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021
◎黎湛你回来了!◎
【021】
夜沉了, 康鑫律师事务所还亮着一盏灯。
徐回周没要单独的办公室,就在小律师隔壁要了一张桌子,他看完资料装进文件袋, 抬头才看到一份盒饭。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应该是下午小律师给他买的。
徐回周不饿,他后来其实很少有饥饿的感觉了,但他还是揭开盖子。
两荤一素, 早凉透了。
徐回周端着饭盒起身,很快找到了茶水间,有微波炉,直饮机, 还有几张供休息的小桌子。
徐回周加热好饭,接了杯热水在小桌子坐下,抽出一次性筷子掰开。
有一道菜加了辣椒,他仔细挑出辣椒才开始用餐。
他吃得安静也很慢, 解决掉所有饭菜, 他收拾好餐盒喝水, 抬眼见到门框倚着一个人。
不知何时来的, 是康鑫律师事务所老板——康鑫女士。
康鑫指尖挂着车钥匙, 她微微晃了晃, 笑着说:“回来拿东西, 马上走了。见灯亮着,我还想是哪个员工,原来是你。”
两人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徐回周颔首, “晚上好。”
康鑫没进来的意思, 她好奇望着徐回周, “有个问题,你想答就答。”
“好。”徐回周微笑。
“打完古弄巷案子,你会留下吗?”康鑫笑着。
她也从业二十多年了,徐回周这样的顶尖律师,来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事务所,接一桩再普通不过的小案子,没点内幕那就不正常了。
不过她不在乎徐回周的目的,她只想留下徐回周。
她从大事务所脱离出来单干,这几年一直不温不火,她很清楚,徐回周就是她和事务所的机会。
徐回周笑笑,“半年后回答你。”
康鑫点头,半年才六个月,她等得起,“好,不打扰你了,回见。”要走又回头,“对了,楼下有一家鲜肉馄饨特别棒,下次加班别吃冷饭,馄饨店营业到凌晨2点。”
徐回周记住了,下楼时他看了一眼,馄饨店就在隔壁,一间小铺面,亮着灯,灶上的大铁锅炖着大骨汤,腾腾冒着热气,有点香。
深夜来上一碗,应该无比美味。
回到陆家别墅已是深夜,早上买的书用纸箱打包封好了,整齐码在客厅里。
徐回周收回视线,接了一壶水去了陆溯房间。
陆溯房间格局与他那套相似,多了一间房,那间房虚掩着,徐回周路过也没多看一眼,找到茶几的花盆,刚要浇水,看到了一张餐巾,以及餐巾上的速写——
男人躺在车顶,衣领开了两粒扣,锋利的锁骨若隐若现,左腿随意曲起,右腿修长着搭在车顶。
光着双脚,裤腿随意挽了一两圈,金色交错的光影里,右脚踝处有一朵怒放的玫瑰。
玫瑰?
又密又卷的长睫动了动,徐回周并没有碰那张餐巾,按着喷壶轻轻给花盆淋水。
只是他稍稍走神了。
原来陆溯会画画,还画得那么好。
另一边,陆溯打开药瓶辨认着颜色形状,取出一片蓝色药丸放进盘子。
此时盘中有11片药了,5片白色,3片黄色,2片绿色,1片蓝色。
陆溯回想着徐回周药格里的药,大小,颜色和气味。
还差最后一片白色。
他又快步进了药库。
医生在原地等着,他看向窗外,隐隐有了光亮,快天亮了。
终于在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陆溯端着药盘出来了。
“不一定全对,你看看是治什么病。”
医生戴上眼镜,“曲妥珠……”
“阿帕替尼……”
“DS80……”
仔细辨认外,医生取下眼镜,“假如您拿的药无误,是治疗胃癌。”
*
同时徐回周下楼了,陆宸国回来了,在客厅喝着茶,宋明彦在他旁边说着话。
徐回周并不在意。
宋明彦无非是想打探他的来历,陆宸国现在比他更要紧张他的身份,自会帮他圆得天衣无缝。
徐回周径直去了餐厅。
他没分析错,宋明彦就是在打探,他笑着说:“三叔,回周也回来了,找个空也接婶婶回来吧。”
陆宸国吹着茶盏,“这话是你想的,还是你爸妈派你来说的?”
宋明彦心头一咯噔,立即否认,“三叔你别误会,我就随口一说,和我爸妈无关。”
陆宸国慢悠悠饮了口茶,“明彦啊,各人自扫门前雪,照顾好翊安,没事做就去搞你的公益基金,明白了?”
宋明彦碰一鼻子灰,陪着笑脸点头,“是,三叔您教育得是。”
陆宸国放下茶杯,没再理他,起身去了餐厅,他刚看见徐回周了。
客厅里,徐回周在喝粥。
他跟厨房要了一碟姜末,倒进白粥加一点盐搅拌,就是他今天的早餐。
陆宸国在他旁边坐下,“昨天又跟陆溯出去了?”
徐回周喝完粥,放下勺子擦嘴,“嗯。”
陆宸国四处看了看,没其他人进来,他压低声音问:“这段时间他有提起董事长吗?”
他的线人断了消息,他这几日天天往老宅跑,还装不舒服留宿老宅,却还是没见到苏琼玉。
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出现过,毫无头绪又见不到苏琼玉,陆宸国是上火到满嘴起泡了。
徐回周说,“提过。”
陆宸国眼都亮了,看来徐回周和陆溯接触还是有点用,他忙不迭追问:“他怎么说。”
“他问我何时去见奶奶。”
“……”陆宸国嫌弃,“就这?”
徐回周点头。
陆宸国满脸不悦,根本什么消息也没有嘛,陆溯那小子真没用!他话锋一转,“以后少跟陆溯接触了,他是颗灾星,谁挨谁倒霉!”
徐回周瞳孔猛然缩了一下。
“灾星!扫把星!你爸妈会死都是因为你!”
“我妈说你是灾星,不让我跟你玩!”
“收养他?老婆你疯了!黎湛可是克死了他父母!你就不怕他克死我们?不行,我明天送他去福利院,断了你的念头!”
……
“回周?走什么神。”陆宸国见徐回周脸色发白,喊了他几次,皱眉问,“没睡好?脸色很差啊。”
“是有点。”徐回周笑笑。
宋明彦一直在外面偷听,前面两人低语听不清,后面才听到了徐回周没睡好,他顿时有了主意,正大光明让徐回周脱衣服不就行了!
他快步进餐厅,连珠炮一样说:“我有朋友开发了一个温泉酒店,开车过去两个多小时,泡过温泉睡眠质量可好了。要不——”他望向陆宸国,“三叔,要不今晚我带回周去试试?”
陆宸国还要去上班,要问、要交代的事都说完了,他也就起身,“泡泡也好,现在的年轻人体重太弱。”
宋明彦立即扭头,“回周你今晚没约会吧?”
徐回周余光掠过餐厅门口铁青脸的陆翊安,假装没发现他,唇角弯弯,“明彦哥邀请,有约会也得取消。”
宋明彦怀疑着徐回周,听到这句,还是不由自主揪住了衣角,心跳得不太规律。
徐回周送陆宸国出门,两人走出餐厅,已经不见陆翊安了。徐回周若无其事,陆宸国上车后,他没有走正门,进电梯上楼,刚摁下楼层,他来电话了。
小律师异常激动,“徐律师,大关集团的代表律师来了,要找你谈谈!”
此时康鑫事务所的会客室,umi送咖啡进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许珩,关门出去,她迎面碰上打完电话归来的小律师,小声喊住小律师,“你有没有觉得,这次跟着大关律师来的那个许助理,长得很像徐律师。”
小律师想了想,点头,“是有点哎,都是丹凤眼,气质也都冷冷的。”
umi又问:“联系上徐律师了吗?”
“联系上了。”小律师瞬间苦了脸,“他不来。”
会客室里,大关的律师脸上有点绷不住了,震惊盯着小律师,“你说什么?”
小律师又重复一遍,“我们徐律师说,不用浪费时间,只要大关集团有诚意,现在就带着六万每平的合约去古弄巷签约,我们立即撤诉。”
大关律师,“……”他扭头看许珩。
许珩放下咖啡,嗓音冷淡,“走吧。”
小律师又弱弱补充,“额,还有……徐律师说请带走你们的小见面礼。”
圆桌上,小见面礼——一份别墅的房产证静卧着。
许珩突然笑了,他拿起房产证就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走向小律师,掏出一张名片插进小律师胸前口袋,“转告你们的徐律师,如果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
康鑫事务所楼下,司机看到许珩下楼,立即打开了后车门。
许珩和大关律师交代了几句,就弯身上车,关上门,他拨通顾孟成的电话。
这支是顾孟成的私人号码,响了大概10几秒才有人接听,“顾总——”
“孟成没醒。”一道哈欠连天的男声打断了他。“许助理有事跟我说吧,他醒了我转告他。”
许珩手指用力握紧手机,他淡淡说:“不用了。”
挂了电话,许珩放空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去公司。”
司机见怪不怪了,从后视镜瞥见许珩雪白的脸色,还是提醒了一句,“许助理,你脸色很差,要不先送你去医院?”
许珩却没回他,怔怔望着手腕。
那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红绳。
他母亲去世那年,顾孟成带他去了一个寺庙,花十块钱买了一根红绳套进他手腕,温柔摸着他头,“有人跟我说过,思念一个人就在手上戴一条红绳,等绳断了,就说明他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幸福,不用我们再担心了。”
他哑着声音问:“要一直不断呢?”
顾孟成看向屋檐落下的雨丝,好久才回他,“那就说明他从未离去,一直陪着我们。”
自他跟着顾孟成,顾孟成就不戴配饰手表,只左手腕戴着一条红绳,十分光滑,没有半点挑线,后来他有了这根红绳,才知道要保养好一条红绳,是那么难。
所以他从不敢问,顾孟成思念的人是谁。
许珩出神了,司机见他没回答,摇摇头,正要出发去公司,司机吓一大跳,转头喊:“许助理!”
许珩听不见了,他视线只有手腕那抹红,渐渐的,就变成了黑色。
再次醒来,许珩睁眼就看到床边的男人,他一时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实,定定望着顾孟成。
顾孟成削着苹果,他很会削苹果,薄薄的皮沿着刀缘滑落,削好了,他才抬眼递给许珩,“医生说你太劳累了,要多休息。”
许珩没接,就着顾孟成的手呆呆咬了口苹果,过几秒反应过来,他猛地脸红,磕磕巴巴说:“对不起,我……”
“就这样吃吧。”顾孟成笑容温柔,他摸着许珩柔顺的头发,“好好睡一觉,晚上带你去泡温泉,活络筋骨驱散疲劳,对你身体好。”
许珩眼尖,瞥到顾孟成的左手腕空了。
红绳不见了……
为什么摘了?是……断掉了?
他心脏突突作响,乖乖就着顾孟成的手吃完了整颗苹果,然后报告了案子的事情。
顾孟成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神色有一瞬凶狠,很快就消失了。
他搂住许珩,许珩乖顺靠近他怀里,顾孟成在他耳边调笑,“趁现在有时间好好休息,晚上泡完温泉,你可没时间睡觉。”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许珩脸烫得更厉害,深深埋进顾孟成胸口。
*
晚上八点。徐回周和宋明彦、陆翊安到了温泉酒店。
宋明彦和陆翊安的车先停住,徐回周开着陆溯的车紧接着停在旁边。
陆溯在别墅里有一个单独的车库,停满了他收集的跑车,徐回周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辆相对低调的黑色跑车。
出发前,徐回周给陆溯打了个电话,电话里陆溯听到他借车去泡温泉,笑了笑,“我的租车费不便宜,你们上哪儿泡?我晚上也过来,你请客抵租车费。”
徐回周说:“到酒店发你。”
徐回周熄了火,掏出手机共享地址给陆溯,这才拉开车门。
隐约就听到了旁边的争吵。
宋明彦和陆翊安在吵架。
陆翊安跟来泡温泉,也在徐回周的计划里,所以早上陆翊安如果没听到,他也会想法让他知道。
徐回周平静下车,旁边就没声了,没多会儿,宋明彦先下车,笑着和徐回周说:“我找朋友预留了,不过最大的汤池被别人提前预定了,我们泡第二大的池子,效果更好,是专门促进睡眠的。”
徐回周笑笑,“随你安排。”
这时陆翊安下车了,扯着嘴角说:“泡大池子多脏,房间有私人池。”
宋明彦快气炸了,这陆翊安就会坏事!他瞪陆翊安一眼,找补说:“私人汤池太小了,大池效果比较好,而且池子每天都会换一次水,你别瞎说!”
他不给徐回周开口的机会,拽着陆翊安就走,“你在1011房,待会儿二号池见!”
徐回周目送他们走远,淡淡抬脚走向电梯。
1011房就在一楼,是个挺大的套间,有家长房,一间儿童房,外面院子里还有一个私人温泉池。
床上摆着一套全新的浴衣,徐回周拿着进了浴室,洗完澡,徐回周吹干头发换上泳裤和浴衣。
淡蓝的浴衣衬得他皮肤白皙透亮,他刚要出去,突然想到什么,低头取下手腕的红绳结。
他常戴着,红绳结又有些磨毛了,徐回周放进洗手台上的储物盒,这才离开。
询问了服务员,徐回周左转进了二号温泉池。
同时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停在温泉酒店门口,顾孟成先下车,笑着和车里的许珩说:“我去和朋友打个招呼,你换好浴衣先去一号池等我。”他压低声音,“今天在池子里操/你。”
许珩低低“嗯”了声。
……
徐回周踏进二号池,陆翊安和宋明彦已经在了。
两人应该是和好了,正说说笑笑。见徐回周来了,宋明彦立即招呼他,“回周来这边泡,还能赏花。”
二号池子后方就是大片花林。
陆翊安怨气暂时消了,刚在房里和宋明彦来了一次,他现在心情不错,轻摇着红酒,心满意足尝了一口,也喊徐回周,“你嫂子带了酒来,来喝一杯。”
徐回周婉拒了,“不了,我在这边泡。”
他在离两人最远的地方,解开浴衣进入池子。
衣服是脱了,远远能看到锁骨那一片,宋明彦捏了捏手指,想想和陆翊安说:“我过去和回周谈一下留守儿童的事。”
刚刚宋明彦和陆翊安不只是身体交流了,语言上也交流了。他告诉陆翊安,他最近和徐回周走得近,是基金会想帮助留守儿童,想评估一下徐回周赞助的那些留守儿童。
陆翊安在水下掐了一下宋明彦的腰,“去吧。”
宋明彦压住不耐烦,笑说:“很快回来。”
他走上池子,披着淡蓝的浴衣往徐回周那边走,他刚过去,徐回周就背靠着池子按着手臂。
“……”宋明彦心一沉。“回周,我跟你谈点事。”他咬着打颤的牙根,脱了浴衣走下池子,一步步走向徐回周。
水面荡起涟漪,宋明彦声音开始发抖,“我的基金会今年有一笔留守儿童的定向捐赠,你月底要去看那些留守儿童,我想——”
他快到徐回周旁边,目光直直盯着徐回周右肩,吞咽了几下,话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好疼”一声,紧张拍着手臂,“是不是有虫掉我手上了!回周你快帮瞅瞅。”
看着宋明彦表演,时机成熟了,徐回周肩膀就离开了池子,在那瞬间,他让宋明彦无比清晰地看清了他的右肩胛。
宋明彦双眼发亮。
徐回周的右肩胛光滑雪白,除去白,没有其他颜色!更没那劳什子蓝色心形胎记!
