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那我们, ”凛初注视着她,道,“又是什么关系?”


    祝骄愣了下。


    当年她也没问过他, 这话如何回答无从参考。


    只是……


    看着对方难得走下神?坛,少了几分?疏离的模样?,祝骄不知被什么冲昏了头?脑,忽然就起了搞事的心思, 道:“伴侣。”


    时午:【?】


    她是觉得他永远恢复不了记忆, 还是嫌命长?


    祝骄想?到这里还有?个书灵在旁观, 一向厚脸皮的她难得有?些不自在。


    【呵, 】时午一眼?看穿, 道,【原来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话?回得那么顺口, 要不是知道实情, 他都要信了。


    祝骄耳际染上薄红,却要强撑气势,传音反驳一句:【就你话?多。】


    抬头?对上时午的视线, 却让她有?些诧异。


    不同于话?中的轻松与揶揄,他的眸光分?外冷沉。


    多年来, 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情绪。


    即便往日?也是如机械般的漠然, 但远不似此番。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看过去,情绪被迅速敛起,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祝骄猜不准他的想?法, 却能察觉到他对凛初的敌意, 雾而四酒令吧壹旧而每日更新完结婆婆文肉文男男文想?起之前让她动手的话?,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会再杀他,也不会允许别人杀他。】


    如果是他自己想?寻死……


    祝骄握拳:【我要让他热爱生活!】


    时午不置可否:【是吗?】


    【热爱不了生活, 就热爱一个热爱生活的生灵,】祝骄眨眨眼?,【比如我。】


    时午以前或许会说她异想?天开?,但自方才?莫名的哭诉开?始,他就知道,她和这个神?君之间有?什么过往,是旁人难以介入,更改变不了的。


    他顺着她的话?道:【你要如何?做?】


    本是口嗨占了主要成分?,被他一问,祝骄忍不住深想?。


    她和凛初朝夕相对许久,他一直像个大冰块,丝毫没有?被捂化的迹象。


    即便对她和别的生灵些微不同,实质上还是将他自己围困在一个世界。


    唯独……


    祝骄双眸亮晶晶的:【我推他进深渊的时候,好感度从-100到了0,那再杀他一次,是不是就能直接到100了?】


    以为她能提出什么合理方案的时午:【……】


    祝骄没等他质疑,就先自己否了:【不行,万一控制不好,真死了怎么办?】


    谁知道往生石是可循环可重复,还是一次性用品?


    另一边。


    凛初理好袍角,将衣带捋平,低头?看向她。


    某只小妖耳际的薄红刚刚褪去。


    也是凑巧,这反应是在说完他们的关系之后。


    于是落入他的眼?中,顺理成章地当作?羞意,对她的话?不作?怀疑。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因着心虚,祝骄目光游移。


    在对方抬手时,也就没来得及躲闪。


    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的脸侧。


    凛初拭去她的泪痕,道:“我现?在没有?记忆,我们的事……你慢慢告诉我。”


    祝骄面色怔忪,心里想?着,嘴上也就说出来了:“你信我?”


    她还准备再编点话?呢。


    “为何?不信?”凛初收回手,道,“难不成你在骗我?”


    更胜以往的压迫感,让祝骄下意识地摇头?:“我发誓,绝对没有?!”


    天际滚过雷声。


    祝骄:“……”


    可恶!


    凛初神?色如常,道:“天色不好,有?话?回去再说。”


    祝骄偷瞄他一眼?。


    好像真的不怀疑她啊……


    “回去?”祝骄道,“回哪儿啊?”


    凛初淡声道:“不回家?吗?”


    “啊,”祝骄恍然,忍不住笑道,“走,回家?。”


    竟然这么好骗!


    凛初凝视着她的笑容,眸光微动。


    祝骄走了几步,回头?见某位神?君站在原地不动,奇怪道:“怎么了?”


    凛初皱眉:“我们以前就这么疏远吗?”


    “疏远?”祝骄绞尽脑汁,片刻后明白过来。


    虽然没有?经历,却也见过许多腻歪的妖魔。


    小情侣哪有?各走各的啊!


    于是祝骄硬着头?皮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道:“阿初,我们走吧。”


    在她失忆那些年,就是这么唤他的。


    谁能想?到,世事无常,现?在又走上了老路。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


    让他相信他们的关系不难,难的全在后面。


    一路上,面对他的连环拷问,她招架不住,有?几个瞬间很?想?就这么招了。


    “我们初见是何?时?”


    “万年前。”


    “何?处?若是故地重游,或许能忆起什么。”


    “我的出世之地,现?在已经坍塌了。”


    “那我的出世之地呢?”


    “……前不久刚消失,也去不了。”


    分?明是真话?,但一切的起点就是谎言,祝骄莫名有?种刻意阻碍对方恢复记忆的错觉。


    “我们可成亲了?”


    祝骄一惊,崴到脚了。


    凛初停下,道:“看来是没有?。”


    祝骄见他始终平静,心中不爽。


    凭什么慌的只有?她啊?


    她眉眼?弯弯,吐出一句:“我们是私奔。”


    见对方终于有?了丁点情绪起伏,不解地看过来,祝骄被鼓励到了,继续胡言乱语:“你是神?,我是妖,我们相恋不为世俗所容,只能私奔。”


    嗯,她前几天看的话?本就是这么写?的。


    “世俗与我们何?干?你很?在意外人的看法?”


    纵是失忆,依旧是那副未将万物放在眼?中的姿态。


    祝骄单腿支地,另一只脚腕轻轻转着,缓解痛意,随口道:“自然不会。”


    “那便择日?成亲。”


    祝骄睁大了双眸,一时稳不住身形。


    凛初扶住她的肩膀,丢下一个愈合的法术,道:“你不愿?”


    祝骄努力组织措辞,头?疼道:【救命啊,要不我承认吧。】


    【晚了,】时午附在她的发簪上,道,【我在他的神?力中发现?了深渊的气息。】


    祝骄感受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脚腕,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时午抛下一个重磅炸弹:【他很?可能……将深渊融合了。】


    瞬间,祝骄遍体发寒。


    她确实能察觉到比以往还要强上许多的神?威,但他的实力一向可怖,所以并未多想?。


    心中信了,但仍旧忍不住挣扎:【怎么可能?融合深渊……亏你想?得出来!】


    时午沉默片刻,道:【深渊消失的时候,我曾试着与世界意识沟通,但感应一向模糊,直到方才?,凛初动用了法力。】


    祝骄没有?借口再骗自己。


    她的脑中只盘旋着两个字——


    危险。


    早知道……


    她干嘛招惹他啊!


    万一知道真相,他不会随手把她灭了吧?


    时午凉凉地道:【让你作?死。】


    祝骄谴责他:【你太不讲义气了!】


    祝骄抬头?,对上凛初探究的视线。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怎么会不愿呢?不过……还是等你恢复记忆吧,”祝骄干笑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的治愈术法练得不错,我的脚已经好了。”


    凛初看着她,在她紧张地屏住呼吸时,道:“也好。”


    祝骄松了口气。


    【刚刚好感度有?波动,】时午一边翻看,道,【涨了1点,又降回去……】


    话?未说完,神?力笼罩下来,声音止住。


    凛初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将那支发簪抽出。


    祝骄心头?一跳。


    “你也太不注意了,”凛初看着她,道,“让宵小钻了空子,藏在暗处窥伺你我。”


    说着,发簪在那修长好看的手中,散作?烟尘。


    祝骄全身的血液几乎凝滞了。


    凛初走了一步,回头?见她身形僵硬,道:“脚不是好了吗?”


    祝骄如梦初醒:“好了!好了……”


    就是腿软。


    恍神?中,指间被插入了带着凉意的指节。


    他同她十指相扣,道:“若是累了,我背你回去。”


    祝骄连忙摇头?:“不,我能走!”


    当即同手同脚地大步往前,一路顺拐着回了洞府。


    不待她出声,凛初先一步放开?了她的手,打量此处的建筑。


    祝骄见他转身,才?试探道:【时午?】


    没听到动静。


    又道:【你还在吗?】


    依旧没有?回答。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悲怆:【呜呜呜时午,你死得好惨啊!】


    【……我还活着,】熟悉的声音自另一支珠钗上响起,时午语气恹恹,道,【此界生灵还杀不了我,只是好感界面没了。】


    祝骄难掩惊喜,也没理会他说了什么,道:【我还以为你……】


    【算你有?良心,】时午恢复了些精神?,正?色道,【他太敏锐了,应该是发现?了我查看他的好感度,连带着将整个界面毁坏了……过去不曾发觉,如今大概是因为深渊,他的实力,已经能触到此界的壁障了。】


    祝骄道:【我们这样?传音没问题吧?】


    【传音无碍,】时午语气中难得带着笑意,【怕出问题,还敢在他身边同我说话??】


    【我这不是着急,怕你死了吗?】祝骄哼了声,【现?在剧情开?启了,有?没有?好感度界面也不重要了。】


    时午以为这是在安慰他,道:【我试试能不能修好,今后不用在凛初身上,只顾别的角色即可。】


    谁知,小妖十分?疑惑:【费那些力气做什么?谁管他们对我的喜恶?】


    时午:【……你倒是潇洒。】


    他早该知道,她分?毫不在乎什么神?君魔尊对她有?没有?情意。


    于是道:【既如此,今后便只关注破坏值。】


    祝骄道:【什么坏破值?】


    【原著开?启之时,出现?的新界面,】时午解释道,【若要彻底挣脱剧情力量的束缚,须介入每一个关键节点,阻止其发生或扭曲剧情,当破坏值达到100%,这个世界也就自由?了。】


    寝殿


    祝骄一听, 来了兴致。


    就喜欢这种改变原有轨迹的感觉!


    当即迫不及待地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共有多少节点?】


    【女主现在正处于化形阶段,第一个剧情节点在三天后,别?羁山, 女主化形的瞬间对男主一见钟情,】时午道,【总数暂且未知,只有每一次节点彻底结束, 才会刷新下一次。】


    【未知啊……】祝骄觉得新奇, 【不能全部刷新吗?】


    时午解释道:【不能, 你的每一次介入, 改变的不止是剧情, 还会决定下一次节点出现与否。】


    蝴蝶挥动一下翅膀,所?引发的不止是一场风暴, 还将影响到?它自己?的飞翔。


    祝骄正理着其?中的关系, 忽然察觉到?神魂一阵异样。


    抬头看过去,果然见那位神君走到?了一丈之外。


    祝骄扶住长廊的石柱,意识到?有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她与凛初不能相离太远, 难道破坏剧情的时候还要带着他一起吗?


    余光看到?一片衣角,祝骄抬头, 见对方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


    异样也逐渐消失。


    祝骄从袖中拿出始作俑者, 递了过去,道:“这是往生石,我们的神魂被它连到?了一起, 你可有法子?……”


    话音顿住。


    她隐约想起, 当年也曾问?过这话。


    彼时他沉默许久, 只说不可行?。


    即便是可行?,他现在也不记得啊!


    凛初不语, 一手触到?了她掌心的神器,想要将其?拿起细看。


    然而,就在两人同时握到?往生石的瞬间——


    一股比先前要强百倍的酥麻流窜过全身?,从神魂到?肺腑,从骨血到?发丝。


    祝骄脑中嗡地一下,只觉得一切情绪都在远去。


    “唔……”强忍下的呻/吟在唇间破碎,一如呜咽。


    凛初见她身?形不稳,伸手环过她的腰际。


    往生石滚落脚下,无人在意。


    祝骄平复着喘息,看向眼前的神君,道:“你怎么没事?”


    不对……


    看到?他额上?隐约的细汗,显然也有相同的反应。


    往生石一向公平,绝不会厚此薄彼。


    凛初低头,对上?怀中女妖透着水意的双眸,却是回了她之前的问?题:“我知晓如何解开。”


    碰到?此物时,他即清楚了它的所?做作为。


    祝骄一愣。


    凛初料想她恢复了力气,退后一步。


    心念微动,地上?的往生石飞起,落到?了他的手中。


    凛初道:“方才隔着往生石,躯壳相连,暗合了此刻神魂的状态,正是以它为介,我们的神魂被灵力连在一起,才会有那般……不适。”


    最后两字有些迟疑。


    究竟是不适,还是恰好相反,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祝骄仍旧有气无力,靠着石柱坐在冰凉的台阶上?,被冻得打起几?分精神,道:“那是要斩断灵力?该如何做?”


