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面?我?宣布, H省‘红鼎杯’网络安全技能大赛团体赛决赛,现在开始——”
主持人读着秒念完最?后?一句台词,台上百来台电脑就在同一时刻切入竞技状态!
这次温汐没有保留, 从开场就娴熟切近战网, 迅速发?起攻击, 在横扫各大数据库后精准夺旗。
比赛开始15分钟, 排名冲至第三,19分钟,跃居第一。
许越泽没忍住瞅了眼大屏幕,结果当场就在心里爆了句国粹!
原本还担心他们之间?没打过?配合,直接就来比赛会有点吃亏, 谁知道这小学妹的实力就真的……显得他要多多余就有多多余!
——这他妈有他没他能?有什么?区别?!
他不由盯着温汐看了一阵,实在想不通, 她到底是怎么?顶着这样一张柔软的脸, 干出这样暴虐的事的??
而率先察觉他目光的却另有其人。
江声不耐地敲了下桌面?,暗含警告地觊了他一眼,好像在用眼神说:“没事做了是吧?”
可他又莫名地, 读出了一种“看什么?看”的诡秘滋味。
许越泽:??
他被迫收回目光,却已激动地无法再专心比赛。
上回个人赛之后?,他还想着等?到了决赛,一定要让她别总往大屏幕上看,才?好稳住心态。可这会儿,他却成?了那个频频看向大屏幕, 心态越来越不稳的人。
——谁他妈能?在比赛还没过?半时?, 就和第二名拉开过?半的差距啊?!
分差还在持续拉大, 台下的议论?声也逐渐失控,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这支年轻的队伍上。
江声亦不自觉偏了偏头, 看着她软和小脸和坚韧目光形成?的鲜明反差,只觉得这一刻的她,心中有方向,眼底有光芒,整个人都在因此熠熠生?辉。
而在她身边,他与有荣焉。
温汐目光紧锁,丝毫没有被周遭的一切打扰。
她从来没有这样孤注一掷、全力以赴地沉浸于一场比赛过?,便也是第一次体会,原来不管不顾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是这样的酣畅淋漓。
后?来的赛程没有悬念。
拥有绝对实力的人也从来不需要悬念。
比分定格的那一刻,许越泽直接跳了起来,又在主持人宣布冠军归属时?,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两位队友:“卧艹艹艹!真的赢了啊啊啊——”
“……”猝不及防挨上两位异性,温汐倏地睁大了眼,整个人都因此僵住。
江声亦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迅速地把他推开,又把温汐拉远了些,而后?冷声呵道:“有没有脑子?”
“……”许越泽呆了一下,很快道歉:“啊抱歉抱歉——”
他尴尬地解释:“一般三个人的时?候,边上都是书景浩那货,我?一时?兴奋过?头就给忘了,没……冒犯到你?吧?”
温汐又沉默片刻,才?怔怔地摇了摇头:“没有。”
很莫名的,明明身体两侧都挨了人,她却觉得一侧并无异样,而此刻被攥着手腕的那一侧,酥麻感直抵末梢神经,到现在都还残余着一种火星撞地球的强大后?劲-
冠军收入囊中,许越泽心情大好的宣布要请客吃饭。
因为下午还要上课,地点就选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寓意不久后?的高考也必将红红火火。
刚一坐下,他就一改先前?的态度,十分殷切地把菜单推到功臣面?前?:“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饭菜管够!”
温汐没什么?点餐经验,看着菜单有点犯难,江声见状又接了过?来,而后?随口问:“有什么?忌口?”
她摇了摇头:“没有。”
“会吃辣吗?”
“会一点。”
江声点点头,搭配着选了几道菜后?,又问:“喝什么??”
“……”这次温汐没有立刻回答,脑海中不知晃过?什么?,下意识瞄了一眼菜单后?,才?迟疑地问:“有橙汁吗?”
“……”江声笔尖微顿,稍显意外地抬了头:“没有。”
“噢。”温汐抿了抿唇,神情难掩遗憾:“那都可以。”
江声扬了扬眉,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后?,忽然起身:“我?去买。”
他走的很快,既没理会另外两人“我?也要”的需求,也没容许她再次反悔,没多久就提着两杯鲜榨橙汁回来了。
“?”书景浩满脸问号,看着他给其中一杯扎上吸管后?递到温汐面?前?,手指不由在自己和许越泽之间?游走:“……请问,我?两是什么?摆设吗??”
江声敷衍地扫向店里的冰柜:“喝什么?自己拿。”
“……”
书景浩只好起身,自给自足地拿回两瓶可乐,刚一坐下,又见江声跟有什么?执念似的,一瞬不瞬地盯着温汐,半晌后?冷不丁地问:“不喝吗?”
“……”温汐本来想等?大家一起的,闻言只得捧起橙汁,轻轻抿下一口。
江声眉眼舒展开来,又是那副散漫的模样:“好喝吗?”
“……”温汐大约知道他在揶揄什么?,双颊不禁有些泛红:“嗯。”
江声:“嗤——”
“这有什么?好笑的??”许越泽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画面?诡异非常:“你?两是在打什么?暗语吗?我?怎么?看不懂了都??”
“是啊。”书景浩咽下一口可乐,也有些不明就里:“你?怎么?不问我?好不好喝呢?”
“来——”江声无言一瞬,再次扫向不远处的冰柜:“告诉我?,这里有哪款是不好喝的?”
书景浩顺势看了过?去,还当真上下打量了半晌,终于尴尬道:“好像……确实也是没有。”
……
饭菜很快上桌。
温汐的确没什么?忌口,除了一道看着就特别辣的毛血旺,其余每道菜都动的很平均,倒是点菜的江声,动筷的频率似乎有点低。
他的口味好像偏清淡,比起肉更喜欢鱼,时?蔬也碰的相对多。
而在书景浩提议要来川菜馆时?,他却没什么?意见,点的菜也都照顾到了大家的口味……
正胡思乱想着,许越泽忽然敲了下碗,像是刚从夺冠的喜悦里缓过?劲来,疑问这才?接踵而至:“欸——我?还挺好奇的,你?这计算机到底是哪学的啊?居然能?这么?厉害!”
“……”温汐回过?神来,半晌才?有些促狭地说:“自学的。”
以她的情况,也根本不足以报班去系统的学些别的类目。
“自学?!”许越泽忽地拔高音量:“你?一小女生?,没事怎么?会想到自学这玩意儿?还一学就学到了这种水平?!”
温汐:“……”
大多数时?候,她的经历和喜好都只能?是秘密,她惯于隐藏自己,所以并不太适应这样夸张的赞赏与追问。
而此刻,却因为想用真诚回报某个人的真诚,愿意向他们坦诚:“可能?……我?逆反心比较重吧。”
“……?”许越泽看着她说这话时?的温软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这词……跟你?有关系?”
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她学计算机的初衷,就是想和温韶华作?对。
早几年计算机刚开始风靡的时?候,周围就有不少孩子因此误入歧途。
那会儿又正值她被管得最?严的阶段,叛逆心理一再累加,几乎就是越不能?做什么?事,她就越想做。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向自己证明:我?没有屈服。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有天,会真的喜欢上这件事。
相较于抽象的艺术,她就是更喜欢这样直白的事物。
一段代码运行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任何主观意向的加成?,也不必刻意迎合谁的喜好。
只需朝着既定的目标,一往无前?地寻找答案,再高深的密码都终将破译。
这就是她喜欢的感觉。
因为喜欢,所以不想被摧毁,所以比起一开始,更加不能?被发?现。
而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想要隐瞒的事,就会自发?的为此寻找途径,这种事就好比避开老师早恋,背着老婆藏私房钱,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
当然,如果被发?现了,后?果往往也将是颠覆性。
她没法解释这些,只能?敛着眸说:“有的。”-
餐厅离学校不远,几人饭后?便一同步行回去。
一直到现在,许越泽都还在因为夺冠而激动不已,一路都在不断叨叨比赛的事,也许是察觉到其中两人的热情不高,索性就摒弃部分分享欲,单独搭着书景浩走在前?头。
温汐则略显不安地攥着书包带,时?不时?瞄一眼边上的人。
他身量挺拔,肩背紧实,站姿散漫却不松垮,双手抄兜往前?走着,看着和以往其实没什么?不同,可她就是能?感觉到,此时?的他有种微妙的缄默。
像在思考什么?不好的事。
察觉到她的视线,江声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侧目看过?去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挑的话题却依然随性轻慢:“为什么?来比赛?”
“……嗯?”温汐被问得有些莫名。
江声想到什么?,而后?像是自己都觉得好笑般,语气也变得戏谑:“因为许越泽?”
“……”温汐拧了下眉,神情忽而有些较劲:“才?不是。”
江声唇边仍衔着笑,笑意却早已不达眼底:“那就是因为我?了。”
“……”温汐顿了一下,没反驳。
“本来该感到荣幸的。”江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忽然又低了些:“我?却有点后?悔了。”
“……”
后?悔?
温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以他的洞察力,怕是该猜到了比赛结束后?,她必然会面?临些什么?吧。
只是发?现的还是太晚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便不会来招惹她,不会引导她去冒险了。
所以他后?悔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毫不遮掩地问:“你?会怎么?样?”
“……”温汐心虚地低了来,又静默往前?走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唇,声色平稳地说:“可能?……会挨顿骂吧。”
“就这么?简单?”
“……”
她没答,他只好又说:“我?能?做什么??”
“我?可以应付的。”温汐摇了摇头,越说越心虚:“……真的。”
江声闻言笑了下,眸色却不见回暖:“这样啊。”
“……”
她撒过?很多的谎,也自诩最?擅长的事,莫过?于面?不改色的撒谎。
此刻却不知是因为早已被他看穿,还是这次的谎言亦非她本意,而显得这样心慌。
她本想以沉默就此揭过?,按他的性格,大概也不会继续深究,却到底不愿让气氛这样消靡下去。
终于还是低低地开了口:“学长。”
江声正看着她,沉默过?后?的声音有些发?紧:“嗯?”
温汐吁了口气,终于又抬起头来,定定看着那张被日光晕染着的清朗侧脸,眼底蓄起些微笑意,由衷地说:“我?很开心——”
“可以光明正大的赢一回。”
哪怕要为此付出一点代价,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所以,请你?不要因此而自责-
抵达学校时?,午休已经结束。
下午恰好又有自习,江声就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替温汐补上了今日份的画。
可等?他带着画到了高一(7)班,却意外发?现,第三组第五排的座位是空的。
刚想找个人问一下,教室里忽然就响起一连串的议论?声:“那不是江声吗?他怎么?会来我?们班?”
“他找谁啊?我?们班有人跟他认识?”
“不会还是个女生?吧我?天?那我?真的会哭死啊——”
“快帮我?看看发?型乱没乱?!”
“要不出去问问?正好趁机搭个话……”
江声一手蜷着画,礼节性地冲正要走过?来的女生?笑了下,什么?话都没说,就又转身走了。
回到高三部,课桌前?后?同样围着不少人。
许越泽等?人要参加CTF的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请假时?也和学校说明过?情况。
同学们好奇围过?来讨论?无可厚非,何况赛事本身也有关注度,夺冠的又是这样一支出其不意的年轻队伍,消息早就在比赛落幕前?就不胫而走。
人群中间?,许越泽被问及细节,脸上的喜悦也不免沾了点尴尬:“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运气好、运气好而已……”
嗯。
他含蓄地推了推眼镜,自觉这个说法没毛病,却很快就被书景浩拆台:“什么?运气啊?要是没有人小学妹,你?这趟就纯纯陪跑。”
“……”许越泽臊了一下,立马瞪着他吼:“人小学妹乐意来帮我?比赛,难道不是我?运气好?!!”
书景浩也很有原则:“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没意见了。”
“……”
边上有人听到重点,又问:“我?好像也听说了,这回的主力好像是个高一的学妹来着,谁啊这么?厉害?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多厉害啊?能?比许越泽还厉害?”
许越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别再埋汰我?了吧?
“那厉害了可不止一点点。”书景浩毫无知觉地说:“别说是他了,阿声跟人都没得比。”
说着还略带嫌弃地往边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想到要去参赛的,这要半路没遇着个高手,真拿了个倒数第一回来,还怪丢人的。”
“……”许越泽的脸色一黑再黑,勾住他的脖子就骂:“你?少说两句能?死?”
“嘿——”书景浩讪笑着讨饶:“职业病!职业病!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要正视自己的能?力才?有助于提高嘛。”
周围的人越听越好奇:“所以小学妹到底是谁?又到底有多厉害啊?赶紧给我?们说说啊!!!”
书景浩大咧咧地脱口:“就高一七……”
“叩叩——”
教室后?门忽然被敲了两下,众人循声往去,只见立于门口的人,神情不知为何有些黯:“不上课了?”
话音刚落,铃声响起。
许越泽回味过?来,很快也开始赶人:“别瞎打听了,赶紧回去上课!都高三了还这么?好事,只会害了你?们自己!”
江声心不在焉地上完最?后?一节课,又到了学思楼下,可直到看着最?后?一批高一生?离开,也没能?碰见预期的身影。
脑海中频频闪过?那天在画室险些被拆穿的场面?。
越想越不对味……
隔天。
他终究还是没能?捱到午休,就再次来到高一(7)班。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可再次看到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时?,眼皮还是禁不住跳了一下。
他找到她的同桌:“方便跟我?出来下吗?”
