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07
“下个月就是立夏, 天气?比现?在还暖和,我肯定没事的!”谷雨说道,这么好玩的事情她一定得去。
云霄敛眸含笑, 抬手用手指贴了贴她俏生生的小脸,探到温度比从前似乎要暖上不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说道:“那个御医的医书确实不错,眼看着你比从前好上许多。”
谷雨听见他夸白鹤, 忽而变得谨慎起来, 又道:“神医圣手嘛, 医术怎么可能不好……那你们东巡是去做什么?”
云霄拂袖而坐, 拿起桌上的一根胡萝卜,开始帮着喂兔子,缓声道:“自然是去蠲赋恩赏, 体察民情, 巡视疆域,宣扬皇威。”
谷雨点点头,听?起来和电视上说的差不多,继而又问道:“去哪里,去多久呢?”
云霄喂兔子似乎喂上了?瘾,又拿起一片菜叶, 去喂另外一只?,轻声道:“去江南一带, 从长安出发,先做马车走陆路, 再转水路到琴川。”
“紧接着是姑苏、金陵两?地, 具体时间不大清楚,大概八月中旬就要回来了?。”他说道。
两?只?兔子吃得不亦乐乎, 两?边的腮帮子动?个不停,云霄觉得挺有意思,把手放在菜叶下面,看黑兔子会不会吃。
结果黑兔子咬着咬着,莫名啃到个奇怪的东西,它小嘴停顿一下,似乎在辨认那是什么,但很可惜,它的智商不足以分辨,故而还是朝着云霄的指腹下了?口。
“嘶——!”云霄蹙眉,快速收回手指,看了?被咬破皮的指腹,反手便要打?它!
“你干什么!”谷雨赶紧把兔子挪开,生?怕他下手没个轻重,给打?死了?。
“这两?只?死兔子不许带去,不然会很麻烦。”云霄蹙眉说道,凤眼凌厉地盯着它们。
兔子被那眼神吓得胡萝卜都不吃了?,往谷雨这边躲,她揽住它们,冲云霄嚷嚷道:“明明是你自己要把手伸到人家?嘴边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云霄见她这样护着两?只?兔子,心里莫名生?起股无名火,他笑得阴恻恻,说道:“哪天你不在,朕就把它们丢给御膳房,赏它们一次转世为人的机会。”
“真不讲理!”谷雨说道。
“朕乃真龙天子,天下都归附于朕,王命就是理!”云霄挑眉道,眉宇间器宇轩昂,端的一副桀骜不驯的君王架势。
谷雨习惯他没事自吹自擂了?,也不想再顶嘴,怕他真的这么做,故而没吭声。
云霄见她如此乖顺,眼里迅速拂过笑意,他算了?算时间,对?谷雨说:“马上天气?就暖和了?,得叫司衣局的人来,给你做几身夏装。”
还不等她回答,云霄站起来,说道:“行了?,你接着玩儿吧,要是想出门走走,叫个人跟着你,朕去处理政事。”
谷雨点头,目送他离去。
……
五月很快到来,谷雨在白鹤的医治下,身体好了?许多,不知?是否是天气?变暖的缘故,她已经?没那么爱咳嗽,平时也没那么喘了?。
司衣局早已将夏装备好,清一色的纱裙锦缎,材质轻薄,许多罩衫薄如蝉翼,穿在身上宛如罩了?一层薄雾。
她穿着这种?夏装,纤细窈窕的腰身被勾勒出来,行走间仿佛步履轻烟,十分美观雅致。
云霄则还是那身黑色袍子,只?是材质款式都轻便许多,他身形高挑,如此更有玉树临风之感。
约定东巡的日子悄然而至,他们只?稍作准备,便踏上了?离开长安的马车。
在古代,皇帝出行所乘坐的车架种?类众多,云霄东巡选择是叫做玉车辂(lù)的一种?马车,堪比现?代的劳斯莱斯幻影。
其结构以木头为主?,每个木头部件的末端以玉装饰,车型笨重,防撞防摔。
谷雨第一次见到这种?马车,简直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因为太?过华丽了?。
拉车的马高大雄壮,全部披上黄金镂刻的头盔,马鞭和马鞍都是五颜六色。
更别提左雕青龙,右印白虎的车厢,总之一句话?,鲜艳夺目,富丽堂皇。1
上车时,云霄先进去,随后在她上来时,伸手拉了?她一把。
宫人等他们进去后,将鄣(zhāng)尘放下,马车才缓缓移动?。
谷雨坐在软垫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又听?见车旁的铃铛随着行动?发出清脆的响声,顿时有种?庄严隆重的感觉。
她指着正对?着他们的一面镜子,问云霄道:“马车里怎么放了?一面镜子?”
云霄淡淡瞥了?眼,解释道:“用来纠正帝王仪态,以免在百姓面前失仪,惹人非议。”
“看不出来,皇帝出个远门这么讲究,也没我想象中那么舒坦。”谷雨嘟囔道,忽而有种?为面子受罪的感觉。
云霄却习以为常,神态淡定自若道:“帝王本就不同于常人,自然凡事皆要考虑,若是处处与寻常百姓相同,如何能够树立威信?”
谷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掀开帘子,看着朱红色的宫门越来越近,直至最终穿过承天门。2
承天门外,万人空巷。
两?道早就跪满了?京师的百姓,在见到皇帝仪仗时,高声呼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声势之浩大,将马车都震动?了?,谷雨捂着耳朵,觉得胸口闷得很。
云霄见她似乎脸色不对?劲,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身边。
谷雨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刚一坐下,云霄抬起两?指,轻轻摁在了?她的太?阳穴处,然后轻缓用力地揉动?着。
因为车外百姓的声音实在太?大,所以马车内二人都没有出声,谷雨堵着耳朵都能想象得出,外面到底跪了?多少人。
她闭着眼睛,心里头稍微舒服了?些,忽而又想到,同样是人,都是血肉之躯,她觉得吵闹得胸闷,那么云霄难道就不觉得吗?
于是她将眼睛眯成缝隙,瞧瞧去看他。
君王同样合着眼,眉心紧蹙着,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
这一刻,谷雨的内心忽而就被触动?了?,她有种?酸涩感莫名涌了?上来,像是涓涓细流,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个人真好,他要是能一直这样好就好了?。”谷雨喃喃道。
云霄本来在闭眼冥思遐想,尽量忽视外面的吵嚷,谁料忽然感觉身前的谷雨肩膀一松,整个人彻底软下来,像是撒娇般在他怀里轻蹭着。
惯是冷血薄情的君王一愣,心都快化了?,又觉得好像不能这样下去。
再这样对?她好,是会出事的。
于是他揉着揉着,两?指轻轻一弹,把正在享受中的谷雨弹醒,捂着太?阳穴愤怒地盯着他。
做什么?谷雨对?他做口型。
云霄神色看不出情绪,只?眉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后,又闭目养神起来。
真是古里古怪的人。
谷雨嘀咕道,心怀怨念地坐得离他远了?些,掀开帘子去看外面。
马车快速奔跑着,两?道的百姓逐渐减少,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彻底离开了?长安京城。
……
他们在路上整整走了?十日之久,这段日子把谷雨可折腾坏了?。
白天要赶路,因而只?能在马车上,颠得人骨头都要散架。
途径的城镇有时候,又要听?着重复的百姓呐喊,好不容易消停了?,车辂檐上的铃铛又响个不停。
除了?晚上会停留在特意设好的停顿点,稍微可以消停会,每天都是水深火热。
云霄看起来倒没什么事,他照样雷打?不动?地醒来,先去和大臣们开会,然后简单将事物分派下去,最后甚至能做到在颠簸吵闹的马车里,专心致志地批阅奏章!
每日如此,从未有一日懈怠过!
谷雨觉得匪夷所思,表示不能理解,但是大为震惊。
怪不得人家?能当皇帝呢,这个忍耐力,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
不过在忍受了?十几天之久后,此次东巡的目的地之一——琴川,终于到了?!