    凛初面色不变,轻描淡写地两个字:“神交。”


    “什么?”祝骄几?乎是瞬间跳起,摇头道,“不行?!”


    怪不得他当年说不可行?。


    这法子?还不如没有!


    凛初疏冷的眸光扫过去,道:“我们不是伴侣吗?”


    祝骄郁卒。


    她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


    他当年的底线哪儿去了?


    现在怎么能这么轻易松口!


    祝骄也清楚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两步到?了他跟前,道:“我是在为你考虑,阿初。”


    凛初意味不明地应了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祝骄睁着眼开始瞎编:“你还失忆呢,对你来说,我就是个陌生的生灵,这般和我……不是太委屈了吗?”


    设身?处地,换成?她,她也是不愿的。


    凛初颔首,在她以为他听进去的时候,道:“是我委屈,还是你?”


    祝骄疑心他发现了什么,想再?辩解。


    凛初又道:“既是不愿,那便罢了。”


    祝骄心知哪怕是敷衍,也应当给个肯定的回答。


    但“愿”字在舌尖滚了几?度,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凛初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


    除却一开始的羞意,之后她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告诉他……


    他的伴侣,似乎不是那么心悦他。


    “待灵力自行?断离之时,若我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也不好误了你,”凛初微敛睫羽,遮住眸中的情绪,“不若各自分开。”


    时午语气古怪:【不愧是神君。】


    这凉薄的秉性,放在小?妖看的那堆话本里,天降伴侣都改变不了注孤生的结局。


    祝骄眨眨眼,这话实在合她的心意。


    本就为先前逗弄他的话而发愁,头疼怎么圆谎。


    如此搪塞个几?年,岂不简单?


    于是心里暗爽,面上?佯作纠结,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道:“那我们不是白私奔了吗?”


    凛初道:“无妨,等恢复记忆,你我再?续前缘。”


    祝骄头皮发麻,后悔多此一问?。


    什么续前缘,分明是算总账。


    于是煞有其?事地道:“那多不好,万一恢复记忆前你有了心悦的生灵,之后再?强行?履诺,我不成?了拆你姻缘的坏妖了吗?”


    凛初深深地看她一眼,道:“我不会。”


    他醒来之后,目之所?及的世间万物,都让他觉得厌烦。


    刻在骨子?里的厌恶,并未因?失忆而消失。


    包括对往生石。


    除了她。


    祝骄被他看得心虚,偷偷用灵力戳时午:【我怎么觉得他意有所?指呢?】


    是在等她表态?


    觉得她更容易“变心”?


    时午摆明了袖手旁观:【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完。】


    呸!


    祝骄默默唾弃,色厉内荏:“我也不会!”


    会又怎样?


    她恢复记忆可是用了万年,想来他也差不多。


    那么久的时日,能发生的事多了去了,到?时候他早就不在意她这号人物了。


    实在不行?,就带着灵宠们跑路。


    两人去凡间带回一堆吃食,又在山中猎了兽,摘了灵果,算作加餐。


    当然,是祝骄单方面地吃,凛初一口没动。


    席间,祝骄应付着对方时不时的问?询,东拼西凑,大致编出了一段曲折离奇的相爱经历。


    别?人信不信尚且不知,反正是把自己?编落泪了。


    太感妖了!


    然后多吃了两碗饭。


    而对于他的身?份,以及共同认识的生灵,倒是没有隐瞒。


    凛初听完,连眼皮都没有抬,更没有提回天界继续做他那神君之首的话。


    显然是毫无留恋。


    入夜时分。


    祝骄为住处犯了难。


    当年也是因?为神魂相连,在那昆仑的竹屋中,他们的居所?只有一壁之隔。


    近是近了点,总好过同床共枕。


    但现在……


    她这里并没有第二座寝殿。


    且她的寝殿太大了,莫说隔壁,就是屏风到?床榻,也不止一丈。


    祝骄苦大仇深地盯着床幔,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某个瞬间,突然就想通了,只觉得豁然开朗。


    她和鸾飞云有时醉得过了,在树上?入睡也是常事。


    离着一二树枝,间距比现在更近。


    于是祝骄往床边一坐,大大方方地拍了拍身?侧,道:“早点睡吧。”


    凛初目露讶异。


    时午先一步反对,冷声道:【祝骄,你真想和他假戏真做?】


    小?妖的语气很是欠揍:【这时候又管我?不是说我自己?选的路吗?】


    呵,书灵。


    时午:【……】


    祝骄扳回一局,心中得意,又道:【而且你看他像是会有情欲的模样吗?】


    高坐神坛,睥睨众生,谁能比他更安全!


    理性告诉时午,她说的是实情,但他偏偏就是不舒服,道:【这是两码事,他不会逾越雷池,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如此肆意。】


    祝骄哼了声,道:【迂腐,你如果也是此界生灵,大概是个神仙。】


    时午知道她最讨厌神仙,不适感更甚,却是丝毫不肯退让:【无论如何,你不能和他同塌而眠。】


    这话说得尤为霸道,完全不同于平时有商量的余地。


    祝骄不乐意,连带着那股叛逆的情绪也起来了。


    当即一言不发,将凛初拽过来,推到?了里侧,自己?占了正中的位置。


    凛初由着她的动作,见她如同置气一般。


    抬手,搭上?了她的腕间。


    一股透着寒意的神力侵入妖体,游走过静脉,带着安抚意味,平息了她的郁气。


    但到?底神仙与妖魔相克,他的神力不便久留,片刻后,一丝不落地收回。


    原本如被顺毛般,舒适地眯起眸子?,没等享受几?息,对方就停手了。


    祝骄不满地偏头,正巧撞入对方的眸中。


    那是一种极为深沉的墨色,万年不化的寒冰,在暖烛的映照下,竟有了消融的错觉。


    他以手支额,因?着侧卧,长发滑落,几?丝拂过眉眼。


    祝骄盯着他的面容,莫名被蛊到?了,脱口而出:“真好看。”


    凛初眸光微动。


    心中更在意的,却是她方才的那份不满。


    神妖相斥,他的实力强上?许多,若是过于亲近,恐有损她的本源。


    听她言语,失忆前大抵没有碰她,或许也是顾忌到?此。


    神君不可。


    那……魔呢?


    祝骄见他阖上?双眸,恍惚间,竟想到?了数百年前。


    他的神府,某个午后。


    未等她陷入回忆,就感觉到?左侧一动。


    祝骄看过去,面露震惊。


    时午躺在了她的另一边。


    睡姿极为板正,银发铺在身?下,整个人笼在一层莹白的光晕中,不曾被烛火染上?半分色泽。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并未睁眼,只道:【怎么?他睡得,我就睡不得?】


    祝骄瞪他:【你往日不都随意找个什么地方,今天为什么非要赖在我的寝殿?】


    时午沉默。


    因?多加了一个生灵,祝骄先前的心理建设,那与鸾飞云同树而栖的场景,被另一幅画面取代。


    那个寻常的清晨,她如寻常般走进鸾飞云的魔宫。


    然后不寻常地,撞见了对方和两个师兄同眠。


    祝骄越想,越觉得古怪,道:【你出去,这不合适。】


    时午将她的话还给了她:【迂腐。】


    祝骄气恼,发出了更加迂腐的抗议:【成?何体统!】


    时午忽然睁眸,道:【你可知,什么叫真正的不成?体统?】


    祝骄反应不及,手腕被扣住。


    不带丝毫温度的气息靠近。


    长高


    她的颈侧, 被落下冰冷的一吻。


    祝骄瞳孔一缩。


    时午右臂撑在她的脸侧,左手抓住她的左腕。


    眼瞧着他的身形再度覆了下来,祝骄挣脱不开, 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肩想?要将他推离。


    时午左手抬起,连带着将她的右腕也抓住。


    这般一手同时控住她两?腕,压在她的身侧。


    祝骄原是仰躺偏头的姿势, 被?带着向左翻了个身。


    时午一手扣住她的下巴, 俯身。


    微凉顺滑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 与她的青丝纠缠。


    银与黑相间, 很?是旖旎。


    【放开我!】


    身后的神君睁开了双眸, 道:“睡不着吗?”


    祝骄一僵。


    此时的时午已然与她额头想?触。


    祝骄分?神应付着身后,道:“是、是啊……我翻身的动静太大, 把你吵醒了吗?”


    时午明知别人看不到他的身形, 更听不到他说话,但存心让她紧张,刻意压低声音道:【一心二用, 你不怕被?他发现吗?】


    祝骄的心悬到了高?处。


    凛初的声音传来:“非是你的缘故,此处太亮了。”


    祝骄想?到他那神府。


    对?她而言, 有没有光都不妨碍睡觉。


    可?现在的问?题是, 没有光她看不清时午的动作啊!


    凛初没听到回?应,道:“你怕黑?”


    时午几乎是同时问?她:【我帮你将烛火熄了?】


    祝骄嗯了声,随即咬牙:【不必, 你给我放手!】


    时午与她又?贴近了一分?, 唇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 呼吸拂在她的脸上?。


    【我可?以放,只是……他在看你, 你敢推开我吗?】


    祝骄哪里不懂他的话。


    他仗着无人得见?,想?做什么都无碍,她稍有奇怪的举动,却解释不清了。


    但是……


    谁管能不能解释清?


    她这个气是一定要出!


    于是在手腕被?松开的瞬间,祝骄用头狠狠一撞。


    趁对?方吃痛,手脚并用,将他推开的同时,一脚踹下了床榻。


    祝骄直接坐起,回?头看向无知无觉的神君,道:“我也睡不着,活动下手脚,兴许能有睡意。”


    凛初注视着她:“如?此够吗?”


    祝骄煞有其?事地转了转手腕脚腕,才躺了回?去:“什么够不够?”


    凛初道:“你若是想?……作为伴侣,我不介意。”


    祝骄脑子卡壳。


    凛初不紧不慢地又?补充了句:“想?来倦极,你也能睡得安稳。”


    祝骄瞪大了双眼,难以想?象他能冷静说出这样的话:“你……”


    凛初再度阖上?眸子:“一句戏言。”


    瞥到地上?的人影站了起来,祝骄动作比思维更快,一下扑在了那位神君身上?,然后向里一滚。


    凛初睁眼,定定地望着她。


    祝骄连忙道:“你别想?多了,只是换下位置,你睡外侧。”


    说着松了手,往后挪了挪。


    凛初见?她身后临近床沿,于是移开些距离,让出了位置。


    祝骄直接翻到了正中的位置。


    不仅是因为她睡觉喜欢独占一处大的空间,还因……


    时午身形一闪,又?到了她另一侧!


    祝骄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阴魂不散!】


    时午此番倒是如?先前,躺得极为规矩,两?手交叠在腹部,就差把“优雅”二字刻在面具上?。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察觉到小?妖警惕的视线,时午道:【他是戏言,我是玩笑。】


    祝骄心知他一向是个品行端正的好书灵,也就今天不太对?劲,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道:【这样的玩笑,以后还是少开吧。】


    却不想?,对?方非要钻话中的空子:【少开,那就是还可?以?】


    祝骄咬牙:【时午!】


    时午没有再说话。


    祝骄等了会儿,见?他当真?没什么动作,也就放下心来。


    想?了想?,抬手一挥,将烛火熄了去。


    黑暗中,凛初指节微动。


    ……她分?明怕黑。


    在这美好的误会中,祝骄被?左右夹击,依然睡得极好。


    翌日。


    祝骄大刀阔斧地改造寝殿,连带着将紧连着的书房一并改了。


    最终,祝骄对?着两?处布局满意点头。


    回?身对?着凛初道:“以后呢,白天我们同行,晚间一壁之隔,你歇在那边。”


    又?传音对?时午道:【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别进我的寝殿。】


    时午也满意了,果断答应:【自然。】


    凛初意味不明地道:“是要分?房?”


    “对?啊,既考虑到往生石的灵力,又?能照顾你的感受,”祝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我知道的,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和?我这个不熟悉的生灵同床,很?是煎熬。”


    与先前的说辞如?出一辙。


    凛初沉默片刻,道:“也好。”


    于是皆大欢喜。


    三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两?个平和?的夜晚。


    是日。


    祝骄整理好衣裙,对?镜换了几次发饰,都不是很?合心意。


    翻着妆奁,忽然找到两?支精巧华贵的珠钗。


    嗯?


    这是何时买的?


    还是阿云送的来着?