“……啊?”
程曜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出了教室,没等?发?声,他就率先问道:“知道温汐去哪了吗?”
想起温汐上回躲着他的事,程曜不由有些警惕:“你?……找她有什么?事?”
江声亦想起上回他帮她打掩护的事,猜到两人关系应该不差,就直说了:“我?们昨天上午还在一起,之后?她就突然不见了。”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我?很担心。”
“昨天上午?”程曜诧异道:“她旷课是跟你?在一起?”
江声闻言也愣了:“……旷课?”
“对啊。”程曜说:“她无故旷了一早上的课,老班没见到她人,就给她家里打了电话,结果家里也说没有,两边为这事都找翻天了。”
“然后?过?了午休,她不知怎么?又自己回来了,一回来就被老班喊到办公?室,可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就是不说。”
“再后?来就被家长带走了,好像是请了几天假。”
“……”
江声骤然失语。
旷课?
她居然旷课去参加比赛!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也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说得通。
她妈妈不可能?帮她请假,要参加比赛,只有这一个办法。
而她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哪里又能?有什么?万全的对策,不过?是一开始就报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罢了。
怕是就算这事没有经由其它途径传播,她也已经不打算再隐瞒了。
我?很开心。
可以关明正大的赢一次。
原来是这个意思。
程曜见他这样,一时?有点不敢说话。
可他一直坚信温汐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便还是试探地问道:“……所以,你?们昨天到底干嘛去了?”
江声忽地抬眼,眸光有一瞬的凛冽。
“你?、你?别误会啊——”程曜赶忙摆手:“我?不是想打探什么?!就是觉得这事要是能?解释清楚,她说不定就不用受罚了。”
江声又是一怔:“受罚?”
“啊……”程曜一脸难色,心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面?上却还是有些讪讪:“无故旷课,又什么?都不解释,肯定要挨罚啊。”
“处不处分不知道,但主任已经说了,检讨是肯定要的,下回升旗就得到台上念。”
“你?知道的吧,她其实还是挺敏感的,写份检讨倒没什么?,但要当着全校的面?念一遍,我?总感觉……她可能?会受不了。”
江声:“……”
直到这一刻,他才?直观的感受到,原来之前?她拒绝参赛的立场,还是不够坚决。而他试图动摇这份立场的行为,又究竟有多残忍。
会受不了吗?
可这还单单只是学校给予的警告。
家里呢?
又会用怎样的方式点醒她?-
整个高一都在一栋教学楼里。
方柠从小超市回来,远远见那两人站在一起时?,其实并没能?听到什么?,却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们在讨论?温汐-
温汐去哪了?-
她会怎么?样?
事实上,这些问题同样困扰过?她。
她和温汐的对立由来已久。
小时?候只在意高低对错,也知道一旦做错事,温汐必然会受到惩罚。至于惩罚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但随着年纪渐长,她也隐隐开始感到奇怪。
正常孩子犯错,家长无非就是教育或打骂,甚至为表诚意,还会当着受害者的面?教训自家孩子,全然没什么?见不得光的。
可是为什么?,温汐每次都会彻头彻尾的消失几天,再出现时?,整个人又会像被剥了层皮似的,惨白又黯淡。
这事她没法直白地去问温韶华,又因为因为温汐已经许久不怎么?犯错了,而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去探个究竟。
所以时?间?一长,渐渐也有些忘了。
昨天乍一听说温汐出事时?,根本也没来得及多想,脑子就被震惊占据。
只觉得她那样一个谎话连篇,全身上下都是伪装的人,辛苦隐藏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用无故旷课的方式自曝?
是疯了吗?!
而等?放学来到观山悦时?,温汐就已经不见了。
客厅里只有温韶华。
她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像刚经历完一场风暴,呼吸不稳,情绪亦有明显透支的。
地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一只空书包,一些硬盘之类的零件,和一台已然四分五裂的电脑。
她认出来,是温汐在文?印店里捯饬的那一台。
温韶华给人的印象,自来都是庄重体面?、极具威严的,方柠见过?她动怒,却从未见场面?如此失控过?。
她酝酿了许久,才?谨慎地上前?,轻声问:“温汐她……”
话没说完,温韶华就倏地睁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眸光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方柠心中一凛,可盘旋已久的疑问,还是促使她把话说完:“她……怎么?又不见了?是去哪了吗?”
温韶华隐忍地吸了口气,好半晌,才?绷着脸答:“在她该在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气过?头了,她一改往日的态度,近乎严苛地斥道:“没事就回家去,总往这里跑做什么??”
方柠:“……”
这话其实很重,至少对于一向被优待的方柠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却并不觉得受伤,反而更加敏锐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就是触碰到了她不为人知的逆鳞!
她一直都很清楚,温韶华虽然待自己还算亲和,心里却始终有一片禁区,是不对任何人开放的。
而这片禁区,与温汐有关。
好奇再一次无疾而终,却并非一无所获。
她发?现温汐该在的地方,应该就是家里,因为临走前?,她看到陈姨用托盘端出来一份饭菜,上头装着一叠橙黄交加的荔枝肉。
温汐“最?爱”的荔枝肉-
事情再有转机,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午饭过?后?,方柠听说温南笙要出门参加茶会,便留心多问了一句,得知温韶华也会出席后?,她也很快动身去了观山悦。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陈姨一个人,方柠随手开了电视,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没看见温汐?是又去写生?了吗?”
陈姨眼神躲闪:“应……应该是吧。”
方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若无其事地在客厅里坐了一下午,直到傍晚陈姨回厨房前?,才?再次开口:“我?马上就回去了,不用做我?的。”
陈姨:“好的。”
准备好晚餐,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时?,见方柠果然已经不在了,陈姨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她顿住又看了眼托盘。
几天以来,她私心不停变换着菜色,只一样,温韶华交代过?,顿顿都得有。
按理说,连着吃了五天,再喜欢也该腻味了,可偏偏每顿收回来的餐盘里,只有这一盘是空的。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端着托盘上了二楼,敲了敲主卧对面?常年禁闭的一道门。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便自己开门进去了。
不忍多看房间?里的人。
她把饭菜放在桌沿,刚准备离开,房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破开,陈姨吓了一跳:“方小姐,你?——”
方柠在二楼藏了一会儿,结果和她想一样,温汐果然在这里!
这幢别墅她来过?无数次,熟悉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家,却只有这个比保险柜还要神秘的房间?,她一次也没进来过?。
原本是来揭晓谜底的,可在房门洞开的下一秒,她却猝不及防陷入了一团更大的迷雾中……
这栋房子先后?翻修过?两次,一应陈设都是崭新又精致的,而这个房间?却例外的像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空间?,被强行塞了进来一样的格格不入。
卧室里窗帘紧闭,昏黄幽暗的灯光下是全套的实木家具,上头细致着陈列着一些复古摆件,角落里支着一个陈旧到有些腐朽的画架,画纸上掉色严重的涂鸦,只隐约能?辨别出,是出自孩童之手。
床铺对面?放在一台早已淘汰的电视机,里头正循环播放着几段画质模糊的录影,录影里的人笑容绚烂,长得和架在DVD上的一张肖想照一模一样。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是一张遗照。
卧室中间?,几日不见的温汐面?色颓败,形容枯槁,视线幽幽落在面?前?的荔枝肉上,片刻后?缓缓提起筷子伸了过?去。
昏暗阴森的空间?,醒目的黑白遗照,已故的小女孩在忽闪的影像里奔跑,忽而咧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妈妈,你?看我?画的画,是不是很好看?”
“妈妈,我?长大了要做一名画家,很厉害很厉害的画家哟!”
“妈妈,今天怎么?没有做荔枝肉,我?要吃荔枝肉,就要吃荔枝肉嘛!”
“妈妈,荔枝肉真好吃,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荔枝肉了,你?明天还给我?做好不好……”
画面?里,女孩笑弯了眼不停撒娇,嘴里满满的荔枝肉,装得腮帮子鼓鼓的。
画面?外,温汐同样夹起荔枝肉,一口、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提筷的速度、咀嚼的频率,都和影像一模一样。
隔着时?空辉映的两个人,有着相似的眉眼,做着同样的动作?,区别只在于画面?里的人无限开朗,而现实中的温汐空洞、苍白、了无生?气……
“呕——”
方柠愕然看着这一幕,平白无故剧烈干呕了一声。
而后?胃里一阵沸反盈天,终于没忍住拔步冲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酸水都还在不断的往外冒。
她在一阵又一阵的恶心中艰难地想到,录像里的人难道是……季漫?
可季漫不是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吗?
温汐为什么?要模仿她?!-
从暗室出来,是五一最?后?一天的晚上。
温汐倚着墙,强撑着虚脱过?后?的颤抖,缓步回到三楼。
耳边其实已经没有声音了,但一连七天二十四小时?不断循环的录像,还是在脑海里烙印下挥之不去的余音-
妈妈,我?要当画家-
妈妈,我?想吃荔枝肉。
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该到哪里去。
这种茫然一点点地麻痹她的神经,一遍遍地借由那个灰色空间?发?出劝告:妥协吧、妥协吧……
这种后?劲深刻到就算她累极睡去,也无法在梦里安然。
她辗转反侧,倏然吓醒之际,嘴里都在不停重复:“我?要画画……想吃荔枝肉……”
夜半惊醒。
她麻木地在黑暗中发?着呆,直到闹钟响彻都不曾知觉。
陈姨敲门进来时?,只看见床沿上一簇萧条人影,无端就有一种将要凋零的飘摇感,虚弱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吓得她当即扯开了窗帘,而后?快步走到床边,悲悯地劝道:“小汐,吃饭了啊,早上没有荔枝肉了,吃完就可以去上学了,啊……”
遥遥无期的黑暗突然终止,晨光猝不及防闯进室内的那一刻,温汐只觉得一阵眩晕,极度不适地闭了眼。
她偏头默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按照陈姨的指示洗漱收拾,而后?缓缓来到餐厅,见餐桌上真如陈姨所说,不再有那道摄人心魄的菜品,却也还是丝毫提不起胃口来。
一连几天吃完就吐,她的胃早已不堪重负,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气若游丝、颓靡不堪的样子,足足把班主任吓了好几分钟,才?想起来要提醒她该到升旗台下做检讨了。
温汐亦步亦趋地跟着到了操场,双手却是空空荡荡。
这些天别说是检讨了,她连自己是否真实存在都无法确定,而此刻的大脑,显然也不足以思考该怎样完成?脱稿检讨。
升旗仪式却不会因此而推延。
她站在主席台后?方,呆呆地看着国旗升起、听见国歌奏响,脑海里的靡靡之音才?终于淡去了一些。
而真正调动她反应的,是一道突如其来惊叹声:“我?去——几天不见你?怎么?成?这样了?!”
温汐后?知后?觉听出来,这是书景浩的声音,她一点点地偏过?头,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
许越泽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你?渡劫去了啊?怎么?瘦成?这样?”
“……”
温汐没说话,只下意识去找最?后?一个人的身影,却又在终于触及目光之时?,极度难堪地避开了。
她说过?自己可以应付的。
可再见他时?,竟然是这样狼狈的样子……
江声绷着下颌,目光直白落在她身上,一览无遗地将她的全貌收进眼底,却不知为什么?,同样不愿意说话。
温汐心跳很快。
像是做错事后?,等?待宣判的那一方,沉默持续的越长,心里就越煎熬。
许越泽看着相对而不语,气场却似乎诡异的像在同个频道里的两个人,又莫名道:“你?两又打什么?哑谜呢?”
“是啊。”书景浩也看向江声:“她不说话,你?怎么?也不说话?我?们不是特意陪她来的吗?”
陪她?
温汐愣了愣,这才?发?现三人手里各拿着几张纸,看着像是份检讨。
“……”
她小心的避开某道目光,缓缓将视线投向书景浩,她嗓子很干,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可眼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怎么?回事?
“啊,这个啊?”书景浩意会,很快举起手里的检讨,表情却跟拿着什么?奖状一样,炫耀似的晃了晃:“阿声说了——这种风头,怎么?能?只让你?一个人出!”
“这不,就带着我?们干了票大的,来陪你?了!”
许越泽也看着她,参与感十足地推了下眼镜:“怎么?样,够仗义吧?”
“……?”
温汐预感不妙,瞬间?连心底那点微妙的自卑都无暇顾及,就径直看向了江声,后?者不以为意地目光里,便倏然多了层较劲的意思。
仿佛在说:哦,现在愿意看我?了?
“……”温汐没心情和他打马虎,终于提着气息开口时?,声音却哑得像是冬日里破风箱:“你?……咳—— 做什么?了?”
江声拧了下眉,眼底情绪愈渐陈杂,虽谈不上动怒与否,却也无外乎是较了真的。
他默了一会儿,才?像是回应她“明知后?果不堪设想,却还敢一意孤行”的做法般,以一种以眼还眼的口吻说:“怎么?。”
“只许你?自杀,不准我?殉情?”