他早说了,哪有那么匪夷所思的事!一个死了十年的人,怎么会再出现!
宋明彦彻底松口气,整个人转个方向靠着池子,万分庆幸地笑了起来,止也止不住,眼角甚至沁出喜悦的泪水。
他摆手,“没有没有!看错了,什么都没有!”
徐回周就停住了,他笑笑,长睫微微低垂,掩去了他眼里的冷意。
那块蓝色心形胎记,他早在十年前就抹掉了。
他不敢赌任何一丝可能,要尽可能保护自己,只能抹掉一切黎湛曾经存在的痕迹。
包括妈妈赋予他的胎记。
更不敢去医院做手术,怕留下痕迹,走漏风声。
他只信自己。
所以他咬着毛巾,在那间不见天日廉租房里,自己用小刀一点一点割掉了那块皮肤。
……
淡淡望着宋明彦开心的笑颜,徐回周也扬起笑,“你刚说的留守儿童是什么事?”
宋明彦的心脏这几天七上八下,没个安稳,现在完全放心了,放松地舒展着身体,朝着徐回周眨眨眼,“我月底跟你去考察你捐赠的留守儿童,只要符合资格,我的基金会可以给他们捐款。”
其实在餐桌听到徐回周资助了留守儿童,宋明彦就在琢磨把他拉进基金会,只是中间沈屿澈突然发癫,害他差点……
宋明彦在心里疯狂辱骂沈屿澈,嘴上柔声说:“回周可以吗?”
徐回周微微笑了,“当然。”
——
计划完成,徐回周只泡了十来分钟,找借口离开了。
出池子走了一会儿,徐回周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木板回廊里越来越近,他眼皮骤然跳了起来。
然后他听到撕心裂肺一声。
“黎湛!”
顾孟成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背对他的淡蓝身影,他紧紧拉着那只戴着红绳的手腕,甚至不敢呼吸,如坠入再不愿醒来的梦里。
小心翼翼着、颤抖着询问——
“黎湛,你回来看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醋凉面不要醋多放辣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猫、Seiichi、糖醋凉面不要醋多放辣、蓝若冰、馄饨、大然、风和日丽、千山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山定 60瓶;子苏不想睡觉、水鸢 30瓶;抑owa、白桃莓莓 20瓶;醉思一霎 19瓶;vv. 18瓶;顾玲 15瓶;白菜豆腐 12瓶;花?啊、岑寂、苏格拉底、唉……、老公你说句话啊 10瓶;发呆发呆发呆就要发呆 8瓶;撇宝universe 7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心蓝没了、摩尔曼斯克、小叶籽lll、神罚、我真不是笨蛋、久离逢陌 5瓶;肆雨苍林、公子雨书、氷見琴葉、Bonnie少女心 3瓶;时光的y、不讲 2瓶;古港的乌鸦、41950087、04、醉雨秋璃、夜不歸、追更快乐且痛苦、奈奈子、是bh的、小乔吖、?、黑豆、郁见夏暮、秋月银霜、31199410、温霜、暴富人生、周五的红烧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 022
◎红绳。◎
【022】
顾孟成心脏剧烈得似要破膛而出。
全世界仿佛放慢了速度。
前方的人缓缓回头, 漆黑的,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凤眼里弥漫着疑惑。
“黎湛?”
轻薄的唇瓣吐出两个字,许珩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 很轻,很飘,又很不真实。
顾孟成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两天还没停, 院子里的树被冲刷得崭新的绿。
滴滴答答的雨从屋缘落下,白衣黑裤的少年轻轻拨开他的手,认真而又礼貌在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对不起。
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
……
少年的脸和许珩交叠, 渐渐消散不见了,眼前只有许珩,顾孟成眼底瞬间暴出红血丝,他猛然捏紧许珩的手腕。
“疼!松手……”许珩痛呼出声, 他感到骨头似乎稀碎掉了。
顾孟成却拽起他手, 神色间尽是疯狂的狠戾, “谁准你戴他的红绳!”
不等许珩反应, 顾孟成用力扯断红绳, 往院落里一扔, 那条保养光滑, 没一根毛刺的红绳眨眼消失在黑夜里。
许珩急了,“是你——”
顾孟成摔开许珩的手,脖上血管全清晰着凸出,指着许珩一字一句, “再戴我废了你手!
“给的”两个字再说不出, 许珩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安静望着顾孟成离开的背影。
他的红绳?
黎湛?
是谁?
告诉顾孟成红绳的那个人吗?
许珩突然很疼,不是手腕,说不清哪里疼,仿佛哪里都在疼。
他一直知道,知道顾孟成心里有个男人,谁也不给触碰。
他曾好奇过那个男人的身份,还私下调查过,却查不到半点痕迹,像从未存在过,只是顾孟成的臆想。
却不想,今晚以那么难堪的方式知道了。
不是臆想,是真实。
那个男人叫黎湛,光听名字,他就能想象到那人的光风霁月。
廊外似是起风了,吹得许珩眼疼,他继续朝一号温泉池走,又忽而转进院子,蹲在花丛里翻找。
他很快找到了红绳,他轻拍掉上面的草碎,紧紧握在手心,头深深陷进膝盖。
雨突至,许珩也没离开,后背在混合着雨水的光影里微微耸动。
回廊转角,徐回周望着无声哭泣的男人,瞳仁微微收紧。
在酒店碰到顾孟成在他意料之外,还有——红绳。
他小时候爱生病,妈妈听人说是邪祟作怪,就跑去庙里求了根红绳给他辟邪。
他不信这些,但生病了他会跑庙里买一根红绳,那样好似妈妈还在一样。
徐回周没想到顾孟成还记得红绳。
在福利院时,顾孟成有一次翻墙跑了,被找回来后,顾孟成生了一场大病。
他听到福利院的老师聊天,原来他们是在顾孟成妈妈墓前找到的顾孟成。
他就跑到顾孟成的宿舍看他,把一直戴着的红绳送他,还编了一个不存在的传说。
具体徐回周早没印象了,大约是骗小孩的话。
却没想到一根小小红绳,差点就暴露他了。
徐回周最后看了一眼许珩,悄无声息回到房间,拿上打火机去卫生间。
拨燃火,望着红绳结在幽蓝火苗里化为灰烬,掉进了洗手池。
叩叩。
突然有敲门声。
徐回周打开水龙头冲走灰烬,不紧不慢走出去开门。
门外,陆溯听着电话。
“溯哥!我想到了!”赵尧在电话里兴奋不已,“我想几天终于想到了!”
陆溯兴致缺缺,“哦。”
“真的!我想到为什么觉得回周哥眼熟了!”
陆溯眼眸微缩,“什么?”
赵尧得意说:“回周哥和许珩长得像!那种眼睛叫什么来着,凤凰眼?”
陆溯皱眉,“许珩是谁?”
咔嗒,房门打开了,同时赵尧声音响起,“你不记得了?那次在迷雾酒吧,顾孟成那个美人助理。”
眼前徐回周的脸就逐渐清晰,陆溯淡淡回赵尧。
“不像。”
*
夜间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徐回周又做梦了。
梦里也是同样的大雨,宋明彦、沈屿澈和顾孟成的朋友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季修齐妈妈打电话来了,季修齐躲出去接电话。
只他在角落坐着。
他不喜欢来这样的地方,但今天是为沈屿澈庆祝,沈屿澈选上了娱乐公司的练习生。
“哈!这次来个劲爆的!”旁边几个男生起哄,“你初夜什么时候!做了几次!”
宋明彦脸颊通红,“没有。”
“真心话大冒险不能说谎哦。”
“真没有,我——”
他起身出了包间,推开走廊的窗户,吹进来几滴雨,带着好闻的泥土味,他呼吸了几口新鲜的雨水气息,关上窗去厕所。
一路过去,其他包间十分安静,他听宋明彦说,这一层是被顾孟成包了。
他走进男卫生间,刚到洗手池,后面的隔间里就传出男生变调的呻|吟。
还有——燕善挺
“顾哥慢点,呜呜,太快、快了……”
他听出了男生的声音。
是刚才吃饭时,笑嘻嘻一直跟着顾孟成的男孩。
他怔了几秒,转身快步离开了。
然后画面跳转。
“吱、吱……”
衣柜门板轻轻响着,母亲细长的脖子上是一条红色围巾,紧紧缠绕着她的脖子。
那么小的柜子,母亲就那样跪在里面,双手垂着,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
徐回周疼醒了。
喉咙涌上熟悉的液体,他掀开被子下床,来不急穿鞋,光脚冲进卫生间关好门。
到洗手台就吐了出来,鲜红的血在洁白的池盆里流窜,他抬起手摸索好久,才打开了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下来,他缓慢冲洗干净脸,又冲掉手指间的血迹,大约是突然下雨缘故,他的风湿也犯了,这一次的疼痛比以前来得更猛烈些。
他擦干脸,走出卫生间,外面漆黑一片,儿童房也熄着灯,他凭着记忆,摸黑从行李箱里找到了一盒烟。
他很少抽烟,但抽烟能让他平静许多。
走到落地玻璃门前,他咬着烟,望着外面的大雨倾盆,拨了几次,都没力气点出火苗。
陆溯在黑暗里看了很久。
他倚着门,看着那道在闪电里偶尔清晰的背影。
单薄,穿着酒红色的丝绒睡袍,轻轻一碰,好像就会碎得体无完肤。
那个助理和徐回周没有半分相似。
一个温顺的菟丝花,一眼到底。一个是锋利又易碎的琉璃,没人能看清他的底色。
陆溯眸色深了几分,他上前停在徐回周身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伸到徐回周嘴边。
食指一拨,黑暗里燃起幽蓝的火苗,点燃了那根烟。
徐回周侧头看他,黑眸里有一瞬的意外,却没说什么,陆溯也抽出一根烟,咬着凑上去,借了徐回周那根烟的火。
“抱歉,吵醒你了。”徐回周抽了一口,淡淡笑着,“老毛病多,经常起夜,你现在另开一间还来得及。”
陆溯眯着眼睛,慢吞吞说:“来不及了。”他嘴角挑了一下,“早来不及了。”
*
隔天,宋明彦在车上就给了沈屿澈短信。
【没有胎记!以后你别再提那个人!】
沈屿澈回得很快:【你看清楚了?】
宋明彦回了个,【不信拉倒。】
现在可不是以前,他是陆家长孙的合法爱人,沈屿澈一个小明星,凭什么在他面前颐指气使。
宋明彦心情很好,他瞥了眼还在闭目养神的陆翊安,悄悄在微信框输入徐回周手机号,很快跳出来一个账号。
名字是一个Z。
Z,周。
宋明彦立即发送好友申请。
另一台车上,徐回周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看到宋明彦的好友申请,他又把手机放回口袋。
陆溯问他,“你今天什么安排?”
“买车。”
“?”
……
徐回周目标明确,十分钟就定下一台越野车。
“你要自驾去临州山区?”
陆溯眸光意义未明。
又是临州。
他是前几天才想通,徐回周早猜透了陆华秋的想法,在苏琼玉不露面的关键时刻,陆宸国突然带一个优秀的亲生子回来,陆华秋不会不防。
最有效的做法自然是支开徐回周,争取时间调查徐回周的背景。
徐回周则借坡下驴,顺利把他带到了临州。
徐回周算准了陆华秋,也算准了他。
在首都他周围全是眼线,在酒吧和顾孟成小小“争风吃醋”,第二天陆宸国就知道了,只有到临州,他才方便出国查徐回周的背景。
徐回周是故意带他去临州。
因为徐回周的背景资料完美无缺,查不到任何漏洞,他就会放低戒备。
从开始,他一直被徐回周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但徐回周不会平白无故选临州。
临州或许能找到他遗漏的蛛丝马迹,陆溯笑容真诚,“那这趟不陪你去了,山里蚊子毒虫遍地开花,大自然的鬼斧神奇我是无福欣赏,过敏。”
徐回周笑笑,没说什么。
晚上徐回周才通过宋明彦的申请,先发了一条信息,“抱歉明彦哥,提车忙了一天,才看手机。”
宋明彦今天时不时瞄着手机,突然弹出Z的聊天框,他迫不及待抓过点开,看清内容回复,“你提车了?什么车!”
徐回周秒回一张车拍。
这是早准备好和他分享?宋明彦脸颊有点热,心跳特别快。
徐回周接下来又发来一条信息,“去临州我要自驾。我给你订一张隔天机票,你先落地就在机场等着,我去接你。”
宋明彦心窝暖洋洋的,徐回周对他太体贴了,事事为他想到了。
本来宋明彦很烦坐长途车,但他又有点期待,只有他和徐回周的自驾。
从首都到临州,车程大概是二十几个小时?