    祝骄想?不起,也不纠结,点上?口脂,一切收拾妥当,拿起佩剑出了门。


    不远处,时午正倚柱而立。


    见?她出来,化?作一道白光,附到她的发饰上?。


    祝骄火急火燎地去寻凛初,到了近处,才松了口气。


    梳妆台和?床榻尚在范围内,但她绕过殿门到隔壁的距离,却是不短。


    祝骄目露思索。


    要不在墙上?开个小?门?


    越想?越觉得可?行。


    【啊,我真?是个天才!】


    时午没问?她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提醒道:【再不快一点,女主?化?形的剧情就该过了。】


    闻言,祝骄抬头,道:“阿初,你陪我去个地方。”


    别羁山。


    时隔许久,故地重游。


    祝骄全然不似用分?身时的小?心翼翼,还要谋算着选哪条路,极力避免撞上?难缠的妖魔,绕过大妖的地盘。


    此番称得上?是大摇大摆,走最平坦的大路,若是无路可?走,就干脆召来行云,取最近的距离径直飞去。


    所倚仗的,自然是本体的实力。


    再不济还有凛初。


    耳际风声呼啸。


    祝骄凑到凛初的身边,道:“阿初,等会儿你记得隐匿身形。”


    男主?已然成仙,虽说他未必知晓当年的神君是何样貌,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众仙都知他已应劫,若是突然出现,少不得来问?东问?西,她是半点都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温热带着清浅香意的吐息,拂在他的耳际。


    凛初下意识地偏头。


    柔软的唇瓣擦过侧脸。


    凛初行云的速度微滞。


    祝骄一惊,往后退了两?步,恼道:“你乱动什么!”


    凛初看她一眼,淡声道:“是你离得太近了。”


    “你!”祝骄没想?到他会反驳,郁闷地哼了声。


    也不管他,自己往下飞去。


    路上?还听了一耳朵的风凉话。


    时午道:【他说的不错,你的确离他太近了。】


    各种意义上?的。


    祝骄不理他。


    时午继续道:【还有那些神君魔尊,若是介入剧情节点,你少不得要与重要角色打交道,离他们远点也是为了自保……】


    随后又?是几句。


    祝骄依旧没说话。


    直到听到一句:【你飞过了。】


    祝骄才怒气冲冲地调转方向,道:【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听不到,】在小?妖炸毛前,时午换了话题,【看到那边的湖水了吗,取出一瓢。】


    祝骄的注意力被?顺利转移:【要湖水做什么?】


    嘴上?说着,却是落下身形,到了湖边。


    时午眸光微动。


    或许她都没有发现,她对?他已然无比信任。


    很?多时候,甚至要先于理性。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放纵?


    这会让他觉得……


    自己有可?乘之机。


    时午的声音无甚起伏,道:【难道你想?用心头血浇灌女主??】


    【不想?。】祝骄答得飞快。


    崖底,草丛。


    一片枯黄之色,唯有中心一抹绿意。


    菟丝花狼狈地蜷缩着,整个身躯聚拢成一团。


    祝骄在离她几步远时停下。


    回?忆着原著剧情,抬头看了眼上?方。


    崖壁生出的树木濒临枯死。


    菟娇娇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在夺取完大半养分?,即将绞杀那棵树的时候,菟娇娇突然良心发现,放过了它,然后自己落到了崖底。


    可?问?题是……


    祝骄蹲下身,道:“你放了它一个,但周围无数株草,都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没了半点活路。”


    为了君千歧,又?拖了多少生灵下水?


    祝骄冷笑:“你自己也快死了,值得吗?”


    原著里拿命追求两?百多章,却是单方面的虐恋,直到作者停更之前,君千歧也不见?得动了情念。


    为什么?


    就因为他浇灌的心头血?


    祝骄将灵力注入湖水,随后水瓢一倾,道:“化?形之后可?自行修炼,你现在是没得选,之后不必再伤害它们夺取生机,凡事多考量几分?。”


    听到了吗?


    用你的恋爱脑好好想?点正经事。


    祝骄没听到动静,不由拿水瓢敲了下那团菟丝花,道:“怎么不说话?”


    温柔的话音响起,一如?记忆中那般怯弱:“我记住了。”


    莹莹绿光渐起,显现出纤长的轮廓。


    淡绿衣袍,乌发如?云。


    却不是柳叶弯眉,反倒微微上?扬,平添英气。


    面容依旧极美,线条却不再柔和?,更偏向俊逸。


    而且……


    祝骄看了眼对?方的脚下,又?难以置信地抬头。


    菟娇娇没有踮脚。


    那为什么,自己需要仰头看她啊?


    【她怎么长高?了?明明应该比我矮很?多!】


    祝骄本就比寻常女子要高?挑一点,如?今菟娇娇竟比她还高?一个头。


    时午打量了一眼,道:【确实。】


    原著里娇小?玲珑,缩在男主?身后毫无违和?感。


    现在有点难度。


    菟娇娇在她惊疑的目光中贴近,将她圈住,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恶声恶气,却又?予以关怀。


    让她想?到了另一个妖。


    因着妖物特有的直觉,菟娇娇不禁收紧双臂。


    如?同绞杀那些植物,紧紧缠住她的腰身。


    祝骄被?腰间的温度一烫,露出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抬起双手,正触到对?方紧实的腰腹,一把将其?推开,道:“离我远点!”


    菟娇娇看出她毫不掩饰的嫌弃,受伤地低头,道:“对?不起。”


    祝骄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她道歉?!前世扰我修炼,害我差点走火入魔的时候,半个字都没说,现在道歉?!】


    太惊悚了……


    菟娇娇不对?劲!


    时午眯眸,不由想?到多年前,这个女主?就给他一种尤为古怪的感觉。


    未等言语,忽然察觉到一股气息靠近,于是提醒道:【男主?来了。】


    话落,一道迟疑的声音响起:“……师父?”


    反目


    君千歧偶然飞过此地。


    本是随意地往下方一看, 瞧见个身着绿衣的妖物。


    还有一个……


    那背影……


    于他而言是何等熟悉!


    连带着那珠钗的样式,也与?印象相差无几。


    他几乎是?瞬间回到了记忆中,那段甜蜜又苦涩的过去。


    哪怕过了许久, 哪怕他已然从凡人变成仙君。


    待那生?灵回眸,君千歧看清了她的样貌,方才如梦初醒。


    他在想什么……又怎么可能是?她。


    他的师父早就死了。


    死在了几百年前,死在了他尚未成仙之时?。


    君千歧闭眸, 落下一声轻叹。


    正要离开, 忽听得一道冷喝:“是?你?”


    旋即是?向他面门袭来的妖力。


    菟娇娇出手极快, 招招直冲命门, 裹挟着滔天的怨恨与?杀意?。


    祝骄愣了下, 想起他们在凡间的旧仇。


    于?是?靠着崖壁坐好,开始看戏。


    【啊, 果然还是?剧情开始好, 都?不?用担心?他们谁杀了谁,】祝骄撑着下巴,幸灾乐祸地说完, 又摇头道,【不?行, 哪里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她要在每个剧情节点, 将?自己受过所有委屈都?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时?午习惯了她的反复无常,对?不?远处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生?灵点评道:【男主稍有几分落了下风。】


    【这是?自然, 】祝骄道, 【菟娇娇四舍五入修炼了接近千年, 君千歧做了许久的凡人,怎么比得过?】


    好在他身手不?错, 剑术极佳,勉强能撑下数十?个回合。


    君千歧一面应对?着妖法,往侧方看去,刚好撞见她眸中的兴味之色。


    ……他与?君家那些人相争时?,他那师父坐在一旁,神情也如这般。


    君千歧思及女仙的恶劣——


    他成仙后在天界翻过命谱,意?外发现,依照他的机缘,原应踏着祥瑞降世。


    怒火炙心?之下,他不?惜折损神魂,也要回溯命数,誓要找出是?谁将?他置于?人人厌憎的境地,一切痛苦的根源又因何而起。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彼时?他险些将?命谱撕毁。


    他不?明白,他想要质问。


    可仙人已逝。


    君千歧死死盯住不?远处的生?灵。


    有没有可能……


    她如戏弄他时?那般,戏弄了天界众仙?


    且看得久了,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意?念,他越发觉得眉眼处有几分相似。


    君千歧忽然出声:“祝骄。”


    “干嘛?”祝骄下意?识地应了声,将?视线移向对?方。


    反应过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中计了!】祝骄颇为懊恼,【诡计多端的东西?!】


    时?午没有半点惊讶,道:【没关系,反正你当年就玩不?过他。】


    祝骄咬牙:【你这是?安慰吗?】


    君千歧一时?不?防,妖力落在身上,他硬生?生?受了一击。


    竟然真的是?她?!


    祝骄眨了下眼,开始打?补丁:“你一个小仙,也听说过我的名号?”


    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


    【我当年敢用本名,就敢装傻到底!】


    时?午:【……你还很骄傲?】


    君千歧面色一白,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她道:“还是?说,你把我误认成你们天界死去已久的,那位赫赫有名的‘祝骄仙君’了呢?”


    君千歧捂住手臂上伤口,道:“你……”


    “虽是?同名,但你找的是?天帝族亲,她是?个年岁不?大的仙,而我,”祝骄露出微笑,出口的话却尤为残忍,“是?修炼万年的妖啊。”


    君千歧身形晃了下。


    她们的身份天差地别……


    他怎么能忘了,她是?天帝族亲无疑,无论如何不?可能被冒认。


    众仙遍寻不?到她的神魂,即便转世为妖,年岁也对?不?上。


    恍惚间,也就没注意?到刺向他眉心?的妖法。


    未等祝骄出手,妖法已被无形的力量击散,君千歧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祝骄起身,环顾四周,并未察觉到生?灵的气息。


    【是?祁钧。】


    祝骄一愣:【你说什么?】


    时?午知晓她并非没听清,却还是?重?复了一遍:【祁钧。】


    【他为什么会插手?】祝骄蹙眉,道,【他在原著里明明和所有角色都?没有交集。】


    哪怕是?神魔大战都?没有出面。


    怎么会帮君千歧?


    另一边。


    菟娇娇看着突然消失的人影,忍不?住攥拳,道:“你说的不?错。”


    祝骄抬头。


    菟娇娇走近,道:“只?有足够强,一切生?杀予夺才能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太弱了。


    祝骄回想着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不?对?,她上次来的时?候用的是?分身!


    菟娇娇道:“你也是?菟丝花妖,我们可以一起修炼。”


    她早已记不?清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妖是?何模样,却对?她蹲下身时?,专注看着自己的眸光有印象。


    而妖的直觉,一向是?准的。


    祝骄面露惊恐,重?点落在了别处:“谁要和你一起?”


    菟丝花化形后,除却自行修炼,还可以借助其他生?灵。


    却并非如化形前,简单寄生?在灵植上夺取养分。


    按照对?方的设想,两株菟丝花……


    祝骄越想越觉得不?适,笃定道:【如果有好感度,她对?我一定是?负的!】


    这完全是?在恶心?她!


    时?午回以她熟悉的一句:【是?吗。】


    菟娇娇眸光一闪,道:“你不?想吗?你现在还有寄主?”


    祝骄话到嘴边,改了口:“是?,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


    菟娇娇低声道:“你方才还劝我,让我自己修炼,反倒是?你……”


    祝骄气恼异常,耳根都?染上了热意?:“你既然听进去了,怎么还要说一起?”


    果然是?故意?的!


    菟娇娇沉默片刻,语出惊人:“你的寄主什么时?候死呢?”


    祝骄:“?”


    菟娇娇轻声细语地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咒他,只?是?想着万一他死了,你换寄主少不?得费许多心?思,不?若来找我……好不?好?”


    时?午加载完刚安装的词库,吐出一个字:【茶。】


    祝骄嘴角一抽。


    菟娇娇扯了扯祝骄的衣角:“寻常寄主只?能采补,到底是?此消彼长,我们同为菟丝花妖,才是?最长久的。”


    祝骄连忙跳开,觉得自己的袖子脏了。


    姐姐!


    你看看你比我高了多少!


    撒个锤子的娇啊!


    祝骄猛烈摇头:“他还挺强的,采补不?死……阿初!”