第14章
他好像总喜欢这样?, 踩在正经与轻浮的临界点说话。
分明是再随意不过的语气,甚至还带了点回呛的味道,却还是能莫名其妙地……把人撩的面红耳赤。
偏偏, 他要是说自己还挺正经的, 她也没?法反驳。
这事儿不但书景浩和许越泽早就习惯了, 就连顶着一张与风月毫不相干的黑色国字脸的李洪忠, 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对此没?有特别的反应,有的仅仅只是生气!且这气显然是憋不得的!
很?快就拔步从后方?走来,不由分说地先兜了一把书景浩的脑袋,而?后狂怒道:“风头是吧?!”
说着又迈到许越泽面前?,声音更大:“仗义是吧?!!”
等终于站在江声对面时, 整个人气得都有些颤抖了:“殉情是吧?!!!”
巴掌最后停在了温汐脑袋上。
因为还有些恍惚,她倒是不避不躲, 倒是李洪忠见这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 还是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隐忍着收手,咆哮似的冲四人怒吼:“都给我滚上去——”
书景浩搓着脑袋,没?事人似的应道:“得嘞!”
李洪忠更加心梗:“……”
四人从左到右, 跟准备排队做早操似的,一个接一个地上了台。
整个过程,温汐其实都是懵的。
好像只需要跟着他们,她就不再需要思考,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也能顺理成章的, 继续做回那个最不起?眼的存在。
台下的议论声一点点扩大, 又在江声第三?个上台时达到顶点。
他只是站在那里, 就自有一种包揽目光的魔力。
所以在他之后,又一个籍籍无名的女生上到台前?来时, 便已无人在意来的究竟所谓何人了。
最左侧,书景浩摊开?检讨,一本正?经?地率先发言。
“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书景浩,做为一名体育生,我没?有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在距离高?考只剩一个月的关键时刻,没?能忍受住课堂的无聊,擅自旷课,违反了学校的规定。
在这里,我要感?谢我的爸妈,赋予了我强健的体魄,让我可以免于学习的痛苦;感?谢我的老师,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确告诉过我不是块学习的料,让我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学习;感?谢我的朋友,在决定旷课去网吧的时候想到了我,让我能够遵从本心……”
一份检讨念得宛如获奖感?言,引得台下爆发出接二?连三?的哄笑?声。
边上的李洪忠也终于意识到不对,登时怒意十足地打断:“谁教你这么写检讨的?!还不给我闭嘴——”
“啊?”书景浩从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傻黑甜的看着他说:“可我还没?念完呢主任。”
“给我回去重写!”李洪忠黑着脸,绝情道:“下一个接着念!”
“……哦。”书景浩噘着嘴,颇为遗憾地把话筒递到右边:“好吧。”
许越泽无声地“咦”了一下,没?眼看似的避开?了和他的眼神交流,拿出检讨时清了清嗓子,很?快调动好情绪,开?始自己的表演。
“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许越泽,在此为上周无故旷课违反校规的事,做出深刻检讨。
做为一名即将面临高?考的普通学生,我应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而?不是投机取巧地利用特长,去争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加分;我应该努力锻炼抗压能力,而?不是在压力最大的时刻,去寻求濒临崩溃前?的缓解;我应该封闭内心杜绝一切社交,而?不是和朋友一起?……”
一篇稿子写的犹如大型pua现场,仿佛已经?被高?考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要是学校再怪罪下来,他分分钟就能抑郁。
李洪忠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走这风格了,他只知道,要是再不把人喊停,他自个儿得先抑郁:“闭嘴!赶紧给我闭嘴——”
“……哦。”许越泽识趣地收了声,把话筒往右边递时,又小声嘀咕了句:“哥只能帮你到这儿,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啊。”
好半晌,温汐才从迷茫中意识到,他们这样?刻意的想要引起?关注,是为了什么……
江声接过话筒,不经?意地笑?了一下。
很?奇妙的,台下杂乱的议论声便随着这淡淡的一点笑?,忽然停了。
所有人都带着点屏息凝神的意思,准备看他的骚操作?,一旁的李洪忠也很?有先见之明地掏出了速效救心丸。
然而?红旗之下,他难得站直了些,亦少有的不再困倦难当,沉着清晰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大家好,我也是高?三?(1)班的,江声。
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上周带头违纪的事做检讨。然而?不止是上周,还有以往的许多?次,我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诚恳检讨。
不管这些行为是出于什么原因,首先要承认的是,我看待问题的态度并不端正?。”
话音落下,全场皆呈现出一种意想不到的寂然状态,连李洪忠都因为震惊而?有点呆滞。
……这又是闹哪出??
温汐幽微的目光,混迹在茫茫人海之中,并不显得特别。
她看着他,嘴角仍衔着淡笑?,却收敛了一贯的散漫,迎着日光,先于她半步的身姿,描摹的是一份敢作?敢当的凛然意气。
“很?抱歉,在校三?年,总是以这样?的方?式登上升旗台,无形之中给增加了学校的管理难度,也给老师添了许多?麻烦。
好在,距离毕业只剩一个月了。
我能保证的是,这样?的事今后不会再发生,而?这次因我而?起?的事情,我会坦诚地向学校说明情况,另外在检讨之外,该有的惩罚我也全都接受……”
在他一步之外,温汐涣散的目光一点点聚焦,一点点地洞见他坚毅的侧脸,坦荡的心气,和耀眼到让人不觉趋之若鹜的光芒。
她知道,他一向不喜露锋芒,此刻用这样?出其不意又理所应当的方?式站在这里,是为以身作?则告诉她:有可为,有可不为。
更为以自己的光芒,为她抵御所有的质疑。
——他在,她便不必承担一切无谓的注目。
久居黑暗的人,从来都是畏光的。
自卑如她,一向是不敢和闪耀的事物沾边的,可这一刻,她却发现,不是所有撞破黑暗的光,都一定灼身刺目。
他温暖和煦,散漫却真诚,耀眼且包容。
像春天的午后,夏日的清晨,秋天的黄昏与冬日的晌午,永远是这样?的、恰逢时宜。
她在一阵心悸中眨了眨眼。
恍惚之间,似乎有种不知名的东西在滋长,让她心跳加速、濒破阈值,叫她热泪盈眶、酸涩难觅-
升旗结束许久,这种陌生的情绪都不曾停止扩张。
温汐懵然地处于无所适从的迷茫中,直到尖锐的预备铃刺穿耳膜,才艰难地恢复了一点听力。
边上的议论声这才随之传来:“……那他保送名额就这样?没?了啊?”
“不然呢?那可是整整两?天的课啊,他说旷就旷了!还自个儿给老李通风报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要是不罚,也没?法服众啊。”
“就是有点可惜,那可是保送名额啊!多?难的事啊,说没?就没?了……”
温汐回过神来,愕然问道:“……什、什么没?了?”
“?”隔壁的同学愣了一下,像是惊讶于一向沉默的她会突然插话:“保送名额啊。”
另一个也说:“你不是跟他一起?旷的课吗?刚还一起?念检讨来着,怎么会不知道?”
温汐蹭地一下站起?来,刚推开?椅子,数学老师就走了进来,见状当即呵了一声:“站住——”
“……”温汐顿住。
“铃声响了没?听到?”他可没?错过刚才的升旗仪式,当下就对这位成绩一般的学生印象更差:“还是早上的教训没?吃够?还想再体验一次?”
“……”温汐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动,数学老师皱眉:“还不给我坐下!”
“……”
温汐不得已回到座位,可心底骤然攀升的愧疚与不安,还是让她整节课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往窗外看一眼。
偏偏时间又像是按秒过的,煎熬地她只觉得如坐针毡。
老师忍无可忍,终于摁断粉笔,“咻——”地一下砸了出去,精准刮擦过她的左脸。
温汐在一阵钝痛感?中回头,正?对上一道犀利的目光:“就这么不想上我的课是吧?”
她愣了愣,一时也没?敢抬手揉搓:“……没?有。”
“没?有?没?有你一整节课眼睛长在教室外?!”老师拔高?声音,又敲了敲黑板:“来,既然这么想出去,我成全你。”
“上来把这道题解一下,解出来了,我现在就放你出去!”
温汐木讷地盯着黑板:“……”
没?等到回应,老师又重重摔了下三?角尺:“还不上来!”
温汐只好起?身。
直愣愣地拿起?粉笔时,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残余的反应力,只够她粗略地过一眼题目,就跟着肌肉记忆开?始解答了。
步骤一点点展开?,老师的神情也从愤怒渐渐转变为疑惑。
没?记错的话,她的数学成绩一直是在及格线边缘徘徊,但现在黑板上写的,可是一道压轴大题啊!
能解出这道题的人,实力只够勉强及格?
温汐回过身时,他已经?有点傻眼了:“你怎么……”
她却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承诺,已然听不进更多?了,把粉笔放回讲台后,就冲他欠了欠身,而?后头也不回地往教室外跑去。
拐进楼梯口,迎面撞上一个人,她再次欠身,哑着声音道歉:“对不起?。”
而?后刚要绕开?,手腕就忽地被抓住,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喘意,从头顶降临:“去哪儿?”
“……”温汐倏然抬头,看清人的瞬间,眼眶忽一下就红了。
江声拧了下眉,像是看懂了什么,低眸又问:“找我?”
温汐唇角弧度不受控制的向下撇,胸腔因为情绪波动而?剧烈震颤,好半晌,才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一个隐忍而?憋屈的:“……嗯。”
还有几分钟才下课,走廊里这会儿空荡荡的。
江声却还是四下看了一眼,才像是挨不住她这副模样?似的,轻吁了口气,而?后牵起?她的手腕,阔步向天台走去:“跟我来——”
第15章
五月的H市已经彻底热起来了。
温汐一早就换上了夏季校服, 所以此刻被?牵动的手腕,便是实?打实?的肌肤触碰。
修长分明的指节裹挟着温热的触感,仿若一记烙印, 倏然自腕骨烫开, 而后丝丝麻麻、强势又不容抗拒地侵袭着?末梢神经。
温汐骤然僵住, 连流转于眼眶的水汽也因此凝结, 像个提线木偶般,除了跟随他的引领,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心跳敲击耳膜。
隔着?眸中水雾,一步、一步向?上的葱茏身影,倏忽之间, 成了眼底唯一的风景。
她被?带进无人的天台,安顿在一个荫蔽的角落里, 看?着?他摊开提了一路的几只塑料袋, 边翻找着?什么,边问:“没吃早饭?”
疑问句。
陈述的口吻。
“……”温汐呆愣地看?着?他,神情依旧恍惚。
见?她这样, 江声无奈地吁了口气。
而后在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展开手里的食物,微微躬身,温柔又耐心地询问:“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都买了点儿。”
“看?看?,想吃什么?”
“……”温汐眨了下眼, 机械地看?向?他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豆沙包, 怔忡地说?:“这个。”
缥缈到近乎虚无的声音, 不需要任何的解释,就足以叫人洞见?这些天, 她究竟都经受过什么。
“……好。”江声拨开塑料袋,发紧的声音又放轻了些:“喝什么?”
温汐捧着?豆沙包,没有?犹豫地说?:“橙汁。”
她其实?并不清楚袋子里都有?什么,潜意识却觉得,会有?的。
浑然勾起的默契,轻悄晕开空气中的黯淡因子。
他抬头,看?见?过境的晨风拨愣她柔软的发丝,仿佛舞动着?的活力与朝气,手里魔术似的,果真变出一瓶橙汁。
他轻笑了下,却并不把橙汁给她,而是放在一边:“这个凉,晚点儿带回班上再喝。”
接着?又找出两杯别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生怕她不依似的,压低的声音带着?哄意:“胃里是空的,先喝点热的,牛奶还是豆浆?”
“……”温汐抿了下唇,不太满意,半晌才指着?其中一杯说?:“这个。”
“好。”江声笑起来,把吸管扎进杯里后,又看?向?她左脸醒目的白色粉笔印:“跟老师起冲突了?”
“……”温汐刚抿下一口豆浆,忽然又紧张地不敢动了:“没。”
江声就势把手支在身后,降低视线,看?着?她不敢吞咽的样子,笑意更甚:“说?这话你自己信?”
温汐:“……”
还没下课就出了教室。
好像……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她松开吸管,小心翼翼地抬了下眼,微弱的声音透着?心虚:“我就是……没太听讲。”
“哦……”江声略显浮夸地拖着?尾音,而后揶揄似的笑说?:“成绩不好,还敢不听讲?”
“……”温汐噎了一下,偏开脸小声说?:“才没有?。”
至少刚刚,她是解了那道大题,才得以从教室出来的。
想到这儿,她的思绪猛地一顿,这才记起来自己着?急出教室是为了什么,嘴里还咬着?一口豆沙包,就邃然睁大眼睛回过头来!
左脸有?一道粉笔痕,右边腮帮子是鼓的。
江声冷不丁见?她这副模样,没忍住仰头笑了会儿,还有?些意味未尽:“有?话要跟我说??”
温汐咽下豆沙包,毫无所觉地点了下头:“嗯!”
江声大概也?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关?于保送的事,他原本多少也?觉得有?点儿麻烦,可现在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却不由啧了一声。
麻烦就麻烦点儿吧。
“我没事。”他笑意不减,浑身散发的散漫劲儿,只让人觉得一切就如他所说?的那般轻松:“下课只有?十分钟,你先把早餐吃了。”
“有?什么话,中午我过来找你,吃饭的时候再说??”