“吴下琴川古有名,放舟落日偶经?行。”4
这里在春秋时期属于吴国,七条河流犹如琴弦般涌入大海,十里青山围绕着大半城市,是典型小桥流水人家?的地方。
皇帝仪仗一路铺开,直到琴川行宫,宫人们陆续将马车上的辎重等搬运进去,其他人则纷纷下车,先照着安排去自己的住所。
云霄还有要事需和大臣们商议,一下车便没了?身影,谷雨先回寝殿转了?一圈,觉得有点无聊,决定四处转转。
说是行宫,可是精致程度不比皇宫差,连一花一草都修剪得极为精美,更别提其他已经?修缮好的宫殿。
谷雨走在鹅卵石铺就得小花园里,忽而听?到一阵古琴音。
其声悠扬古朴,曲调松沉而旷远,仿佛一名谪仙正在园内漫步,又好似缥缈的清风袭来,叫人顿感心绪宁静而旷达。
她顺着声音寻了?过去,发现?满是银莲花的曲径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白鹤正在前方的亭子里,自顾自地低头抚琴,他神色淡漠,眼神却在微微闪动?,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是在哀叹什么。
清风徐来,将些许银莲花的花瓣吹拂着,连同他雪白的衣衫一起,微微在空中飘扬着。
谷雨心里有点微妙,趁着他还没发现?,转身便想离开。
却不料踩到一棵树枝,惊动?了?正在抚琴的白鹤。
琴声戛然而止,谷雨听?见身后传来他冷淡悠远的声音。
“公?主?既然来了?,何必着急离开?”
谷雨无法,只?能僵着身子转过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白鹤的玉指轻按在琴弦上,发出一声清冷的泛音,他续续弹奏,边弹边说道:“何不听?完再走?”
谷雨虽然并不知?如何面对?他,可是毕竟被他治疗了?这么久,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这样冷淡清寂犹如谪仙的人,真的很难看出来,有一天竟然会和女子相知?相爱,并且为了?对?方能够只?身赴险。
“公?主?在想什么?”见谷雨站在亭子外久久不动?,白鹤又说:“何不进来叙话?,立夏虽然天气?转暖,可是公?主?身子阴寒,暂时还不能吹太?久的风。”
说实话?,谷雨是很不想进去的,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挪动?脚步,缓缓走入亭内。
白鹤的琴音很好,宁静中让人心神安泰,仿佛连日来的舟车劳顿,都在一声声的曲调中被抚平。
他弹了?许久,直到最后一声弦断,古琴发出锐利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谷雨被吓了?一跳,看着他说:“你没事吧?”
白鹤并未说话?,只?摇了?摇头,一指捻着那断了?的弦,静静地呆看了?许久。
他的背影实在太?寥落,偏偏神色依旧冷淡,萧疏的眉眼间冷寂一片,仿佛一座永不消融的雪山。
谷雨揣测他在想从前那些事,想出言安慰,却又怕他一时激动?,拉着自己诉说许多,到时候不知?如何应对?。
故而只?能依旧沉默着,两?个人都是无言以对?。
风轻轻吹来,将林子摇动?,白鹤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发尾那个铃铛也随之发出细碎凌乱的声响。
他仿佛要乘风归去了?。
“琴弦断,情弦断?”白鹤喃喃道,不知?究竟是在问谁。
谷雨咳嗽一声,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谁料远处跑来个小宫女,见到她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公?主?,陛下散了?会,正到处找您呢!”小宫女急急道,生?怕她走晚了?会有麻烦。
“真的,那我现?在过去!”谷雨赶紧道,立马顺着借口溜走。
“白神医,我先走了?,以后再听?你弹琴!”她便走边喊道。
谷雨没有回头,更没有听?到白鹤的声音,但她感觉到,这个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
当她跟着小宫女回到寝殿时,正好看到云霄出门,他换了?身寻常百姓穿的常服,手上拿了?柄折扇,一派恣意风流的模样。
“你要是再不出现?,朕就不带你出门了?,让你一个人呆在行宫里。”云霄说着,用折扇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出门?你要去微服私访?”谷雨问道,也不管他来敲自己,好奇地仰头看他。
云霄点头,轻声道:“既然是体察民情,那自然是暗中寻访比较妥当,朕已经?将今日繁忙,要和大臣在行宫待一天商量事情,琴川官员不得打?扰的消息放了?出去,他们过几日才会来拜见,我们一会只?扮成寻常富贵人家?即可。”
谷雨睫毛扑扇两?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听?上去很有意思的样子。”
谁料云霄嘴角一扬,使坏道:“你就别去了?,你身子不好,万一跑丢了?,上哪儿找人?”
谷雨知?道他在逗她,忙不迭说:“怎么会跑丢了?,你可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你是不会让我走丢的,对?吗?”
她睁大那双眉目,巴巴地瞅他,出水芙蓉般的面容楚楚可怜,让人看了?不自觉心软。
云霄听?着她奉承自己,觉得好笑,也不知?为何,每天都听?一样的话?,这个人就是更能让他高兴。
于是他低头说道:“若是你去了?,不乖,朕就……”
“我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乱跑,你说去东边,我看都不看西边一眼!”谷雨说道,就差指天发誓了?。
“傻!”他说着,又用折扇敲了?一下,随后拿出一块面巾递给她说道:“把这个戴上,免得一会惹出麻烦。”
谷雨接过那面纱,顺从地低头戴上,可是总把头发卡在里面,扯得头皮生?疼。
云霄见此,将折扇往腰带一插,腾出手来帮她。
男子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龙涎香的气?息隐隐约约,翻转的丝带不时落到谷雨后颈,痒得不行。
“好了?,转过来吧。”
谷雨听?见他在身后这样说,随后转过身去。
夏日晴光明媚,君王唇如点绛,俊美的容颜上仿佛染着点点光华,风姿动?人。
既然是微服私访,带的人就注定不会太?多,云霄挑了?几个朝中重臣。
丞相谢直和靖国公?兄弟自不必说,随行的还有六部尚书、侍中等,都是中央核心的政治成员。
他们行走在琴川的大街小巷,因为人数众多,且个个品貌非凡,故而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谷雨看着石桥水路,又去听?船上艄公?的吆喝,妇人在石桥墩上换洗着衣裙,一些孩子在追逐打?闹……
“真是有人气?的地方啊……”她不仅感慨道,“哪像宫里,只?要我不说话?,养心殿就是死寂一片。”
云霄本来在和谢直等闲聊,听?了?这话?,忍不住冷笑道:“看你的样子很是不满啊?”
谷雨一僵,差点忘了?身边还有这尊大佛,她干巴巴地笑了?笑。
这时,他们途径一个说书摊子,许多老百姓站在外面,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拿着止语拍案。
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百姓们纷纷鼓掌,连声叫好。
“且说天朔元年,西边的绥国想要偷袭我曦国边境,我朝陛下听?闻,亲率大军御驾亲征,短短半月便大退敌军,后又抓住绥国主?将耶律楚,枭首示众,自那以后,绥国一蹶不振,直至天朔三年被灭国。”说书先生?摇头晃脑,说得唾沫横飞,语调抑扬顿挫,很是吸引人。
谷雨听?他在讲很早以前,云霄征战四方的事迹,不由得心生?好奇,脚步往那边走去。
云霄见她走着走着,突然自己走歪了?,叹了?口气?跟过去。
“再说先皇在时,西北戎狄猖狂,多次冒犯曦国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陛下养精蓄锐,勒令众将军在西北边境集结,立下逃亡皆斩的军令状,成功击溃西北贼子,将老狼王的头颅砍下,至今依旧挂在长城上,用以震慑西北,自此狼王夹着尾巴,做一条衰狼咯~”
百姓听?得聚精会神,闻言哈哈大笑,瓜子果核吐了?一地,颇有点吃瓜群众的感觉。
“不过要说最有意思的,还是近期灭了?的厉国。”说书先生?说道这里,谷雨神情愣了?愣,不自觉伸出脑袋,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却不料,耳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叫你别乱跑,忘了?是不是?”