    某位神君应声现身。


    冰冷的视线一扫,毁天灭地的神威沉沉压下。


    菟娇娇控制不?住地后退,几乎稳不?住身形。


    祝骄料想威慑够了,轻咳一声,道:“行了,收一收。”


    凛初颔首,却是?阳奉阴违,神威再添一层。


    菟娇娇膝盖发软,单腿跪倒在地,勉力支撑。


    凛初这才将?威压收起,对?着身侧面露诧异的伴侣道:“缺了记忆,难免手生?,有些控制不?好法力。”


    祝骄不?疑有他,因想着别的事,也忘了他用治愈术的时?候有多熟练。


    祝骄自觉理?出来了眉目,看向那菟丝花妖道:“你为何执着于?和我一同修炼?”


    菟娇娇不?语,经历了方才的变故,她心?中的屈辱已然盖过一切。


    “因为我救了你?”祝骄抓狂,“我看话本的时?候就不?明白……你们这种生?灵对?人心?有好感,到底是?因为那个人本身,还是?仅仅因为出手相救?”


    什么脑回路啊?


    一群榆木疙瘩!


    这话不?甚明晰,菟娇娇却莫名听懂了,她倏地抬头,认真地道:“我不?是?。”


    祝骄记得她在原著里的所作所为,半个字都?不?信,更懒得和她多费口舌,道:“我也不?需要你报恩,你别烦我就行。”


    说完,拉着凛初上了行云。


    菟娇娇目送两人远去,直到再看不?到身影,才缓缓站起。


    双拳紧握,指甲刺入了掌心?。


    云层之上。


    “菟丝花妖?”凛初话音不?重?,却字字敲在她的心?头,“寄主?”


    祝骄嘻嘻一笑,萌混过关:“当然不?是?,你知道我的本体是?什么。”


    “那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祝骄反应过来:“对?啊!”


    当年就是?误会,方才就该解释清楚。


    都?怪菟娇娇!


    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离谱,把她吓得什么都?忘了。


    凛初注视着她,眸中隐约有一丝无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下次记得。”


    免得那个妖物存着觊觎,对?她生?出妄念。


    祝骄感受着头顶轻柔的力度,有些怔忪。


    时?午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恭喜成功扭曲第一个剧情节点,目前破坏值为10%。】


    祝骄理?所当然地道:【那就是?还有九个节点?】


    【不?一定,每次破坏程度不?同,剧情重?要性不?同,所占的百分比也不?一样,】时?午解释了一句,道,【下一个剧情节点刷新了。】


    祝骄眸光一亮,摩拳擦掌,接连三问:【什么时?候?在哪?什么剧情?】


    【下个月,是?你的剧情,别忘了你在原著里声名鹊起的契机。】


    祝骄道:【怎么会这么快?】


    【前面的剧情受到影响,之后的剧情提前发生?是?正常的,当然,也会有延后,甚至消失的情况。】


    祝骄回忆着,仍有个疑惑:【剧情牵扯到少羿,他已是?神君……还是?说会有别的角色代替?】


    时?午掀了掀眼皮,道:【他会出现的。】


    祝骄没再多问。


    然而没过两日,剧情节点开始前。


    时?午轻飘飘丢下一个重?磅消息:【女主灭了男主满门。】


    【什么?】


    入局


    祝骄霍然起身, 也不顾一侧安静坐着的神君,从书上抬头?如何看她。


    【满门……君家全没了?】祝骄震惊地道,【原著里说好的单纯柔弱小白花呢?】


    虽然她私下接触到的菟娇娇并非如此, 但至少她表露在众人视线下的行为是符合设定的。


    时午的语气依旧平静,回答了她的问题:【不错,全?部。】


    祝骄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


    她千防万防,防得了男主, 却没能?防住女主。


    君千歧刚成仙的时候, 她还担心他报复。


    他却好似斩断了前缘, 与君氏一族没有再产生任何纠葛。


    他们安然活到了剧情开?启, 却又折在了菟娇娇手里。


    时午道:【女主杀完, 帮他们入了轮回,只不过?全?转世到了魔界。】


    究竟是心软还是恶意, 一书一妖心知肚明。


    如今他们尽是妖魔之属, 与身为仙君的男主立场冲突,他日得见,只有刀剑相向的份儿。


    当然, 女主绝对想不到,不必多此一举, 男主与他们也是仇深似海。


    祝骄坐了回去, 道:【那之后有关君家?的剧情节点,是不是都消失了?】


    【大概如此。】


    【好吧,】祝骄能?理解菟娇娇的做法, 又想到当初被君千歧灭门的不止一家?, 不禁道, 【早死早超生,免得还有别?人成仙成妖了, 找君千歧寻仇不得,将怒火转移到君家?。】


    灭门一次,也算了了。


    除非再有哪个像菟娇娇一样带着记忆投胎……


    祝骄装模作样地一叹:【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时午以为她是同情那群凡人,直到听到后面几句话:【……】


    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有点良心,也偶尔心软。


    但好像不多。


    凛初将她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继续翻了一页书,没有多问。


    祝骄有些意外,却也乐得不解释。


    时午则对那好似洞悉一切的眸光感?到不适,心下冒出几分不安。


    次月。


    祝骄拉上凛初,飞往记忆中?的魔城。


    这段剧情,原是几个城主机缘巧合下,得了凶兽之血。


    若是等闲的上古凶兽也就罢了,但据说与开?天辟地后,大荒孕育出的兽祖大有关联。


    人人都想独吞,于是人人都难以独吞。


    争执不下时,不知谁出了个昏招,各城以实?力相争,胜者方得。


    几个城主立了誓,以兽血为赌注,愿赌服输。


    之后却意外走?漏了风声?,不得不将赌局扩大。


    也不拘于几座城池和周边的势力,凡是魔界生灵,都可掺和一脚。


    前世,祝骄因着好奇,与鸾飞云一同蹚进了这浑水。


    竞技过?程却不甚顺利,在两个城主被杀后,更是陷入了混乱,兽血也不知所踪。


    时午翻着原著。


    她以一己之力,力挑一众妖魔。


    少羿的手下被她重伤,这位魔尊也是年少轻狂,意图亲自找回场子,却是不敌。


    最后她夺得魁首,又接连将两个城主斩杀剑下,于是女妖“祝骄”扬名三界。


    但经此一事,她明里暗里也开?罪了不少势力。


    原著并未将此段展开?,许多情节在他看来颇为困惑,最古怪的当属……


    【你?为什?么要杀那两个魔物?】


    【和他们下属打架的是我,如何挑衅我都罢了,但他们非要辱骂阿云……嘴那么不干净,他们活该!】祝骄咬牙,没有详说。


    时午道:【所以你?就把他们杀了?】


    她素日里时常把杀伐挂在嘴边,真正动手的次数却很少。


    【我只是想给他们两剑算作教?训,谁知道他们那么弱,】祝骄回忆着,趁凛初不注意,用手比划了一下,【可能?刺进去这么一块儿?结果他们就死了。】


    时午眸光一闪。


    他清楚她的秉性,但那些妖魔定然是不信的。


    从兽血到赌注,从传出消息到魔物被杀,处处透着蹊跷。


    若真是为了引她入局,幕后之人算准了每一环,也知晓她与鸾飞云的关系,清楚如何激怒于她。


    【没什?么意思,还空惹一身麻烦,所以这次才没有喊上阿云一起,】祝骄继续道,【如果不是为了彻底破坏剧情节点,我也不想去。】


    时午提醒道:【这段剧情不止有你?,少羿和那两个城主,以及兽血,都是关键。】


    【我知道,】祝骄一个个细数,盘算得极好,【我去了但不会出手,再看住兽血不让它消失,那两个城主只要不满口胡言,谁管他们?】


    至于少羿……


    祝骄对他是否出现表示怀疑,但时午给了肯定的答案,就静观其?变。


    祝骄思索着,瞟了身边的神君一眼。


    凛初察觉到了,却仍旧专心御云,目不斜视:“此次也要隐匿身形,是吗?”


    祝骄点头?,怕他看不见,又应了一声?:“不错!”


    很上道嘛!


    两人进入魔城。


    祝骄在路边小摊上挑了个面具,又跑到商铺中?买了个帏帽。


    时午:【……你?做什?么?】


    祝骄眨眨眼:【降低存在感?啊。】


    扬名的反义词,不就是低调嘛。


    虽然她和这个字眼半点不沾边,但为了破坏剧情,她会努力!


    祝骄认真握拳。


    时午看了一圈,周围妖魔行迹坦荡,没有第二个遮遮掩掩的。


    她这样和白天穿夜行衣有什?么区别??


    好在她戴了一会儿,嫌弃帏帽遮挡视线,于是摘了。


    余下的面具柔白偏金,绘着精巧的纹饰,覆住大半张脸,仅露出漂亮的唇形。


    时午盯了半响,心口微热。


    他也是以此覆面。


    没有缘由的,竟生出一种错觉。


    好似借着一个物件,他与她产生了隐晦而无法言明的牵绊。


    天地不知。


    众生亦不知。


    只有他们两个知晓。


    城郊。


    猎场正中?的空地上,已然搭起擂台。


    魔族善战,一如人间武林,比试斗法是常有的事。


    祝骄混入妖群,打量着周遭。


    与前世差不多,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顿时觉得无趣,本就不高的兴致更减几分。


    又将望向半空中?。


    【赤焰烛龙?敖厌也来了?】祝骄有些惊讶,好奇地寻找另一个身影,【皓微呢?】


    时午将方圆几里的生灵信息扫描完毕,道:【不是敖厌,只有赤焰烛龙带了一群魔物,皓微没来。】


    祝骄扬眉:【他连深渊的灵力都抢,兽血反而不要了?】


    时午道:【他也派了下属。】


    祝骄后知后觉地想起,数百年间,局势几易。


    他们两个各自夺了不少魔城,如今已成魔尊,不再似当年单枪匹马,更不必事事亲为。


    而少羿的领地被多方瓜分,蚕食殆尽。


    昔日为数不多的忠诚下属,以少游为首,一反魔界弱肉强食的情势,不肯投靠他人另谋其?主,只一味死守魔宫附近的几座城池。


    难以维系之时,还是鸾飞云出手相助。


    祝骄看着不远处的年轻魔物。


    不知这血,是用来提升他们的实?力,还是想留给那跑去当神君的少羿呢?


    正如他们守住最后的地盘,也是觉得少羿是一时想不开?,或许哪天又做回魔尊了。


    浑厚的声?音裹挟灵力,伴着激昂的战鼓响彻各个角落。


    祝骄听着魔官的一串废话,目光落在鼓面上,有些心不在焉。


    待冗长的陈词滥调结束,几方势力争相上场。


    祝骄默念场数,再看一眼对阵双方……


    与前世一模一样。


    无聊间,又觉得微妙。


    两世的命运之轮各自转动,于细微处,被无形的力量并起,齿轮彼此啮合。


    直到赤焰烛龙带来的魔物,将擂台上的妖打趴下。


    祝骄回神,眸光发亮。


    之后的比试,再看不见与前世半点相似的影子。


    而祝骄一如打算,不曾上场,始终旁观。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几个城主所在的云层之上,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往这边扫来。


    时午也注意到了,先前的猜想得到印证,出声?道:【小心,不要中?计。】


    下一瞬,那分明设了结界的擂台,魔气突然逸散,一道灵力飞出。


    正冲着祝骄的方向而来!


    生灵四散,祝骄身形一闪,避了过?去。


    然后接连又是几道。


    这下任谁都有了火气。


    祝骄怒而抬头?,看向台上。


    两方刚刚分开?,落败的魔物冷笑一声?,飞身离去。


    少游拱手,道:“承让。”


    此时,台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入了他耳中?。


    少游目露茫然。


    他忙着斗法,哪里能?分出心神针对场下的生灵?


    祝骄也清楚,怀疑的目光移向那几个城主。


    方才的动静不小,几乎吸引了大半妖魔的目光。


    是以她望过?去,正对上他们的视线。


    只是到底是和别?人一样看热闹,还是早有预谋,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擂台另一侧,魔官的声?音再度传来:“下一局,谁要应战?”


    于是落在祝骄身上的视线更明目张胆了,甚至相互交谈时也没有收敛——


    “如此明显的挑衅也能?忍得?”


    “瞧着年轻,实?力不济,再怎么屈辱都只好认了。”


    “不吭声?才对,又打不过?……”


    “……”


    一片纷杂与聒噪中?,唯有一道声?音异常清冷,平和而有力度。


    那隐匿了身形的神君道:“你?若不想露面,我替你?出手?”


    祝骄阻拦道:“你?更不能?露面。”


    凛初意味不明地道:“也是,我们是私奔。”


    祝骄差点又崴到脚。


    离谱中?又带着几分合理。


    此情此景,可不就像私奔后见不得光吗!


