地结束了本轮聊天。
此时,赵晨同学正在书桌前学习,他感觉自己这次考得不太好,正在给自己补课。
遇到一道不会的数学题,看了参考答案也没看懂。他把不懂的那个点用红笔圈出来,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林雾。
这个时间还没到林雾的睡觉时间,对方很快就发了个语音过来。
赵晨听完,对林雾表达了崇拜,一边收拾书桌一边在手机上问道:“你还不睡吗?”
林雾:“这就睡了。”
男生之间的聊天比较简单,通常这个时候就表示对话结束,各找各床了。
赵晨把手机扔在桌上,伸了个懒腰准备睡觉,突然听见手机震动了一下,有新的微信消息进来。
他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没想到是林雾竟然给他发了一个晚安表情包。
一只软萌可爱的小猫咪躺在床上,张着一张粉嫩的小嘴打了个哈欠,眼睛迷离地半睁着,抓起一条浅粉色的被子把自己的全身都盖上了。
旁边飘着两个粉色卡通字体,“晚安”。
赵晨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这位身高一米八八身材高大的大帅哥究竟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附身了,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
赵晨思考了一下用词许湄化。
这是许湄经常用的一套表情包,非常符合她乖巧可爱的风格。
他愿意称这种现场为“林雾许湄化”,看上去真他妈变态。
赵晨被林雾吓得没敢回他的消息,怕他再发一些可可爱爱的表情包,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
赵晨截了张图发给许湄:“原来可爱是会传染的,并且在传染之后发生了奇奇怪怪的变异。”
或许是受到的冲击太大,让赵晨的精神产生了一丝恍惚,导致他把截图发错了地方。
班级群里正好有人在聊天,他点错了对话框,把截图发班级群里去了。
发完他就去洗澡了,他没发现自己的失误,连撤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松:我日,这是什么情况,五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李霏怡:体委同学,我劝你斟酌一下用词,五哥也在群里,小心被打死。】
【周松:变得这么有男人味。】
【陈江潮:这个表情包我怎么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班长:@赵晨,@林雾,你俩两个大男人到底在干什么。赵晨出来,怎么截个图就跑了。什么意思,秀恩爱?】
【周晓姝:我觉得赵晨想表达的重点应该是,五哥怎么突然性情大变,说好的冷漠无情、灭情绝爱,一下子变得这么可可爱爱,肯定有情况啊。】
【李霏怡:我给大家讲讲我表姐的故事吧,表姐的男朋友劈腿,大家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吗,就是从表情包上发现的。他以前从来不用可爱系的表情包,有一天跟我表姐聊天,突然发了个粉粉嫩嫩的表情包。一查,果然是从小三那下载的。】
【周晓姝:五哥绝对有情况,并且对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如果是群里的某个女生,我希望你能自动站出来,出一个教程,造福众姐妹,名字就叫《我是如何搞定大帅逼的》。】
【班长:大家不要猜了,明天直接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周松:不用问了,五哥不可能谈恋爱的。我今天把话撂在这了,他要是谈恋爱了,我就去操场裸奔,边跑边对老王表白。】
【吱吱:要不还是穿件衣服吧】
【周松:说不穿就不穿!】
【吱吱:呃,好吧。】
许湄完全不知道群里的热闹,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她不是被自己的闹钟叫醒的,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她揉了下眼睛,从床上起来,拿起书桌上的手机,一边看屏幕一边转身往床边走,接通电话的时候人也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了。
许湄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喂。”
听筒里传来林雾的声音:“不是说早点起床去吃小笼包吗,还没起?”
许湄躺在枕头上:“是你起得太早了。”因为还没睡醒,她的声音显得又绵又软。
林雾打开窗户,让清晨的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一会见。”
许湄半闭着眼睛:“嗯~~”
林雾握着手机,听筒里传过来的娇软慵懒的声音像一根轻飘的羽毛从耳边扫过,挠得人痒痒的,具体又不知道哪里痒,浑身上下都有点躁动,找不到原因,也没有出口。
对方没再说话,电话也没挂,耳边传来女孩匀称的呼吸声,听上去像是睡着了。
林雾挂了电话,把窗户又开得大了一点,在窗边吹了会冷风,洗漱好下楼。
刘婶正在做早饭,看见他很意外:“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做了三明治、八宝粥、意大利面、油条麻团、咖啡、豆浆,”刘婶去开咖啡机,对这顿中西结合的早餐很满意,看这少爷还有什么挑食的理由。
林雾从楼梯上下来:“我今天不在家吃。”
刘婶以为他又在挑食,气得想揍人:“中餐不吃,西餐也不吃,想吃日料?”
林雾单肩背着书包,站在玄关鞋柜前给自己挑鞋:“不是,跟同学在外面吃。”
刘婶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走过来,笑着问道:“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林雾挑了双没穿过的新的白色运动鞋换上:“就是普通同学,您想哪去了。”
“普通同学?”刘婶说道,“我从小把你带到大,可从来没见过你跟哪个普通同学一起吃过早饭。”
刘婶跟着林雾走出客厅大门,反手把门关上:“说说,是不是跟女同学约会去了。你这么挑剔,小姑娘长得肯定很漂亮吧?”
张叔把车停在客厅门口,笑着答了句:“漂亮,可漂亮了。”
林雾辟了个谣:“不是约会。”说完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塞上耳机。
许湄第二次醒来是被闹钟叫醒的,她洗漱好,收拾好书包,坐在镜子前梳头发。
她平时在学校一般都梳马尾,简单方便。
今天没梳马尾,绑了个公主头,也很简单,就是把前面和耳边的头发拢在脑后,后面的头发披着。
又从首饰盒里挑了个黑色蝴蝶结发夹戴在发髻上。
她想了一下,又把蝴蝶结拿下来了,不过就是吃个早餐,没必要特地打扮。不然被林雾看见,还以为她是特地打扮给他看的。
许湄背着书包从家里出来,来到约定的早餐店。
她来得早,还没到早餐店的客流高峰期,一小半的座位是空的,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林雾。
林雾抬头看了看许湄:“就吃个早饭,你还特地打扮。”
许湄摘掉书包坐下来:“我没打扮。”她根本就没戴那个蝴蝶结。
“发型很适合你,”林雾把菜单递给许湄,“除了蟹粉小笼包还想吃什么?”
她的脸很小,皮肤白,两边的头发垂下来,脸型被勾勒得愈发精致。
许湄把自己想吃的念了一遍,林雾靠着椅背,在手机小程序上点单,点完单直接付了款。
许湄没提AA事,她昨天早上给他带了小米山药粥,让他请她吃一顿早餐也是应该的。
从早餐店出来,许湄拿出手机看时间,扫了一眼微信,看见班里群里有很多新消息,打开看了一眼,拽了下林雾的校服下摆:“他们在八卦你的恋情。”
林雾最受不了许湄拽他衣服,她的力气明明很小,可他就是被她拽得走不动路。
他单肩背着书包,拎了拎肩上的背包带子,垂着眼睫:“什么恋情,本人不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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