云霄见她越走越远,赶紧抓住她,免得她钻进乌泱泱的人堆里去。
谷雨回头一看,看见男子蹙着眉,俊脸上都是不悦,语气?颇凶道:“不许乱跑,过来!”
谷雨顺从地走到他身边,云霄见她这么乖,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她小声道:“我想听?一听?这个。”
云霄抬头看了?眼台上摇头晃脑的说书先生?,蹙眉拉住她的手道:“那就好好待在这里。”
谷雨点头,尖尖的下巴姣丽精致,被人抓住时还有点懵懂,像谁家?精心呵护的一株唐花。
说书先生?道:“这厉国说来,和咱们曦国原属一国,名为雍,后来雍国发生?王位继承的内乱,太?子与二皇子分庭抗礼,彼此制衡斗争,最终在登基后,分裂成为两?个国家?,太?子成为了?咱们曦国的国君,二皇子便是厉国国君。”
百姓闻言惊奇道:“还有这等事?”
说书先生?点头,捻须道:“是也,后来二皇子找天师占卜,改云姓为谷,所以咱们和从前的厉国,其实应属于兄弟国。”
“等等,厉国?是不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厉国公?主?,祸国妖姬?”有人忽然道。
谷雨本来在听?两?国历史,听?得正传神,突然有人来CUE她,吓了?一跳。
她心想,我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就成祸国妖姬了??
再说云霄那个样子,谁能祸害他,他不祸害别人就不错了?!
谷雨下定决心,怎么也要听?听?市井是怎么传她的。
云霄见她索性不走了?,牵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重重掐了?一下。
“说起这位厉国公?主?,那可真是绝代佳人,据说本来陛下都要处死她,陡然见到真人,顿时惊为天人呐!”说书先生?眉飞色舞,神情活灵活现?,好像当面看到了?这一幕似的。
谷雨脸上微微一红,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幸好有面纱遮脸,否则云霄看见了?,又要来调笑她。
其实她哪里知?道,就算有面纱在,云霄一眼便知?道她脑子里的东西,不由得笑得戏谑,让她继续听?下去。
“后来更是为她废黜后宫,真可谓痴心一片,叫人不得不感慨,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后来养心殿里夜夜宠幸,一时颠鸾倒凤,陛下就连宫宴打?猎都要带着她,可见其本事,据说此女精通房中术,能令男子食髓知?味,欲罢不能,恨不得日日与其为交颈鸳鸯,共效于飞!”
谷雨:“……”
房中术?交颈鸳鸯?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不要乱说会好不好!
谷雨瞬间就炸了?,要不是云霄一直拉着,她就上去找那个狗屁说书先生?拼命!
谁料下一句更炸裂!
亡国公主08
“京中的大人, 为了记录下陛下与这位公主恩爱的每一个瞬间,特意将?他们的事情,编写成了一本话本, 再?添加各种令人遐想的细节,名为《倚玉偎香录》!”
“这个话本用词精妙,尤其在描绘二人鱼水之欢时,所用文墨皆是雅俗共赏, 各位要是感兴趣, 可以去听一听, 老夫几日前刚在百花楼听海棠姑娘唱过, 那?可真是缠绵悱恻,情意绵绵啊!”
说书先生还在上面唾沫横飞,下面?的百姓听得津津有味, 满面?红光, 仿佛已经想象到了谷雨和云霄的缱绻日常。
而作为故事主角的两位当事人,心里却是一言难尽,表情各自五味杂陈。
谷雨内心如遭雷劈,她真的没想到?,自己和云霄怎么被传成了这样?
什么鱼水之欢,什么缠绵悱恻, 都他妈是狗屁!
“百花楼?不?说说百花楼今天在选花魁,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瞧瞧, 既能听一听这个《倚玉偎香录》,又能看见美丽的女子?, 真是一举两得啊!”有百姓在人堆里这样说道。
“对啊, 有花魁娘子?,咱们还听什么老先生说书啊, 快快快,大家伙一起去百花楼瞧一瞧!!”
“……”
听说书的百姓一窝蜂散了,纷纷往别处跑,气得说书先生胡子?都气歪了。
谷雨瞪了那?小老头一眼,对云霄说:“咱们去百花楼瞧一瞧,我倒要看看,这个《倚玉偎香录》是怎么回事!”
云霄凤眼一眯,笑得有些危险道:“瓷人儿,你知道百花楼是什么地?方吗?”
谷雨点头,说道:“当然知道,青楼嘛,我听刚才人堆里有人说,你们曦国的青楼女子?一样可以进去的。”
她初初听到?也觉得有些纳闷,后来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曦国正值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民风开化思?想奔放,在这里无论男女,都可以出去找乐子?,女子?觉得夫家不?好,也能和离甚至休夫。
云霄定定看她两眼,随后才说:“可以。”
他们这边刚敲定好,准备和随行的大臣们说时,却发现大家纷纷不?见了踪影。
“是不?是因?为人流量太大,大家伙被冲散了?”谷雨问道,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瞧个不?停。
云霄拿着折扇倒是没说什么,只拨弄了一下扇面?,笑得有点冷意道:“看来朕的臣子?们还是太松懈了。”
他凤眼冷冽,玄衣在风中微微轻扬,只冷冷笑着,莫名便让周遭的人感到?一阵寒意。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先去百花楼看看吧,等一会要是还没碰上,我们就自己先回去。”谷雨对他说,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希冀,仰头望着他时,眉眼间那?点风韵叫人心折。
云霄唰地?一声收了折扇,像个富贵人家的清贵公子?,端的一派风流恣意。
百花楼在琴川最繁华的中心地?界,前桥后山,曲水繁华。
如若不?说,还真看不?出是个消遣的场所,倒像是文人墨客才会去的地?方。
不?过皇宫她都呆腻了,压根没觉得多稀奇,只是想快点看看花魁,顺便听一听那?是什么情况。
百花楼往里走,便是园子?花道,再?深处走才看到?拥挤的人潮,不?少人在一个三四?层楼的宅子?前驻足观望。
“今日百花楼选花魁娘子?,听说所有姑娘都会展示才艺,使劲浑身解数去争夺魁首,胜者可以成为百花楼的头牌,不?仅能够傲视群芳,还能自己挑选第一位入幕之宾呢!”
谷雨心想,这不?就是现代的选秀节目,只可惜即便获胜,依然脱不?了贱籍,终究还是零落成泥碾作尘。
小厮领着他们俩进了一楼,一阵甜丝丝的香气袭来,紫雾粉纱,红毯青灯,看上去又精致又华丽。
许多百花楼的姑娘站在一楼处,如云的发髻上步摇簪花,拿着帕子?招揽客人,直把这儿衬托成了令人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老鸨阅人无数,只看一眼,便觉得云霄必定非富即贵,忙亲自领着他们去了二楼的厢房,再?上了些好酒好菜来。
“什么时候开始啊?”谷雨坐在桌边,托腮问道,肤色粉光若腻,不?施粉黛却一貌倾城,即便以面?纱示人,却还是叫不?少路过的恩客频频回眸。
正当她等得不?耐烦时,楼下传来个锣鼓声,咣一下的震耳欲聋,花魁比试开始了。
跟谷雨想象中的不?一样,百花楼的花魁比赛,并不?是拍好次序依次上场,而是下面?的恩客投票,最想看谁的表演,谁再?上场。
上场的名额也有限,如果自始至终都没什么恩客点名,那?么那?位姑娘就将?失去比赛资格。
这也是考验姑娘人气的一种?方式,从比赛前就开始竞争了。
“真是卷得可以。”谷雨喃喃道,伏在栏杆上,托腮望着下面?。
云霄看见谷雨趴在那?儿,半个身体探在外面?,稍不?留意便会摔下去。
他起身走到?谷雨身边,伸手将?她拉远些,蹙眉说道:“你小心些,摔下去可怎么办?”