    祝骄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无虞山祝骄,愿意一战!”


    旧账


    时午应该制止, 但方才那些?声音,他比她听到的更多,也更清楚。


    他根本无法做到让她低头忍让, 将所有轻蔑悉数收下。


    算了,从下个剧情节点再开始改变吧。


    时午默默躺平。


    听到她?应战,一众妖魔面露诧异。


    更让他们惊奇的,是她?的名字。


    谁人不知, 当年?有个仙君祝骄啊?


    也是巧了……


    现今台上站着的, 好像还是少?羿麾下。


    相?熟的妖魔交换了个眼神, 暗中打量上空遥遥相?对的两方势力。


    不知皓微和敖厌来没来, 也不知再度听到这个名字, 会不会勾起?回忆,然?后大打出手。


    毕竟魔界斗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俩。


    有一二见闻广的妖魔, 知晓鸾飞云有个好友隐居在?无虞山中, 向来不理世事。


    却架不住模样太?好,求欢碰壁的妖魔多了,也流传出几分花名。


    祝骄飞向高台。


    见对面的魔物双唇开合, 一句话堵了他:“我知道出手的不是你。”


    少?游皱眉道:“那为何?……”


    “我要逼幕后之人现身,委屈你了。”


    少?游:“?”


    委屈?


    哪来的女妖这么?猖狂?


    还没比呢就确定自己能赢?


    然?后, 他就知道女妖没有夸大。


    她?甚至连剑都没有出, 赤手空拳,身法?轻巧,招式却极为利落。


    如此?几个回合, 她?虚晃一招, 引他出剑的瞬间?, 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度出现时,已到了近处, 一掌拍在?他的胸前。


    在?无数妖魔难以置信的注视中,男子如断线的风筝,远远跌下高台。


    她?不但赢了,还赢得轻易。


    祝骄也随之飞下擂台。


    时午忽然?道:【少?羿来了。】


    少?游以手撑地,正欲起?身,一道带着杀意的魔气径直拍下。


    然?后又趴了回去。


    同时肺腑剧痛,吐出一大口血。


    少?羿就在?此?时现身。


    伸手一探,察觉到对方筋脉几乎寸断。


    少?羿面色冷沉,回身看?向女妖:“寻常切磋都是点到为止,你怎能如此?狠毒,下了死手!”


    祝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她?分明……


    没有用杀招。


    两世轮回,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冤枉!


    于?是面色比他还冷,直言道:“不是我。”


    隐约察觉到上空投下的恶意,她?抬头,看?向那几个城主。


    正撞见面色苍白的青年?弹了弹衣袖。


    其余几个,要么?惊疑,要么?皱眉,只一个女魔幸灾乐祸地俯视此?处。


    祝骄看?着那对男女,咬牙道:【怎么?又是他们!】


    【你原著里斩杀的那两个城主?】


    【是,】祝骄觉得脊背发?寒,【这就是所谓的剧情力量吗?一定要推着所有人走向既定的结局?】


    依着她?的性子,在?不知实情的状况下,发?现了是谁搞鬼,定然?会提剑理论。


    但有了前车之鉴,今日是断不能出剑的,否则他们的死又会算在?她?头上。


    少?羿反问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话中全然?的讥讽,料想她?寻不到借口辩解。


    谁知,对面的女妖竟认真回答了。


    只见她?扬了扬下巴,一指云层上的青年?,道:“他。”


    一时间?,众魔面色各异。


    青年?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一愣之后,稳住心神,道:“你这女妖太?过无理,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斗法?的也不是我,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一旁的女魔帮腔道:“既然?敢做,承认就是,何?至于?少?羿神君一来,你怕得罪他,就将事情推了出去?”


    “我?”祝骄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少?羿,“怕得罪他?”


    女魔一副恍然?的神色,道:“我倒是忘了,他原是魔尊,心悦他的妖魔不知凡几,难不成……你也是其中一个?”


    祝骄震惊。


    简直是在?侮辱她?!


    青年?装模作样地作出体贴之态,劝道:“好了,没看?她?戴了面具遮丑,你何?至于?提起?人家的伤心事?”


    祝骄气笑了:【我想拔剑。】


    这俩这一唱一和,根本就是奔着找死来的。


    但问题是,她?从未见过他们,好歹是两个城主,怎么?会这么?不顾体面地大肆嘲讽?


    时午道:【直接杀了吧。】


    祝骄差点以为听错了:【啊?】


    时午很是平静:【反正最后恶名都是你背,不如坐实——这不是你一贯的行事风格吗?】


    祝骄感动道:【你真是个好书灵!】


    时午没有说话,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看?到了青年?伤人,嫁祸于?她?。


    再加上这番话,显然?是为了挑起?她?的怒火,想让她?对他们动手,不惜以命二度栽赃。


    那么?接下来出手的,又会是谁?


    祝骄掌心泛起?光芒,长剑显现。


    她?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让你重伤少?游,又说了这些?话?”


    青年?眸光一闪,握了下剑柄。


    祝骄注意到他的动作,终于?确信了。


    就是有人在?暗算她?!


    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你如何?认识少?游?”


    祝骄回头,眸中仍带着怒意。


    少?羿盯着她?此?刻甚为明亮的双眸,道:“把面具摘下来。”


    祝骄看?了眼地上的身影:“你要不先给他治伤?”


    不是……


    这都啰嗦半天了,你就一直让少?游趴着啊?


    她?当然?知道魔物成神,会变得无情无义。


    既然?如此?,还气势汹汹地质问她?做什么??


    少?羿没有动作,道:“回答我。”


    竟是没用自称。


    祝骄不理他,眼看?着少?游进气少?出气多,随手丢了个治愈术。


    少?羿却趁她?动作时,一道神力劈了过去。


    面具应声而碎。


    女妖的面容显露出来。


    离得近的,受到的冲击大些?,隐约有吸气声落下。


    不远处的生灵打量着,也不禁暗叹。


    有早前听过她?名号的,暗道难怪……


    此?等样貌如何?藏得住?


    倘若有心,怕是会搅动一番风云。


    少?羿因那相?似的眉眼一怔,随后只有失望。


    不是她?……


    少?游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脑中一团浆糊,勉力平复着呼吸。


    触及女妖的面容,硬生生从混乱中挣扎出一丝清明。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段封存已久的记忆闪过眼前。


    “是你?!”


    祝骄看?向少?游,生出不妙的预感。


    “魔、魔尊,”少?游咳着血,抬手抓住少?羿的袍尾,气若游丝,却十分坚定,“当年?在?无虞山,用幻术迷惑我……出手的生灵,就是她?……”


    这话断断续续的,表意不清。


    但两个当事者都听懂了。


    祝骄瞪大了双眸。


    太?过分了!


    我救了你,你反手就把我卖了?


    时午凉凉地道:【玩脱了吧。】


    少?羿面色几番变化,尤为精彩。


    当初那份屈辱,随着时日不减反增。


    他将魔界翻了个底朝天,无虞山中,凡是活蹦乱跳的生灵都一一排查过了。


    奈何?当初某只小妖的本体躺在?寝殿,只有分身在?他面前蹦跶。


    时午友情提醒:【捂好马甲。】


    如果他知道,后来还去揍他的妖面前哭诉求安慰……


    呵呵。


    少?羿眯眸。


    此?番是真的新仇旧恨叠在?一起?。


    甚至比起?当年?的事,少?游被谁重伤都没那么?重要了。


    祝骄在?对方提剑刺过来时,还有心情发?表感慨:【唉,又走了上了原著的老?路。】


    时午拆台:【本来可以不走的。】


    见她?不答,又道:【后悔吗?】


    某只小妖嬉皮笑脸地道:【还行,挺好玩的。】


    时午:【……】


    在?场妖魔无一能看?懂这个走向,包括那几个城主。


    打什么?哑谜呢?


    怎么?一言不合就拔剑了?


    青年?和女魔对视一眼,因被打乱了步调,罕见地有些?茫然?无措。


    这都什么?事儿啊?


    让他们怎么?继续?


    祝骄应对着杀招,仍有余力挑衅对方:“省省吧,当年?你就打不过我。”


    自成神后,少?羿心中波澜甚少?,过去百年?的情绪起?伏,加起?来都不及今日一半。


    “你让本君一顿好找!”


    祝骄故意气他:“找我做什么??你找的不是那个‘祝骄仙君’吗?”


    少?羿怒目而视:“你不配提她?的名号!”


    “怎么?不配?”祝骄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道,“说起?来,我还和她?同名同姓呢,我也叫祝骄。”


    闻言,少?羿目露惊疑,随即面色很是难看?,仿佛她?玷污了什么?干净的存在?:“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是吗?”祝骄嚣张地眨眨眼,“可我比她?年?长许多,她?起?名要晚,说不定是听了我的名号,有意效仿呢。”


    “无耻妖物,休要发?梦!她?生性自由,最是独一无二,绝无可能行效仿之事!”


    祝骄心情极好地勾唇。


    小魔头,嘴还挺甜。


    还想骗他再夸两句,上方的妖魔不乐意了。


    那女魔道:“哟,这是舞剑,还是调情呢?”


    实在?是祝骄身手好,几乎能预判他的出手,以至于?近乎随意化解了剑招。


    分明是杀气腾腾的攻势,看?起?来却软绵绵的。


    祝骄语气更为恶劣:“听到了吗?你的小仙君尸骨未寒,你就和我这个女妖调情,果然?男子多负心薄幸。”


    这话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了少?羿的痛处,他眸中闪过一抹红光,杀意宛若实质。


    旋即招招狠毒,不要命了一般,拼着受伤也要给她?一剑。


    祝骄被他没有章法?的剑招打乱了阵脚,还要作死地继续刺激他:“我说的不对吗?听说那小仙君相?貌平平,反而很不安分,引得不少?争端,魔界能多出两个魔尊,也是亏了她?。”


    相?貌平平自然?是谦辞,而后面几句,则是照搬了许多妖魔编排她?的话。


    但从本体嘴里这么?说出来,以如今的模样,只让少?羿听出了恃才傲物的意味。


    他双目猩红,道:“她?再如何?,也比你这个空有皮囊的妖好千倍万倍!”


    大概是怒火烧得太?过,额间?竟浮现出一抹红纹。


    时午认出来,心头一跳。


    总不至于?……


    被她?三言两语,激得再度入魔吧?


    拨云


    少羿实力暴涨, 竟是?时隔多年,再度唤醒了血脉之力。


    身上已然挨了几剑,终于寻到空隙, 剑刃将她颈间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然而血液流出的刹那,先面色一变的不是祝骄。


    少羿急忙后?退,剑尖直插入泥土。


    他死?死?握住剑柄,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她。


    鲜红的色泽滚过白皙的脖颈, 顺着肌理没入领口。


    ……为什么?


    虽已成神, 但血脉中的本能是?与生俱来的。


    他心中有?结, 自她亡故后?, 便不再碰血。


    彼时都能忍住, 但此刻……


    她的血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血珠滑落,剑身徒留几道红痕。


    那未染上血迹的刃面, 映出少年情绪莫名的双眸。


    祝骄按住颈侧, 以法力止血。


    神力侵入妖体,祝骄看着一手的鲜红,心知治愈起来要费不少功夫。


    再看向几步开外的神君, 半点好脸色都不想给:“是?你伤了我,怎么好像我伤了你一样!”


    多年不见, 学会碰瓷了?


    少羿喉结滚动, 面露隐忍。


    他想起当年,她的血也?莫名吸引他。


    但与今时今日,这种?牵引到神魂的感觉不同。


    她死?在他怀里时, 沾了他满身血迹。


    在仙躯消失后?, 他曾试着借血脉之力, 与她结血契。


    但结了一半,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下去。


    好像……


    世上从来没有?一个女仙祝骄。


    可为什么符箓能绘出一半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又忍不住生出希冀——


    她是?不是?没有?魂飞魄散?


    若是?知晓他的心声?,祝骄少不得要拍拍他的狗头。


    傻孩子,能结出一半当然是?因为掺了她的心头血啊。


    少羿压抑住喉间的喘息,去查看神魂深处的血契,不禁怔忪。


    原来现下的不适,一切的异动,竟都来源于它!


    少羿倏地抬眸。


    这个女妖和她一定有?什么关系。


    血亲?


    不,她与天帝同族。


    思?索未果,就见女妖抬步,少羿连忙出声?:“别?过来!”