宋明彦敲好几遍,才期待点了发送,“这样太麻烦,我和你一起坐车就行。两个人还能换着开,你独自开太累太危险了。”
徐回周看着跳出来的字,同时点开了一份档案——
许珩,男,26岁,大关集团总经理助理。
作者有话说:
明天0点要上千字排行榜,所以明天更新会晚一点,大概晚上1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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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 023
◎躁动。◎
【023】
徐回周又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张名片。
烫金字体写着——许珩,电话137xxxxxxxx。
名片是小律师下午给他的。
是同一人。
徐回周眼前闪过温泉酒店的回廊,以及那道大雨里握着红绳哭泣的背影。
他没再回宋明彦, 退出聊天框搜索许珩的手号码,头像是大关集团logo,名字就是许珩。
应该是工作用号码和微信。
徐回周没有立即添加。
隔天清晨,徐回周到达了目的地, 已经9点02分,他才向许珩发送了好友申请。
备注——康鑫律师事务所徐回周。
发送完他等待片刻,没立即通过,他就揣回手机, 随着人流进了K大。
K大是首都一所综合性大学,排名第十,也是宋明彦的母校。
他读高中时来过几次K大。
就是在其中一次,见到了宋明彦的导师和他师母。
当时宋明彦只介绍导师姓蔡, 后来徐回周上K大官网搜索, 查到了名字, 蔡易守。
公共管理学院的教学楼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旧了许多, 现在是上课时间, 只偶尔有学生进出, 一楼大厅贴着几张教授照片。
徐回周微微仰头,望着左上角的照片。
蔡易守,教授|博士生导师,1962年生, 临州人。
退休一年了。
证件照是之前旧照, 同他十年前见到的一个模样。
徐回周淡淡看了一眼, 离开去了食堂。
食堂里人不算多,外来人员需要买餐券,徐回周买了一叠餐券,去窗口换了一个馒头,一碗山药排骨汤。
他视线在食堂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目标。
他端着餐盘,走到几个女生对面坐下。
那几个女生正哈哈笑着聊趣事,突然一个女生瞄到徐回周,顿时移不开眼了,和她的小姐妹拼命使眼色。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徐回周。
那样的脸,很难让人忽略。
几个女生互相看来看去,终于有一个女生笑着和徐回周搭话,“学长,你这碗排骨太多了吧,我平时打排骨汤只有汤!”
徐回周的汤碗里,是满满一碗排骨,他还没有动筷,微笑推到女生面前,“请你们吃。还有我不是学长。”
“是老师啊!”另一女生接话。“老师您好年轻!您开有选修课吗?我要选!”
徐回周莞尔,“我也不是老师。我以前得到过贵校蔡教授的帮助,今天来看望他,不过似乎蔡教授退休了。”
“哪个学院的蔡教授啊?我们学校好几个蔡教授。”最先开口的女生说。
徐回周感谢了女生,“公共管理学院,经济学教授蔡易守。”
“没听过呢……”女生说着摸出手机,“你等等我去学生会群里问问!”
“谢谢。”
女生敲了一小会儿手机,告诉徐回周,“蔡易守教授前年就退休啦。”
徐回周很是惆怅,“原来退休了……”
不用他继续引导,女生继续说:“你可以去临州看他!我学姐说蔡教授回老家临州了,他太太好像得了什么病,一直住院呢。”
徐回周问:“知道是哪个医院吗?”
“我再问问!”女生又敲着手机,很快说,“临州市医院!”
徐回周再次感谢了女生,跟她们聊了一会儿天,吃完馒头,他将余下餐券送给她们,告别离开了。
*
刚上车,徐回周手机震了一下。
微信弹出一条信息。
“徐律师您好。”
许珩通过了好友申请。
徐回周扣好安全带,输入回复,“古弄巷的案子,如果大关集团有诚意,相关细节可以再谈。”
这次徐回周等了一会儿,许珩才回复,“您什么时候有空?”
徐回周猜许珩刚才应该是去报备。温泉酒店的事过去没两天,许珩已经自如面对顾孟成。
这个年轻的助理,远比他简历里厉害。
徐回周回许珩,“我月底要出趟远门,大约一周。”
离月底还有三天,许珩这次秒回复,“您回来联系我,请您吃个晚饭。”
“好。”
对话结束,徐回周收起手机突然听到敲窗声,他偏头,看见一张激动的脸。
徐回周不动声色降下车窗,“有什么事?”
韩远惊喜得有些语无伦次,双手抓住窗框,“我、我们在飞机做过……哦不是!见过!就上个月M国回国的飞机。”
韩远来K大找他同学,猛然看到一道身影,他拔脚就追。
没戴眼镜他也认得出来,就是他在飞机一面之缘的大美人!
韩远对徐回周是念念不忘。
徐回周淡淡说:“抱歉,没印象。”
韩远有些失望,他脸应该不大众啊!但也不是很在意,他直勾勾盯着徐回周,“可以加个微信吗?我叫韩远,是——”
上升的车窗飘出淡漠的两个字,“不加。”
韩远怕被卡住手,赶快收回来,无比幽怨望着越野车驶远了。
车内,徐回周眼睫微垂。
【罗卡定律,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在书上看到这句话时,他在想,当年推他下悬崖的凶手,一定也留有痕迹。
时间不会消散罪恶。
窗外,一路闪过沈屿澈的各种海报,无处不见,阳光有活力的笑脸。
沈屿澈得知他没胎记,不会像宋明彦马上相信,下一步计划大概是找机会接近他,探虚实了吧?
徐回周指尖轻轻击了一下方向盘。
……
转瞬到了月底,陆宸国得知徐回周和宋明彦要去山区看望留守儿童,欣慰拍着徐回周肩膀,“不愧是我儿子,懂得该做什么。”
苏琼玉久不露面,但徐回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必定会一件不落报告给苏琼玉。
陆宸国想着,又叮嘱徐回周,“大房照样不是省油的灯,机灵点,别让宋明彦抢走风头。”又提主意,“我再叫几个大记者跟你一道去,多拍点图片。”
徐回周三言两语打消了陆宸国的念头,“您要想奶奶认可,就别大肆宣扬。”
一句话点醒了陆宸国,苏琼玉做事低调,宋明彦搞了几年基金会,年年办什么慈善晚宴,苏琼玉从不出席。
陆宸国更加欣慰,“好儿子,爸全听你的!一切你自己做主。”又交代了两句就走了。
徐回周站在车旁等宋明彦,差不多十分钟,宋明彦才出来。
宋明彦在前面走着,佣人提着两大个行李包跟着他,宋明彦看到徐回周在等他,眼眸发亮,快步跑上前,“等久了吧!都怪你大哥……”
他没说下去,刚陆翊安又抱怨他出远门,他安慰了一会儿就耗了点时间。
徐回周去接行李包,佣人感激地笑笑才递给他,徐回周打开后座车门放进去,微笑着说:“没事,上车吧。”
宋明彦又吩咐佣人去取盒鲜切水果,两杯咖啡才上了副驾驶。
等他们出发,是九点了。升上车窗前一秒,徐回周不动声色瞥了眼六楼。
自他提完车,陆溯一直没回来,昨晚深夜才听到隔壁有动静。
徐回周收回了视线。
*
与宋明彦想象的不同,路上徐回周基本不说话,只偶尔回他一两句。
宋明彦不太高兴,又忍不住想,徐回周不可能对他冷淡,难道是陆翊安私下找徐回周了?
他几次想问,看到徐回周淡淡的神色,又咽了回去。
问出结果又能怎么样。
无论徐回周对他抱有哪种感情,他们都没可能。
他是他的小叔子,他是他的大嫂。
他从未对人动过心,他从小的目标就是有钱,他一定要成为有钱人,为此他会付出他的所有。
他存钱坐头等舱,出入高档次酒店,就是为了结识有钱人。
终于成功嫁给陆翊安,他绝不会破坏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宋明彦这样想着,却还是不停偷瞄徐回周。
他们要是早点认识该多好!
宋明彦难受了一路,晚上八点到临州市区,刚进酒店,陆翊安就掐点打来视频电话,要他晚上全程开着。
宋明彦本想像以前那样忍着,又想到徐回周此刻在隔壁郁郁寡欢,他忍不住爆发了,“明天进山没信号,你要不放心,找个人跟着我进山,监视我好了!”
又是一通吵。
此时徐回周已经离开酒店,在超市买东西。
牛奶、糖果、饼干、水果……
满满当当十来只,几个超市员工提着放到后座,后备箱全是书,没地方了。
超市员工忍不住问:“您这是家里小朋友多,还是来进货啊?”
徐回周笑笑没答。
回酒店路上路过了临州第九医院,在暗夜里,医院灯火辉煌。
此时心理科主任办公室。
季修齐整理好病例,揉了揉眉角,起身正要离开,视线又飘向案上压着的那张纸条。
徐回周,159……
他不用看也清楚内容。
季修齐突然有些烦躁,他松开抵住脖子的第一粒衬衫扣,大步进了他的专用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取下眼镜埋头用冷水冲洗着脸。
几分钟后,他关掉水龙头抬头。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不清镜子里的脸。季修齐深深吸了口气,扯下干毛巾擦干脸,又缓缓戴上眼镜,重新系上了衬衫扣子。
护士站的小护士还在整理着表,听见开门声,她快速挽了下头发,抬脸扬起笑容,“季医生您走……”
“了”没说完,她就看到季修齐走过来,温和问她。
“叫徐回周的患者,没有预约吗?”
小护士愣住了,她不记得这个名字,正要翻档案查,季修齐说:“他第一次来是7月12号下午两点。”
小护士回忆了一会儿,有了印象。那个很高很瘦,沉默寡言的男人!
她摇头,“没有。”又想和季修齐多说几句,她说出她的猜测,“我记得他是首都的号码,会不会是来临州旅游,顺便来咨询一下,所以不再来了?”
季修齐却没回她了,沉默几秒,转身离开了。
嗡。
徐回周刚进房间,他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机,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好,我是临州第九医院的心理医生,季修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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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 024
◎蘑菇好吃吗。◎
【024】
徐回周望着屏幕, 那一行字和他第一次见到季修齐那年一样。
盛夏的福利院,大家在午睡,他悄悄爬起床, 跑到后院那棵很大的槐树下看书。
正入迷,一只手伸到他眼前,“你好,我也是福利院的小孩, 你可以叫我修齐。”
他怕别人讨厌他,本来想收着书离开,又听到声音,“我也喜欢看《小王子》。”
他就没动了, 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抬头,一个小男孩蹲在他面前,在和他笑。
很久没人找他说话, 和他笑了, 还是一个喜欢《小王子》的人。
他最喜欢《小王子》, 妈妈身体好的时候, 晚上会抱着他念《小王子》。
小男孩又说:“你喜欢哪句话呀?我最喜欢’星星发亮, 是为了让每一个人, 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我以后要成为摄影师,将所有星星收进我的本子!”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妈妈的声音像是在吟唱一样。
他开心把自己往妈妈怀里塞, “妈妈就是我的星星!”
然后妈妈会很温柔亲吻他的额头。“宝贝也是妈妈最亮的星星。”
他看着小男孩, 终于鼓住勇气回握那只手, 认真又小心说:“我叫黎湛。”
……
“黎湛!”季修齐猛然坐起身。
四周一片漆黑,他茫然四顾,才发现是在他卧室。
他静静坐了会儿,打开灯,第一时间拿过手机。
凌晨3:02分,屏幕还停留在短信。
“你好,我是临州第九医院的心理医生,季修齐。”
没有回复。
季修齐用力抓着头发,掀开被子下床,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
走到阳台,整座城市都在沉睡,他微微仰头。
夜空里,看不到星星。
他握紧冰凉的杯身,怔怔看到天明,他才掏出手机,登录微信搜索了徐回周的手机号。
屏幕刷新出一个用户。
头像是一张漆黑夜空里,浩瀚星河波澜壮阔。
季修齐心脏不规律地跳动起来,同时客厅的挂钟响了,溪流和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布谷……”
六点整了。
“才六点……”宋明彦上车系好安全带,抱怨着,“有必要那么早出发吗?”
徐回周调出导航,“进山要五个小时,晚点出发,今晚就回不来了。”
宋明彦没意见了,他可不想在那种乡下地方住一晚。
这时徐回周提议说:“你去后座将就躺会儿?”
宋明彦隔着墨镜瞥着后座,不知徐回周何时买了一大堆东西,占去半边座位。
挪挪倒也能躺,但睡觉不摘墨镜说不过去,摘了又……
宋明彦迟疑片刻,还是拒绝了,“算了,快走吧,晚了就被困在山里了。”
徐回周却没启动车,旁边窸窸窣窣在响,宋明彦奇怪扭头,一张叠得平整的手帕伸了过来,“你眼睛有点肿,擦擦吧。”
宋明彦心脏蓦然震动,徐回周还是发现他哭过了!
昨晚他和陆翊安吵了一架,到底没敢关视频,只钻进被窝哭了好久。
早上是被陆翊安的鼾声吵醒,陆翊安同样没挂。
没有过就没有对比,直到徐回周出现,宋明彦才发现,鱼与熊掌明明可以兼得,只要他和徐回周早些遇上,他的丈夫就会是多金温柔的徐回周……
宋明彦的遗憾后悔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了,他接过手帕,却仍是没取下墨镜,他不愿徐回周看见他双眼发肿难看的样子。
他轻嗅着手帕,有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徐回周身上一个味儿。
宋明彦心跳加速,没擦眼睛,甜蜜将手帕收进了口袋。
*
进山的路起初还算平坦,行至一半,路越来越窄,路面也凹凸不平。
窗外天色山雨欲来,荒芜人烟,一眼望去,全是森森树木。
一路颠簸,到了山坳中间那所破落的学校,徐回周刚停在操场,宋明彦立即下车蹲地剧烈呕吐,早上吃的东西不多,他悉数吐了出来。
他锦衣玉食多年,哪里遭过这样的罪,早知道不来了……他这样想着,一个剥了半边皮的橘子送到他面前,男人温和的嗓音响起,“吃橘子会舒服点。”
宋明彦那点后悔又消散了,他突然低头,就着徐回周的手咬了一片橘子,余光瞄着徐回周,徐回周也同时看过来,他就心跳着收回视线,两只耳朵也发着烫,咀嚼着橘瓣,只觉比巧克力还甜。
在这深山里,阳光小学意外的设施不错。
有着三层楼的教学楼,还有一栋房子,一楼是食堂和阅览室,二楼三楼是宿舍。
校长办公室在一楼,听到车声,她搁下笔出去。
外面就是操场,她出来看见一辆车,以及两个男人。
她目光几乎是立刻锁定了徐回周。
她和捐钱修了新教学楼和宿舍的徐先生没见过面,只一年通几次电话,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徐先生就是个子高,穿着简单休闲服的清瘦男人。
徐回周也第一时间看见了校长,他站起身回以微笑。
没多会儿,下课铃响了,学生们一窝蜂跑出来。
她们早发现有了访客,一双双好奇又水灵的眼睛,挤在阳台往下看。
宋明彦吐完擦着嘴,抬头看见二楼的学生,有些惊讶,“是女校啊?”