谷雨这才发现自己位置的危险,赶忙往他那?边靠了靠,忽而又对他说:“我发现你越来越像我老爹了,操不?完的心一样。”
云霄怔忪一下,随后黑着脸,拿折扇重重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朕不?想要你这样的女儿,身子?骨这么弱,光是治你这个病,就花了不?少功夫,海样的银子?花出去了,才好了这么一点点!”
谷雨简直委屈得不?行,睁着秋水般的眸子?瞅他,无辜道:“那?你就别叫我吃药,本来我也不?想治病!”
云霄见她胆子?愈发大了,如今竟然敢这样和自己顶嘴,凤眼微微一眯,伸手来捏她的脸。
娇美的人儿,脸皮还是温凉的,肌肤如玉一般白皙,轻轻一挨便泛起了红,嫩得叫人惊讶。
她捂着脸,疼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眼巴巴瞅着他,再?不?敢说话了。
云霄见她这样,唇边不?自觉溢满笑意,又唯恐是不?是方才手劲太大,真的捏疼了她。
便缓步上前来,又用手背安抚性摩挲了她的小脸,动作温柔细致,像是耳鬓厮磨一般缱绻。
两个人这样天长日久的,彼此都没有发现,这样的距离早已越界了。
正当他们闲聊说话时,那?边花魁比试已经进行到?最后几个人,谷雨往下面?一瞧,发现个个红妆妖艳,千娇百媚。
“不?知道哪个会成为花魁啊……”她说道,又去问云霄说*七*七*整*理:“你觉得呢,哪个更漂亮些?”
云霄淡淡瞟了眼下面?的女子?,神色稀松平常,说道:“依朕看来,哪个都是庸脂俗粉,姿色寻常得很。”
谷雨白他,心想这已经在民间算貌美了,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如同?那?位张贵妃一般吧。
说起张贵妃,她其实一直想问问,云霄把她安置在哪儿了。
于?是她清清嗓子?,贴着他问道:“额,那?个……”
云霄见她支支吾吾,神□□言又止,挑眉问道:“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谷雨再?三犹豫,还是决定问得直接点,说道:“这个,我想问问,你之前不?是有位张贵妃吗,后来就再?没见过……你把她放哪儿了?”
云霄神色一愣,似乎完全忘了曾经有这号人物,他想了想说:“让内务府去处理了,朕怎么知道?”
谷雨:“……”好歹也曾经受宠过,这位也太薄情负心了吧。
他似乎很不?愿意谷雨提这件事情,眉头蹙得比以往还深,语气不?善道:“你要是再?没事找事,朕就送你回琴川行宫,省得你问东问西?。”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大哥大佬,你可千万别这么干!”谷雨赶紧求饶,她一点也不?想自己呆着。
云霄本来也没生气,见她这样不?由得唇角扬了扬,脸部的线条柔和了几分。
他们聊着天,下面?的花魁角逐已经到?了最后几个人。
只见台上光线一暗,无数飞花飞舞着,在漫天的清风中一名绯衣女子?缓步走上台来。
谷雨注意到?,这位舞姬眼睛泛着淡淡的琥珀色,似乎并不?是中原人。
她美目流转,穿着西?域舞姬的衣裳,露出纤细的蛮腰。
下身的裙袂由无数布条构成,舞步蹁跹间,隐隐预约露出一双长腿,无形中撩拨味十足,惹得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百花楼的恩客看得目不?转睛,舞姬顺着鼓点跳得妖娆多姿,雪白的藕臂优美动人,那?双媚眼含情脉脉,勾得人欲罢不?能。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鼓点的消失,舞姬在空中快速旋转着,最后以鱼卧的姿态,结束了这场美不?胜收的舞蹈。
全场短暂安静了几下,最后掌声如雷。
谷雨跟着所有人一起鼓掌,心想如果不?出意外,花魁娘子?就是这位了。
果然,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那?名女子?站在老鸨身旁,笑得眉眼盈盈。
“既然我们的莳萝姑娘当选为这一届的花魁娘子?,那?么就按照旧例,由花魁娘子?选出今晚的第一位入幕之宾。”老鸨笑道,满是金戒指和镯子?的手拿着帕子?,笑得一脸谄媚。
此话一出,台下的恩客瞬间热情高涨,都希望能够与莳萝共度良宵。
而莳萝美目微垂,眉眼间似有失落,她在热切的人群里搜寻一遍,并没有发现能让自己心甘情愿服侍的恩客。
既然是第一位入幕之宾,自然要逞心如意才行,不?然真是枉费了今日的辛苦。
忽然,她余光扫到?了二楼处。
倚着栏杆的女子?清瘦纤细,眉眼间似有病气,然而容貌却是极佳,便是整个百花楼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够与之争锋。
她旁边那?位玄衣高冠的公子?,端的是姿容绝世,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叫人心折。
于?是她以帕掩唇,对着老鸨低低说了起来,鸨母目光往楼上看去,点了点头,找来小厮吩咐了几句。
谷雨见花魁比赛结束了,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想说再?逛逛,就拉着云霄离开。
谁料她才起身,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小厮笑容殷勤地?进来,对着云霄道:“这位客官,我们新?晋的花魁娘子?方才在选今夜的入幕之宾,看中了您。”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下,云霄笑得玩味,捏着扇子?一角,神情琢磨不?透。
谷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有点堵得慌,又有点搞笑。
“哦,那?若是我不?愿呢?”云霄饶有兴趣道,并不?着急答应。
小厮没想到?还有人会拒绝,有点不?知所措,他摸着脑袋,懵懵懂懂地?出去了。
“你怎么不?答应?”谷雨问他,托腮好奇道,衣清幽淡雅,恰如海棠标韵。
“我为何要答应他?”云霄反问,潋滟凤眸里满是不?以为意,并不?将?所谓花魁的恩存放在眼里。
谷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很开心,她清眸流盼,笑得皎若秋月,叫云霄眼中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就在这时,门又被轻轻叩开了。
新?晋的花魁娘子?,仍旧是那?身西?域舞姬的衣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朦胧柔美,含情脉脉地?凝睇着云霄。
“莳萝心悦公子?,公子?为何推辞,莫非是嫌弃莳萝出身风尘?”莳萝柔声道,吐字仍旧有些不?稳。
谷雨没想到?她锲而不?舍到?了这个程度,愣在一边不?知该作何反应。
云霄捏着折扇,俊美的眉宇间不?动声色,只唇角扯着淡淡的笑意,遥遥看着那?莳萝花魁。
莳萝见他久不?回答,表情不?由得幽怨起来,莲步轻移着,走入厢房内。
她看了脸上掩着面?纱的谷雨一眼,半是拈酸含醋道:“原来公子?心上有人,怪不?得不?理睬奴家。”
她嘴上这么嗔怪着,步伐却一点儿也没停,走得姣丽蛊媚,体态妍姿妖艳,腰间细碎的铃铛轻轻摇晃着,发出摄人心神的碎响。
云霄依旧沉默以对,似乎是想看这位莳萝花魁到?底想干什么,暗中给谷雨试了个眼色。
谷雨心领神会,站起来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不?打扰了,你们二位慢慢聊。”
她佯装有点愤怒和埋怨的样子?,将?茶杯往桌面?重重一搁,转身走出了厢房。
然后,快速闪身到?两个厢房的夹缝处,趴在窗户上,悄悄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里面?红烛摇晃,轻纱帷幔飞舞着,香炉里燃着的紫香氤氲萦绕,看上去暧昧不?明。
莳萝半伏在桌边,柳腰折成撩人的样子?,媚眼如丝地?盯着云霄。
而她盯上的男子?,笑得魅惑蛊气,凤眼潋滟生辉,真可谓朗艳独绝,比那?位花魁还要撩人些。
莳萝似乎也招架不?住了,面?色微微憨红,抬起纤纤玉手,慢条斯理地?给云霄斟了杯酒。
“公子?,奴家虽然沦落风尘,可是这身子?依旧干净呢。”莳萝柔声道,嗓音仿佛含着钩子?,叫人听来酥麻无比。
云霄轻挑右眉,笑容浪荡不?羁,好似一个流连青楼的纨绔子?弟,用折扇勾了莳萝的下巴,神情轻佻。
他眼神专注地?盯着她,许久才道:“当着?我可不?信。”
莳萝眼神迷离,上前向他凑近了些,神情撩人魅惑,说道:“公子?要如何才肯信奴家?”