温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却还是被?他带的放松下来。
虽然直觉他在避重就轻,忧心的事情也?依然存在,可这会儿看?着?他、听见?他这样说?,心底的浪潮就是很莫名的平息了:“……好。”
说?到这儿,江声想起什么,伸手从兜里摸出手机:“你手机号给我下?”
“……”
温汐愣了下,由当?下轻松的心境,回想起几天前的事,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我……手机被?收了。”
“……”
“也?不一定能拿得回来。”
这次的事情,严重触及了温韶华的雷区,后果自然也?要更严峻些。
手机被?没收,笔记本被?毁,房间里的台式也?不见?了,就连她这个人,都是将将到了临界点,才被?放出来的。
她自来没什么朋友,一是因为性格内敛,二是温韶华并不希望她有?朋友。
温韶华不想让她产生自主意识,更不会任由她同旁人交心,而后帮助她脱离掌控。
所以手机在温韶华那儿,安安静静才是最好的,反之,一旦有?人联络,便无异于是在火上浇油。
而这次,她既然敢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然是没打算再妥协的,所以那部手机、包括手机号,都未必还会属于她。
江声见?她说?这些时,没什么难过的神色,反倒是激起了些触底反弹的坚韧,也?就没再深究。
他调出拨号界面?,随手输入自己的号码:“那你记下我手机号,之后有?机会再打给我?”
温汐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心跳再度加快:“……好。”
给他……打电话吗?
“怎么。”江声见?她一瞬不瞬地盯了半天,眼里都还透着?迷茫,不由好笑道:“记不住?”
“……”
温汐无端脸热,心里莫名生起一种不知缘由的心虚一听他“质问”,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记……记住了。”
“嗯。”江声收回手机,笑着?说?:“那中午放学,我直接过来找你?”
“……嗯,好。”温汐红着?脸,胡乱地应着?。
……
预备铃响的时候,温汐也?吃得差不多了,江声见?她确实?是吃不下了,就只往她手里塞了瓶橙汁。
等他收拾好,温汐刚想转身往楼梯间走,忽然又被?叫住:“等等。”
温汐:“?”
旷无的天台上,他半垂的黑色眼睛,直白地看?着?她,唇边衔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而后伸了伸手,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微曲指节,修长指骨轻缓地在她脸上……蹭了两下?
“……!”
温汐素净的小脸刹那之间红了个底透,睁到极致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你干嘛?”
“你的勋章。”江声亮出指间的粉笔灰,散漫道:“忘了?”
“……”
温汐这才惊觉,刚才课上粉笔刮过左脸的痕迹自己没擦,可是……他不是应该一早就看?到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而且,他明明可以说?出来,让她自己擦掉就好了啊……
她红着?脸,一度窘迫到说?不出话来,他却像有?读心术似的,忽然“啊”了一声,饶有?兴味地说?:“我就是觉得——”
“你叛逆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
“就想多留会儿。”
“……”
“那什么——”他丝毫没忍着?笑,兀自往前走了两步,冷不丁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来:“我说?这个,可不是让你继续叛逆的意思。”
温汐:“……”
怕她不重视,他又补充:“人生安全,比可爱重要。”-
温汐记性不差。
可等回到教室,平复好心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草稿纸翻出来,再把刚刚那串数字默写出来。
写上,又涂掉,反复几遍,确认自己不会忘记后,才把草稿毁尸灭迹。
她有?限的人生经历里,充斥着?程度极高?的不确定与不安全,也?许是惯性使然,越是在意的东西,她就越是藏得深。
秘密这种东西,除了心里,放在哪里她都不放心。
最后一节英语课,语法部分有?点没讲透,英语老师就拖了会儿堂,教室里很快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抱怨声。
可没过多久,又突然演变成按捺着?的低呼。
温汐凭着?直觉往窗外看?去,冷不丁撞见?那道散漫的身影时,左脸残留的零星触感又开始作祟。
脸颊刚淡去不就的酥痒感,没来由地又迎面?扑了回来:“……”
走廊上突然多了三个“名人”,无一例外地朝着?某个方?位看?,引得班里同学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地砸了过来。
连程曜都问:“他们?是来找你的吗?”
温汐脸红更甚,半晌才含糊地答:“…四二贰而无久一四气…啊。”
江声原本是在楼下等的,也?许是上周连着?几次没找到人烙下的阴影,刚刚一个没忍住就上来了。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且今早升旗时四?人就合过体,虽然没公开说?过,但现在大多人心里,都只把他们?当?成一起打CTF的队友。
心里有?鬼的是温汐自己。
平心而论,要是放在之前,她可能会觉得和他们?走在一起太过瞩目,却并不排斥。
现在虽然还是不排斥,可是无形之中,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好像,只单单是和他站在一起、一个触碰、一个对视,都会让她感到心虚,没来由的心虚-
中午江声请客,地点选在了望月楼。
清淡滋补,最适合她现在的胃。
重口的书?景浩刚想抱怨,抬头瞥见?对面?那张惨白的小脸,又给强行憋了回去,他咂了咂嘴,转而又说?:“欸——”
“请教你个事儿啊。”
温汐:“?”
“你是怎么用一个星期瘦成这样的啊?”他挠了挠头,一脸的天真无邪与傻缺:“教练老让我控体脂,可我怎么也?控不住,你这办法要是好使,回头我也?试试!”
温汐:“……”
“说?你傻你也?真不含糊。”许越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有?点眼力见?没有??你看?她是自个儿愿意瘦成这样的吗?”
“我这不是好奇嘛。”
“想减脂还不简单?我把你碗筷收了,分分钟就能见?效!”
“欸欸欸——”书?景浩赶忙护住碗筷,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干嘛争对我啊!你不也?好奇她到底怎么样了嘛?早上还追着?阿声问来着?!”
许越泽:“……”
CTF团赛之后,他对温汐的观感就变得很微妙。
一方?面?,是无法接受她顶着?一张乖软脸,却极其变态的拥有?完爆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她决定参加比赛的契机又和他“息息相关?”,心里总有?种“都是因为我,她才变成这样”的负罪感。
简答来说?,就是让他觉得没面?子,可换个角度看?,又好像倍儿有?面?。
总之,非常别扭。
“咳——”他想起自己赛前胡乱把人指责一通的情形,独自陷在一种外人完全无法共情的自我升华里:“先说?好,我可不是关?心你啊。”
温汐:“?”
“但毕竟,你是为了我才来的比赛,才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
他顶着?一副绝不出卖色相的贞烈脸,身体后仰了些:“我也?不是想打探你的私事,就是觉得,你有?事可以直接说?,能帮你的我绝对不含糊。”
温汐:“?”
江声:“……”
他拎着?水杯,一言难尽地看?着?对面?:“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许越泽:“?”
江声:“没事儿多照照镜子。”
“是吧?”许越泽大骇:“你也?觉得我最近变帅了对不对?”怪不得能把小学妹迷成这样呢!!
“……”
温汐偏头,用一种“他好奇怪,我好害怕”的眼神,求助似的看?向?一旁。
江声指间摩挲着?杯壁,见?状没忍住低笑了声,而后饱含歉意地安抚:“别怕,他不咬人。”
“……”许越泽:“艹,你骂谁是狗呢!”
饭菜上桌,打断了略显激进的气氛,可没过多久,许越泽和书?景浩不知聊到什么,又开始互怼起来。
一顿饭在吵吵嚷嚷中进行。
江声的目光直白落在身侧,时不时用公筷给她夹点什么,偶尔才附和两句;温汐则全程都在边看?“表演”边被?投喂,直到饭毕,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契机道出心中疑虑。
回到学校,江声示意两人先走后,就陪着?温汐往学思楼去,因为回来晚了,错过了午休,他提议说?:“今天的画,晚点我画好给你送来?”
“……”
温汐拐进楼梯间,闻言脚步一顿,忽而摇了摇头:“不用了。”
江声随她停下:“?”
她敛了敛眸,斟酌着?说?:“我……暂时不用画画了。”
既然事情已经闹了,过早的妥协,除了会让温韶华变本加厉之外,毫无缓和作用。
相反的,现在处于被?动状态的人,并不是她。
温韶华训也?训了,罚也?罚了,既不可能放低姿态劝她回头,也?不会丢了体面?动手打她。
所以僵持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她又何必虚与委蛇地假装喜欢画画去讨好她。
“嗯。”江声随口应着?,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说?:“之后要是还画,就去画室找我。”
“……”
温汐心口窦跳了下。
只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真的不可能有?什么秘密。
凭她表现的再刚直不屈,他还是能看?出来,这么多年都没能解决的矛盾,不可能因为这一次的反抗而化解。
僵持虽然能让她得以喘息,却一定不是长久之计,而先妥协的那个人,大概率不会是温韶华。
她抿了抿唇,良久才低声应道:“……好。”
江声扬了扬下巴,低声轻哄:“上去吧。”
温汐却停在原地,刚刚还有?些躲闪的目光,忽然就横冲直撞了起来,径直看?着?他,也?不说?话,像是在提醒他还有?什么话没说?。
她其实?也?想得通。
处分虽然不光彩,却不会影响考试成绩,不管是体育分还是文化分,所以对书?景浩和许越泽来说?,问题其实?不大。
可保送名额,却容不下一丝污点。
她更知道,不管结果如何,都已经是于事无补、多说?无益,却不知是在较着?什么劲,偏想听他亲口说?。
而他从来坦荡。
压低的眼眸从容恣意,上挑的唇角随性不羁。
少年意气,自信又张扬,果敢而无畏,敢披荆斩棘,敢迎难而上,敢向?她保证:“信不信——”
“没有?保送名额,我一样能进A大。”
恍然之间,时光定格。
她看?见?,骄阳落在他的肩头,清风灌过他的衣摆,都不及他万一闪耀。
第16章
时光荏苒。
5月转眼?就过了?大半, 高考也在不知觉中一点点逼近。
江声原先联考的成绩,就一直稳定在全市前3。
如?他所说,即便没有保送名?额, 即便确松懈过一段时间, 高考对他来说依然不算难事。
可不知是不是给过承诺的原因, 自信之外, 他也隐隐生了?种隐晦的压力。
一种,万一有点什么意外、万一没能做到,某人是不是会哭鼻子的压力。
所以这半个月以来,许越泽就看见自己的同?桌一改以往的懒散态度,平均一天能刷十来张试卷, 几乎每时每刻都沉浸在争分夺秒的高强度复习中。
就连偶尔大早上打电话过去,他居然都没有在!睡!觉!!
唯一的例外, 是在午休。
每天中午他都会去趟画室, 哪怕一次也没能等到人,都一定要待到午休结束才回?教室。
这天也一样。
预备铃响过,许越泽都准备结束聊天了?, 才见他从教室后门进来,情?绪不高的抽开椅子坐下。
书景浩抱着椅背,正对着后桌发出每日一问:“又去画室啦?”
江声抽出试卷,随口应了?声:“嗯。”
“我说你何必呢。”许越泽没忍住说:“人都说不画了?,你还眼?巴巴地?一天天过去等,要实在怕她?改变主意, 直接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继续画不就完了??”
“是啊。”书景浩认同?道:“离高考也没几天了?, 我看你学习都够紧张了?, 确实没必要这样浪费时间啊。”
江声看着题,漫不经心地?转了?圈笔:“嗯。”
书景浩:“……”
许越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江声:“没。”
“, ”
“。”
两人原本就有些?微妙的表情?,忽然又变得?小心起?来,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下后,又悄悄用眼?神交流。
书景浩偏了?下头:你问。
许越泽扬扬下巴:你怎么不问?
书景浩拧巴着脸:我不知道怎么问啊。
许越泽摇了?摇头,一副“这个家真是没我不行”的表情?,终于试探着开口:“欸——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啊。”
“。”
见他没反应,许越泽又故弄玄虚地?抛了?个话头:“就那小学妹……”
“……”江声笔尖一顿。
许越泽很快凑过去,近距离捕捉他的微表情?:“你是不是喜欢她??”
“……”
江声掀起?眼?皮,眸光微顿,没说话。
“……”许越泽:“看我干嘛,我这是合理提出疑问,你只管回?答就是了?!”
江声眯缝着眼?:“合理在哪?”
见他愿意聊,许越泽立刻就来劲了?,掰着手指头细数他的“三宗罪”:“你看啊——”
“首先,你这又是帮她?画画,又是替人顶包,还拉着我两陪她?违纪,最后把自个儿保送都给搞丢了?。
虽说一开始,你是为了?我才去勾引她?的,帮她?画几幅画也不足为奇,但后面?这些?配套服务,是不是也太?齐全了?点?”
“其次,喜欢你的女生可?不少,远的不说,就咱班那佟思?媛,明里暗里给你示过多少回?好了??
那我怎么就从没见你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最后,你自己看,你这复习都忙成啥样了??还一天天死守着画室。
你敢说,不是因为想见她??”
听这倒是合情?合理,江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
许越泽大喜:“是吧?你承认了?对不对!”
江声凉凉道:“你要早有这逻辑,确实不用争取加分。”
“别啊!”许越泽见他要赖,立马不依不饶道:“你不能因为她?喜欢的是我,就这么逃避自己的内心……”
江声眸色微凛:“你没完了??”
