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完
“这么说, 你找到沈泽的藏身之处了?”谷雨问道。
谢直点头:“那日的事情过后,崔剑才向我摊牌,顺势便?牵出了?沈泽。”
“他藏在?哪里?”
“伶人馆。”
谷雨眉心微蹙, 这倒是出乎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了。
云霄吹了?口热茶,扬声说:“你们预备怎么做?”
谢直目光微沉:“看来别无他法。”
谷雨气息凝重,心中?似压着个巨石, 她问道:“那?沈泽现在?在?哪儿?”
谢直说:“在?刑部大牢。”
“我想?见他, 有事情我想?问个清楚。”谷雨站起身道。
云霄抬眸瞥她, 谢直却看了?眼他, 沉默着不作应对。
好半天,只听得?一声茶杯轻搁,“行吧, 叫檀时野跟着你, 这人心思诡谲多变,你要小心。”
……
刑部大牢昏暗幽深,谷雨快速穿梭过走道,最终来到了?最里间?的那?个牢笼。
沈泽背靠墙壁,左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坐姿潦倒懒散。
听到动静, 他没抬眸,只眼皮动了?动。
等身边的人只剩下了?檀时野, 谷雨才开口:“你到底是谁?”
沈泽闭眼说:“公主觉得?我应该是谁?”
谷雨压了?情绪说:“你是厉国的伶倌,为?何会和誉王扯上?关系?”
沈泽笑道:“自然是小人有本事。”
谷雨说:“一个伶倌, 如何能在?长安搅弄风云, 仅仅凭借着唱戏的绝活,京师从不缺名角儿, 独独你这么大胆?”
沈泽这才抬眼,定定看着她说:“说得?好,继续说下去。”
谷雨又道:“或许你从厉国覆灭前,便?已经和长安有了?联络……可?是你分明呆在?厉国皇宫之内,如何能够?”
她垂下眸子,几许波光闪烁着,忽而想?到了?云霄之前说过的话。
“你是那?个将我献出来的厉国皇族?”谷雨看着他道。
沈泽好半天扯出抹笑意?,这才从墙壁边缓缓挪到门口来,抬起一张惨白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这上?面分明说,你母亲是伶人,你又是个登记在?册的……”说到这里,谷雨声音戛然而止。
她抬眸看着那?张媚气的容颜,说:“私生子?”
沈泽笑意?加深,起皮的唇角裂开,渗得?那?嘴唇像染了?胭脂。
“没错,父皇当年和我母亲露水姻缘,随后有了?我,但是厉国伶人地位低下,莫说做正经妃子,便?是做个女官都不够格,只能以此名义,粉饰太?平。”
“后来母亲病死?,我也跟着萎靡起来,身边的宫女太?监没几个瞧得?上?我,想?着法作践我,除了?把戏唱好,在?宫宴上?搏得?父皇欢心,我没有别的出路。”
谷雨蹙眉:“可?是你后面又插手曦国?”
沈泽笑意?盈盈地点头,盯着她:“这还是你鼓舞的我,叫我从别出另辟蹊径呢。”
谷雨愣了?一瞬,继而反应过来,沉默地等他后半岔话。
沈泽眸光微敛道:“好妹妹,那?时候我真是落魄至极,你都不知道太?监有多少?种折辱人的法子,直到遇上?出来透气的你,见了?我这样卑贱之人,也不露嫌恶,而是好声好气地让我上?堂来。”
“让我上?堂来……真是可?笑,论起来,我该是你的皇兄啊?”沈泽嘲笑。
谷雨目光晦朔,轻声说:“然后呢?”
沈泽盯着指甲缝道:“托你的福,好歹我还有些脸面了?,境况也比以往好许多,父皇生辰宴上?我夺得?帝心,紧接着你又告诉我,身为?皇子还是该一展宏图才是。”
“可?是厉国几个皇子斗得?厉害,又哪里有我插的进去的地方?只好另辟蹊径了?。”
“那?你和誉王,是之前就有联系?”谷雨问道。
沈泽笑容冷淡:“利益交换,他见我落魄,帮了?我一把,我还他而已。”
谷雨缓缓站起身,清丽的眉眼拢着复杂情绪,“ 你知不知道,现在?京中?各大家族已经被?控制住,你们?想?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成功。”
沈泽看着她说:“那?又如何?只要能搅动这京师,便?是死?也无所谓了?。”
谷雨想?到前段时间?的变故,艰难开口说:“你……真是疯了?。”
沈泽说:“我早就疯了?,自打国破那?一日,我所有的希望悉数湮灭,我的布局,我的谋划,我的抱负,我是伶人出身,没有人看得?起我,没有人拿我当个人那?样去瞧我,就连我母亲死?前,都说只恨自己生于贱门,可?是凭什么?”