云霄轻薄一笑,忽而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拉进了怀里,低低说道:“我有办法?,只怕姑娘不?依。”
他们这样暧昧的姿势,搂抱着说话,屋内的温度都好似比外面?高许多。
谷雨在缝隙里看得面?红耳赤,总感觉自己要长针眼了,心里头又莫名其妙升起股无名之火。
她现在有一种?冲动,想冲进去给里面?调情的两个人,一人一个棒槌!
莳萝感到?他的手一顿,忽而搭在了她的纤腰上,食指顺着腰际,缓缓向上移动。
仿佛在刻意描摹她的体态般,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满全身。
这男人怎么比青楼的伎子?还要撩人些!
莳萝不?由得僵住了,身体被撩拨得有些绵软,又不?得不?提醒自己,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于?是用手抵住云霄的胸膛,软言相?劝道:“公子?,不?如奴家伺候你喝酒?”
云霄右眉一挑,饶有兴趣道:“有美人在怀,还喝什么酒?”
莳萝本想起身,却发现对方虽然看似温柔,实际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牢牢地?把她固定在怀里。
再?抬眼一瞧,那?双原本盛满笑意的凤眸,此刻尽是冰冷的神色,阴鸷的眉宇间杀意顿起。
“你到?底是西?北哪方势力派来的,竟敢这样大胆?”
莳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男子?从一开始就是虚与委蛇,他根本就是将?计就计!
上面?的人原话是,用美人计,叫这个中原的皇帝把桌上的毒酒喝了,她的任务圆满完成,便可以退场。
可如今酒这人是一点没沾,自己却被对方拿住,动弹不?得!
于?是莳萝神色紧张,开口喊了句戎狄话,然后按了腕上的袖箭,趁着云霄躲闪的功夫,快速闯了出去。
谷雨被人一推,丢进了屋内,被云霄接了个正着。
“你要不?要紧?”云霄问她,发现她脸上苍白,嘴唇已然毫无血色。
谷雨只是骤然受力,稍微有点吃不?消,但?还不?至于?到?要死的地?步。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稍微有点喘不?上气罢了,一会儿就好。”
屋子?里一片死寂,可谷雨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那?个莳萝花魁是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谷雨接着问道,有点警惕地?看向四?周,门口传来锁门的声音,显然是出不?去了。
云霄唰一声收了折扇,凤眸极冷,目若寒星,嗓音压低说:“是西?北狼王派来的人,要毒死朕呢。”
他的嗓音低醇磁性,仿佛蕴含了无限杀机,落在阒然无声的厢房内,显得不?怒自威。
西?北狼王?
谷雨喃喃道,她对朝局并不?了解,因?为这个和她的任务没有关联,可是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就是你做太子?时,把老爹头颅砍下来,悬挂在长城上示威的那?个西?北狼王?”她抬头问道。
云霄点头,笑得轻蔑不?屑,桀骜道:“这个阿史那?蓝,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连女人都用上。”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没利用过女人,没叫手下人使过美人计?”谷雨问他,总感觉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类型。
云霄白她一眼,表情桀傲不?驯,眉眼间那?点傲气,使得他俊美的容貌间,多了几分王霸之气。
“朕从不?利用女人,也不?屑至此。”
谷雨听了这话,心里头浮上些许好感来,可转念她又看了看四?周,有点犯难。
“这是把咱们困在这里了,怎么出去啊,待会儿肯定会来人的。”她犯愁道,可不?想在这坐以待毙。
云霄淡淡扫视一圈四?周,忽而说道:“瓷人儿,你一会儿可要跟紧我了。”
“怎么说?”谷雨揣测他有了主意,抬头问他。
“一会儿我用脚踹开门,你要是跑不?动就告诉我,我抱着你离开。”云霄对她说,继而走到?了门口处,仔细看了看门缝。
他是个尚武的君王,御驾亲征,杀敌无数,只一眼便知道这门并不?结实。
于?是抬脚用力一踹,直接把原本结实的大门,踹得裂开了个缝隙,然后毫不?犹豫地?又补了一脚。
待门被踹出个窟窿时,云霄弯腰一抱,瞬间将?谷雨搂在了怀里,快步踏出门去。
谷雨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这么被他这样搂在了怀里,她两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整个人依偎在他的胸前,看上去柔弱无依。
“抱紧了,可别摔下去!”云霄含笑道,凤眼眯了眯,显得狭长而蛊惑,眉宇间风姿卓然,叫呆在他怀里的谷雨脸上一红。
就,怎么说呢。
有点刺激啊。
谷雨内心怦怦直跳,好似有小鹿在疯狂撞击着,这种?大逃杀一样的氛围感,真的很让人胆战心惊。
尤其还是这种?抱妹杀的场景……
“你真的装到?了。”谷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云霄不?明所以,也懒得和她掰扯了,趁着还没人发现,快速闪身到?了另一个厢房内。
门外已是骚乱不?止,无数打手跑了出来,见人没了踪影,开始到?处搜查。
“这里不?安全,得赶紧出去。”云霄蹙眉道,狭长的凤眸四?处逡巡着,仿佛在找地?方脱身。
可正当他们没歇一口气,门口传来恩客抱着伎子?嬉戏的声音。
“美人儿,可想死我了。”
谷雨瞬间紧张起来,突然看到?床底下有个空隙,正好能容纳两个人。
她赶紧扯了扯云霄的袖子?,说道:“ 先去那?边躲一下!”
云霄蹙眉,很是不?悦道:“朕乃一国之君,如何能躲床底?”
“哎呀这种?事情还谈什么一国之君,都不?知道对面?来了多少人,咱们就俩人,我还是个战五渣,小不?忍则乱大谋啊陛下!”谷雨说道,不?由分说就拉扯着他,往床底下躲去。
云霄僵着脸,被她强行塞进去。
床底下空间狭小,两个人彼此挨着,男子?浅淡的呼吸轻轻喷在谷雨的脸上,稍微有点酥痒的感觉。
他一手揽在她的腰间,温热的体温隔着布料传了过来,转过头便是他结实的胸膛。
谷雨:“……”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同?床共枕了多日,这一刻突然感觉……
这该死的暧昧!!!!
那?恩客搂着姑娘进了屋子?,刚一关上大门,手便极其不?规矩起来,扯起了那?人的腰带。
边扯边道:“心肝儿,可想死我了,让我来瞧瞧你身子?。”
谷雨瞬间僵住,心想,这俩不?会在这里本垒打吧?
要死了!!!!