“不是!那我说的有错吗?”许越泽坐直了?些?:“你自己想想,人是不是头回?见你就跑来着?之后前前后后、拒绝过你多少回??你总不能理解为,这是喜欢你的表现吧?”
“先说好啊,我可?没想跟你抢人!就是好心提醒,人家对你可?能还没那意思?,而且咱这马上就要高考走人了?,你要真喜欢她?……”
他越说越深。
江声却不觉拧了?下眉,没容许这个话题继续展开:“她?很辛苦。”
“?”许越泽愣了?愣:“我知道啊。她?家里管得?严,兴趣爱好都不能自主选择,连参加个比赛都只能旷课去,最后还把自己搞成那样。”
他不解道:“所以呢?这跟你喜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江声盯着他,眉目里是少有的认真与警告:“不要开这种玩笑。”
“……”
她?已经够辛苦了?。
所以,不论对象是谁,早恋或是疑似早恋。
都不是她?该承担的罪名?-
连着两个星期,温汐课余时间基本都待在文印店。
之前笔记本被毁,连带着这么多年?积攒的各类文件、工具,全都毁于一旦。
把东西要回?来修复是不可?能了?,所以她?只好买了?个新硬盘,再借用文印店的电脑,一点点的重新收集回?来。
好在最近没人管她?,时间上还算充裕。
常常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代飞提醒,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乘着落日回?到别墅。
推开入户门的间隙,屋内骤然传来久违的交谈声。
“真的!我不骗您!”
方柠的声音意正言辞,却明显少了?点儿底气:“我特地?去看过好几次,她?最近真的都在画室!肯定是知道错了?,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认错而已……”
温韶华冷哼了?声,并不买账:“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帮她?说话了??”
“我……”方柠噎住。
“行了?。”温韶华晚上有应酬,拎着包正往外走:“陈姨做了?晚饭,吃完就早点回?去。”
正说着,迎面?见过厅里还站着个人。
六目相对。
一时间,三人的面?色皆有些?微妙。
方柠整个人裂开了?似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温韶华则冷着脸,站定的那一步仿佛女王施恩,睥睨着罪犯,姿态不肯放软分毫。
温汐则无声地?吁了?口气,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妈妈。”
而后,一如?这些?天的每一刻。
温韶华视她?如?空气,还是地?道里最污浊不堪的空气,连挽救的必要都没有了?那般,径直绕开就出门了?。
温汐虽已麻木,却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并不好受。
她?呆站了?会儿,才愣愣地?来到餐厅,抽开椅子,按部就班的开始进餐。
她?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
沉寂、晦暗、满腹伪装。
方柠从来只觉得?她?虚伪做作,可?现下回?过头来,却有了?种全新的感受。
仿佛,自己也是造成这一切的帮凶一样,残忍至极。
“喂——”她?极其不自在地?开了?口,可?等温汐看过来,她?很快偏开了?脸,傲娇地?辩解:“我刚刚……可?、可?不是在帮你说话啊!”
温汐盛好小米粥,闻言愣了?一下:“哦。”
“哦??”方柠又不干了?:“你还有没有点人情?味了?!”
温汐不解:“虚伪的人,要什么人情?味?”
“我那是——”乍一听自己曾经说过无数遍的话,方柠别扭至极:“……我之前!不是不知道情?况嘛!”
温汐喝着小米粥:“现在就知道了??”
“……”
挑衅似的口吻,听得?方柠又气又觉得?自己不占理,只能一脸的忍气吞声地?吼:“好歹知道你也是不情?愿的!不是故意那么装的!行了?吧!”
温汐点点头:“行。”
“……”
方柠没忍住:“你能好好说话吗?!”
温汐无奈:“你想说什么?”
“就、姨妈……”想起?当日情?形,方柠忽然没了?胃口:“她?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温汐眸光微顿,良久,才淡淡地?说:“不知道。”
“……”方柠拧眉:“你不想说就别说,都这会儿,撒谎还有什么劲儿!”
温汐见她?还有力气较真的样子,淡然地?笑了?笑:“真的不知道。”
季漫走的时候,她?都还没出生,能知道什么?
季衍倒是知道的多,但他顾及温韶华的体面?,也不曾和她?细说过什么。所有一切,都是她?这些?年?来拼拼凑凑的猜测。
而猜测,是不适合用来科普的。
方柠见她?神情?不似作假,终于“嘁”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秘密,问了?我妈好几次,也是死活不肯告诉我。”
“嗯。”温汐并不意外:“要是告诉你了?,记得?回?来跟我说一声。”
方柠和她?作对惯了?,下意识回?道:“我干嘛跟你说啊!我两什么关系你搞清楚——”话没说完,自己又噎住。
温汐点点头,不乏认可?道:“那就别说了?。”
“……”
这么多年?,她?们的确算是现实意义上的死对头。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方柠在揭她?的短,而她?的反应,却从来都称不上是生气,心态就像是撒谎撒多了?,偶尔暴露几次也正常似的,非常佛系。
可?正因为她?不生气,方柠才更像是拳头砸在棉花上,极其不爽利!
一想到这种对立状态的过错方居然是自己,方柠更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一边想认错,一边又拉不下脸来。
憋了?半晌,傲娇怪上身,冷不丁在桌底踢了?对面?一下,气势十足,却声若蚊蝇:“那什么……对、对不起?啊……”
“?”温汐愣了?愣,话里带着不自觉的好笑:“什么?”
“……”方柠回?头瞪她?:“别来劲啊我告诉你!明明都听到了?!”
“哦。”
“……又哦???”
温汐叹了?口气,冷不丁喊了?句:“方柠。”
方柠没好气道:“干嘛!”
温汐:“你正常一点。”
“……”方柠拧眉:“你什么意思??!”
温汐抬眸,淡然地?问:“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喜欢你吗?”
“因为我讨人喜欢呗!”
温汐摇了?摇头,没有丝毫要取笑的意思?:“是因为,你讨厌我。”
方柠:“……”
“因为足够讨厌,所以绝不可?能包庇我。”
“……”
“所以,你正常点。不要改变态度,也别帮我说话。”
“……”
她?又笑了?笑:“说了?,她?也不会信。”
“……”方柠彻底愕住。
她?虽然嘴上逞强,却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温韶华的距离感一向都强,家里同?龄的孩子也不少,为什么偏偏就对她?不一样?
乍一得?知真实原因,她?一时竟有些?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了?……
她?怔怔喝着粥,思?绪越飘越远。
她?想起?温汐小时候,其实是有些?乖张的,打会还手、骂会还口,但因为模样白嫩,个性鲜活,喜欢她?的人其实比自己要多的多。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呢?
独来独往。
方柠想到什么,忽然眼?皮一跳:“对了?!”
温汐:“?”
“你和江声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交朋友了??”
“……”
温汐神情?一滞,全然没了?刚才的云淡风轻,便也更加坐实了?方柠的猜疑:“你是不是喜欢他?!”
“……”
像是自己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温汐滞涩的眼?底又覆上迷茫。
这些?天,心里盘桓的晦涩滋味,到底出于何种情?感。
她?不知道。
也不太?想知道。
见她?沉默,方柠眉拧地?愈深:“我警告你啊!你现在可?才16岁!才高一!要是敢早恋姨妈不会放过你的!”
“……”温汐敛了?敛眸:“你想多了?。”
“你别狡辩!”方柠有理有据:“那天在升旗台上,别人看不出来,我可?看出来了?,你一个巴不得?存在感全无的人,什么时候也敢那么明目张胆盯着一个人看了??还是那种眼?神!”
温汐心口一跳:“……”
要说自己对他的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似乎……就是那天。
方柠:“他那保送名?额,也是为了?你才丢的吧?我对过了?,你两根本就不是一起?旷的课,他逃学那会儿你可?还在家里关着呢!”
“还有,他现在一待考生,不抓紧时间复习,老在画室待着,也跟你有关吧?”
她?惊讶道:“等等,你两不会已经……”
温汐忽然打断:“他老在画室?”
“……差不多吧。”方柠顿了?下:“我去了?两三回?,都看见了?。”
温汐愣愣地?呢喃:“我……不知道。”
她?也以为他在复习,也不是没想过去画室看看,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从那天之后,她?就有点……不太?敢面?对他。
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而心虚到惯性逃避。
“你少转移话题。”方柠又说:“我可?提醒你,别说姨妈不可?能让你早恋,他自己本来也要毕业了?。”
“还有十几天高考,考完就得?走了?,以后你两见一面?都难!你可?别傻,小小年?纪搞什么异地?恋。”
“……”温汐不由有些?怔忡。
她?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忽然听到还有十几天就见不到他了?,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丝丝麻麻的酸。
不知为何,会这么的……舍不得?。
只有十几天了?。
她?再逃,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第17章
一段不知?名的心事, 让温汐又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
心里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抗衡。
一股是惯性?逃避,好像只?要?她不去?想,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股叫怦然心悸, 即便努力不去?想, 那种惶惶不安、心神迷乱的感觉, 也从来都不曾真正散过……
她困在强烈的挣扎之中, 等到被急速流逝的时间压得喘不过气,心中天平终于向一边倾斜时,时间已经来到了5月底。
她按捺着心跳,浑身紧绷地?靠近画室时,心里还在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开口, 才能不显得突兀。
或者说,距离考试已经这么近了, 他会不会早就已经不在了?那她是不是该去?一趟高三楼, 去?了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呢……
而等她终于抵达。
映入眼帘的景象,又似乎超越了一切想象。
晌午时分。
画室里一派宁静, 偶有闷热的风抖动画纸,发出细微的噗噗声。
对角的落地?窗边,少?年颀长身姿,憋屈地?窝在一张懒人沙发里。
长腿无处安放的支就着,一手随意枕在耳后,一手潦草地?垂在地?面, 单边挂着一只?耳机, 阖眸睡得正沉。
阳光透过爬山虎的叶角, 金粉一般,星星点点坠落在流畅的五官上, 斑驳摇曳,更添一抹慵懒。
温汐失神看着。
所有杂乱心思,都在见到这一幕的刹那悉数清空。
她不知?在门口杵了多久,反应过来时,人又已经到了画室后方,在她固定的位置上,粘好画纸,翻出画笔。
而后,参照着眼前?无与伦比的风景,水到渠成?般,迅捷而灵动地?描摹出了轮廓。
倏忽之间,画画对她来说,好像成?了再得心应手不过的事。
落笔便成?卷,没有一道轨迹是多余的。
时间浸染在呼吸之间,缥缈的让人无从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盯着自己不知?如何落成?的画,惊诧到有些晃神,亦丝毫不觉,自己这副懵然的神色,同样成?为风景,落在画中人眼底许久……
“画什?么呢?”江声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正懒懒坐在沙发上,单手支腮,半睁的眼睛里,睡意还未完全疏散,看着倦怠而惺忪。
“……!”温汐忽地?抬头,手指颤抖一下,画笔随之脱落在地?,配合着她惊心动魄的心跳,咕噜噜滚了几圈。
“?”江声眯缝着眼,不经意地?扫向放石膏像的板凳,见上头空空如也,便随口一猜:“画我??”
“……”
温汐心跳更甚,紧张到不自觉吞咽了下,连下意识要?把画收起来的动作,都因?为这话被?迫止住。
只?怕一会儿被?揭穿后,会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江声摘了耳机,随手拾起滚落至跟前?的铅笔,而后漫不经心地?起身走近,懒倦的眉眼又泛起笑?:“还真是。”
“……”
心跳一下下敲击耳膜。
温汐失声许久,才在躁动的怦然中稳住神经,硬着头皮解释:“石……石膏像,都画过了。”
“嗯。”
江声点了点头,一副随她狡辩的模样,就势拖了张板凳坐下,认真欣赏起面前?的画像,神情正常的仿佛画里的人不是他。
最后,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回过眼来点评:“看来,我?教的还不错?”
这幅画,起稿定型、光影明?暗、氛围营造,一应生动饱满,丝丝入扣。
不论?是技巧还是情感,全都一气呵成?、无懈可击。
确实,没什?么可指点的。
温汐却于隐蔽处攥紧了手心,连呼吸都不敢轻易吐露,半晌,才按捺住心底的兵荒马乱,面无表情地?应声:“……嗯。”
约摸是意识到了少?女羞怯,江声最后低笑?了声,便没再深究,又看了一眼画像,若有所思地?换了个切入点。
“虽然,的确进步不少?。”他敲了敲画板,漫不经心地?说:“可我?还是觉得,赛场上的你要?比画室里的你,酷多了。”
“……?”
温汐神情稍滞。
模糊的心悸,差点被?揭穿的劫后余生,让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混沌,有些不明?所以,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声又问:“文理分科,选好了吗?”
温汐呆愣地?摇了摇头:“……没。”
他默了一会儿,才又斟酌着说:“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容易,放弃就太可惜了。”
“……”
他唇角衔着笑?,眼底却不乏认真:“也许,遵循本心会很难,但?雨后的风景,一定会让你觉得,一切都值得。”
“……”茫茫然间,她好像有些懂了,他在说什?么。
“A大、F大,计算机专业都很好。”
“嗯……我?知?道。”
他笑?了笑?,又说:“努努力,能考上的吧?”