沈泽惯是笑意?清浅,目光暧昧的,陡然说出一番急促尖锐的话来,好似一块布被?人从中?间?分开。
谷雨听沈泽嘶声道:“那?些皇子王孙,有哪个像我一样刻苦,当他们?拿手揣进女人心口暖手时,我瑟缩在?破床上?,看着你送给我的四书,君子六艺我一个不差,就因为?我母亲是个戏子?”
“真可?笑……但最令我感到可?笑的,是你。”
沈泽盯着谷雨,一字一句道,魅惑的眉眼间?尽是不解。
“厉国是你的故国,是你赖以生长的地方,它亡了?,你竟然还能和破国的仇敌在?一起?”
谷雨脸色惨白,唇瓣动了?动,又把话吞了?回去。
沈泽不再看她,闭眼靠着墙壁。
临走前,谷雨听见身后幽幽飘来一句话。
“就算你们?解决了?世家,可?是算算日子,誉王也该有所行动了?。”
谷雨没回头,晦暗的目光落在?前方,低声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即便?是失败,可?是搭上?的人命也不会重来,还有那?些被?冤枉的,被?替死?的,对了?,那?天撞你马车的女子,就是你曾经见过的花旦,她一心为?国,这才有了?壮举。”沈泽含笑道,嗓音悠闲缓慢。
谷雨不再理?会他,径直出了?刑部大牢。
她看着昏暗的天色,问檀时野:“那?个张天师,你关哪儿了??”
檀时野说:“关在?靖国公府邸里。”
张天师是半个月前露出的端倪,他扮成乞丐的模样沿街乞讨,却不料正巧撞上?拿着画像搜人的官兵,四面围堵,逮了?个正着。
“这个张天师,连同那?个戏班子,都得?留着,”谷雨沉重道,“留着,给崔乐之翻案,给谢直洗刷骂名。”
“这个自然。”檀时野道。
“回去吧,看样子山雨很快就会到来。”谷雨说完,咳嗽几声后,走出了?刑部。
……
这件事情过去半个月,全京城都风声鹤唳起来,因为?上?下都透露着一个信息,要打仗了?。
谷雨不太?明白外面的事情,只知道檀越被?调了?回来,而许多世家望风而靡,纷纷倒戈成为?云霄的助力。
当她看着他一身戎装出现时,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年春猎,唇边的笑意?加深许多。
云霄上?前拉了?下大氅,目光深沉又晦暗道:“等我!”
谷雨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外面大雪纷飞,霜花漫天漫地,像是永远不会停歇一样。
云霄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让她惴惴不安的心跟着悬得?更紧,思绪也好似被?他带去了?陇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春节是谷雨一个人,和养心殿的小太?监宫女们?一起度过的。
大家剪窗花,做腊八粥,虽说没了?王气,但是却热热闹闹的。
可?是谷雨却时不时地停下目光,落在?空落寂寥的虚点上?,想?着最近的战报。
直到开春,床前的桃花树发起新芽,她想?起那?一年自己在?窗前坐着,被?这人毫不讲道理?地搂过去,尝了?口他喂过来的绿豆糕。
“真好吃呀。”谷雨喃喃自语道。
算算日子,云霄走了?快大半年了?。
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什么东西,这么好吃?”
那?个君王戎装未褪,墨色长发缎黑如水,披着外面的春光,缓缓走入了?殿内。
“快马加鞭先回来,想?提前见你。”云霄含笑道。
谷雨扬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还未开口,便?被?这人塞进来一块饴糖。
“绿豆糕我吃完了?,拿块糖将就一下吧。”
春日晴好,莺飞草长,新的篇章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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