亡国公主09
那男人将姑娘搂在怀里, 手已经从衣襟的领口处探了进去,两个人你侬我侬,耳鬓厮磨。
激烈时, 女?子的腰带和衣裳被撕开来,发出阵阵裂帛的声音。
战况激烈。
谷雨浑身僵住,内心非常尴尬,忙转过头来, 不去看那对野鸳鸯的上垒互动。
而云霄的脸沉浸在昏暗处, 瞧不出他?的神情, 谷雨只感到横亘在自己腰际的手, 突然之间变得滚烫无比。
他?的呼吸似乎也渐渐粗重了?起来,气息微微不稳,喉结贴在她的额际, 不时滚动着, 让她感到?有点暧昧的酥痒。
那两位春宫图的男女?主,此刻已经到?快要坦诚相见的地步了?。
谷雨把眼睛闭上,不敢睁开眼去看。
她更不敢的,是去瞧身边云霄的脸色,总感觉身边热得很,这?位仁兄体温突然变高了?。
……真的是太尴尬了?。
谷雨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而那边发出的声音限制升级,轻而易举地盖过了?她冥思苦想的成果。
偏偏此时, 云霄忽而贴近了?些,滚烫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眉心, 带了?令人战栗的触感。
“你在想什么?”男子沙哑磁性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 像是电流一样,击过她几近崩溃的神经。
谷雨微微睁开眼, 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云霄,发现?对方凤眸深邃,有奇异的光闪烁在眼底,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谷雨:“……”
求求你大佬,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真的会误会的。
而在云霄的眼里,她苍白?的脸颊已然泛上熏红,脸上仿佛能够滴出血来,眼尾泛着醉红,神情令人遐想。
女?子呼吸很是急促,胸前微微起伏着,白?皙修的脖颈光洁修长,叫人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想要浅尝一口的冲动来。
她不敢看他?,这?正中?了?他?的下怀,这?样云霄便?能肆无忌惮打量她了?。
从前二?人同床共枕,可是彼此之间安分守礼,他?也很少往那方面去联想。
而如今在这?样暧昧不明,又一触即发的氛围下,云霄不得不承认,此刻他?对女?子已然有了?欲念。
这?样的欲念叫他?上瘾,像是罂粟的花香,若有若无勾引着他?沉睡的欲.望。
云霄抚在她腰际的手动了?动,她便?紧咬着下唇,力气之大,几乎要把那樱唇咬出血来。
娇儿的眉眼间香娇玉嫩,玉颜艳堪春红,是任何俗世的胭脂都难以?描摹的风情。
睫毛轻颤着,有淡淡的水意从眼睫处透出,浓密的睫羽鸦黑,透出一股难以?描摹的侬丽感,叫人只看一眼便?要沉沦。
云霄轻叹了?声,抚在她腰际的手向上探索,轻轻抚摸着那眉眼处。
她大概不知道?,她这?欲说还休的模样,究竟有多诱人。
若非他?意志力足够,只怕要做出令彼此后悔终生的事情来。
谷雨很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
两个人挨得如此之近,不仅是彼此体温的升高,还有一些身体上奇异的变化。
男子暧昧的呼吸撩拨着她,耳边是他?因气息不稳而愈发性.感的声线,而他?那双凤眸里,潋滟着汹涌的浪潮,眼底墨色翻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都是成年人,彼此都明白?这?些变化的意思,正因如此,才愈发显得尴尬和不适应。
春宫图的男女?主要准备上垒了?,谷雨只盼望那对野鸳鸯动作快些,不然这?真的非常让人窘迫。
正当她心里毛毛的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檀越带着一大帮人冲进了?百花楼,和原本搜屋搜索到?一半的人打了?起来。
谷雨见援兵到?了?,立马示意云霄可以?出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床上那对野鸳鸯此刻正撒了?帐子,在帐子里酣畅淋漓,看架势大有不大战三百回合,誓不罢休的架势。
谷雨默念着“不长针眼不长针眼”,快速窜了?出去,和外面的人会合。
檀越他?们见到?云霄便?要行礼,被他?抬手阻止了?,说道?:“回去再说。”
全程,谷雨和他?没有再对视一眼。
回到?行宫后,云霄匆匆和大臣们商量要事去了?,谷雨则在寝殿内单独呆了?会,实在憋得无聊。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在百花楼的床底下,二?人暧昧奇异的氛围来。
然后脸一会儿红,一会白?的,弄得身边的宫婢还以?为她生病了?。
夜里的晚膳,云霄也没有出现?,只传了?口信说公务繁忙,叫她自己解决。
谷雨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感觉,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好像她自己也在逃避什么一样。
夜里,她吃饱了?准备出门遛弯,叫随行的小宫女?别跟着,自己去行宫里走了?走。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1
她闲庭散步,走到?一处凉亭外,看着漫天?的星辰,内心有点怅然若失感。
“真是无聊啊……”谷雨喃喃道?,即便?是再耀眼的星辰,此刻在她眼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忽而在凉亭里看见了?谢直。
他?一袭蓝袍,头上的玉冠衬得他?风度翩翩,淑人君子般的气质颇叫人心折。
谢直似乎神色有些忧郁,手里端着壶酒,正抬头仰望星空,如玉的眉眼间温文尔雅,不时摇着脑袋叹着气。
“这?是怎么了??”谷雨出声道?,缓步走上前去对他?说。
谢直见来者是她,愣了?一下后,拿着酒壶缓缓起身道?:“公主,怎么有兴致来此?”
谷雨含着笑,走到?他?身边,看了?看漫天?的繁星,又看了?看他?。
男子面如冠玉,一袭蓝裳可谓润玉无双,端着酒壶时,如柳的风姿雅逸非常,就中?风骨自不必言。
他?出身世家大族,乃是百年簪缨谢氏之后,俯仰之间眉目清润,叫人烦躁的情绪也莫名安定下来。
谷雨唇边扬起一丝浅笑,看着他?道?:“我吃饱了?,出来消消食,正好碰见了?你,没打扰丞相吧?”
谢直忙不迭行礼,声调微轻道?:“自然不会,只是公主怎会一个人行至此处,陛下怎么没派人跟着?”
“原先是有个小宫女?想跟着的,被我打发回去了?,丞相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谷雨又问?他?,对这?样满身皆是书卷气息的男子,内心很有好感。
谢直苦笑,端着酒壶神色斯文,可眉眼隐隐滑过些许失落,嗓音飘忽道?:“陛下和其他?同僚在商量事情,臣……”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落下去,仿佛正在黯然伤神,隐去的话语似乎饱含了?无数难以?言喻的情绪,叫人听来颇为揪心。
谷雨在云霄身边呆了?这?么些天?,对朝局已经有了?基础的了?解,也明白?谢直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这?般惘然示意。
她于是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安慰说:“我其实并不太懂你们男人之间的博弈,只知道?其实陛下他?心里,或许是对你存了?指望的,只是也许你们君臣许久没有谈心过,故而有些伤了?和气。”
谢直敛目低眉,遮住了?眼底的黯然,他?笑得有些无奈和苦意,半是自叹半是自解道?:“但愿如此吧……”
不知怎的,见他?情绪如此低落,谷雨心里忽的一揪,很想做些什么,好叫他?展颜开怀些。
于是她想了?想,看着漫天?的繁星问?道?:“丞相喜欢观星?”
谢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微微一顿,缓声说道?:“倒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烦闷时,喝点酒看看星空,稍微能够排遣些许忧思,只可惜这?样的夜空不常有。”
“这?有何难,我有办法?叫丞相日日看到?飞舞的星空。”谷雨含笑道?,萦绕着病气的眉眼间姿色天?然,好似月里嫦娥般动人。
谢直被她忽而的嫣然一笑晃了?心神,有点怔忪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谷雨缓步下了?凉亭,在满是杂草和野花的草从里看了?看,紧接着小心翼翼地蹲下,两手似乎准备合在一起,想要抓住什么。
谢直担忧她身子不好,刚准备下台阶,叫她别站在夜风里,就看见她身子向前一扑,两手合十,好似抓住了?什么东西?。
“公主?”谢直惊呼道?,生怕她一时不慎,跌入到?草从中?去。
谷雨却眉眼带笑,回眸瞥了?他?一眼,眼含秋水,百媚丛生,无形之中?增娇盈媚,纵使画惯了?美人图的谢直,也从未见过如此风情。
她盈盈含笑道?:“我为丞相借来一片星空,丞相可要看看?”
谢直不解,如何能叫借来一片星空?
他?不明所以?地缓声说:“还请公主明示?”