“……”
他的目光,从不给人压迫,亦总是这么极具耐心。
温柔如春风过境,幽然抵进眼底,便让她忘了来时的紧张,又坚毅如冬日松柏,蓦然对视之间,又叫她于无形中变得坚韧。
她迷失在里面许久,直到眼眶都变得湿润,才想起来应一声:“……能。”
“嗯。”他忽而伸手,鼓励似的在她发顶轻抚了两下:“我?也这么觉得。”
“……”
温汐浑身一凛。
轻飘如羽毛的抚慰,轻而易举地?穿透末梢神经,让她忽觉一阵酥麻,又仿若又千斤重量,陌生的让她防备,身体却又很本能的定格。
怕惊扰他,怕他收手……
江声回身,随手拉来一个画架,从容地?换了话题:“家里没事了?”
温汐却还怔忡地?困在身体碰触的后劲里:“……嗯?”
江声抽了张新画纸,撕着胶带粘在画板上:“不是来画室了么?”
“……”
温汐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自己之前?声称暂时不用画画的原因?,是因?为还和?温韶华僵持着。
而她今天突然出现,以正常的逻辑看,应该就意味着关系已经破冰了吧。
但?实则不然。
且不说温韶华的气没那么容易消,她自己的目的也还没有达成?,就目前?来说,僵持还是最好的状态。
可如果否认了,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来画室的行为呢?
懵懵然间,她下意识选择了撒谎:“嗯……没事了。”
江声也不知?信没信,掀起眼皮,又扫了一眼边上那副叫人浮想联翩的画,轻浅地?啧了一声:“那你还敢画这种画?”
温汐刚消散的脸色,又骤然烧红起来:“……”
“能交差?”
“……”
“几天不见,又叛逆不少?啊。”
“………………”
江声看着她窘迫的样子,闷声笑?了会儿,终于放过她:“算了,最后再送你张画。”
温汐愣了愣:“……最后?”
“怎么。”江声好笑?道:“想让我?复读啊?”
“……”
温汐这才意识到,今天已经5月31了,还有不到一周就高考了,而考前?几天高三放假。
也就是说,过了今天,他不仅不会再来画室,连学?校都不会再来了。
空气在不知?觉中变得沉寂。
她的眼睫慢慢垂落,在一种不知?名的酸涩中,无比后悔被?自己浪费掉的时间。
江声见状,笑?意也淡了些许。
像是想到最后一天,她还记得来见见自己,还画了这么张画,还难为情地?为此撒了谎,心中亦有些混杂滋味:“算你还有点良心。”
温汐:“……”
补画的过程,两人皆有些沉默。
江声见她无事,想起什?么,又低头在画板包里翻了翻,摸出了个东西递过去?:“喏。”
“……”温汐眨了下眼,困惑地?看着面前?的游戏机:“不是被?收了吗?”
她确定这是自己被?收的那台。
因?为当天收包裹时有点心急,拆开的时候不小心脱了手,右下角处就给磕了一块。
“啊。”江声颠了下游戏机,随口道:“偷回来了。”
温汐睁大了眼:“……偷?!”
“嗤——”江声低笑?出声:“这你也信?”
“……”
“不过也差不多。”
“?”
“就趁主任不注意,用之前?那个换回来的。”
“……”
温汐更茫然了:“之前?那个……不是书景浩的吗?”
“啊。”江声一脸散漫,毫无负担地?说:“以后就不是了。”
“……”
“玩吧。”江声把游戏机塞到她手里:“今天最后一次,以后也别带到学?校了,要?是再被?收,我?也没法帮你偷了。”
“……”温汐怔怔地?接住。
她这会儿其实完全没散漫玩游戏的心思。
可当着他的面,还是久违地?打开了那款射击游戏,却全程都心不在焉,也没有丝毫胜负欲的,一连开了好几局,战绩都差到离谱。
江声看在眼里,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安静把画画完,才又低声问了句:“我?手机号,还记得吧?”
抬眼的瞬间,温汐就又默读了一遍:“……嗯。”
他笑?着看她:“想打就打。”
温汐眨了眨眼,心底骤然酸涩一片:“……嗯。”
午休已经临近结束,画室里这会儿人员众多。
大约都知?道他最后一天来,瞥向后方的目光便愈发多了起来,更不乏有些要?过来道别的意思。
江声撕掉胶带的间隙,视线再次落在边上的画像上,脑海中晃过许越泽的话,眸色微微一黯。
在前?面的人过来之前?,连带着把隔壁的胶带也撕了,而后卷起画像说:“这个——侵犯肖像权了。”
“……”温汐倏地?睁大了眼,伸手想要?抢回来。
而他就像早有预料一般,当即摁住她的脑袋,又把画举高了些,妖孽似的挑了下唇:“没收了。”
“……”
温汐眼睁睁地?看着他拿着画起身,又和?走过来的人寒暄着什?么,最终也只?能颓然而不甘地?坐着。
江声和?人说完话,低眸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无声地?笑?了会儿,临走前?最后一次喊她:“温汐同学?。”
她发木的脸上有少?见的气性?,赌气似的,不情不愿地?抬了头:“干嘛!”
“……”江声稍显意外的扬了扬眉,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半晌才压抑住喜色,再次次揉了揉她的脑袋,正色说:“加油。”
“……”
而后,直到那道身影离开许久许久,温汐才在一阵怅然中回过神来,自言自语似的呢喃:“……好。”
第18章
这天之?后, 温汐再也没有见过江声。
日子又慢慢趋于平静。
她还是那副温吞的样子,甚至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没有?什么交际, 总是?独来独往。
唯一的区别, 是?她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水平, 学习也变得更?加刻苦。
只是?偶尔课后铃响时, 她会不自?觉地往窗外望去,会不自?觉地想那道?总透着漫不经心?的稀松身影,会不会又?突然出现在那里。
相识两个?月。
他在她的生命里烙下刻骨的温度,却又?在她伸手想抓住什么时,变得如同空气一般, 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她偶尔也会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是?真实存在的吗?
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 是?六月底,高考出分。
这一天,那个?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名字, 又?一次在附中掀起?狂潮,遍野的红色横幅,炸响的狂热欢呼,都在共同庆祝着一件事。
考生:江声
成绩:714
排名:全?市1,全?省3
这一次,他不再是?需要谨慎把握的保送生, 而是?用再硬气不过的方式, 让A大?回?过头来, 大?张旗鼓地迎接他!
温汐眼眶微润,看着荣誉榜上清朗俊逸、眉目和煦的少年, 依稀间,那飞扬的语调仿佛还在耳边:
信不信——
没有?保送名额,我一样能进A大?。
信。
一直都信-
期末结束,暑假也如期而至。
温韶华早年白手起?家,事业经营的很是?不错,去年又?发展了些省外的业务,所以自?年初起?,季衍就一直在W省管控打理。
而关于?出省过暑假的事,不知是?季衍用了什么办法,还是?温韶华也有?些厌透了她,竟然进行的异常顺利。
季衍工作忙,在家的时间很少,嫂子姚雨薇倒是?热情,时不时就提议要带她出门逛逛。可热情之?中,又?总带着些微妙的谄媚与讨好?。
温汐不太习惯,拒绝就占了大?多数。
她还是?习惯独处。
复习也好?,玩游戏也罢,大?多数时间,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的事。
季衍怕她无聊,给她买了新手机和新电脑。
拿到手机的那天,她第一时间按下了一串号码,指间定格在拨号键上,开场白想了一句又?一句-
学长,好?久不见-
你最近过得好?吗?-
暑假都在做什么?还在H市吗?-
我有?在好?好?学习,期末也考得还不错。离A大?可能还差一点,但还有?两年,我会努力-
以及,考上的话……可以见到你吗?
然后这些句子又?一点点地在脑海里涣散,慢慢地,交融成一句、只剩下一句:我……有?点想你。
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光明正大?的、想见你的理由。
她呆愣许久。
最终,也没能鼓起?勇气将电话拨通。
这天之?后,她愈发的心?事重重,时常学习到一半,突然就对着手机开始出神,时常想着是?不是?过完今天,就可以找到这个?理由?
一个?暑假,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完了。
进入高二,学习节奏一下加快了许多。
高强度的氛围中,她忽然想通,也许等真的考上了的那天,那个?合适的理由,就会出现了吧。
至少,她可以坦然的和他说一句:学长,我做到了。
像是?因此有?了目标,学习更?加刻苦之?后,那种怅然的感觉倒是?淡了不少。
家庭方面,时间过得久了,温韶华的态度也渐渐有?所和缓。
虽然还是?不怎么用正眼看她,却还是?说到做到,暑假刚一结束,就给她找了个?新的美术老师。
新老师是?个?名气不小的艺术家,温婉优雅,性情柔和,身体却不太好?。
似乎正因为这样,才选择淡出画坛,也算是?打发时间,答应收了个?非专业性质的小徒弟。
温汐对画画还是?抗拒,生理性的抗拒。
一开始没拒绝,是?因为暂时不想挑起?新的冲突,后来是?发现,在老师那儿待着的时光,有?种淡泊又?安逸的轻松。
放学后过去待上几个?小时,经常不是?画不完,就是?全?然没有?状态。
老师却从?无责骂,有?时还会主动提议先不画了,然后带着她修剪盆栽、做做花艺,兴致来时,还会叫她尝尝新学的菜。
温汐一向是?不懂拒绝好?意的,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师长。
渐渐地,生活又?形成了新的体系,白天学习,傍晚“画画”,游戏不怎么打了,计算机也只在周末玩。
日子稀松平常,总体也还算自?由。
然而所有?平静,还是?在国?庆前夕,家长会的当天,彻底打破。
原因无它。
直到被?带进教学楼,温韶华才惊觉,温汐竟然背着她自?作主张的选择了理科!
一息之?间,真相大?白。
难怪。
难怪她要无缘无故的自?曝,难怪这次僵持了这么久,难怪叫她去学画二话不说就去了。
她根本?就是?在故意激怒她!故意维持在这种僵局里!这样她就不会去干涉她的所有?决定!
因为犯了错的温汐,对她来说根本?无异于?垃圾!垃圾做了什么事,她根本?就不屑、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去管!
而长时间的僵持过后,突然顺从?的去学画,不过是?在极大?程度地满足她的上位者心?理!看似顺从?,实则是?为了继续麻痹她!让她大?意到无从?去细想!
果然是?长大?了。
都学会揣摩她的心?思!学会先斩后奏了!
于?是?,大?战一触即发。
温韶华站在理科班门前,甚至都不曾踏进班级,就当着班主任的面,骤然把人领回?了家。
大?门刚一关上,一道?巴掌便随之?奏响:“啪——”
温韶华忍了一路,下手重到整条胳膊都在颤,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凌厉:“谁给你的胆子!敢背着我这么干!”
温汐被?力道?驱使着偏了头,眼前一黑,半边脸都乍然发麻,引得太阳穴上的神经都有?些昏聩。
她说不出话来,只隐约听到温韶华的呼吸很重,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明天就去给我改回?来!”
耳边嗡嗡响了一阵,温汐才稍稍缓过来一些,事到临头,反而更?加平静:“改不了了。”
温韶华震怒:“谁说改不了?怎么改不了!”
温汐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般,挨过一下之?后,反倒觉得解脱,甚至还有?心?情牵起?唇角,笑着解释:“因为,我不想改。”
她其实知道?,温韶华只是?要她学画,却并非非要她选文不可。
会这么生气,无非是?不能接受她自?作主张,不能接受她有?了自?主的想法,更?别说这种想法,已经强烈到快要脱离她的掌控了。
她也知道?,如果自?己?表现的好?一点,放低姿态去求求她,或者让季衍来帮个?忙,温韶华也未必就绝对不会同意她选理。
可她偏就想用这种激烈的方式,以确保万无一失,哪怕过程会有?点惨烈,哪怕最后会两败俱伤。
她都准备好?了。
大?概是?被?圈养久了,所以连圈养她的人都快忘了,这样的她才是?她。
真实的她,从?来都这么睚眦必报,死伤不计。
“你再说一遍!”温韶华气得不轻,也丝毫不拖泥带水,扬手又?是?一个?巴掌:“谁教你这么骗我的?为什么这么骗我!!”
她明明都调教过了,明明就快调教好?了。
为什么!
温汐左脸早已红肿一片,这一下的痛感倒显得不那么鲜明了,只是?肌肉难免麻痹,嘴角有?点张不开。
温韶华便又?掐住她的脖子,指甲使足了劲陷进皮肉:“说话——”
“咳——”温汐呛了一下,嘴角也顺势张开,看着狼狈至极,心?情却好?像还不错:“你不是?知道?……吗,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所有?……咳——所有?伪装,都是?你强加给我的,现在你问……问我,为什么骗你?”
“你说,我……我该怎么回?答?”
她满面惨烈的红与白,声音也愈渐趋近虚无,说的话却像一把利剑,直刺的让温韶华憋红了眼:“胡说八道?!”
她提着劲,奋力将人猛推了一把:“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在这个?世上!”
温汐虚脱地晃了两下,勉力站稳后,轻喘着气说:“知……知道?啊。”
她笑着说:“我是?温汐,是?冠了你的姓,用‘昔’字谐音取的名字,是?你的所有?物,是?你沉浸在过去的媒介,更?是?你报复季成林的工具。”
“……!”温韶华蓦地瞪大?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着:“谁……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温汐不答,还是?笑着:“妈妈啊,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温汐,可你怎么,总把我当成季漫呢?”