    祝骄半点停顿都没有?,道:“你让我不过去我就不过去?我又不是?你的下属,凭什么听你的?”


    而她越是?靠近,血契的反应越是?强烈。


    少羿被疯狂的渴望折磨着神魂,又忆起她临终时的言语,心中止不住泛起钝痛。


    他不能……


    做不到沾染世间生灵的血,那陨落已久的上古凶兽呢?


    少羿想到少游递的信。


    于是?祝骄刚举起剑,就见少年化作一道红光,冲向擂台边际——


    那石阶之上,魔官身侧,浮在空中的玉盒!


    祝骄立刻追了上去。


    但不是?阻拦,而是?将所有?挡住少羿的魔物拂开。


    于是?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玉盒中的琉璃球就落到了少羿手中。


    【原著里不知所踪,但肯定不是?让少羿拿到了,不然以他的心性是?瞒不住的,】祝骄当然不是?突发好心,她戳了戳时午,道,【这算不算改变剧情?】


    时午看了眼纹丝不动的破坏值,道:【不算。】


    场中一片哗然,无数声?音落下。


    “这是?什么意?思?!”


    “胜负未出,我等还未比试,你们想做什么?”


    “少羿!你已不在魔界,没有?资格参与赌局!”


    “将兽血放下!”


    “……”


    几个城主更是?大惊,那青年连忙向魔官使了个眼色。


    剑拔弩张,已有?不少势力蠢蠢欲动。


    祝骄见形势又要重演,人少倒是?不足为惧,但若他们蜂拥而上,趁乱抢夺,哪怕她和少羿联手都未必能保得住兽血。


    正要说?话,一道清晰的破碎声?入耳。


    循声?一看——


    少羿竟徒手将那琉璃捏出裂纹,随后?在一众妖魔震惊的目光中,朝着地面狠狠一掷!


    瞬间,琉璃崩裂,血溅石阶。


    祝骄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少羿并未看她,抬头望向上空那几个城主所在之处,质问声?被法力裹挟,响彻方?圆几里的天地之间:“如此低劣的血统,也?能冒充上古凶兽?”


    闻言,祝骄顾不上周围的动静,将神识铺落地面。


    她盯着脚下的血迹,脑中一片嗡鸣。


    觉醒血脉之力的妖魔世间少有?,她不在此列,也?分辨不出不同生灵的血有?何区别?。


    但她能察觉到,这血液中的灵力是?何等稀薄!


    视线转向琉璃碎片,她捕捉到了残存的禁制力量,用以掩盖兽血气息。


    怎么会是?假的?


    难怪前?世不知所踪,因为它必须消失!


    机缘所得?立下赌约?


    什么走漏风声?,什么以话激她……


    祝骄终于意?识到被她忽略的某个存在。


    看似缺少一方?势力,她以为是?一贯的不参与任何纷争。


    但其实一直在此!


    甚至设下此局——


    这几座魔城,都在他的领地!


    所有?城主,全是?他祁钧的下属!


    神思?恍惚间,她被人握住了手腕,带上了云层。


    下方?无数山河掠过,眼看着逐渐接近熟悉的地界。


    祝骄看向左侧。


    凛初不知何时显现出了身形,望向前?方?的眸光一片冷凝。


    祝骄抽了抽手,对方?非但不放,反而更收紧了几分。


    祝骄下意?识地道:“疼……”


    “既知道疼,”凛初看向她,语气不似面色平静,道,“不让我出手,就是?要等别?的生灵伤你,然后?再不计前?嫌地帮他?”


    祝骄隐约察觉到他情绪不佳,却不明缘由,且她还想着另一件事:“你什么时候现出身形的?他们可有?看到……嘶……”


    凛初捏了下她的腕骨,在弄伤她之前?松了手,见独家文都在疼训群五而斯旧令把一救尓她捂着微红的手腕瞪他,意?味不明地道:“与剑伤相比如何?”


    祝骄心中本就积攒了太多的情绪,此刻更是?一点就炸:“你故意?的!”


    凛初放缓了御云的速度,再度牵起她,迈入府门,此番却没有?用力,也?回了她的话:“没人看到。”


    他记得她所言,一路隐匿身形,直到飞离极远。


    说?话间,掌心一股微凉的神力绕过她的手腕,祛除了不适。


    祝骄甩开手,却顾及到往生石,不得不跟着往前?。


    直到进?了前?几日刚布置好的书房,还气恼地盯着对方?的后?脑勺,道:“谁要你的神力了!”


    弄疼她的是?他,安抚她的也?是?他,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凛初找出一个玉瓶,淡声?道:“坐好。”


    “我不!”


    凛初并未言语,只?是?平静地注视,等她闹腾够了。


    祝骄坐在窗边,原是?拿了本书翻开,但沉不下心来。


    无数信息冲击下,只?觉得自神魂深处,升起一股极致的疲惫。


    凛初站到她身前?时,她也?懒得再躲。


    “若是?有?气,待你的伤好全,我随你处置,”凛初施了个清洁的法术,颈侧的伤口显露出来,轻声?道,“方?才不带你走,究竟还要受多少伤,才肯离开?”


    祝骄后?知后?觉地想起,那群妖魔好像打了起来,但她顾不上。


    清楚他是?好心,语气也?软了几分:“当时在想别?的事……”


    凛初触到她的脖颈,将另一个生灵留下的,那萦绕在伤口处的神力一丝丝抽出,道:“何事,有?关那个神君吗?”


    “不是?他,”祝骄思?绪无比纷乱,“虽说?他曾经也?是?个神君。”


    后?来是?为了什么堕魔……


    下巴忽然被扣住。


    祝骄回神,对上清冷的眸光。


    颈侧的痛意?已然消失。


    她看不到,也?就不知,眼前?神君对法力的掌控,细致到了何种?程度。


    狰狞的伤口愈合,结出一道血痂。


    “上药。”


    凛初解释了一句,就这般一手制住她,另一只?手将细腻的药膏顺着血痂,凭着指腹的触感,从一端抹向另一端。


    过程中并未看伤口,只?一味锁住她的目光,视线不曾移开半分。


    祝骄同他对视,莫名觉得脸热,想要低头又动弹不得,只?好闭眸。


    不知是?否因为关注点落在了颈侧,伤口愈发痒了起来。


    “怎么,不敢睁眼看我?”


    祝骄最吃不得激将法,当即睁开双眸。


    对方?好似算准了时机,就在此时靠近。


    于她的眼尾处,落下一吻。


    极轻。


    蜻蜓点水般,近乎错觉。


    祝骄忍不住心颤,连忙抵住他的肩膀,张口欲言。


    他却已退开,说?出的话让她无暇多想:“为何总是?伤在同一处?”


    祝骄瞳孔地震,瞬间所有?情绪都烟消云散:“你……”


    凛初面色如常地盖上玉瓶,望着她身后?。


    窗外阳光正好。


    “只?是?忆起几分给你敷药的印象,那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祝骄心下微松。


    她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快恢复记忆。


    不对……


    她那时候用的分身!


    “我的……”祝骄将“样貌”两字咽下,道,“你那印象……是?模糊还是?清楚的?”


    凛初转身,状似随意?的话落下:“很重要吗?我能想起什么,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怎么会呢,”因着背对,祝骄看不到他的表情,更觉忐忑,“这不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恢复。”


    “清楚,你不是?这般模样。”凛初说?着,脚步未停。


    祝骄的心跳却要停了。


    他从容地在桌后?落座,眸光落在她脸上,观察着她的反应:“但我知道那是?你。”


    祝骄一懵。


    什么意?思??


    他当年就看穿她的分身了?


    怎么知道的?


    “好似还想起几分别?的,”凛初揉了揉眉心,也?不知是?否刻意?,让她的心绪跟着他的动作高?低起伏,又顿了片刻,才道,“一时忘了。”


    祝骄琢磨着该不该收拾东西跑路。


    凛初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以手支颔,道:“看来我们之间,有?许多事你并未告诉我。我不在乎隐瞒与欺骗,但是?……厌恶背叛和逃离。”


    祝骄连忙呼叫:【时午,你在吗!要不你试着修下好感度界面?还有?破坏值现在是?多少?】


    却没听到回应。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时午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见日


    祝骄又唤了一声:【时午?】


    依旧毫无反应。


    一连两?日, 都没有消息。


    是夜。


    祝骄正准备入睡,熄灭烛火的法术都捏起来了,床边忽然现?出个身形。


    “时午!”祝骄几乎是瞬间坐起, 眸中难掩惊喜,想到隔壁未必听不到,又改为传音,【你回来了?!】


    时午见外间天色已晚, 本想有什?么话?留到次日再?说?, 但见她这副神色, 忍不住心下一动。


    非但没有往外走, 反而向她靠近了?几分。


    而就在他迈步的这几息, 小妖显然想到什?么,哼了?一声, 躺了?回去?, 还翻了?个身背对他。


    祝骄感觉到肩膀被戳了?戳,道:【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身后揶揄的声音传来:【那刚刚是谁那么高?兴?】


    【我没有!】


    【我说?是你了?吗?】


    祝骄气恼地回头, 道:【你不声不响消失了?两?天,又回来做什?么?】


    她都一度怀疑他会不会永远消失。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 时午来不及后退。


    两?人的面容贴得极近, 几乎要撞在一起。


    【你的面具怎么好像翘起来了??】


    祝骄的目光被吸引,没有看到对方渐深的眸色。


    她记得他的面具是贴着皮肉长出来的,与他自己的骨血无异。


    祝骄抬手, 刚触到他额头上那皮肤与面具间的缝隙, 就被捉住了?。


    【好凉啊。】祝骄皱眉, 想抽回手。


    他并未用?力,但在她的手即将抽离的瞬间, 又再?度握住。


    祝骄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


    这般轻易转移了?注意力,被打断的情绪再?也酝酿不起来。


    而在她对上他视线的下一瞬,她的双眸被遮住了?。


    【祝骄,不要这么看我。】


    他会忍不住。


    纤密的睫羽扫过?他的掌心,带来些微的痒意。


    即将失控的边缘,时午眼前?闪过?那几个神君魔尊,还有男主,在她面前?狼狈的模样。


    他松开手,站直了?身形。


    【你……】祝骄想问什?么,但见他情绪如?常,倒像是自己过?于敏感,小题大做了?。


    【我没有消失,一直在你的首饰里面。】


    解释的话?落下,祝骄诧异地起身,翻出枕边的的珠钗。


    她这几日时常把玩,入睡时也顺手放在一旁。


    难怪他会在她面前?现?身。


    时午克制自己,不去?思索她以何等心思,将这饰物随身带着,继续道:【但我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外间是什?么光景。】


    就像他刚生出灵智,被困在书中的空间。


    祝骄先前?的不满全然消失,双眉轻蹙。


    时午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他太了?解她的秉性,于是又添了?句:【好在不似好感度紊乱时那般,不必担忧。】


    果?然,小妖眼中浮现?出心疼。


    祝骄不知他是刻意,因这话?想起了?他受伤的往事。


    他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想让他修复好感度界面!


    虽说?她是为了?保命,但仔细想想,除了?预警,也没什?么用?。


    罪恶感涌上来,复杂的情绪堆在眸中,烛火映照下,比以往更亮几分。


    【我不是说?过?,不要这么看我。】


    声音极低,祝骄没有听清,茫然地道:【什?么?】


    时午单膝压上床榻,伸出双臂,将身前?的小妖拥入怀中。


    祝骄没少经历鸾飞云的熊抱,此刻残存的愧疚,让她没有推开,甚至还大大方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姐……啊不,好兄弟,一切都过?去?了?!