校长礼貌回他,“不是,只是留下来的孩子大部分是女孩,渐渐学校就只有女学生了。”
宋明彦点点头,同时在心里暗想,这次还真是来对了,山区女校的话题和热度比普通留守儿童高,等回去他找媒体大力宣传,他的基金会没准能大幅度提高名气。
他笑着戳了戳徐回周,“你在国外,哪找到这么偏僻的山里学校啊?”
徐回周眼睫微颤。
十年前,他撞见宋明彦和蔡易守开房,宋明彦曾哭着跟着他说过,“你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蔡易守和他老婆一直异地,我师母待在老家临州,偶尔才来一次,她更不可能发现。”
三年前,宋明彦成立基金会,他就开始在临州范围内搜寻,最后发现了这所阳光小学。
两间小平房就是这些山里小孩的学校,遭遇暴雨里坍塌,有志愿者曝光在了网上募捐。
徐回周半真半假回:“有志愿者到我学校募捐。 ”
学生下课了,徐回周就把车开到阅览室门前,往里搬着书,刚搬完就下雨了。
离得稍微近点的女孩在夜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还是赶回家了。不过说近,最近的人家走路也要一两个小时,小学附近全是无人的树林。
有十来个女生实在离太远,就留在了学校。
宋明彦看着大雨傻眼了,他烦躁不已,“这么大雨,下山安全吗?”
校长看着雨势,摇头说:“下暴雨容易泥石流,你们还是明早再走吧。”
宋明彦大惊,“那今晚住哪儿?!”
校长就让女老师去收拾她们的宿舍,她俩平时住在一楼,“住我们宿舍吧。”她补充,“很干净的。”
宋明彦没说话了,脸色不太好看,他拉着徐回周去一边,皱着眉头,“回周,我住不惯这种地方。”
徐回周面露难色,“现在出发太危险,为了安全,还是住一晚吧。”
宋明彦只好答应了,但晚饭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吃,他怕吃到脏东西拉肚子,等女老师收拾好宿舍,他拿了几包面包和一盒牛奶,进屋就锁上了门。
徐回周神色不变,抬眸望着从天空落下的大雨,眼尾微微扬了一下。
天气预报挺准。
阳光小学就校长和一名女老师,平时是两人轮流做饭,今天徐回周主动请缨。
校长拿出了这几日带学生一起捡的蘑菇,他就煮了一锅鲜到极致的菌汤锅底。
烫菜是学生从家里摘来的新鲜绿叶菜,老品种小土豆,还有许多城里见不到的野菜,一群人围着柴火灶吃火锅。
少了宋明彦,十来个女学生明显更活跃了,她们一直知道,有一个叔叔给她们建了新的教学楼和宿舍,还经常给她们寄书寄学习用具。
现在见到徐回周本人,她们就更喜欢了,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亲切好看。
“徐叔叔,你吃鸡纵菌,是我找到的!”
“徐叔叔吃小白菜,是我种的,可甜啦。”
“徐叔叔我帮你添饭!”
一顿饭吃完,天彻底黑了,暴雨却有停止的趋势。
女孩们依依不舍回二楼休息了,徐回周和校长又聊了会儿,校长也上楼和学生们挤一晚。
徐回周没有马上回宿舍,他去车上拿了一个小盒子,进了厨房。
野蘑菇切成薄片用猪油翻炒,香气扑鼻,徐回周打开小盒子,往里倒了一点东西,更加鲜美了,他又焖了一锅土豆饭,装盘好,端着敲响了一楼右侧宿舍的门。
宋明彦不耐的声音响起,“谁啊。”
“我。”
听到是徐回周,宋明彦马上来开门,还没看清人就抱怨,“饼干太难吃了,我快饿晕……”
这时闻到扑鼻的香味,宋明彦吞咽了几下口水,“是什么?”
徐回周端着碗和菜盘进屋,“单独给你炒的蘑菇和饭,你放心吃。”
宋明彦关上门,淡橘光照着,盘子里的蘑菇片炒得亮晶晶的,香气四溢,尽管还是嫌弃碗筷很旧,不知多少乡下人用过,宋明彦还是被饥肠辘辘打败了,他端起碗,急急扒着饭,一筷接一筷的夹着蘑菇。
大约是新鲜的缘故,比上次徐回周炒的见手青更要美味,宋明彦馋这口很久了。
徐回周眸光流转,微微笑着,“味道还行吗?”
宋明彦吞咽着蘑菇,满眼饕餮之后的满足,“这也是见手青吧,好嫩好脆啊!”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之后都是晚上九点左右更新哈,有特殊情况我会提前说明~偶尔会掉落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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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 025
◎哥,好久不见。◎
【025】
徐回周在原始森林里吃过许多野生蘑菇。
有一种长在树上, 菌盖微微透明,菌柄通体雪白,吃过后, 他昏迷发热反复醒来。
有时是看到他父母自杀的场景。
有时是福利院时的时光。
有时回到那片月色下的红色彼岸花海里,他不断被一双手推下悬崖。
无论他如何逃离,都一遍又一遍,循环在那森冷地狱里, 直至彻底昏厥。
他后来试验过,生吃半株就会有这样的效果,半生是一株,全熟是五株, 烘烤磨成粉末,添一勺就够。
徐回周淡淡笑了,“好吃就多吃点。”
宋明彦又夹了一大筷炒蘑菇片。
一碗土豆焖饭,一碟炒蘑菇片, 宋明彦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 他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没睡好, 早上又六点起床, 一路跋山涉水又晕车呕吐, 现在吃饱喝足, 只想美美睡一觉。
但望着那张单人小床, 他皱着眉,“会不会有虱子跳蚤啊?”
徐回周说:“新床单不用担心。”延扇庭
“不是床单的问题,是床垫,我刚翻了检查, 是那种老式棕垫, 不知道那些人睡了多久, 很脏的。也没有单间洗澡房,我现在浑身不舒服。”宋明彦又抓着手臂,“还有蚊子!这些人真是不会为人处事,我们大老远来看望她们,连点驱蚊液也不准备。”
徐回周语气依旧温和,“车上有,我去拿。”
宋明彦突然抓住了关键字,他眼前一亮,“可以睡车上!”
徐回周那台越野车两百多万,真皮座椅十分宽敞,睡觉完全不成问题,还能开空调,比这简陋的房间可好多了。
他迫不及待起身,“走吧,在这里多待一分钟都有味儿。”
宋明彦的反应完全在徐回周意料中,他淡淡跟了出去。
越野车已经开到学校外的坡下停着,山里温差大,到夜里气温降低不少,宋明彦举着手机照路,一路快跑到车上。
打开空调和香薰器,宋明彦陷进后座柔软的真皮靠垫里,满足地吁了口气,“终于活过来了!要有信号就完美了,现在听一场古典音乐会,肯定非常有感觉!”
徐回周在外淡声说:“我回去了。”
宋明彦脱口而出,“你不留下来吗?”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宋明彦胸腔犹如沸腾的开水一样,眼神直勾勾望着徐回周。
反正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深山,只要他和徐回周不说,谁又能知道他俩做过什么。
他脑海蓦然闪过一句话。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我们四个,我们统一口径,他怎么死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怎么又想起那件破事……
宋明彦费力甩甩头,他目光有些朦胧了,徐回周的身影有些遥远,声音也像来自远方,“不了。”
宋明彦身上发热,他想他这些年真是太寂寞了,太需要男人的温暖了,他伸手要拉徐回周,“回周……”
车门直接关上了。
“……”宋明彦咬了下唇肉,很是哀怨,“这时候还君子,送到嘴边都不吃。”
他声音越来越迷糊,闭着眼解开衣服就躺下睡着了。
另一边,徐回周收拾好厨房回了宿舍。
他拿出一支蓝色彩笔,脱下衬衫对着镜子,在右肩胛那块补过的皮上,细细复原那块蓝色爱心。
四人里只有宋明彦愚蠢胆小,最好突破,今晚他要从宋明彦嘴里套出十年前的真相。
犯罪的痕迹不会消失,一定还留有什么证据。
冰凉笔尖划过皮肤,徐回周凉得低咳了好几声。
他画完胎记没一会儿,门外忽而响起一道稚嫩的童音,“叔叔你睡了吗?”
徐回周重新穿上衬衫,系好扣子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她抬着一盆燃烧的柴火,应该是刚引的火,小女孩脸颊热得红彤彤的,眼睛亮亮望着徐回周,“叔叔,山里晚上会冷,放盆火就不会着凉了!”
徐回周眉心动了动,他蹲下接过火盆,放在一旁,凌厉的面部线条瞬间柔和了,“谢谢你。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
小女孩很是紧张,“我……做错什么了吗?”
徐回周轻轻微笑,“你没做错,只是你们要学会自我保护,这么晚你独自跑出来,万一我是坏人,那不是很糟糕吗。”
“你不是坏人啊。”小女孩疑惑说,“你是最好最好的好人!”
对上女孩清澈明亮的眼神。徐回周话到嘴边又放弃了,温声改口,“除了我。”
小女孩就重重点头,“嗯!”
目送小女孩上了楼,徐回周回到宿舍,他蹲在火盆边烤着手,待两只手都暖和了,他换了件黑T黑裤,关灯关门走进了暗夜。
再次打开车门,后座的宋明彦已经睡昏了,徐回周系上安全带,启动车走了。
来的路上他观察过,离阳光小学四五公里的地方,有一片宽阔的荒地。
开到荒草地,徐回周熄了火。
轰隆,低沉的夜空又有了雷声,宋明彦做了很多梦,梦里始终有一个人在哭喊,却有看不清样子,突然他听到清脆的声音——
咔、咔、咔……
一声又一声,挠得心烦意乱,宋明彦恍惚睁眼,头顶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橘色光晕,像是万花筒一样。
他支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又热,又很冷,止不住地发着抖。
他又听到“咔、咔”声,僵硬着抬头,驾驶座有一人正低头吃东西。
宋明彦嘴唇蠕动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是?”
前排的人回头了,嘴里咬着一片白巧克力,暴雨砸落,头顶劈劈啪啪响不停,宋明彦眼睛却亮了,惊喜喊,“回周!”
那人却没回应他,只冷冷看着他,那双熟悉的丹凤眼里,是噬骨的冷意。
不是,徐回周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宋明彦眼前的人变成了好几个,重叠着在萦绕,他盯着那片也跟着变成无数片的白巧克力,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哥哥不要哭,先吃这个,等我长大赚钱给你买一样的巧克力。”
在销毁黎湛的背包时,里面就有两块白巧克力!
宋明彦瞳孔猛然放大,他很害怕,理智不想靠近那人,身体却不由自主扑上前,颤抖着双手用力拉下那人右肩衣服。
右肩胛上,赫然有一块蓝心胎记!
“你是……”宋明彦抬眼,浑浊朦胧的目光看着那张模糊的脸,惊骇喊出那个他永远不想再提的名字,“黎湛!”
徐回周缓慢嚼完剩下的巧克力,双眼微弯,“哥,好久不见。”
“啊啊啊啊啊……”
宋明彦打开车门,在暴雨里慌不择路,恐惧着尖叫,“走开!别跟着我,走开!”
徐回周就开着车不紧不慢追着,在宋明彦跌倒在地,双手双脚在原地不停爬着,他方停车,撑开伞下车。
无边的暴雨,触目所及皆是黑暗,一只红色的伞缓步走到宋明彦面前。
大颗的雨滴从伞檐砸落,徐回周俯视着崩溃绝望的宋明彦,黑眸空洞,什么也没有。
“走开……别缠着我,你这个该死的人!”宋明彦嗓子都喊哑了,他十指疯狂刨着土,惧怕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你先不放过我,全是你的错,是你向学校写举报信要毁了我,是你……一切都是你自找!你没资格来找我……”
徐回周眼睫微动,举报信?
他抬起脚尖,抵住宋明彦的额头,强制他抬头,嗓音比夜雨更沉、更冷,“谁推的我?”
雨水不断钻进宋明彦的双眼,耳朵,鼻子和嘴巴,他张开嘴,双唇剧烈抖动着,忽然尖叫一声,眼睛紧闭倒在了地上。
徐回周落下脚,他蹲下检查,确认宋明彦是真晕了,他略一思索,起身回车,原路返回了学校。
*
翌日清晨,徐回周在广播体操声中打开门。
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湿着,校长领着操,笑着跟徐回周打招呼,“早安徐先生!”
学生们也此起彼伏,“叔叔早上好!”
徐回周微笑颔首,先去公共洗漱间洗漱,随后去敲隔壁的门。
“明彦哥,起床了吗?”
半天没回应。
他回头,“他已经起了吗?”
校长和女老师都摇头,“起来就没见着他。”
校长跟着徐回周去找人了。
在山里转了一圈,路过一片荒草地,校长眼尖,大喊说:“草地里好像有人!”
两人在草丛里发现了浑身泥泞湿透,脸颊却烧通红的宋明彦。
胸膛还在起伏,校长重重松了口气。
徐回周蹲下喊他,“明彦哥。”
校长赶紧拧开保温杯,淋了一块热毛巾擦宋明彦的脸,“宋先生,宋先生你块醒醒啊。”
宋明彦眼皮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看到徐回周,他脸色猛变,惧怕着往后退,嘴里不停喃喃,“不要缠着我,走开……求你了……”
校长莫名其妙,“宋先生?”
徐回周直接按住他,“明彦哥你出什么事了?你别怕,我是回周。”
宋明彦一怔,他忽然冲上前,蛮力扯开徐回周的衬衫,凑到右肩胛去看。
雪白一片,干干净净,没有蓝心胎记。
他彻底傻眼了,他脑海再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又重又烫,只是眼泪就掉下来了,扑进徐回周怀里哭,“回周你终于来了!快带我走,我不要在这儿,我害怕……”
没说完,他又晕倒在徐回周怀里。
校长惊呼一声,“宋先生!”
徐回周架起宋明彦说:“麻烦您跟我下山一趟,我得送他去医院。”
校长连连点头,“没事,应该的!”