“可惜了,就算我是?季漫……不,就算季漫还在,季成林也不会回?到你身边。”
“闭嘴——”温韶华冲上前,瞠目欲裂地抓住她的脖颈:“你给我闭嘴!”
温汐没躲,整个?人看着麻木又?无动于?衷。
没有?上面人告诉她。
只是?身在其中这么多年,她又?怎么可能会连一点想法都没有?呢?虽然一切只是?猜测,可从?温韶华的反应来看,她觉得,自?己?猜对了。
温韶华的确有?执念。
这个?执念,不是?温汐,也不是?季漫,而是?那个?陪她走过风云、共过患难,却又?在一切苦尽甘来时,突然毫无征兆的不惜抛妻弃子、净身出户,都坚决要离开她的季成林。
而季漫,是?两人情意最浓时,最喜欢的那个?孩子。
所以温韶华天真的以为,只要造出一个?新的季漫,就能重新拿捏季成林,她要报复他,又?矛盾地希望,他会跪着回?来求她。
她之?所以生下温汐。
是?因为,她在她身上倾注了两个?人的情感。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每当温汐听话顺从?时,她就会用季漫喜欢的方式对她好?。可一旦犯了错,起?了逆反心?,她又?立刻会用对待季成林的态度唾弃她。
“妈妈啊。”温汐轻声喊她,连声线都极尽柔和:“你偶尔,半夜梦醒时,都不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强撑了这么多年的体面,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扒得体无完肤。
温韶华气得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终于?扬手,倾尽全?力落下最后一巴掌:“滚——”
“滚!现在就给我滚——”
“咳——咳咳——”温汐脊柱撞上墙面,后脑疝重重磕了一下,嘴角噙着血丝咳了半晌,心?里却觉得无比畅快。
她由衷地笑了出来,由衷地说:“……好?。”
她知道?。
今天之?后,温韶华不会再管她,她不会要一个?已然不趁手的工具,更?不会费心?去调教一个?养废了的垃圾。
今天之?后,自?己?身上,或许还会有?她对季成林的恨,却绝对不会再有?对季漫的“爱”了。
第19章
秋雨连绵, 下了大半个月,这会儿倒是停了下来。
只是天边连片的阴霾,却怎么也驱不散似的, 浓重的像是要把天空压得掉下来。
温汐离开?别墅,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角, 终于脱力地停在一处屋檐下。
心中除了轻松之外, 同?样遍布着茫然,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劫后?余生,整个人都还透着摇摇欲坠的虚脱。
屋檐浸染着的水汽,汇集成断断续续的雨帘,啪嗒嗒、一下下地砸落, 脖颈上那?些被抓挠过后?破开?的裂痕,也终于在麻木过后?, 迎来了钻心的刺痛期。
温汐却像是因为这些刺激, 从一团迷雾中油然洞见一缕天光,眼睫轻颤了两下,一种积酿已久的想法, 在瞬息之间强烈到无以复加。
她很快翻出?手机,刻意?屏蔽掉那?些晦涩的想法,像是怕再晚一步,勇气就会消失一般,冲动的按下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从输入到拨号一气呵成。
屏幕显示:正在呼叫中……
她紧盯着屏幕,一下就想到了很多话, 丝毫不需要组织, 呼之欲出?就要往外冒:-
学长, 我自由了-
你?说的对,遵循本心很难, 但是我做到了,也觉得?很值得?-
开?学摸底我考了697,年级第4,其他科目都?还可?以,就是语文差了点,但总成绩已经在A大录取范围内了-
学长,我离A大只差一步,离你?,只差一步了……
她难得?有这样强的分享欲,只想和一个人分享的分享欲,也觉得?这一次,自己一定可?以很自然的说出?口。
然而漫长的静音过后?,传来的却是一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温汐怔忡地看了眼号码,确认没有拨错后?,挂断、重播,又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下,一连拨了十几通。
可?听筒背后?,依旧只有机械的女?声在说话:“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期间有4次,提示音变换过说辞,说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暂时无人接听。
他是在忙吗?
看到来电提示会给回电吗?
还是再打一通?说不定下一通就能?被接起来了……
杂乱的想法占满脑海,指间也已再次落在拨号键上,可?勇气就像一秒就被吹鼓的气球,曾饱满过,却免不了在要时间的推移中漏至精光……
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双手最终垂落在身?边,整个人茫然而无力,连灵魂像是在游荡。
一群小学生放了学,嘻嘻哈哈打闹着经过,不经意?撇过来时,一应警觉了起来:
“天呐,那?个姐姐好可?怕!”
“她的脸怎么这样?看起来好吓人啊。”
“肯定是犯错了,才会打成这样。”
“快走快走,妈妈说不要盯着奇怪的人看,会被抓起来……”
温汐不知呆站了多久,才在这些自以为小心的议论里眨了眨眼,而后?转身?,愈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美术老师的家门前。
她已然豁了出?去。
可?笑的是,肌肉记忆还这么鲜明:放学之后?,是她固定学画的时间。
她又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在进去和老师说一声和直接离开?中,选择了后?者,可?刚要转身?,别墅的大门就忽然打开?。
“小汐?”乔念知裹着外套探出?身?来,温和的声音里透着惊疑:“真的是你?啊。”
“……”温汐抬头,一时无话。
“快进来。”乔念知眉头微皱,顺势把人往里带:“我刚刚在阳台上,还有点不敢认,怎么搞成这样了呀?”
温汐半边脸肿的老高,脖颈处遍布抓痕与勒痕,整个人犹如一具空壳,失魂落魄都?不足以形容。
乔念知把人带到客厅,随手取来医药箱,却愣是看着这样触目惊心的场面,而有点无从下手:“……出?什么事了?”
温汐回过眼来,只觉得?有一口气淤堵在胸腔,难过到什么话也不出?来。
“唉……”乔念知于心不忍的叹了口气,拆了一支碘伏棉签,温声说:“不想说就不说了,先把伤口处理了,嗯?”
温汐仍是不语,任由她把伤口清理完。
直到见她进了厨房,温了几个鸡蛋后?出?来,剥了蛋壳,轻柔贴上她的脸颊,她才微微吃痛一下,摊了摊手说:“我自己来就好。”
“弄疼你?了是吗?”乔念知卸了点力,低声轻哄着:“那?我再轻点儿。”
“……”
“你?知道吗。”乔念知帮她敷着脸,笑着说:“我儿子小时候也经常受伤,每次听说,我都?恨不得?马上赶回来,想看看他伤在哪了,严不严重,想哄哄他,想这样帮他清理伤口。”
“可?每次,我都?只能?远远地听着,远远地传达苍白的安慰,像现?在这样的参与感,还是第一次体验。”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
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不像是眼前的人犯了什么错误,给予的情感也不是责备,而是一种庆幸。
一种,还好,你?受伤的时候,我可?以在你?身?边的庆幸。
“……”温汐有些恍神,顺着她的话说:“他小时候,经常打架吗?”
“嗯。”乔念知的笑意?淡了一些:“我和他爸爸的工作性质,都?需要世?界各地的跑,谁也没办法顾家。”
“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总是会辛苦一些。”
她像是陷进了回忆里,神情忽而黯淡、忽然明亮:“会被针对、被嘲笑,受了委屈会给我打电话,哭着问?我,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后?来大概是跟我去过几次工作场合,发现?大人也有大人的不容易,他就慢慢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了。甚至偶尔,家里长辈责备我和他爸爸不顾家,他还会站出?来说: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事情,没有谁规定,陪着孩子的家长才是好家长。”
“他那?会儿才7岁啊,我都?想象不到,那?么小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学会体谅和包容的?”
温汐听得?有些投入,一直也没吱声。
她也像是才回味过来,不由难为情的笑了笑:“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温汐摇了摇头:“我喜欢听这些。”
母子亲情,温馨家庭,是她从来不曾涉及的范畴,所以有点好奇,也有点……想要体验,哪怕只是以听说的方式。
乔念知手里的动作并不熟练,却很细心,既照顾到了每一处,又时刻关?注着力度是否合适。
顺便,借由这次体验,疗愈过去曾遗憾过的时光:“是不是觉得?他很懂事?”
温汐见她神情不似欣慰,便疑惑道:“懂事不好吗?”
乔念知笑笑:“不太好。”
温汐不解:“为什么?”
“懂事,都?是用伤痕换的。”乔念知说:“越懂事的人越孤独。”
“家很大,却会觉得?空荡;朋友很多,却还是习惯独处;心情不好,也只会选择沉默。很多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无力,因为不想影响别人,所以只能?让自己不要太在意?。”
温汐听得?半知不解。
她便又说了件具体的事:“有一回他发烧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还是接到老师电话,才知道他请假了。”
“可?等我和他爸赶回来,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也没有一个朋友知道他去哪儿了。到了第二?天,我都?准备报警了,他却突然迷迷糊糊地回来了。”
“问?了才知道,他是觉得?家里太安静了,也不想去找朋友,就一个人跑去海边,听海浪声,正好药效起来,干脆就在海边睡了一晚。第二?天之所以回家,还是因为发现?自己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量的体温,是39度2。可?如果不是意?外发现?,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海边。睡觉。
温汐顺着这两个词,回溯她刚刚说的话,心脏忽地窦跳一下:“那?……他现?在人呢?”
乔念知:“上大学去了,在A市呢。”
“……”
温汐不自觉地心跳加速,心中某种预感愈发强烈,还没想好该怎么问?,她就又说:“说起来,他也是附中的学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温汐:“他……叫什么?”
“江声。”
“……!”温汐蓦地愣住。
虽然提前就猜到了,她却还是下意?识睁大了眼睛,不可?避免的表露出?震惊,却并不认为,事情真的会有这样巧。
怕是温韶华觉得?江声教她教的不错,所以给她找老师时,就专门打听了他师从何人吧。
好在。
这次误打误撞的结果,她并不觉得?反感。
大约是真的很少在家,乔念知并不知道江声在学校的知名度,只是见她反应有异,便猜测道:“认识?”
“……嗯。”温汐的心跳急剧加速,大脑却在电光火石间选择了保守的,如实却不乏有些避嫌地回答:“市状元,荣誉榜上经常能?看见他。”
两人并不在同?一年级,温汐又是个十分内收的性格,乔念知并未多想,听着夸奖的话也不曾推脱:“嗯,他一直都?很让我省心。”
她说着便换了个鸡蛋,似乎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
温汐紧紧攥着手心,想问?他为什么没有接电话的话已然盘桓在嘴边,可?积攒了半天的勇气,最后?也只够汇成一句:“那?他……国庆会回家吗?”
……
第20章
江声国庆没有回家。
听乔念知说, 他爸爸是名钢琴首席,现在基本定居在德国。
他在高考完后过去过了个暑假,顺便进修了一门音乐课程, 还差几个?学时没完成, 就?趁着国?庆又去?了一趟。
温汐没有再问电话未被接通的事?。
因为?一开始就?隐瞒了他们的关系, 后面想再如?实称述, 就?有点无从开口了,且她的确也有点不知该作何解释。
说他也曾教她学过画?还因为?自己弄丢了保送名额?
虽然从结果?导向来看?,并没有对他什么影响,但这话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怎么听, 应该都不能算是件好事?。
但她自己大抵也能想通,此时的他, 也许是在飞机上, 也许已经抵达异国?他乡,电话打不通、或是信号不好,也都情有可原。
虽然有些遗憾, 但想到他不是故意的,她的心情还是平复了许多。
何况她事?后想想,如?果?当时他真的接了,她又真的说了那些露骨的话,场面应该会更加难以收拾吧。
离你,只?差一步了……
现在想起来, 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热。
像是看?出她无家可归, 乔念知帮她敷完脸, 便提议问她要不要留下来。
温汐愣了一下,到底还是拒绝了。
虽然温韶华帮她找的老?师, 就?是他妈妈这件事?,她的确还挺开心的,她甚至也能想到,如?果?温韶华一开始就?询问过她的意见?,自己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她还是不想让他觉得,这是她刻意为?之?,还是不想让他发现这件事?上,她是有私心的。
虽然乔念知说他国?庆不会回家,可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明天他突然回来,看?见?自己出现在他家,会有怎样的表情的心情?
她好像,暂时还处理不了这种场面。
更何况,这是他的领地,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她不想擅自留下来。
从江家出来,温汐的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
因为?早在家长会之?前,就?预感到会发现今天的事?,所以她其实一早就?申请好了住校,只?是国?庆放假这几天,需要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
而这些年,她在文印店和网吧接了不少活,也陆陆续续地赚了点钱,虽然不太多,但她没什么烧钱的物欲,也足够应付好一阵了。
住校之?后,她的作息又有了新的变化。
工作日都在学校,晚上也会参加自习,至于画画,原本是可以不用再学了,但她出于某种私心,还是会在周末去?两?次。
美术和书法一样,都是一天不练,就?能看?出差别?的。一连五天不动笔,周末再画起来,更是生疏的一塌糊涂。
连着几周这样之?后,乔念知倒没说什么,反倒温汐自己过意不去?了。
最后干脆实话实话:“老?师,我其实……不喜欢画画。”
她说的艰难,乔念知却笑得淡然,说她知道。
说画画原本就?是修身养性的事?,如?果?心里不喜欢,还强行去?画,反而不美。不若等哪天,自发的想把某个?画面烙进心底时,也许不需要什么技巧,也能绘出生动的灵魂。
温汐怔怔然间,想起了被江声没收的那副画,不知是不是放在家里,不知他有没有发现异样……
她回过神,又踌躇地问:“那您还肯收我?”