于是谷雨站起身来,手上捧着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示意谢直过来。
谢直茫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温柔地朝她倾身而去,唇边泛起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笑意。
然后他?便?看见谷雨手微微一松,绿莹莹的光芒从她手心处散发出来,星辰犹如飞舞在她的手里,缓缓地亮在了?谢直的眼前。
亭间的林荫乌沉晦暗,夏日已经提前响起了?蝉鸣,那些萤火虫星光点点,犹如流星般浮动在二?人身边。
“怎么样,这?漫天?的流萤,是否也可算作一片星空呢?”谷雨含笑道?,清眸流盼,顾盼生辉。
流萤像燃起的星光,将她的面容衬托得神圣中?带着丽色,于万千喑哑处动人心肠。
谢直只看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温润的眉眼间是难以?言喻的惊动。
“丞相?谢丞相?”谷雨说着,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忽而闻到?一股花香。
她余光瞥向谢直腰间的香囊,神色带着好奇的打量,问?道?:“丞相的香囊真好闻,不知是用什么花做的呢?”
谢直仿佛才被惊醒,有些失措地后退一步,和她拉开了?些许距离,好半天?才整理了?情绪,缓声说道?:“用的是昙花,臣家中?养了?昙花,然而昙花开花不易,香气实在难能可贵,便?趁着开花之际,折了?些来,做成香囊用以?留香。”
“丞相真是心灵手巧,我觉得这?味道?实在很好闻!”谷雨抬眉道?,神色里带了?点赞赏与惊讶。
谢直唇角动了?动,似乎是有话要说,好半天?又把那话吞了?回去,然后垂眸片刻,才从腰上将香囊解了?下来。
他?亲手递给谷雨,温润的嗓音里带着些许紧张:“还请公主笑纳。”
谷雨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昙花的香囊,犹豫着接了?过去,说道?:“那你怎么办?而且这?东西?不能随便?送人吧?”
谢直掩唇,眉心动了?动,说道?:“臣还有许多个,公主不必担心,且臣也送给过旁人,便?是看见了?也不会有什么。”
谷雨点点头,答应他?说:“你放心,对了?,我哪天?问?陛下要个琉璃罩,给你装些萤火虫吧?”
谢直垂下眼帘,轻声道?:“好。”
他?们又聊了?会天?,谷雨见天?色已晚,便?挥别了?他?,并未留意到?身后的男子,神情微微慌乱,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她将香囊藏好,才入了?寝宫,便?听见云霄的声音。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她抬眼望去,只见云霄身披玄衣,两手搭在腿上,神色瞧着颇为不善,似乎等候了?很久的样子。
亡国公主10
她估摸着自己的香囊应该藏好了, 便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开口道:“在林荫小道随处走了走,碰见了你的丞相, 然后?和他聊了会儿天。”
行宫内处处是眼线,她和谢直在一起时光线黯淡,细作不一定会留意到香囊,但是一定会把她和谁碰面告诉云霄, 所以这个也瞒不住他。
果然, 云霄神色淡然, 显然已经提前知晓了。
男子眸子波光潋滟, 就着满室的烛火,在烛光摇曳处看她一眼,一时俊美无?涛。
他显然沐浴方出, 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上, 绸缎一般隐约拖曳着水光,如玉的肌肤泛着莹润的色泽,脖颈处白皙无?暇,和玄色的衣襟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用任何言语,莫名便叫人觉得诱惑蛊气,像是无?形中?在勾引谁一样?。
谷雨忽然感觉嗓子有些发干, 她顺势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就着杯口喝了一口。
温茶入喉, 浸润了干涩的食道,叫人舒服地喟叹起来。
可谁料, 云霄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般, 不咸不淡道:“你喝的是朕喝过的茶。”
谷雨:“……”有毒,有剧毒, 我要?被毒死了!
她被茶水呛了一下?,咳嗽着将杯盏放下?,半抚着桌边,双肩颤抖不止。
云霄蹙眉,从床边坐起来,缓步走到她跟前,然后?用手抚在她背后?,轻轻拍着说:“喝个茶也会被呛住,你是孩子吗?朕是逗你的,那?茶本就是沏给你的。”
他一接近,谷雨便嗅到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竟然比谢直特制的香囊还要?好闻些,温热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暧昧,叫人莫名觉得缠绵悱恻。
谷雨身子一避,躲开了他的手掌,站得离他远了些,好半天才说:“陛下?能不能别?吓我,迟早这条命要?折在你手里。”
云霄俊眉一挑,神情浑不在意,顺口道:“若是你够乖,当真能折在朕的手里便好了。”
他这话抛得突如其来,像惊天闷雷,炸得谷雨措手不及。
她咽了咽唾沫,神情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下?一句。
可那?男子却好似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样?,神情慵懒中?带着些许随性,于?不经意间,撩动人的心怀。
这样?的男色,其实也足以倾国倾城了。
“……我去?洗澡,一会儿过来。”
谷雨将茶杯放下?,好半天憋出这么一句,然后?逃也似的溜了。
她动作太快,简直是落荒而?逃,云霄本想抓住她的手,却不料扑了个空。
向来我行我素的君王愣了一下?,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又看了眼谷雨逃跑的去?向,好半天掩唇轻笑起来。
他眉眼深邃,睫如羽鸦,一张俊颜昳丽中?带着些许不羁,可用翩若惊鸿四字来形容。
浴室里热气蒸腾,宫婢垂眸服侍在侧,谷雨整个人浸在鲜花铺就的浴池里,整个脸被熏得泛着粉红。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白天在百花楼的事情,耳边仿佛那?对野鸳鸯本垒打?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叫人不由得脸红心跳。
一会儿又想起云霄方才的模样?,缎黑的长发披散开来,那?张俊眉的面容无?端阴柔许多,乍一看多了些雌雄莫辨的美感来。
他垂眸含笑,唇若施脂,身材颀长英挺,端的是一个玉面郎君。
随机又想到,自己刚刚喝的那?杯茶,虽说他讲是专门沏给自己的,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茶似乎是被人动过的。
因为杯沿上还湿润着,茶水也仅剩了三分之一,谁沏茶只给人家留三分之一呢?