*
中午十一点,越野车开进了临州市医院。
徐回周办完住院手续,回到宋明彦的病房,他已经醒了,校长正和他说话,“医生说你胃里有毒素,这几天医院好多这样的病人,全是吃野生蘑菇闹的,不过不要紧,住几天院就好了。”
徐回周过去,轻声说:“抱歉,是我昨晚没把蘑菇炒熟。”
校长赶紧说:“别别别,应该怪我!摘什么野蘑菇让你们尝鲜,这不好心办坏事了。”
宋明彦得知昨晚是吃野生蘑菇造成的幻觉,丝毫没有怀疑,他昨晚确实吃了一盘蘑菇,而且他万分庆幸那一切是幻觉,说明黎湛死了,死透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又找校长打听,得知徐回周在山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又一路背着他进急救室,他现在彻底沦陷了,目光全程黏在徐回周身上,等校长离开,他撒娇拉住徐回周,“回周你要一直守着我,我睡着也不许走,我一个人会害怕。”
徐回周看着宋明彦,脑中想着昨晚听到的线索——举报信。
他没写过什么举报信,那封信出自谁手?
如今那封信,又在哪儿?
他拨开宋明彦的手,“睡吧。”
宋明彦淋了一夜雨,还肺部感染和发烧,吃过药就睡沉了。
徐回周立即离开。
他下到一楼,走向问询台,礼貌问:“请问张颂雅女士住几号病房?”
张颂雅便是蔡易守的妻子。
护士偷瞄着他,红着脸查得飞快,很快告诉他,“内科609。”
徐回周微笑,“谢谢。”
离开医院,徐回周接到校长的电话,她已经搭顺风车进山了,徐回周感谢道:“今天麻烦您了。”
“徐先生你太客气了,对了。”校长想起一件事,“我看你脸色也很差,怕是昨晚下雨变天着凉了,你最好也去看看。”
徐回周答应后挂了电话。
他知道他着凉了,从早上开始就周身发寒,他平日身体也凉,但两种凉法不同。
他咳嗽几声,准备去药房买点感冒药,刚抬脚,不知是原地讲电话站太久,还是他一天没吃东西低血糖了,一阵头晕目眩。
往后踉跄几步,就撞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里。
来人单手圈住他腰,声音有些缥缈。
“啧,只关心别人发烧,自己脸色发白没发现?”
淡淡的合欢皮清香,徐回周侧头,就看到陆溯似笑非笑看着他。
……
陆溯带徐回周回了市中心的公寓,点了粥和糖三角守着他先吃了,才让他服药睡下。
“大哥昨天就拉着我飞到临州,今天大嫂手机开机,他已经跟着定位到了医院。”陆溯拿额温枪测着徐回周耳后的温度,“你就别瞎操心别人,先顾好自己吧。”
“嘀”一声,他收回看了一眼,“40.6……你真是。”
他没说下去,起身说:“现在好好睡一觉,不舒服就喊我,我在客厅。”
他关掉顶灯,留下一盏台灯,正要出去,手腕突然被拉住。
男人发着高烧,手指却一如既往凉得厉害,在他身后轻轻说——
“陆溯,等我睡着再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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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 026
◎又见面了,季医生。◎
【026】
徐回周下巴陷进被条里, 脸色清癯,与纯白的被子的融为了一体。
过长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偶尔轻动几下, 睡得很不安稳。
那只清瘦的手安静卧在床单上,五根犹如竹节的手指,松松握着他手腕,只需轻轻一抽, 他就能挣开毫无用处的桎梏。
陆溯却没动作,半夜徐回周退烧了,他才收回手,将徐回周的手放回被子里, 悄无声息出去了。
客厅也只亮着一盏落地灯,陆溯接了杯自来水走到沙发。
茶几摆着徐回周送他的小花盆,是他唯一带的行李。
两片嫩叶这两日恢复了生机,还绿得更浓了。陆溯倾斜着杯子浇水, 眼睛微微眯起。
他改了主意, 不再查徐回周, 改查宋明彦。
徐回周不会看得上宋明彦那种草包, 却又反常接近他, 必有蹊跷。
徐回周做事滴水不漏, 他能查的都是徐回周愿意让他查到的信息, 宋明彦则不同,查他轻而易举。
他要通过宋明彦查徐回周。
杯里水浇完了,陆溯搁下杯子,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叶尖, 又回了主卧。
床上徐回周依旧是刚才的睡姿, 从睡着他就这个姿势, 睡相特别安静,淡淡的橘光笼罩着他脸,少了平日的淡漠和锋芒,看着倒是平易近人许多。
陆溯弯身贴进徐回周的脸,翻转手背轻贴着他额头,确认的确是退烧了要收回手,却又半天没动。
胃癌。
医生对徐回周服的药的判断。
是初期,中期……还是末期?
陆溯心里涌现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小声喊他,“徐回周。”
过了许久,睡着的人才掀开眼帘,总是淡漠,就算在笑,也仿佛游离世界之外的黑眸,此时有种稚童般的懵懂。
徐回周努力辨认了片刻,低低喃了一声,“陆溯?”
他总算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是温热的。陆溯离他脸离得很近,望进那双眼睛,“你平时要吃的药呢?”
徐回周似乎还没有清醒,盯着陆溯看了很久,才重新闭眼。
“不想吃。”
他下巴又往被子里埋进去,嘀咕着说了句什么。
陆溯虚掩门离开,回他房间冲澡,冲一半,他突然想到了。
刚才徐回周说的是——
“好苦。”
同时徐回周睁开眼,淡淡望着天花板。
他不意外陆溯会去查他药,以陆溯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聪明,大概已经知道他患的病。
倒不是刻意卖可怜,只是他的时间实在不多,如果稍稍的示弱,能省去少许不必要的步骤,也算有价值。
徐回周想着,思绪又换到了那封举报信。
宋明彦既然成功嫁入陆家,蔡易守也没爆出丑闻,荣誉退休,证明那封举报信没有曝光,仅宋明彦可见。
宋明彦那么惧怕事情曝光,是否已经将举报信销毁了?
徐回周还在病中,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沉沉睡着了。
再次醒来,倒是比往日多睡了几个小时,已经六点了。
他身上还是有些重,洗澡比平时多花了些时间,换了套干净衣服,他开门出去,意外的厨房里有动静。
他过去,陆溯已经起了,在煮东西,厨房里弥漫着醇厚的豆香味和米香。
徐回周第一次见,“煮的什么?”
陆溯回身打量着徐回周,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又转回去搅着砂锅。“豆浆稀饭。你先去饭厅,马上好了。”
徐回周就出去了,没多会儿陆溯端着餐盘出来——两碗豆浆稀饭,一碟姜末,一盘清炒莴笋丝,还有一小碗开胃的醋泡花生米。
徐回周尝了口豆浆稀饭,米粒炖得软烂,加上浓厚的豆浆,他没胃口也吃完了一碗。
他没多嘴问,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少爷怎么还有这么不错的厨艺。
一顿简单的早餐吃完,陆溯也不奇怪徐回周要出门,只玩味说了一句,“大哥脾气没那么好,对宋明彦的占有欲,也不只你看到的那部分。”
他在提醒徐回周别去医院。
徐回周笑笑,“我是去医院,却不是看宋明彦。”
他还是有点怕冷,拉上外套的拉链,低低咳了声,“晚上见。”
*
徐回周提着一只果篮,去了内科609。
单人间病房,门虚掩着,徐回周抬手叩了两下门。
门内同时有女人说:“请进。”
徐回周推门而入。
张颂雅靠着病床在看书,透过老花镜,她望着陌生的年轻人,疑惑问:“你找谁?”
“请问是张颂雅老师吗?”徐回周礼貌说。“我朋友是蔡教授教过的学生,得知我来临州市医院,托我给您带一篮水果。”
张颂雅是高中数学老师,她和蔡易守异地的原因,就是她想留在母校教书。她招呼徐回周坐下,“让你们破费了,快坐。”
徐回周微笑,“应该的,蔡教授在K大时,对我的朋友照顾有佳,他特别爱护学生。”
张颂雅听到后一句,脸色白了白,又很快转移了话题,“你来医院是?”
“您知道天浮山的阳光小学吗?”徐回周说,“我和我大哥的爱人送书过来,碰上暴雨,他生病住院,还要住好几天呢。”
张颂雅知道阳光小学,她顿时心生好感,“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从外地来做公益?”
徐回周就简单说了事情起因,张颂雅得知阳光小学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也是他出资,对徐回周更亲切了,两人聊到饭点,护士送来午饭,张颂雅一定要留徐回周吃饭。
“小徐,你再拒就把水果拿走。”张颂雅故意板着脸,“我这就普通盒饭,你都不愿意吃,那你的水果我更不吃。”
徐回周笑了,“行,我今天在您这儿蹭顿饭。”
张颂雅就笑了,“这才对嘛,我好久没聊这么开心了,你今天多待会儿。”
“我大哥的爱人还要住几天院,我天天往您这儿跑,您别嫌我话多就好。”徐回周掰开一次性筷子,很是自然说,“您平时都是吃医院盒饭吗,蔡教授怎么不来送饭?”
张颂雅对徐回周已经很亲近了,她叹气,“他一周来看我一次就不错了。”
徐回周诧异,“我同学说蔡老师是为照顾您特意从首都回临州啊!”
张颂雅苦笑一声,没再说,“快吃小徐,医院的冬瓜蒸排骨做得很不错。”
徐回周点到即止,笑着夹起排骨咬了一口,细细咀嚼,“是很美味。”
吃过饭,张颂雅突然想起问了一句,“小徐啊,你大嫂是住几号病房啊?”
徐回周回:“801。”
与此同时的801,病房内寂静无声,宋明彦眼睛虚空地望着病房门,桌上的饭菜一动未动。
陆翊安从卫生间出来,见到宋明彦魂不守舍的样子,脸顿时拉下来。
早上宋明彦睁眼看到他,那明显的喜悦瞬时变为失望,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宋明彦又一副绝食等着徐回周的失落劲儿,陆翊安终于爆发了,“你们是不是在山里做了什么?”
他大步上前,揪住宋明彦的衣领,另一只手探进他裤子,“你发烧是因为——”
“你别发疯了!我疼!”宋明彦却突然挣扎了,有过徐回周的温柔对待,他现在特受不了陆翊安,“我是他嫂子,他是我小叔子,我们能做什么!”
陆翊安冷笑,“你倒是会对号入座,我还没说’你们’是谁,你就说上小叔子了。”他咬牙切齿,“别让我知道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不然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陆翊安抽出手,扬手掀了桌子,饭菜全都撒到了地上,“不愿意吃就饿着!”
陆翊安摔门走了。
宋明彦气得浑身发抖,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徐回周,他现在急切想听到徐回周的声音,听徐回周关心他。
他抓过手机拨通号码,回应的却是——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宋明彦不由担心起来,徐回周现在在哪儿呢?
他是被陆翊安警告了,不方便来看他吗?
——
临州市第九医院,小护士吃完午饭回来,看到护士台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在四十度的高温里,还穿着长袖长裤,戴着口罩,头发还有些凌乱。
她快步过去:“您有什么——”
对上浅褐色的丹凤眼,小护士眼眸锃亮,“您是徐回周先生吧!”
那双眼睛太惊艳,她看一次就记住了。
“您生病了吗?”尽管徐回周戴了口罩,还是遮不住他的病容。
徐回周不置可否,淡淡问:“季医生在吗?”
今天季修齐不坐诊,但小护士想到季修齐似乎很在意徐回周,估计是很有价值的患者,她积极说:“您稍等,我打电话联系季医生!”
她给徐回周倒了杯温水,才抓着手机跑到内室联系季修齐。
季修齐半小时就到了。
下午等电梯人特别多,他看了眼一层一层跳动的电梯数字,转身去了消防楼梯,一口气跑上九楼。
推开消防通道门,他大步跨进走廊,远远的,在走廊尽头,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背靠着墙,微微低着头。
看不清脸,但季修齐知道那是徐回周。
他朝着他走去,到他面前了,才看见徐回周耳里塞着耳机在听歌。
耳机也是全黑色,徐回周的身上,始终是暗色调。
季修齐捏了下指尖,伸手到徐回周眼前晃了晃。
然后那两扇浓密的眼睫动了,徐回周抬眸,浅褐色的瞳仁里,倒影着季修齐专注的双眸。
徐回周摘了一只耳机,语调微微上扬,“又见面了,季医生。”
同时公寓里,陆溯接到一通电话。
“宋先生的背景资料没特别之处,不过我发现两件事。”对方在电话里说,“第一件是他没有幼儿园的记录,小学也缺失了一二年级的记录。”
“第二件是他父母在他初中就破产离婚了,两人都不要他,他跟他奶奶生活了一段时间,在他奶奶去世后,他就和家人彻底断了联系。”
“我就顺着查,还真找着了,原来他是宋家从福利院领养的孤儿!”
陆溯拇指轻挲着食指指腹,又一个,“孤儿”?
沈屿澈醉酒,跑来找他哭过一次,“我出生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姓什么,来自哪里,我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呜呜呜,公司给我立的人设全是假的!什么小王子,万千宠爱,通通都是谎话!我就是一个没人要没人爱的弃子!陆溯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抱抱我吗?”
巧的是,沈屿澈上次来陆家做客,也对徐回周高度在意。
陆溯摩挲指腹的动作停了,“宋明彦待过的福利院所有资料,立即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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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 027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027】
季修齐的办公室, 还和上次一样的光影,冷气无声从中央空调里飘出。
徐回周已经睡着很久了,他头微微后仰, 腹部盖着一条薄毯子。
季修齐复查着病例,翻了几十页,一个字没看进去。
余光再次飘向对面的人。
尽管睡着了,双手也是紧紧交叠的防备姿势。
他究竟遭遇过什么?才会连睡梦都要保护自己。
季修齐一个走神, “咔”一声,拇指不留意按到了鼠标,在安静的空间异常清晰。
他就看到椅子上的人动了。
徐回周掀开眼帘,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睡了多久?”