“本来是不肯的。”乔念知正修剪着一盆玉兰花,想起什么,眉眼便弯了起来:“也算是缘分。”
她之?所以淡出圈层,就?是为?了将养身体,也能多陪陪江声。偶尔自己画画还好,但要是收徒,的确是有点力不从心了。
可温韶华找到她时,提过温汐不是美术生,只?是业余画画,也表示过按照她的方式和情况来教就?好。想到不会耽误孩子的前程,自己也能有个?人做做伴,乔念知便动摇了。
直到江声高考后出国?,家里只?剩她一个?人时,这个?想法才终于落实。
“人老?啦,就?喜欢有人陪。”
她的声音温柔,却也能听出,有种中气不足的虚弱感:“所以啊,就?算是不画画,你也可以经常过来坐坐。”
温汐动容之?余,亦有些怅然:“……好。”
……
住校的事?,温汐没告诉季衍,温韶华自然也不会说。
所以等年底,季衍结束工作从W省回来,把她从学校叫出来吃饭时,场面就?有点尴尬。
“和哥哥也有秘密了,嗯?”季衍说。
“……”温汐低着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季衍看?着她,倒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只?是不免由当下的境况,联想到在此之?前,得是发生过什么事?,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答案想来,应该也只?有一种,就?是她也知道了温韶华的“把柄”,还物尽其用的,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力度。
温汐以为?他要劝和,然而饭吃到一半,他却忽然说,他其实也早就?想过要带她离开,只?是一直都没能够做到。
他苦涩的笑里透着欣慰:“还是你比哥哥厉害。”
“……”温汐垂眸:“才不是。”
她心里明白,这种事?没有什么厉不厉害之?说,只?要豁得出去?,谁都能做到。
不过是季衍比她多一层顾及罢了。
温汐咬着筷子,声音有些含糊:“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常理来讲,尊重长辈、乖巧听话才是对的。
她虽不理解世俗为?什么要赋予那么多框架,却也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世俗。
所以,她其实也不知道,这样逆天而行,到底对不对。
季衍却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的选择是因为?喜欢,而不是叛逆,就?都是对的,哥哥都支持。”
“……”温汐愣了愣。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没再深聊。
沉默一会儿,季衍才换了个?话题,说起这次省外的工作交接完毕之?余,还有一个?消息:姚雨薇怀孕了。
“你要做姑姑了。”他笑着说。
“……”
虽然两?人已结婚多年,可乍一听说这个?消息,温汐还是有些发懵。
谈不上高兴与否,更多的好像是因为?姑姑这个?称呼,肩上亦不自觉地有了一份责任。
她喃喃道:“男孩还是女孩?”
“还不知道呢。”季衍失笑出声,又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温汐想了想,也笑了:“都行,会喊姑姑就?行。”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至少这个?新生命,是怀揣着父母的期待,来到这个?世上的。当然,也有她的一份。
聊到最后,季衍提议要给她在校外租一间公寓,她思考过后也拒绝了,说住校挺好的,学习也很方便。
季衍便没再坚持,只?给她打了笔钱,又问:“那寒假呢?学校不能住了,要回家过年吗?”
温汐沉默许久,才折中的说:“……能回的话,就?回。”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没被温韶华赶出来,就?回。
她只?是想要自由,而非一定要与温韶华决裂。
被“圈禁”这么多年,要说有多恨温韶华,倒也不尽然,毕竟首先?要有爱,才谈得上恨。所以温韶华怎么看?她,对她好与不好,她其实并不多么在意。
可季衍不一样。
这么多年,他为?了保护她舍弃了太多,闹到最后连婚姻都不得自由,唯一的念想,不过是希望她好,希望这个?家好。
她看?得出季衍的担心,也知道他从前没能让她搬出去?住,不仅是因为?不想忤逆温韶华,还有对她独自在外不安全的顾虑。
所以,如?果?可以相安无事?的话,回不回家对她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
好在一切并未脱轨。
温韶华的的确确已经放弃了她。
所以等寒假回家时,她也并没有表露出过激的态度,两?人亦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提及那天的事?情。
她把温汐当做空气,温汐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她,至少表面的和平维持的还算不错。
大多数时候,温汐都在房间里复习,偶尔需要表现“举家和睦”的场面时,才会出现在客厅。
除此之?外,她往乔念知那儿跑的次数,倒是勤了很多。
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是真,期待某个?人的归来也是事?实。
然而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整个?寒假,江声都没有回过家,听乔念知说,他年前就?和一家唱片公司签了约,所以整个?假期,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新专辑。
得知这个?消息时,温汐愣了许久,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应当。
那样耀眼的少年,发光发热,不过是迟早的事?。
来年春天,江声这个?名字,就?遍布了大江南北。
新专辑走?势迅猛,刚一发行,就?接连斩获7项大奖,值得特别?说明的是,词曲唱作皆出自本人之?手。
那优越慵懒的外形,低磁蛊动的嗓音,一息之?间就?遍布商场酒吧、大街小?巷,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对象,成了这个?春天,再耀眼不过的新星。
一夜爆红,莫过于此。
而这个?名字,也毫无意外的,再一次燃爆附中。
即使他早已不在这里,可不论温汐走?到哪儿,总能听到围绕这个?名字展开的话题,总有高年级的学生,向低年级的新生科普,他曾在学校里的事?迹,以及、亲眼见?过他,又是一种怎样的观感。
她偶尔路过商场书店、地铁公交,看?见?那张深埋于心的脸孔,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落在大众视野时,也会在人群中恍惚到失神。
会不自觉地想,这样璀璨夺目的一个?人,曾经真的……与她有过交集吗?
很多时候,她总觉得,明明整个?世界,哪里都是他,可那些一起走?过的时光,反而……更加不真实了。
那只?差一步的距离,还未等她努力赶上,就?已如?离岸的船,顺风驶出银河,再无回首之?日。
他揉着她的头?,最后说的那句“加油”,亦在抓不住的光阴里,缥缈到恍若隔世……-
14年夏天,季嘉述出生了。
温汐从集训基地回来时,姚雨薇刚出月子没多久,见?温汐一脸新奇的蹲在婴儿床边,便问她:“要不要抱抱?”
温汐抬头?,眼睛有点亮:“可以吗?”
姚雨薇笑着说:“当然可以,你是他小?姑呀。”
温汐没见?过这样小?的婴儿,看?着只?觉得连骨骼都嫩生很,有点不太敢上手,又确实很想试试。
她紧张地攥了攥手,正要伸手,一旁的温韶华忽然放下茶杯,若无其事?地姚雨薇说:“过来,我抱一会儿。”
“……”
两?人皆是一愣,姚雨薇却也只?能尴尬地转了个?方向,把孩子送到她怀里:“……嗯,好。”
此后一连几天,但凡温汐靠近季嘉述,温韶华总要先?把孩子抱走?,甚至连理由都不屑去?想,期间更不与她交流半句。
像是生怕孩子靠近污染源,也会变得不干净一般。
温汐倒还好,可夹在中间的姚雨薇却未免尴尬,私下找温汐解释过好几回,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还提议把孩子带出门,到了外头?再让她抱抱。
温汐却笑笑表示算了,没必要引起新的纷争。
姚雨薇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心知肚明的很,温韶华既执意如?此,真要把孩子带出去?了,她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再说过不了几天,她就?又要回学校准备开学了。
……
高三的学习愈发紧张,温汐更加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日常除了学习之?外,最多也就?是去?看?看?乔念知。
她从她那儿得到很多关怀,也听她说了很多江声的事?,她能感觉到,乔念知很想江声,偶尔也会疑惑:“那您怎么不去?找他呢?”
乔念知却总是摇头?:“从前我工作忙时,他都没有成为?我的羁绊,现在他要开始翱翔了,我当然也不愿意成为?他的负累了。”
温汐一开始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有一回,她偶然撞见?刚从医院回来的乔念知,手里提着的一袋药,比寻常人家买的菜还要多。
她直觉不妙,问是怎么回事?,她也只?说是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
温汐不放心,又问这事?江声知道吗?
乔念知笑着说知道。
可温汐总觉得不对,总觉得以自己对江声的了解,如?果?知道她病得这样重,不可能放任她自己在家。
乔念知拗不过她,便又多说了些:“知道我病了,至于病情,我多少也隐瞒了些,不然他又怎么能放心地走?呢。”
温汐拧眉:“我觉得,您还是告诉他比较好。”
“何必呢。”乔念知说:“他在不在身边,病都是一样的治,何必让他担心,又妨碍他发展呢?”
她还说,他其实也经常回来看?她,只?是他工作也忙,总是在夹缝里抽时间,来去?都匆忙,多数又都在工作日,所以温汐才没有碰到。
说到这里,温汐的视线总会有些躲闪,也不怎么应声,好似能不能碰到,都没什么所谓。
聊到后头?,温汐又问:“那您丈夫呢,他知道吗?”
乔念知稍愣了愣,像是对这个?久违的称呼有些意外,失笑着说:“他就?更没有必要知道了。”
温汐不解:“为?什么?”
“想不到吧?”乔念知真心实意的笑着:“我和他爸爸,其实早就?离婚了。”
“……”温汐失语。
乔念知说:“因缘际会,和合而生,倒也不必非得执着于长久。各自都有各自的事?业,忙起来时谁也顾不上谁,走?到这一步,放手未必不是种两?全的选择,没什么好感怀的。”
“我只?是有点后悔,当初产生这个?想法时,竟然自以为?开明的,去?问了一个?孩子的意见?。”
“他那样懂事?的一个?人,自然是什么话也没说,就?成全了我两?的决定。”
温汐越听越是怔忡。
有点难以代入,父母准备离婚前来问自己的意见?,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们其实早就?做好了决定,只?是在此之?前,象征性地问了一下他的意见?,就?在无形中,让孩子为?这段破碎的婚姻背负了罪名。
好像家庭离散,都是他自己选的。
“你知道吗。”乔念知又说:“他虽然从来都没说过,我却知道,他的心,就?像这幢房子,看?似能容纳很多人,可等天一黑,就?全都散了。”
“所以我就?想啊,什么时候能有个?人,也能在天黑之?后,留下来陪陪他,就?好了……”
温汐听完,失神很久。
愈发难以想象,他那样一个?予人光亮的人,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孤独,又该是怎样的人,才能走?进他的心,填补这片空白-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
2015年6月,温汐终于也迎来了自己的挑战。
索性苦心不负,考出了702的成绩,位列全市第7,成功录取A大的计算机专业。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只?觉得无尽怅然,好像为?之?奋斗的目标有了结果?,反而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所以后来的大半个?暑假,她总是无所事?事?地待在乔念知这儿,为?了陪伴她,也为?给自己找一个?去?处。
9月,她拖着行李箱,来到一个?全新的城市,踏进了和他共同的校园,愈发经常的听到有人讨论他,新发了几首歌,拿下了几个?代言,出席了哪场活动。
像是在讨论身边的人,也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在某个?街角偶遇。
在这里,他的存在感更鲜明了。
她时常感觉,处处都是他,却又处处都见?不到他。
时间依然在转,她也总是忙忙碌碌,上课、讲座、比赛,年节回家,开学再来。也和许多人一样,自发关注着时事?热点,见?证着他的成长,又发了几张专辑,开了几场演唱会,拿个?几个?奖项……
琐碎又平常日子,无限地重复一年多,大学也在不知觉中挥霍了小?半。
时间转到2017,大二上学期末。
今天春节来得早,放假也格外早些,1月初期末便已结束,温汐再次拖上行李箱,准备踏上回家的路。
正下着楼,方柠的电话就?过来了,语气有明显的不快:“温汐汐!我说你还能不能再慢点?”
方柠高考后,也到了A市,在隔壁传媒大学,学播音。
这两?年,两?人关系算是缓和不少,但方柠和她说话的态度却总是难改:“我在门口等你快十分钟了都!很冷欸!”
温汐看?了眼时间,确认自己没有迟到,也并不惯着她:“冷就?再等会儿,刚好降火。”
“……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方柠哆嗦着吼道:“我特意提前出门等你,你跟我说这话?”
温汐无奈:“马上,在下楼了。”
方柠:“赶紧的!”
正说着,楼道里忽然一阵蜂拥,几个?女生拿着手机,急急忙忙从宿舍里冲了出来,嘴里纷纷嚷着什么。
“真的?他真回学校了??!在哪在哪?!”
扩了音的听筒里传来声音:“东门这边,好像要走?了!妈呀真的好帅!比电视上还帅!赶紧来啊,来晚就?看?不到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过去?!务必把人给我拦住了!就?让我看?一眼吧球球了!!!”
温汐正要避开人流,听到对话却蓦然晃了神。
没有名字,也无需特别?说明,就?足以叫她肯定。
是他。
3年又7个?月了,不曾再见?过他一面。
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早已丢盔弃甲,毫无犹豫地、成了奔向东门人流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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