    时午一僵,翻滚的情愫如?潮水般褪去?,更进一步的念头也消散了?。


    某只小妖仍嫌气氛被她破坏得不够,道:【我错怪你了?,早些年我和阿云外出云游,她也是突然消失了?。】


    一觉醒来就没影了?,她以为是遇到了?危险,一度担心,唯恐错过?救她的时机。


    结果?几日后,对方一脸餍足地回来了?。


    祝骄笑得弯起眉眼,很是狡黠:【然后我也消失了?两?天,她就再?不这样了?。】


    只不过?比起她的担心,鸾飞云则是懊恼更多,说?她小小年纪不要学她猎艳,又说?外面的妖魔都不是好东西。


    时午语气古怪:【你知道为什?么祁钧对鸾飞云的好感度那么低吗?】


    【啊?】祝骄被他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愣,道,【你提醒我了?,我还没去?找祁钧算账呢!】


    时午心情愈发不善:【……】


    于是祝骄又将几日来的心迹和打算说?了?出来。


    时午听完,淡淡地道:【哦。】


    祝骄看着那不知何时,默默坐到了?床边的书灵,对他的敷衍表示谴责:【你不觉得生气吗!】


    她从最初的恍然,到失望,再?到难过?的情绪消失,如?今越想越气。


    时午点头。


    是挺生气的。


    祝骄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跨频聊天,道:【虽然看不出来,但也算你讲义气。】


    时午不是很想和她聊别?的生灵的事,视线落在她颈侧:【恢复得这么快吗?】


    血痂已然脱落,余下一道红痕。


    祝骄眸光一动,想起那个莫名奇妙的吻,道:【凛初好像……真的把我当作伴侣了?。】


    【怎么这么说??】时午道,【少羿摔碎兽血后我就没有意识了?,发生了?什?么?】


    祝骄视线飘忽,简单概括了?之后的事,隐去?了?和凛初相?处的细节。


    又问道:【所以你被困住,是和兽血有关系吗?】


    时午看出她的回避,对某位神君的憎厌再?添一分,却顺着她的话?道:【不错,准确地说?是和破坏值有关——目前?为25%。】


    琉璃破碎的瞬间,第二个剧情节点也成功扭曲。


    达成了?四分之一的进度,让他的五官进一步细化。


    但他现?在不打算提起,她知晓后定然好奇。


    没有完全成型,只会吓到她。


    祝骄惊讶地道:【怎么会涨了?这么多?】


    主角相?遇,女主被救,再?加上对男主动心,也才10%,而她一个反派女配扬名的剧情,竟有15%……


    【我这么重要吗?】祝骄摩挲着下巴,嘀咕道,【难道这就是吸引了?所有角色仇恨的反派该有的待遇?】


    时午分析道:【兽血没有消失,而是被毁坏了?,以此揭穿了?赌


    YH


    局有异;且没有斩杀那两?个魔物,少羿动手也并非是因为少游,至于你……】


    【我虽然出手了?,但只有一场,兽血和赌局可比我重要多了?,没人会关注其他有的没的,】祝骄想到昨日听到的话?,补充道,【不过?,阿云说?要我小心敖厌和皓微,他们好像在打探我的消息。】


    当日有他们的下属在场,知道的细节也比别?的生灵多些。


    【即便不打探,你也该小心,】时午道,【这倒不会影响破坏值,如?此,第二个剧情节点的确扭曲得彻底,但能有15%……或许我们想错了?,这个节点的关键,不在于你声名鹊起。】


    祝骄眨眨眼,道:【那在于什?么?】


    时午提醒道:【你既怀疑祁钧设下此局,那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助你声名鹊起?】


    祝骄一直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迟疑道:【……你说?他设局是为了?让我扬名?】


    时午颔首。


    【怎么会呢?】祝骄笑了?,【这不可能啊。】


    她的扬名,是从原著视角得出的,整个剧情的结果?。


    而她亲身经历的过?程,则是祁钧不择手段,一定要激她出手。


    【那你觉得他不惜折损两?个城主,是让你杀着玩儿吗?】时午一语点破,【他是冲着你来的。】


    祝骄不赞同地道:【可他借着上古凶兽的名头戏耍了?那么多妖魔,何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时午道:【为了?让你开罪所有势力。】


    祝骄心神俱震。


    又听他继续道:【你方才也说?,吸引了?所有角色的仇恨,假如?这就是你作为反派女配最根本的定位,那一切开端就是你的扬名。】


    此后,她一而再?再?而三,出于各种原因被众人误解,与他们的仇恨越积越深。


    祝骄无意识地咬住下唇。


    时午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为免之后被祁钧三言两?语哄骗,对他今日的言语生出不满,于是道:【只是猜测,具体还要你自己定夺。】


    祝骄抬头看他。


    【我不是在挑拨你们的关系,】时午嘴上说?着,再?添一把火,【也是他在上个剧情节点救走了?男主,我才有了?戒心。】


    ——当然不是。


    他第一次看到那位魔尊,就觉得不顺眼。


    祝骄忆起前?世,以往某些事总隔着一层雾气,如?同镜花水月。


    此刻竟如?拨云见日,心下一片澄明。


    有太多的细节,尤其关乎君千歧,或是牵扯到她,深究下去?,背后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悄然操纵。


    有剧情力量,但不全是。


    而联系这一世的种种,她看到了?祁钧的影子。


    很多事情,极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在时午惊讶的目光中,祝骄披上外袍,召出佩剑。


    她原想过?几日,挑个时机再?去?找他,但现?在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隔壁的神君尚未歇下,祝骄拽着他就上了?云层。


    凛初平静看向身侧,两?日间有意无意避着他的女妖。


    祝骄色厉内荏:“看什?么?”


    “……我方才准备睡了?。”


    “还不是因为往生石,”祝骄气势弱了?下去?,片刻后再?度嚣张地扬了?扬下巴,道,“换个角度想,或许你该谢它,不然我还不会带着你呢。”


    时午:【……】


    难以想象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对这个神君连半丝忌惮都没有了?。


    某只破罐破摔的小妖觉得神清气爽。


    等他恢复记忆,能跑就跑,跑不掉……


    没关系,不影响她现?在怎么蹦跶!


    疯魔


    祝骄在不远处落下身形。


    看向?前方的魔宫, 不用想也知道会被阻拦。


    以这些年祁钧对她的态度,莫说入夜,即便是太阳高照, 他都未必能放行?。


    祝骄还未开口,身侧的神君已自觉隐匿了身形。


    “你先出来,”祝骄压低了声音,见对方现?身, 伸手?抓住了他, 道, “我也要隐身, 你看不到如何能跟上??”


    凛初垂眸, 注视着牵在一起的双手?,神?色难辨。


    突然左手?一凉。


    时午的声音响起:【我也看不到。】


    祝骄咬牙:【你不能附在剑上?吗?】


    她来得?匆忙, 衣服倒是整齐, 但首饰一个没戴。


    路上?,时午安安分分地坐着云层,她也没管他。


    时午道:【你能保证你的剑一直干净吗?】


    祝骄看了眼那白茫茫的一片, 从发丝到衣着……


    好吧,勉强忍他。


    于是祝骄带着一左一右的书灵和神?君, 溜进?了昔日好友的住处。


    穿过?最后一节长廊时, 抬头望向?上?方。


    那里?有一处阵法,紧贴着廊顶。


    只要察觉到法力波动,就会立刻开启。


    但她又没有绝对的把?握, 能在不引起旁人注意的情?况下破坏阵眼。


    而这一停, 右手?边的神?君似有所觉, 凝实的剑意斩了上?去。


    霎时,阵眼消失, 连丝毫的气息都没有泄露。


    于是整座魔宫尚在沉寂中,一道破门声惊动了树上?的飞鸟。


    祝骄一掌击碎殿门,提剑闯入。


    值守的魔官大惊,瞧见来人,手?中捏出的法诀顿时一散:“怎么?会是……”


    下一瞬,宫灯燃起,一片通明。


    魔卫一声呼哨,无数黑影往这边赶来,将寝殿层层围起。


    然而护卫长刚带着魔族迈过?门槛,就传来一道冷沉的命令:“退下。”


    此时的屏风后。


    祁钧好似根本没有看到横在脖颈上?的长剑,犹自从容道:“你怎么?来了?”


    他知道她会来,但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突然。


    以至于……


    “你不是暗伤在身,常年卧病吗?”祝骄道,“是我来得?不巧,没给你足够的时间伪装对吗?”


    眼前的魔物非但面上?不见虚弱之态,且衣衫微敞,露出流畅的肌肉曲线。


    显然是时有练剑,从未疏于锻炼。


    她并未见过?他做神?仙的模样,他们有交集时,他已是魔尊。


    而自与他接触以来,他一直拿着当年堕魔受伤做借口,以病容示人。


    此刻这副随性之态,让她觉得?眼熟——


    “你和君千歧是什么?关系?”


    祁钧看着她,却是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独自来的?”


    祝骄的剑离他更近一分,道:“回答我!”


    “正所谓礼尚往来,”祁钧道,“你先回本座两?个问题,之后无论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是我先问的!”


    “那你也只有两?个问题吗?”


    “好,”祝骄沉默片刻,料想他也耍不了花招,给了个半真不假的答案,“的确没有妖魔和我一起。”


    祁钧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说的是鸾飞云没有同行?,又道:“那除了本座这魔宫,还有妖魔知晓你来这里?吗?”


    祝骄道:“没有。”


    于是祁钧轻笑了出来,指节微动。


    祝骄隐约瞧着好像施了什么?法术,但周身没有变化,也没放在心上?,道:“该你回答我了。”


    “我的确和你那徒儿有几?分渊源。”


    话语间,竟是连自称都改了。


    祝骄注意到了,又因?他的话一愣:“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是如何篡毁他出世时的异象还谎称是仙,让他背负君家的欺辱长大又施以援手?,收他为徒却恩断义绝?”在她震惊的目光下,祁钧压着无尽的怨怒,道,“还是知道,你一次次救下那群和他作对的族人,在他面前同少羿纠缠不清,最后又跟着皓微离开将他丢在原地?”


    祝骄脑中闪过?一个猜测,有些难以置信。


    “要我明说吗?”祁钧抬手?握住剑刃,刺眼的鲜红流下,将她的物件染上?他的颜色,“师父?”


    祝骄如同被烫到了,险些拿不住剑身。


    难怪他当年会送那样的礼物,无论吃食还是首饰,都与皇室有关。


    也难怪,他会让她莫要忘记故人,却始终不肯见她。


    祁钧,钧祁……


    君歧,君千歧!


    一个凡人,即便有主角光环,脚踏祥瑞降世未免牵强。


    若他原本就在上?古诸神?之列呢?


    当日那被她打散的祥云,可不就是神?兽!


    而他于剑术一途上?的天赋,又哪里?需要她来教?


    祁钧缓缓起身,握着剑刃的手?并未松开。


    反倒是祝骄退了一步,将剑偏离了他的脖颈。


    祁钧面色不变,以手?逆着剑刃,几?乎将血擦过?整个剑身,同时迫近了她。


    祝骄被他疯魔的举动吓住,不敢细想那可怖的伤口会带来怎样的痛意。


    手?上?一松,剑落到了对方手?中。


    祁钧却丢了开来,抬起手?,将血迹抹上?她的脸侧,指腹压到她的唇。


    她未施粉黛,血迹染上?唇瓣,一如口脂,迸发出惊人的艳色。


    当他想到,这是他的血……


    祁钧额间的魔纹亮起,又被他强压下去,对她的情?念却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


    当即捧住她的脸颊,循着那红唇而去。


    祝骄抢先一步推开他,给了他一巴掌。


    祁钧被打得?偏向?侧方。


    祝骄稳住心神?,道:“不要告诉我,你设局让我抢夺兽血,是在报复。”


    前世她和君千歧并没有那段孽缘,他却还是算计她。


    “祝骄,我即便报复世间所有生灵,也不会报复你,”祁钧盯着她,道,“虽说只是我的一缕残魂,但‘他’也如此,你若不信,大可将当年对他所做的事和盘托出。”


    祝骄想到多年的情?谊,无法理解地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依照剧情?,他会屡次害她,甚至还有……


    祝骄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想对阿云下手??利用你的那缕残魂!”


    如今想来,前世鸾飞云的情?爱来得?太过?古怪,若非是中了暗算,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生灵轻易收心!


    “‘阿云’?”祁钧重复了一句,旋即嗤笑道,“你与她还是如此亲近……我也不必再瞒你,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厌恶你那好友,又有多少次想要杀她?”


    即便心中早有预感,但听他将话明晃晃地说出来,祝骄还是难掩惊愕。


    “祝骄,你太天真了,感情?里?如何容得?下三个生灵?当然如果都止步于‘朋友’,即便是千百个也无妨。”


    祝骄接过?他的话,道:“我以为你是‘朋友’。”


    “是吗?你若只我一个‘朋友’,我不会介意,或者你对他们像那些灵宠一样,我也可以容忍,”祁钧的笑容消失,眸中一片阴冷,“因?为他们排在‘朋友’之后,可鸾飞云,你哪次不是将她排在我之前?”