季修齐关上电脑屏幕,“两小时16分钟。”
“你这儿很催眠。”徐回周轻轻伸了下懒腰,“够安静。”
季修齐温声,“你可以常来, 提前通知我, 我来开门。”
徐回周突然念出一串号码, “这是你电话吧。”
季修齐点头, “是。我给你发过一条简讯。”他稍微停顿, “方便的话, 我们可以加个微信, 手机号就是我的微信。”
“不方便。”
季修齐一愣,又听徐回周说:“我微信只加一种人,朋友。”
季修齐温和笑了,“希望我以后有荣幸成为你的朋友。”
徐回周不置可否, 他起身, “再见了, 季医生。”
季修齐跟着起身,“如果可能,希望你固定一个时间来医院。”
“没下次了。”徐回周摇头,“这是最后一次季医生,我讨厌坐飞机。”
他眉间隐隐透着郁闷,“我总感觉会摔下来,摔成一滩肉泥。”
徐回周走路无声,季修齐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
漫长的时间过去,楼下才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徐回周走很慢,在夕阳余晖里,他的身影也显得那么难以靠近。
季修齐终于有了决定。
他放下窗帘,走回办公桌,拉开抽屉取出那封辞职信,同时打了个电话。
“是,母亲,我交接好工作,下周回去。”
……
徐回周打车离开医院,随意进了一个商场,再出来,他又洗掉了一次性染发剂,换了一套装束。
陆溯的电话刚好进来了,“吃晚饭没?回来我就多煮点。”
徐回周想到早上的豆浆稀饭,难得有点饿意,他招手打车,“我快到了。”
徐回周踏进公寓,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浓浓的饭菜香,他换好家居鞋,陆溯也端菜出来了。
清蒸鲈鱼、西芹百合、丝瓜炒鸡蛋、山药玉米排骨汤、素炒乌冬面。
全是清淡的菜色。
徐回周拉开椅子坐下,陆溯轻笑一声,“哥。”
突然亲密喊他。
徐回周眼睫微动,“嗯?”
陆溯装了一碗素炒乌冬面,搁到徐回周面前,“你在临州其实有秘密交往对象吧?”
这次徐回周有些意外,“什么?”
“你今天洗两次头发了。”陆溯嘴角含笑,“我猜猜,我这未来嫂子是个洁癖?”
徐回周拿起筷子,“我有对象就不回来吃晚饭了。”他转了一筷子乌冬面,抬眸微笑,“染了头发,不适合又洗掉了。”
他这话不真,却也不假,陆溯也不知信了没信,“以后别染了,你黑发就很合适。”
陆溯先舀了一碗汤,他喝了口,似乎味道不太满意,微微拧眉。
徐回周应了一声,也安静进餐了。
一顿饭吃完,徐回周电话响了,来电闪着宋明彦,他没避开陆溯,大方接听,“喂。”
“你怎么才接电话啊!”宋明彦语气抱怨,“我找了你一天。”
徐回周微笑,“有点事。”
“什么事比我……”宋明彦戛然而止,顿顿又问,“你晚上来看我吗?我还是很不舒服。”
“抱歉,我也不太舒服。”徐回周淡声,“刚退烧,现在还有点晕。”
宋明彦才反应过来,“你也发烧了,你也住院了吗?”
“没有,我跟阿溯在公寓。”
宋明彦这才知道陆溯也来了,他没再多说,让徐回周明天去一趟医院就挂了。
徐回周收起手机,对上陆溯意味深长的目光,他莞尔。
“我不晕,只是——”
他很是认真的说:“挺烦他。”
*
夜深人静,陆溯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市中心的灯火酒绿。
曙光之家,宋明彦待过的福利院。相关记录里没有沈屿澈。
这也很容易解释,若沈屿澈也来自曙光之家,或许是他公司不想他背景曝光,出手抹了记录。
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在宋明彦被领养走那年,曙光之家在相关部门的登记人数是241人,而曙光之家的档案,却是237人。
误差4人。
假定沈屿澈是其中一人,另外3人为何也抹去了记录?
徐回周会是其中之一吗?
陆溯摩挲着指腹,眸底暗涌流动,突然门外响起动静,他抬手看眼时间,凌晨3点。他突然烦闷着拿过烟盒,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
徐回周这身体究竟怎么养的,胃不好,也睡不好。
同时徐回周端着水回到房间,他已经睡醒了,坐到沙发继续浏览热搜。
昨晚沈屿澈又上热搜了,被狗仔拍到和一个男人共进晚餐。
记者很会标题——【沈屿澈与神秘男人深夜私会三小时,对方疑似陆溯】
还放出去上次沈屿澈去陆家做客的图片——【上门见家长,难道两人好事将近?】
徐回周知道不是陆溯,陆溯此时在他隔壁,但偷拍的视频里,男人的身形还真有几分像陆溯。
徐回周想到一个人,陆华秋的大儿子,宋出岭。
宋出岭比陆溯同龄小几个月,23岁就M大金融研究生毕业,去年回国接手了他父亲那边的公司。
与花名在外的陆溯不同,宋出岭是正面的天之骄子,青年才俊。
在他回来之前,沈屿澈和宋明彦没有联系,他还奇怪过,沈屿澈是如何认识陆溯,假如视频中的男人是宋出岭,那就说得通了。
徐回周慢慢喝着水,关了手机。
次日早上,陆溯又煮了豆浆稀饭,徐回周少见地添了半碗,两人吃完早餐就出发去医院。
“我准备下午回去。”陆溯开着车,“你是要等他们?”
他们指的是陆翊安和宋明彦。严闪庭
徐回周却说:“我还没精神开车,你要愿意自驾,开我车一道回去?”
陆溯转进临州市医院,笑得很真诚,“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虽说是走个流程,两人还是在楼下买了一束花和一只果篮。
进了电梯,秒秒钟就挤成了罐头,还不停有人往里塞,徐回周被挤得撞到了陆溯。
两人又被挤到了角落,陆溯一手拎着花,鼻尖萦绕着徐回周发梢的洗发水味。
和他用的一样,是淡淡的薄荷叶味道。
瞥到还有人想往里挤,陆溯空着的手上扬,绕过徐回周手臂,稳稳隔开了还在往里涌的人流。
电梯到了8楼,两人费了会儿劲儿才出去,陆溯拿着的花已经被挤得七零八落了,他勾唇,“算了,不送了。”
扬手扔进垃圾桶。
徐回周没说什么,他递果篮给陆溯,笑笑说:“我去下厕所。”
到了厕所,徐回周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张老师,您在医院吗?我下午要回首都了,刚到医院看我亲戚,待会儿再去看看您。”
张颂雅很是讶异,“这么快!不是说还待几天吗?”
“事出突然,也是才决定。”
“我跟蔡教授在楼下遛弯呢。”张颂雅说,“你别下来了,我现在上去,你大嫂是住801吧?”
徐回周听见蔡易守也在,长睫微动,礼貌说:“是。”
张颂雅挂掉电话,蔡易守在旁问:“谁啊?”
张颂雅没看他,语气淡淡的,“你学生的朋友。”她抬脚去商店,“他大嫂在801,买点水果上去看看。”
蔡易守的学生很多,来临州出差都会来探望张颂雅,他也没在意,跟了上去。
此时801,陆翊安出去抽烟了,宋明彦嘴上在跟陆溯说话,眼神却频频看向门口。
陆溯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他挑了一只橘子,慢悠悠剥着皮,“明彦哥,怎么没见过你朋友,难道是大哥爱吃醋管得严,不让你交朋友啊。”
宋明彦猛地回神,陆溯怎么突然问起他的交友,难道是听沈屿澈说了什么?
该死的沈屿澈!他早知道他没安好心!
宋明彦赶紧说:“名利场哪来的真心朋友,有你们足够了。”
“学生时代的朋友也不联系了?”陆溯掰了瓣橘子放嘴里,“青葱岁月的友情多纯真无暇。”
宋明彦听到学生时代,脸唰地变白,他心虚不已,扯着嘴角说:“早不联系了,在为生活奔波吧!”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飞快掀开被子下床,“哎?回周还不来,该不会找不到地方吧。”
陆溯又掰了一片橘子。
这时病房门推开了,陆翊安进来,徐回周跟在他身后。
陆翊安听到徐回周下午就走了,笑容满面,“早点回去也好,三叔年纪上去了,你多陪陪他。”
宋明彦愣住,“你要回去了?”
“是,我也帮不上忙。”徐回周淡淡微笑,“下午跟阿溯一道走。”
宋明彦心情瞬间跌倒谷底,若不是陆翊安就在旁边,他几乎要冲口而出“带上我”。
他不是滋味地抿紧双唇,半晌才说:“一路顺风。”
这时陆溯上前,将剩下橘子塞徐回周手里,自然搭住他肩,“现在走?”
“再等等,认识的长辈也在这儿养病,说要来看看,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屋外传来脚步声,徐回周笑着说:“好像到了。”
叩叩。
同时有人敲门,张颂雅在外问:“徐回周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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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 028
◎脏东西!◎
【028】
徐回周开了门。
门外张颂雅提着两只新鲜果篮, 她身后是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
年过六十,蔡易守比十年前外貌差不太多,他徐回周没有任何印象, 客套点了点头。
张颂雅则是看到徐回周就笑开了,亲切递给他一只果篮,“这篮你的,带着路上吃。”
果篮不是精美包装好的水果, 时令水果各有一些,是张颂雅亲自挑选的,徐回周微笑接过,侧身让路, “谢谢,进来吧。”
张颂雅和蔡易守一前一后进来了。徐回周无声关门,眼底平静无波,再回身, 他还没开口。
咚!
张颂雅提着的那是果篮重重摔到地上, 笑容凝固在脸上, 面色发白望着前方的宋明彦。
那张脸……
那个人……
是她一生的噩梦。
“师母, 您对我太好了!”青年红着眼, 眼泪快掉下来, 他赶快埋进碗里, 抽噎着说,“我很小爸妈就离婚了,是我奶奶带大我,奶奶在我高中时也去世了, 我很久……没吃到有家里味道的饭菜了。”
张颂雅听得心疼, 不停给他夹菜, “好孩子,以后常来你蔡老师这里吃饭,他做饭还过得去。”
她这次是到首都学习,没想到碰到蔡易守带了一个男生回家。
男生自我介绍叫宋明彦,是蔡易守的学生,有课题赶着收尾,蔡易守带他回来赶工。
张颂雅自己也是老师,特别喜欢勤奋的学生,见宋明彦瘦得厉害,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几道肉菜。
没想到宋明彦就哭了,听到宋明彦身世那么凄惨,张颂雅等他走后还交代蔡易守,“这孩子太不容易了,你是他老师,以后多照顾着他点儿。”
蔡易守还板着脸,“现在的孩子比我们以前可幸福多了,年轻人多吃点苦,没坏处!”
她当时还说蔡易守太不近人情,每次从临州来看蔡易守,也给宋明彦带点东西。
有时是临州特产,有时是她自己打的毛衣。
直到收到那封匿名信。
她从临州赶到首都,在房间等着蔡易守回来对质。
半夜蔡易守才回来。
她甚至没来得及开灯出去,先听到了屋外令她作呕的动静。
以及她再熟悉不过的两道声音。
“骚货!”她从未听过的蔡易守粗鄙笑骂,“还没碰就浪出水了!”
那总是热情给她打电话的声音,曾经说着——
“师母你什么时候再来首都啊,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师母你快来首都管管吧,蔡老师太凶了,今天上课还骂我!”
现在说着——
“我是骚,你不就喜欢我骚!”
张颂雅活活气晕了。
此时再见这张脸,张颂雅两排牙都控制不住战栗。
那些一直压抑在她心死的屈辱、愤怒,如同沉睡多年的活火山,在此刻轰轰烈烈全部喷发出来。
她紧紧攥住双手。
蔡易守也看到了宋明彦,他顿时也愣在原地。
宋明彦更是如遭雷击,面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知道他失态了,破绽百出,必须要做些掩饰,手脚却不像是他的了,他无法动作,只能束手无策地定在原地。
他最恐惧的事发生了!
“张老师,蔡教授。”徐回周若无其事捡起果篮,一一介绍,“他是陆溯,那是我大哥陆翊安和他爱人宋明彦。”
又跟陆翊安说:“这是张颂雅老师,临州一中老师,蔡教授在K大金融系任教。”
陆溯敏锐察觉了暗涌,他余光掠过徐回周,玩味说了句,“明彦哥是不是K大金融毕业?”
陆翊安对别的事粗心,唯有宋明彦的事上,他心眼子和榴莲尖一样多,他也发现了不对劲,视线在三人间徘徊,“明彦,这是你老师?”
宋明彦脑子完全不够用了,他想不到怎么回答,浑身抖得厉害,他求救般望向蔡易守,希望蔡易守快离开。
就是这一眼,彻底激怒了张颂雅。
十年前她昏厥过去没能做过的事,她现在要做!
她转身一巴掌扇到蔡易守脸上。
啪啪啪啪啪!
连扇五巴掌,蔡易守的脸迅速红肿了。
所有人始料未及,病房里安静极了。
张颂雅指着蔡易守大骂,“蔡易守,我说你今天突然愿意到医院来看我了,原来是老情人也病了,什么病,和你一样的脏病?”
这话一出,陆翊安从脸绿到脖子根,皮下青筋恐怖暴裂出来,“你再说一遍!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宋明彦吓坏了,尖锐出声,“你胡说!我不认识你们,我……”
“这位陆先生。”张颂雅完全不理宋明彦,她甚至优雅地把落发挽到耳后,微笑和陆翊安说,“我不知道您跟那个脏东西结婚多久了,不过我十分建议您立即去做个全身筛查。”
她字字诛心,“太脏了,他们十年前就搞在一起,现在又开始了,小心得病!”
宋明彦尖叫厉声,“胡说!你污蔑我,我压根不认识你们,翊安、回周,快赶走他们,我不认识他们!”
蔡易守也回了神,他迅速冷静去拉张颂雅,低声威胁,“别在这儿发疯,想想你声誉……”
“你们做的丑事!”张颂雅冷笑,“和我有什么关系!”
“操!”陆翊安眼球都裂出血了,他几步冲到病床,揪住宋明彦摔到地上,用鞋尖踹着他,“你骗我!你背叛我!我说过你敢背叛我就杀了你!”
宋明彦痛得抱着头蜷缩成一团,他哭着喊,“没有,他们污蔑我,我……”
“污蔑?”张颂雅掏出手机,“你与你蔡老师拍的爱情照片视频,我保存得好着呢!”
她作势要点开,蔡易守脸色大变,立即来抢。
张颂雅任他抢走,镇定说:“陆先生,你要想看,我还有备份,随时联系我。”
陆翊安完全失去理智,蹲下揪起宋明彦的头一下一下往地板撞,“你背叛我!你竟然背叛我!你根本不干净!”
宋明彦好像晕过去了,不再发出声音。
蔡易守拿着手机想溜,张颂雅大喊一声,“蔡易守要跑!”
下一秒,蔡易守被陆溯挡住,陆溯似笑非笑,“老先生,事情没解决,跑路不好吧。”
陆翊安这才松开宋明彦,又冲上来揪回蔡易守地上,“敢绿我!老子废了你!”
蔡易守也是身材高大,一把年纪了还是老当益壮,再顾不上装斯文儒雅,捉住陆翊安的手臂扭打在一起,“我是他第一个男人!要绿也是你绿我!”
陆翊安眼球都充血了。“我杀了你!”
不远处,宋明彦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蔓延出鲜红的血迹。
一时间,病房里骂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徐回周冷眼看着,不多会儿,医院的保安赶来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
徐回周买了一瓶热牛奶,去了医院的小花园。
花丛后方,张颂雅独自坐在长凳,望着路面出神。
徐回周过去放下牛奶,“我要走了,您保重。”
他垂下眼,“如果您还愿意找我聊天,随时联系我。”
他走了几步,张颂雅喊住他,“小徐。”
徐回周停住回身,“您说。”
张颂雅眼睛这时才红了,“我本想着大半截都埋土里了,忍着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今天究竟没忍住,一想到我和女儿那么痛苦,他们无事发生又苟且在一起,我恨不能撕碎他们!”
“您今天做很好。”徐回周温声,“如果你选择打宋明彦,他可以反咬您故意伤人。”
张颂雅没忍住笑了,“你真会安慰人,我当时是气糊涂了,完全凭感觉办事。也好,总算清净干净了。”
她揉揉眼睛,起身说:“你跟我去银行一趟,我有两样东西或许对你大哥离婚有帮助,你替我转交他吧。”
这两样东西,一封是寄给张颂雅的匿名信,一封是——
举报信。
张颂雅叹气,“当年蔡易守收到举报信,我让他交给我处理,悄悄开了银行保险柜存着,就是想着哪一天或许有用。”
她递给徐回周,“要是没用,你丢了就行,这些晦气事,以后跟我没关系了。”
张颂雅忽然觉得轻松不少,眼里渐渐有了光彩,“其实我想离婚想很多年了,还是你那句话让我下定了决心。”
徐回周收起两封信,微微笑着,“什么话?”
张颂雅笑,“你说——”她神色逐渐认真,“我还不老,我现在的人生只是开启下一个阶段。”
“我就想啊,既然我还要活那么久,为何要痛苦着和背叛欺骗我的男人演模范夫妻,没有男人,我又不会死。”
张颂雅拍拍徐回周的肩膀,“谢谢了,年轻人,祝你一路顺风。”
陆溯在银行门口等着徐回周。
徐回周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低头系着安全带。
午后的阳光穿过挡风玻璃,淡淡撒在他身上,凌厉轮廓淹没在金光里,显得整个人异常的柔和。
陆溯指腹摩挲着方向盘。
宋明彦的老相好在临州,徐回周捐助的小学也在临州,宋明彦又刚好生病进了老相好太太住的医院。
又刚刚好,徐回周认识那位太太。
要不是他认识徐回周,深谙徐回周的不简单,他也会认为这是单纯的巧合。
因为这些步骤,无一不需要精密的谋划和洞察人心,缺少一环,就达不到目的。
徐回周的目的是什么?
让陆翊安和宋明彦离婚?
陆溯见徐回周系好了安全带,启动车说:“宋明彦进手术室了,轻微脑震荡,大哥还在医院,今晚私人飞机回首都。”
徐回周将一个信封搁到仪表台,淡淡说:“这是张老师要我转交大哥的信件,里面记录了宋明彦和蔡易守偷情的过程。”
陆溯没看,“不需要,大哥不会离婚,他和宋明彦牵扯着利益关系,只是宋明彦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徐回周没什么反应,他调整了一下靠背,“我眯一会儿,你开累了喊我,换我。”
陆溯不置可否,徐回周就闭眼休息了。
他没有睡着。
他在思考那封举报信。
和复印出来的匿名信不同,举报信上的字体是手写,还真是他曾经的字体。
甚至不是仿写,而是拓写。模仿不能百分百相似,但拓写能做到,字体的走势和笔锋,全是他的写字习惯,举报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他写过的字里所拓。
撞破宋明彦秘密的那一晚,宋明彦来找过他,当时季修齐突然开门进来。
季修齐极有可能听到了宋明彦的话,而他也有能力拓写出举报信。
大约是病还没好全,徐回周不知不觉真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一个酒店门口。
是距离首都还有五百多公里的一个省会城市,车窗外天色已经黑了,陆溯停稳车,“住一晚,明早再走。”
两人在酒店的餐厅解决了晚餐,就各自回房休息,徐回周简单洗了澡,终于有时间仔细研究那份举报信。
就算是拓写,也会有执笔人的习惯,不会完全不留痕。
他逐字逐句检查,快到半夜,终于发现了一个端倪。
在第八个情字,左侧那一点,收笔处微微有上翘,这个偏艺术字的收笔习惯——
徐回周打开手机,搜索了沈屿澈的签名。
他对比着“沈”“澈”两字,都是艺术字体,部首那一点收尾确是微微上翘。
那封举报信,出自沈屿澈。
徐回周曾经在贫民窟目睹过一个场景。
隔壁的小女孩养了几只鸭子,在人都断粮的时候,几只小鸭子饿死了一只,另外几只就啄开死掉那只鸭的肚皮,将它的肠肚,血肉吃得干干净净。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鸭子饿极了,同样会蚕食同类。
徐回周仔细收起了举报信。
同时门外有敲门声,他打开门,陆溯眉心微皱,说,“不能休息了,得连夜赶回去。”
“奶奶陷入昏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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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 029
◎悲悯。◎
【029】
凌晨四点, 陆家老宅灯火通明。
苏琼玉的房间就在一楼,在门口就能听见哭声了。
陆溯和徐回周走过客厅,斜前方的卫生间忽然走出一人。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 穿着深灰色正装,低着头还在用纸巾擦着指尖,忽而发现两人,立即笑着走向陆溯, “溯哥!”
快到跟前,目光挪到徐回周身上,他收走纸巾,微笑伸出手, “是回周哥吧,我是宋出岭。”
“你好。”徐回周正伸手,陆溯漫不经心挥开宋出岭的手,“其他人呢?”
宋出岭轻掸着手, “全在屋里。”他微微叹息, “奶奶状态很不好, 医生说她没多少时间了, 你们有话快去和她说吧, 也许还能听到。”
对于这个结果, 陆溯和徐回周都不意外。
他们早就知道, 苏琼玉早在半月前就陷入昏迷,大约是医生下了最后通牒,管家冯姨和律师才放出消息,让她和家人见最后一面。
陆溯睨了眼宋出岭, “又是这款香水, 熏得恶心, 提升下品味,宋总。”
迈腿就走了。
徐回周目无波澜,他记得上次沈屿澈去陆家,喷的就是这款香水,他淡淡朝宋出岭笑笑,跟上了陆溯。
宋出岭原地未动,他不轻不重捏住指尖,盯着两人背影,笑容淡去。
他和陆溯一直不对付,倒是不介意他的态度,倒是他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三哥,还真是有点意思,容貌举止可不像他三舅亲生的。
沈屿澈说他什么来着,疑似假货?
宋出岭冷下脸,单手插进兜里,这才去苏琼玉卧室。
苏琼玉的卧室,除了陆翊安和宋明彦,全陆家人都来齐了。
包括陆苗苗,都懵懂着乖乖被她妈妈抱着,时不时困得点头。
陆绍荣和陆宸国跪床边在哭,陆华秋站一旁劝着。
外面则围着几圈人,除去陆家亲戚,管家医生律师,剩下几人是陆氏的大股东。
陆溯和徐回周进来,第一个看过来的是霍右礼。
自上次徐回周找他见面,两人已有半月未见,此时再见,霍右礼目光全黏在了徐回周身上。
徐回周也看到了霍右礼,他大大方方朝霍右礼点了下头。
陆溯眉梢微挑,徐回周还认识他奶奶的私人医生?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拉着徐回周上前,走向最外围的高大男人,不咸不淡喊了声,“姑父。”
宋启阳马上回头,擦了擦眼角说:“回来了啊。”
他扭头找陆华秋低语,“快告诉大哥三哥,阿溯、回周来了。”
陆华秋就让两侧人散开,同时说:“大哥三哥,阿溯和回周来了。”
陆宸国这才止住哭声,哭颤着音说:“妈,你孙子来了。”回头喊徐回周,“回周,快来见见奶奶!”
手臂顺便推着陆绍荣,“哥,让让。”
陆绍荣瞥了眼,不情愿往里挪了半个位置。
陆宸国撑着床垫站起身,拉过徐回周塞到他和陆绍荣中间,然后背对着把陆溯挡在后方。
陆溯眼尾微挑,就如陆宸国所愿站在后面,他个高,比陆华秋高出一头,轻易就看到了床上的苏琼玉。
那总是玩世不恭的眼眸,微不可察地缩紧了。
徐回周不是第一次见到苏琼玉,在他收集陆家资料时,在不少新闻里见过这个商界传奇女强人。
苏琼玉的丈夫,也就是陆氏上一任董事长突发恶疾离世,膝下儿女最大就十岁,只靠苏琼玉独自撑着,那段时间陆氏股价持续暴跌,外界都传言陆氏要破产重组,然而苏琼玉愣是逆风翻盘,不仅稳住大局,还反收购当时打压陆氏的几大公司,稳坐百货业龙头老大的位置。
但苏琼玉极少在公众前露面,徐回周见她的影像,是苏琼玉捐赠母校20亿现金,上台讲了一段三分钟的简短发言。
那时气压全场的老太太,如今脸色青白,双眼紧闭,戴着氧气罩,安静地躺在一方小小的床上。
陆宸国在催促,“快喊奶奶。”
徐回周轻握住那只冰凉、枯瘦的手,余光是陆溯难得走神的模样。
他眉眼微垂,垂着的另一只手,向后握住了那只宽大干燥的手,拉过陆溯上前,生生挤开了陆宸国,在陆家三兄妹诧异的目光里,静静看着陆溯,“和奶奶说句话吧。”
陆溯对上那双黑眸,在那一刻,他看见了里面的悲悯。
对他的悲悯。
陆溯心口猛然收紧,他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车祸现场。
母亲紧紧把他的头抱在怀里,他什么也看不清,满是铁锈味的液体不停流到他眼睛、鼻尖,脸上。
然后他听到母亲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阿溯以后也要……好好活着啊……”
他伸手覆住徐回周的手,同时握住苏琼玉的手,众目睽睽之下,他俯身凑近苏琼玉耳畔,很轻、只有他和苏琼玉能听到的音量——
“奶奶,你十年前护着的是谁,我早查到了,您安心休息吧,他很快会去陪您的。”
苏琼玉指尖微微动了动,这时仪器发出急促刺耳的滴滴声,最终变成了一条直线。
“董事长!”
“妈!”
病房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痛苦声。
*
苏琼玉去世,陆家祖宅到天亮才安静,也终于迎来了重头戏。
苏琼玉的私人律师宣布,“董事长留有一份最新遗嘱,葬礼结束后宣布。”
除管家冯姨,陆溯和徐回周,霍右礼,其他人全齐刷刷盯着律师手拿的文件,又一窝蜂围着律师。
冯姨全程一副淡淡的表情,对陆溯和徐回周才勉强露出了笑脸,“你们连夜赶回来,先上楼休息吧。”
她不管屋内的喧闹,领着两人上楼,“今天人多,房间不够。”她看向徐回周,“回周,你今天在阿溯房间凑合一下可以吧?”
徐回周礼貌回:“可以。”
陆溯房间在二楼左转第二间,是他小时候的房间,那时他和父母一起住在老宅。
房间装修有些年头了,每天还有人来打扫,床品也是三天一换,冯姨送他们到门口就离开了。
陆溯关上门问徐回周,“你现在洗澡吗?”
徐回周摇头,“你先。”
陆溯进浴室洗澡了。
徐回周到沙发坐下,他通宵是常事,但最近变得很难熬了,他合衣靠着沙发闭眼休息。
不多会儿,陆溯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洗好了,你——”
他看到沙发的场景住声了。
徐回周睡着了。颜删艇
陆溯拉下毛巾搭在肩膀,去衣柜翻出条薄毯子,走到沙发盖到徐回周身上。
却没马上离开,他蹲下凝视着徐回周安静的长睫。
那时为什么要对他露出悲悯的眼神?
他和徐回周近在咫尺,陆溯看了很久,直到徐回周无意识裹了一下毛毯,他才起身去书房。
太阳出来了,阳光照进屋,陆溯翻着宋明彦大学期间的资料。
到第二页,他停住了。
【大一发表一作SCI】
宋明彦说过,他是大二和蔡易守勾搭在一起。
以宋明彦的水平,就算是SCI四区期刊,他大一能发表一作的论文,只会是找了枪手。
那时宋明彦的生存条件很糟糕,每学期都申请助学金,帮他的人图不了钱,唯一能图的,只有他人。
陆溯正思考着,一条通话弹出来。
是赵尧,“哥你还撑得住吧?”赵尧小心翼翼,不到半天,苏琼玉离世的消息,整个商圈都传遍了。
陆溯说:“她的病几十年了,我早有心理准备。”雁珊亭
赵尧松了口气,“等老太太后事处理好,咱们找个地方出去散心!”他又想起什么,“哦对了溯哥,你认识韩远吗?”
“怎么。”
“没什么,这不前两天在一个酒局碰到,他说认识你拉着我拼酒……不提他了,哥你这两天事多,我先不打扰你了,反正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开口!”
赵尧挂了电话,又一条没备注的本地号码弹出来。
陆溯直接掐断,拉进了黑名单。
沈屿澈再拨,就变成了熟悉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又拉黑啊……”沈屿澈抓了抓下巴,把助理的手机丢到了旁边。
他往后一躺,陷进棉花一样柔软的沙发里,闭着眼睛叹息,“我只是关心你啊,还有……想要提前安慰你啊。”
你那么在意的,突然蹦出来的兄长,如果发现是假货,你该多么难过呢……
如果是那个人……
如果是黎湛的鬼魂回来了……
他隐藏得再深,他也会将他从皮下揪出来!然后再一次,亲手毁掉。
就像上次一样,干脆利落的,毁得粉碎!