    他心中还有一根刺,是那个魔物对情?/事的态度。


    妖魔多专情?,但也有例外,他既想要眼前的女妖开窍,又唯恐她被她的好友所影响。


    一想到她也可能变成那般,杀意就再无法止住。


    祝骄道:“阿云也事事将我排在最前!”


    “那我呢?我没有将你排在最前吗?”


    “可她不会害我!”


    “害你?”祁钧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了害你?”


    祝骄不语。


    祁钧轻声道:“你错了,我只是想像现?在这样……锁住你。”


    话落,地面光芒大盛。


    光华流转间,显现?出繁复的纹路,金色的灵力自地底凝起,化为锁链缠住祝骄的腰身。


    “锁妖阵?!”


    “可惜了,你说你那么?念着‘阿云’,怎么?就没和她一起来,这不是给我可乘之机吗?”祁钧运功治愈着手?上?的剑伤,漫不经心地道,“偏是深夜,进?的还是我的寝殿,我甚至怀疑你在引诱我,祝骄。”


    祝骄不理他的胡言,打量着铺满整个寝殿的巨大阵法,即便是细微之处都极尽精巧,绝非一朝一夕能成,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思?”


    “千年前?或许更早,这阵法就已为你准备好了,”祁钧抬眸,见她没有半分慌乱,不禁有些意外,“你比我以为的要敏锐许多,也是那群魔物不堪大用,这么?早就暴露了,好在顺利囚住了你……说起来,我还筹谋了不少趣事,不过?应该派不上?用场了。”


    祝骄道:“不少趣事?”


    她猜的不错,他果然害她良多。


    “怎么?,你好像很有兴致?若你想经历一番,倒也可以将你的记忆抹除,但要等到我们的神?魂也锁在一处时,”祁钧勾住她的发丝,道,“我原想着,将三界生灵同你的关系尽皆斩断,或是让你们成为死敌……对了,其中最妙的戏,当属你和鸾飞云反目成仇那一出。”


    祝骄遍体发寒:“所以你费尽心思,要我众叛亲离?”


    她终于明白,前世人人厌憎的下场,最大的推手?来自何方。


    至于隐在剧情?背后的真相,作者只字不提,究竟是原著视角之外的留白,还是有意设下的伏笔……


    “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可我等了多年,你何时正眼看过?我?”祁钧揉了揉眉心,状似无奈地道,“也怨不得?我,若他们当真心性坚定?,又哪里?会忍心恨你、弃你?”


    当然,若真有那心性坚定?的,他会直接将其斩杀。


    她所依附的只会是他,再无人能从他手?中将她抢走。


    顾影


    “祁钧, ”祝骄闭眸,隐去眼中的湿意?,道, “今后我祝骄与你……再不是好友。”


    他的情意?,大概是她前世今生所经受的,最大的不幸。


    祁钧预想过她的反应。


    或是反抗,或是恼怒, 或是诘责……


    但无论?哪一个, 都不及她平静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来得痛彻骨髓。


    几?乎是瞬间, 他想到了?她与他师徒缘尽之时。


    好在, 他并非当年那个弱小的凡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而无力阻拦。


    他可?以锁住她的肉身, 待魔官将一切准备妥当, 他便可?以与她的神魂彻底锁在一起。


    终有?一日,他也?可?以锁住她的心。


    祝骄轻声道:“还有?最后一句,你当初为什么堕魔?”


    以往问时, 他总是搪塞。


    她起初觉得,是他的性子与那群神仙不合, 但听?他谈起所谓旧日同僚之谊, 又让她忍不住生出矛盾感。


    既知晓了?他的真面目,再回想前世他不参与神魔大战的缘故,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祁钧隐约察觉到措辞和语气中的古怪, 但清楚她断不可?能逃离, 面上仍是那副随意?之态, 甚至忍不住调笑道:“若我说是为了?你呢?”


    “不必唬我,你将残魂投入凡间, 处心积虑步步设局,不可?能只是为了?我。”


    祁钧眸光一闪。


    不知她是敏锐,还是太过了?解他。


    无论?哪一点,都让他前所未有?地生出难以名状的兴奋。


    他近乎着迷地以视线描摹过她的眉眼,道:“因为神躯无法承担我的私欲。”


    祝骄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或者说……野心?”祁钧盯着她,道,“我想要?的,是这?三界。”


    后来,她也?被?纳入了?这?野心之中。


    祝骄面露震惊。


    祁钧攫住她的手,在她的指尖落下一吻,道:“和我一起执掌这?世间万象,不好吗?”


    她和三界,他都不会放手。


    “不好,”回答他的是冰冷的拒绝,以及一句,“阿初,动手吧。”


    祁钧面色一变。


    身旁的空气一阵波动。


    下一瞬,他被?裹挟着杀意?的神力击退数步。


    毁天灭地的威压落下,祁钧勉强稳住身形。


    看清现身的生灵是何样貌,不由难以置信地道:“你没死?”


    他不是应劫了?吗?


    而让他诧异的不止于此。


    就在他的注视下,对方将那耗时许久,献祭了?无数妖物方成的大阵轻易焚毁。


    锁链应声而碎。


    凛初扶住脱力的女妖,一丝灵力穿过她的识海,在探明神魂内的伤势后,眸中凝起无尽的寒意?。


    他略微侧身,睨视着不远处的魔物,抬手,指尖跃动着苍白的火焰。


    祁钧在锁妖阵被?焚时,就从那幽森诡异的气息中认出了?是什么——


    九幽狱火。


    怎么可?能?


    深渊不是消失了?吗?


    且即便仍在,世间怎么会有?生灵能够操纵九幽狱火!


    究竟是单纯借力,还是彻底掌控……


    祝骄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凛初怕误伤她,将狱火收起。


    旋即听?靠在他怀中的女妖道:“别杀他。”


    闻言,祁钧眸中浮起一丝希冀。


    她是不是……


    “我不是那么大度的妖,今日放了?你,以往你所做的也?不会寻仇,只当全?了?多年的情谊。但若之后,你再对我身边的生灵下手,我将与你……不死不休。”


    被?阵法所伤,又心力交瘁,祝骄的话透着无力。


    却字字清晰,如一柄柄利剑,刺在祁钧的神魂上。


    原本哪怕直面恐怖的神威,他都能稳住身形,现下喉间却忍不住泛起一股腥甜。


    “祝骄!”眼看她要?再度弃他,与别的生灵一同离去,浓重的不甘在内心翻涌,“你就这?么走了?,不怕我告诉那群妄想复活你身外化身的疯子,当日的‘祝骄仙君’也?是你吗?”


    她果然止步。


    祁钧笑出了?声,眸中满溢着嫉恨:“凛初再厉害,能敌得过那群疯子联手?”


    他曾在天界多年,如何不知这?个神君是什么秉性。


    一个巴不得早日应劫的生灵,如今非但活着,还和她这?般亲昵,还能是因为什么!


    “依你所言,我留在此处,你又能如何?”祝骄清楚该怎么气他,道,“我现在和他是伴侣,你又杀不了?他,难不成要?学凡人三夫四侍,和他共侍一妻吗?”


    腰间的手瞬间收紧。


    祝骄恍若未觉,看着又惊又怒的昔日好友,道:“说起来,你有?你残魂的记忆,但你那残魂却是一张白纸,莫不是之后还要?连他一并加进来?”


    “祝骄!”祁钧出离愤怒,却对她的话十?分在意?,咬牙切齿地道,“你何时与他成了?伴侣?”


    “这?就轮不到你来管了?,”祝骄移开视线,道,“你大可?将消息放出去,我刚好能效仿阿云,将他们?照单全?收,敖厌和皓微就在魔界,以后来往也?方便。”


    祁钧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血,在这?话的刺激下吐了?出来。


    见状,祝骄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道:“你可?不要?像凡间那个皇帝一样被?我气死,毕竟他死了?,若我真是他的妃子,就只能和少?羿,还有?你那残魂三宿三栖了?。”


    “难得你还忧心我的性命,”祁钧牵出一抹讽笑,道,“你放心,我定然会活得长久,你也?要?护好你的情郎,别让他哪天死在谁的手里!”


    无人应答。


    两个生灵已然消失在原地。


    一路上,更是尤为沉默。


    祝骄没有?心情,而凛初本就寡言。


    往日,时午的话不多,但也?不至于一言不发。


    但此刻,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


    三人回了?无虞山。


    时午逆着月光,站在殿前,就这?般看着她被?抱入其内。


    随后那位神君又出了?门?,到了?隔壁。


    直至两处灯火尽熄。


    时午闭眸。


    她和他们?无数次产生交集,或是同僚,或是师徒,或是伴侣,或是仇敌……


    他却只能旁观。


    她提起凡间,他想到的却是当初,他连一个凡人进得房门?都阻拦不住。


    面具下的双眸再度睁开时,已将情绪尽数敛起。


    他该在此界有?一具躯壳。


    只是眼下,破坏值还不够。


    于是莹白的身影也?踏着月色,回了?自己的居所。


    唯余殿内,沉入一片昏暗与寂静中。


    祝骄分明困倦,却无法入睡。


    眼前闪过许多场景,有?前世也?有?今生,有?多年前也?有?近日。


    从兽血之夺,到窥得真相,再到当场对峙,而后彻底决裂。


    情绪一层层积压。


    此刻天地无声,周遭看不到丝毫光亮。


    无人能见,无人会听?。


    情绪悄然滋长,在某一个瞬间,膨胀为无边无际的深海,将她彻底淹没。


    一墙之隔。


    凛初睁开双眸。


    他听?到了?水滴坠落之声。


    分出一缕神识,几?乎将五感与天地融为一体。


    隐约听?到了?地底深处的心跳,万物生发的脉搏,微风长河的呼吸……


    以及,一次次滴落的水声。


    ……是眼泪。


    凛初瞬间消失在原地。


    祝骄靠坐在窗边,月光笼罩周身。


    又一滴泪顺着先前的痕迹,滑过脸颊,落下之前——


    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接在掌心。


    神君的身形,在这?唯一的光亮中显现。


    他低头看向无声落泪的女妖,道:“怎么开窗了??”


    “太暗了?。”


    “那为什么不燃起烛火?”


    “太亮了?。”


    “……”


    凛初注视她良久,俯身抬手,以指腹拭去泪痕。


    然而很快,又自眼眶中滚落一颗又一颗。


    无穷无尽。


    但他十?分耐心,直待她泪意?稍歇,才收回了?手。


    “你怎么会过来?出去之前不就说要?睡下了?吗,”祝骄看着他,茫然地道,“我明明也?没有?出声……”


    “为什么不出声?想哭却又不肯,如此谨小慎微,不是你的性子。”


    这?话好似一个开关。


    膨胀到极限的情绪,终于迎来了?爆发。


    某只小妖抽噎着哭诉,说了?什么也?没过脑子,更谈不上条理?。


    那位神君却听?得无比认真。


    “我什么性子?是厌烦我的生灵还不够多吗?”


    “方才扰你一次,若是再扰,你不是也?会和他们?一样……当年在天界进了?你的神府,你就拿剑指我……”


    “你失忆了?,当然不记得万年前救我时,我是什么模样……也?不知我被?所有?人追杀,落到何等狼狈的境地……”


    “但我难过的不是这?个,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想开了?……”


    “我是没想到,连阿云都和我吵架了?,我以为的另一个始终真心待我的好友,却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假惺惺地告诉我,我这?条命他帮我一起护着……”


    又是许多言语,终于哭得累了?,她道:“算下来这?前世今生,我是不是很可?笑?”


    凛初看着她,第一次有?了?悔意?。


    他方才应该将那个魔物斩杀。


    祝骄没听?到回答,更觉得委屈。


    他怎么默认了?……


    也?是她妄想,竟还期望有?个生灵能够反驳。


    忽然,他的声音落下:“可?笑的是他。”


    得偿所愿来得太快。


    祝骄抬头:“你是不是在哄骗……”


    话音戛然而止。


    那位神君俯身,撑在她两侧的墙壁。


    她被?圈禁入他的双臂之间,身形被?彻底覆盖在他所投落的光影之下。


    鼻间萦绕着清冷好闻的气息,恍若沧海落雪。


    他强势地闯入此方空间,霸道地将所有?或酸楚或自怨的情绪挤出。


    让她所见,所听?,所嗅……


    尽皆是他。


    甚至连她的触觉都要?侵占——


    再度将吻,落在她微红的眼尾。


    是与一贯的冰冷截然相反的温热。


    同她睫羽下,那片微凉的湿润相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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