因为只有死掉的黎湛,才是他最好的黎湛哥哥。
沈屿澈心情忽然变很好,轻轻哼起了歌。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同时他拿过他自己的手机,翻到和宋出岭的聊天框,发了一条信息。
【我认识的那个人最怕就是打开衣柜噢,你找个办法让他开衣柜,出现应激反应或是昏厥,他就是假货!】
宋出岭回很快:【为什么不告诉陆溯,选择了我?】
沈屿澈停住哼歌,嘴唇贴住手机话筒,缓慢说:“我刚刚发现,我更喜欢你啊!”
宋出岭也回了一条语音,“宝贝,三天后葬礼结束,我们老地方见。”
……
徐回周这一觉竟是睡到了晚上,屋里静悄悄的,窗帘严实拉着,只开了一盏台灯,陆溯没在。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9点21分。
他记得他睡着时不到9点。
他竟是睡了12个小时。
徐回周稍稍错愕,片刻才拿开毛毯,去卫生间简单冲了澡,换了套衣服下楼。
客厅很安静,也没人影,徐回周掏出手机想拨陆溯电话,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
“回周哥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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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 030
◎他不是黎湛!◎晏删挺
【030】
徐回周平静回身, “晚上好。”
宋出岭已经换了套休闲服,他笑着说:“大舅三舅和我妈都出门了,你没吃晚饭饿了吧, 让厨房给我们煮点宵夜?”
徐回周同意了。
两人去了餐厅,很快厨房送来了宵夜,徐回周要的骨汤挂面,宋出岭是蟹黄拌面。
徐回周安静吃着面, 没有和宋出岭说话的意思,宋出岭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片刻主动开口,“回周哥回来住得还习惯吗?”
徐回周执汤勺舀了一勺汤, 喝了一口才回,“哪方面习惯?”
他从容不迫反将一军,宋出岭愣了几秒,先挂起笑容, “都行, 生活上, 相处方面啊, 你捡愿意说的聊。”
徐回周回得简单, “都习惯。”
宋出岭“喔”了声, 执筷却没动作, “回周哥你也M大的吧?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
“哦,你是在读还是毕业了?”徐回周仍是安静吃面。
言下之意,不关注他,也不在意他。
宋出岭打小就是众星捧月, 天之骄子, 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忽视, 他不动声色握紧筷子,面上仍是笑容,“我去年提前毕业了。”
徐回周微微颔首,就没再接话,他只让厨房煮了半碗面条,这时已经见底了,他放下筷子,“你慢用。”
“回周哥,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宋出岭突然放下筷子,苦笑一声,“是不是溯哥说了什么?他对我有些误解,总认为我是故意抢走他的关注。”
“抱歉,我的长相容易让人误会我很冷漠。”徐回周忽然笑了,“你也误会了,阿溯私下没提过你。”
宋出岭吁了口气,“太好了,我真担心你不喜欢我。”他笑容真诚,“回周哥我不是说场面话,我见到你就有特别亲切的感觉,很想亲近你,这就是血缘羁绊吧。”
徐回周笑笑,端起水杯喝水。
宋出岭又说:“差点忘了正事,回周哥,我妈让我回来是找奶奶的一件黑色外套,我很少回来,你帮个忙一起找找。”
他抓住徐回周手臂,拉着他起身就走,“你知道奶奶的衣帽间在哪儿吗?我都忘了,是不是往左……”
徐回周放下水杯,没有反对。
在发现宋出岭身上有沈屿澈的香水味,他就确定了和沈屿澈深夜密会的男人就是宋出岭。
沈屿澈要再次试探他,无非只剩下——
开衣柜。
沈屿澈知道他恐惧衣柜。
在曙光之家,沈屿澈见过他对着衣柜抽搐昏倒。
那时他昏迷了整个下午,再次醒来,是一间很小的房间。
夕阳从海棠花玻璃里照进房间,沈屿澈眼睛红肿得像鱼泡,看到他醒了,豆子一样大的眼泪啪嗒掉到他脸上,沈屿澈扑到他身上,哭得像是昏倒的是他,“呜呜呜,哥哥你怎么了呀,哪里还疼吗?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
小孩的眼泪不断掉到他身上,胸口那一块衣服很快染湿了,热热的,很温暖。
他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受,没那么疼了,他笨拙地安抚着沈屿澈哭得一耸一耸的背部,认真说出了他的秘密。
“我没事,我……是怕看到妈妈的影子。”
他永远忘不了,他欢欢喜喜抱着一大包小熊饼干,到处没找到妈妈,最后找到了衣柜。
他和妈妈躲迷藏时,经常藏到衣柜里。
妈妈也藏在衣柜里!
他轻轻放下小熊饼干,抬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音,踮着脚靠近衣柜,忽而用力拉开柜子。
“妈妈我找到你……”
吱嘎、吱嘎……
木门板发出老旧的声响,妈妈的脖子挂在红色丝巾上,时不时随着丝巾轻轻晃一下,两只眼睛鼓出来,一动不动看着他。
……
沈屿澈听傻了,乌黑的大眼睛吃惊望着他,他很慌张,小声辩解,“我、我妈妈不是疯子,她不是精神病,我、我也不是,我——”
他被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拥抱住了,那个小人儿学着他刚才的动作,很轻很轻顺着他的后背,“可怜的哥哥。”
他听到沈屿澈软软的声音,“以后我来帮你开衣柜!你就不会晕倒啦。”
一周后——
一对夫妇买了许多零食来看他,准备领养他,隔天曙光之家就传出他父母自杀,他是精神病小疯子的消息。
最后那对夫妇改领养了另一个小孩。
沈屿澈气得眼睛通红,要去揍一个小男孩,“呜呜呜,我要打他!他答应我不说的!呜呜哥哥对不起,是我乱说话害你没有家人了。你打我吧哥哥……”
他弯身摸摸他头,“我有家人了啊。”
沈屿澈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懵懵懂懂望着他,“谁呀?”
他认真擦掉他的眼泪,“你们。”
——
“回周哥,你那柜子有吗?”宋出岭见徐回周站衣柜前不动,眼眸危险着眯起,嘴角却挂着笑意。“我这边没找到。”
徐回周从容不迫,推开了衣柜。
在过去的十年前,他无数次练习过开衣柜。
他不是不懂人心险恶,只是曾经,他愿意信任他视若亲人的朋友。
直到躺在腐烂的崖底。
从那时起,他比任何人都更会算计。
衣柜里,挂着清一色的黑色衣服,徐回周在宋出岭复杂的目光里,取出一件黑色外套,侧身微笑,“是这件吗?”盐擅婷
宋出岭笑容淡去几分,他接过外套,“是。”
徐回周不疾不徐关上衣柜,“还有其他事吗?”
宋出岭试探完毕,就笑着说:“没了,谢谢哥,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忙,哥你去休息吧。”
徐回周淡淡点头,离开了衣帽间。
门关上瞬间,他手指剧烈颤抖起来,母亲那张失去生气的脸,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那是他心底永远最抗拒的一幕。
无论如何练习,他能控制情绪的极限,只有五分钟。
必须立即离开。
徐回周双脚仿佛灌进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漫长的回廊瞬间变成了扭曲的万花筒,只剩下黑色、红色,血液从天花板,墙壁上不断渗出,络绎不绝落到他额头、眼皮、鼻尖,嘴唇……
口腔里弥漫开那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耳畔回荡着他越来越激烈的喘息。
忽然,一声开门声穿透浓重的黑暗而来。
那是宋出岭的开门声。
他得再坚持一会儿,他需要马上离开这儿。徐回周这样想着,身体却不是他的了,他清晰感觉到,他身体倒向漩涡一样的地面。
就在这时,一缕熟悉的气息袭来,徐回周被一只手拉进了另一种黑暗,随即——
咔。烟衫亭
门锁无声落下。
同时宋出岭讲着电话出来,他瞥了眼空无一人的回廊,压低嗓音。
“他没有任何异常。”
*
昏暗不明的储物间,徐回周后背抵着墙,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嘴唇微张着,明明身处黑暗,他还是看见了,大海一样的血水翻涌着,沉默着、无声地席卷而来。
他听见母亲的哭声,还有父亲、别人的咒骂。
他们在说:“你怎么还不死!”
他不想死。
他不要死。
“唔……”
压抑痛苦的声音拼命从喉咙挤了出来,在无边的血海里,徐回周试图抓住什么爬上岸。
忽然一抹冰凉闯进他嘴里,浓烈的凉意,又有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他跟着掉进一个温热的地方,不像母亲的冰凉刺骨,是很暖、无比柔软的地方。
汹涌的血红海浪停止了,咒骂消失了,他听见了另一道声音,“没事了。”
徐回周不动了,他闭上眼,舌尖萦绕着薄荷糖清新的味道,许久才出声,“陆溯。”
从声音听,徐回周应该是清醒了,陆溯还是没打开灯,就着拥抱的姿势,抬手缓慢顺着徐回周微微耸动的背。
瘦。
徐回周怎么能那么瘦呢。
陆溯想着,眼眸在黑暗中都无限柔软起来。
他回来恰好碰到徐回周和宋出岭去衣帽间。
宋出岭的话他听到了七八分。
联想到在临州公寓,徐回周对着衣柜的奇怪反应,他留了心眼跟了过去。
不出所料,徐回周确实是对衣柜应激。
宋出岭以前不认识徐回周,他能知道这个秘密的渠道——
沈屿澈。
陆溯确定了,徐回周和沈屿澈过去必然认识,甚至关系匪浅,沈屿澈知道徐回周的所有秘密。
如今沈屿澈却想方设法在试探徐回周,他是无法确认徐回周的真实身份?
真实……
徐回周或许不叫徐回周?
陆溯停住手,没有打开灯,笑着打破了沉默,“是我,抱歉,我就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你那么胆小,吓到了?”
他轻描淡写带过徐回周的应激反应,徐回周苍白的脸色隐匿在黑暗里,淡淡轻笑,“是啊,我胆小,下次别开这样的玩笑。”
陆溯突然用力揉了一把徐回周的发顶,颇为遗憾的语调。
“知道了,下次不吓你了。”
随后松开了徐回周,开门走了,“今晚房间全归你了,不用给我留门。”
门无声关上了。
徐回周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他安静靠着墙,轻轻抿了一下舌尖上的糖片。
另一边,沈屿澈接完宋出岭的电话,他低头盯着琴布,忽而手下用力,重重擦着小提琴的琴板。
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真好,他不是你!”
沈屿澈心情舒畅了,他细致把抛光剂擦遍每一块琴板,然后丢开琴布,小心翼翼取出小提琴,轻架到肩膀,下巴抵住小提琴的腮托,闭眼沉醉地拉起《虫儿飞》。
在轻盈的旋律里,他身体随着音律摆动,轻声哼唱。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
苏琼玉葬礼那日,一场小雨不期而至。
绿树环绕,苏琼玉的墓碑前摆满了鲜花,哭声从清晨一直响到下午。
陆华秋几次哭晕了过去,宋出岭一直扶着她站在最前排。
陆翊安和宋明彦也出现了。
宋明彦涂着厚粉底,坐在轮椅上,陆翊安推着,逢人问就是宋明彦从楼上摔下来了,伤了腿。
宋明彦全程微笑,仪式结束,雨渐渐大了,成了暴雨。
他视线在乌泱泱的人流里搜寻着徐回周,这几天他疯狂想见徐回周,他想诉苦,想得到安慰,也想解释。
只是没找着徐回周,倒看见了顾孟成。
苏琼玉是商界传奇,大关集团来参加她的葬礼并不意外。
但宋明彦此刻犹如惊弓之鸟,特别害怕以前的一切人事物,他颤抖着低头,希望顾孟成没看见他。
顾孟成没看他,他目光穿越暴雨,失神望着前方一道清俊侧影。
胸口霎时如遭重锤猛击,理智在说,又和上次一样认错了,宫中号梦白推文台黎湛永远不可能回来了,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追上前。
许珩眼睁睁看着顾孟成如同疯子一样冲进雨中,推开人群往前挤。
他下意识追了几步,又猛然停住,手指攥紧伞柄。
是看见……黎湛了吗?
顾孟成追到墓园外,忽然一把大黑伞拦住了他。
陆溯抬高伞,似笑非笑,“顾总,找什么呢?这么狼狈。”
顾孟成赶紧绕过他,瓢泼大雨里满是车流,早已不见那道酷似黎湛的身影了。
仔细想想,也不是那么像。
顾孟成嘴部肌肉猛烈抽了几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再找了,回头冷冷盯着陆溯。
上次酒吧陆溯打许珩注意,他一直记着,现在新仇旧恨,找到机会,他必给陆溯一个深刻的教训。
他嗤笑一声,“这不伞丢了,找找。”他朝着陆溯身后说,“走那么慢,还不快点。”
许珩撑着伞走过陆溯,未到顾孟成面前,就被顾孟成用力拉过,当着陆溯的面将他塞上了车。
不远处的车内,徐回周收回目光,轻轻搓了搓冰凉的指尖。
晚上顾孟成弄得许珩连连求饶,青年的嗓子都哭哑了,他仍不管不顾,单手紧捂着许珩的下半张脸,只盯着那双氤氲着泪水的凤眸。
想不到,他想不到长大后的黎湛会是什么模样!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顾孟成视线迷糊了,越发用力折腾许珩。
这场单方面凌虐的性|事,凌晨四点终于偃旗息鼓。
顾孟成去洗澡了,许珩穿好衣服,步履蹒跚走出了别墅。
只要顾孟成做完,无论是几点,他都要立即离开,没有留下休息的资格。
许珩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细细密密的口子疼得他难受,他上车开了一段路,却牵动身后的伤口,疼得他手脚都痉挛了。
他不敢再开,猛踩刹车停在路边,双眼虚无着盯着前方。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趴到方向盘,小声哭了出来。
许珩哭睡着了,手机震动才恢复了意识。
天光既白,手机显示早上9点了,他点开通知,是一条新微信。
【徐回周】:许助理,下午五点有空见个面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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