可是他又说不是……
“哎呀,真是烦死了!!!!”谷雨苦恼道,抱着脑袋很想撞墙,随侍的宫女见此?吓了一跳,忙不迭过来,问她怎么了。
谷雨摆摆手,顺势扶着宫婢的掌心起来,换了身干净的月白长衫。
当她擦干头发,回到寝殿内时,心里只祈祷云霄睡着了。
可是天不遂人意,那?位仁兄此?刻正睁着眼睛,半躺在床榻上,手上拿着本奏章,右手捻着笔墨,正边看边批注。
桌上放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汁,热气腾腾的,散发出中?药的香气。
“先把那?药喝了,赶紧上床睡觉。”谷雨*七*七*整*理听见云霄在床畔说道,凤眸停留在奏折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她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感觉自己不用吃药也成,只不过激动的时候,仍旧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深褐色的药汁是温热的,入口带着惯有的酸涩感,谷雨蹙眉一口闷了,然后?便习惯性地摸索到云霄的衣裳,从他腰带悬挂的荷包处,拿出块饴糖来,含在嘴里去?去?味道。
“你现在倒是十分自觉,都不需要?问朕了。”云霄捏着奏章,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来。
谷雨含着糖,右边脸颊鼓鼓的,反驳道:“小气,我都习惯了,再说拿颗糖而?已,又不是动你的玉玺。”
云霄听了这话,将奏章盖在胸前,睁着凤眸远远看她,黑发如瀑,眉宇间风流倜傥,俊美得不似真人。
“胆子愈发大了,什么话都敢胡说。”他一指衔着奏折,轻轻敲打?在胸口处,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谷雨待那?股酸涩的味道下?去?了,才缓缓起身,隔着遥远的一段距离看他。
“谢直爱做香包,送人香囊的喜好,倒真是一点都没?变……”云霄缓缓道,目光轻微落在桌上,那?里放着谷雨顺手放上去?的香囊。
谷雨听了,心中?嘀咕道:“原来这人送香囊是个爱好,吓得我当时差点不敢收了。”
云霄见她曼妙的身姿沐浴在月色里,皎白的长衫被风轻微拂动着,长发如水一般披散在身后?,好似出水芙蓉般清丽。
夜色深沉浓郁,寝宫阒然无?声,二人不经意对视一眼,是千言万语都难以言明的微妙情形。
“怎么不说话了?”好半天,云霄开口说,眉如墨画,绛红的唇噙抹笑意,遥遥看着她。
谷雨仿佛被惊动了一般,轻咳一声,蹑手蹑脚地走到床畔。
云霄将修长的腿微微收起,好整以暇地静静盯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举止。
谷雨不知为何,就是不敢看他,头皮也微微发麻,僵着手脚缓缓从他脚边爬了过去?。
明明是日常就会做的举动,此?刻竟然尴尬起来,好像终于?觉醒了什么一般。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非夫妻,同床共枕。
最关键的是,时至今日,二人还没?有发生过什么过火的举动。
要?不是白天那?一出,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觉得不对劲。
云霄看着她小心翼翼爬到床褥的嘴里侧去?,然后?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把被子蒙过头顶,掩得连个缝隙都没?有。
“你想把自己憋死吗?”他蹙眉道,抬手便去?扯开被子,看着她露出一半的脸颊。
女子的乌发如云般散乱在枕头上,凌乱间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美感,双眉绀黛好似新月,美眸浅睁着,好似含情凝睇般看着他。
眉眼里仿佛流淌着清辉,清眸流盼间,百媚横生,叫人色授魂与,颠倒神智。
饶是云霄看惯了美人宫妃,此?刻也不由得愣了许久,凤眸里神色缭乱,对这般芳菲妩媚的情态有点招架不住了。
他不自觉伸出手来,细细轻抚上她细腻的肌肤,指腹触碰到一片冰肌莹彻,雪肤滑腻似酥,叫人心生喟叹。
他是爱极美人的君王,且对天下?美人都有权利享用。
故而?此?刻,他没?有过多纠结,只顺着心意去?做了。
谷雨感觉到原本温凉的指尖,忽而?变得滚烫无?比,细腻的指腹带着令人战栗的酥麻感觉,从脸颊处,缓缓滑落到耳际,脖颈,在脖子上流连许久后?,隐隐有向下?探去?的趋势。
她浑身不由得绷紧,有点意乱情迷,又有点慌乱地一把抓住那?作乱的手来,眼睛里带着些许畏惧和害怕,一言不发地盯着云霄。
君王气息微乱,凤眸微眯着,上扬的眼尾划出锐利又撩人的弧线,正意味不明地浅笑看着她。
“瓷人儿,你说朕和你同床共枕多日,却什么也没?发生过,是不是说不过去??”
他含笑道,嗓音低醇磁性,带着些许的沙哑,尾音不自觉拉长,带着股浓烈的雄.性气息,又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调笑。
谷雨浑身僵住,死死地按着那?手指,谁料那?手指反过来绕了一下?,反手勾住她的指尖,指腹在她手心里轻轻划动着,撩拨着她脆弱的神经。
“怎、怎么会呢,陛下?英明神武,洁身自好,一身干净,这才是明君啊!”谷雨赶忙奉承道,生怕他兽.性.大发,做出些更过分的事情来。
云霄轻笑一声,低哑中?带着些许懒散,又好似妖冶的魅魔,撩动着谷雨的心弦。
“寡人好.色,寡人有疾,可惜佳人不解风情啊。”云霄调笑着开口,手指轻轻一抽,从她脖颈处拿了出来。
谷雨这才连忙松了口气 ,又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巴巴地盯着他。
她看见云霄侧过身去?,似乎是从哪里拿东西一样?,好半天递给她一根墨色的丝绦。
“你夜里不是觉得烛火晃眼睛?用这个遮一遮,能稍微好睡些。”云霄说道,接着身子一沉,钻入了自己的被子里。
谷雨接过那?根丝绦,看了看摇曳的烛火,嘀咕道:“你要?是能把灯灭了,我会更好睡……”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云霄笑得危险,尾音不自觉上扬道。
“没?有没?有,多谢陛下?美意!”谷雨赶忙道,然后?用丝绦遮住眼睛,佯装困了打?了个哈欠。
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知云霄是否在看她,只觉得今夜气氛奇异。
但是奇怪的是,她一点儿也不排斥。
待到午夜时分,她悄悄把丝绦移开,发现云霄不知不觉竟然翻了个身。
二人之间的距离,从两个巴掌之宽,缩短到了一个巴掌。
亡国公主11
接下来几天?,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云霄接见了在琴川的知府, 又和中?央核心?大臣商量了那日百花楼舞姬的事情?。
他们似乎感觉到有一股势力,正在慢慢渗透,几天?后檀越带兵前往百花楼时?,发?现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谷雨被叮嘱别到处乱跑, 故而只能在行宫里随便走走, 她一连几天?没出?门?, 实在是有些无聊了, 故而今天她打算去没去过的地方瞧瞧。
仔细一逛,其实行宫和皇宫内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殿宇虽然众多, 可是到底皇帝一年都难得来一趟, 所以偏僻处依然有年久失修的痕迹。
她逛了大半天?,眼见着没什么稀奇的,便打算原路回去了。
谁料忽然不?知从哪儿,听见了将士练武的声音,她来这么久,还?从没瞧过这儿的军人平时?是怎么训练的, 于?是心?里?顿生好奇。
谷雨顺着声音寻过去,便发?现了一处样式颇为简洁大气, 四面全是兵器的屋子,看样子似乎是专门?用来练武比试的。
不?少士兵正在院子里?操练, 在猎场见过的副将们正在排演兵阵, 一时?间杀声震天?,风生水起。
谷雨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便悄悄往里?走去。
里?面是一处空旷的木板地,人丁稀少,只有几个将军在搏斗,各自拿着兵器互搏。
其中?一个熟面孔吸引了谷雨的注意,檀时?野一袭红杉,宽大的袖摆被襻膊束缚着,露出?白?皙的双臂来。
少年虽然看上去身?形单薄,手臂纤细修长,但是一点儿也?没有寻常小儿的纤瘦,反而臂膊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浑身?洋溢着一股阳刚的英气。
他手持大弓,一手搭在弦上,正聚精会神地紧紧盯着前方的一个草靶子,靶子中?央已然扎着几根正中?红心?的箭镞。
只见“咻”的一声,木箭离弦而去,快速地扎向靶心?,草靶跟着一震,不?少草屑闻声而落。
谷雨看得啧啧轻叹,心?想?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位檀小将军若是再过几年,只怕风头要盖过那位骠骑大将军檀越了。
檀时?野专注地射着箭,并未留意到身?旁还?有人在看他,在练武场射箭械斗本就是常事,故而即便他连中?靶心?,依然没觉得自己多厉害。
毕竟兄长檀越可是能将靶子射穿射裂的,他这样在大哥眼里?,只能算勉强及格,不?丢人而已。
正当他准备射最后一箭时?,眼神一飞,忽而瞟到了一旁含笑看着他的谷雨。
不?知怎的,少年的心?思一歪,本该正中?靶心?的箭镞突然飞了出?去,擦着草靶的边缘,扎入了斜对面的木头桩子上,把正在对着木桩练拳法的副将吓了一跳。
“小将军,你看着点儿,别到时?候末将没有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被自己人一箭穿心?了,那才叫冤枉!”副将赶紧跳开来,擦了额际的冷汗,对着檀时?野喊道。
檀时?野非常抱歉地干笑几声,小眼神却不?停瞟向谷雨,见她眸含秋水,轻薄的青纱衣随风飘扬,纤细的身?姿腰若约素,不?由得脸上莫名其妙泛起红晕来,心?中?跟着怦怦直跳。
谷雨含着笑,细步纤纤而行,缓缓走到他面前,问道:“你箭术很好,怎么最后一下脱靶了,我以为你会连中?十心?呢。”
檀时?野支支吾吾半天?,总感觉自己刚才那一下没有发?挥好,叫面前的女子失望了,忍不?住心?如擂鼓。
他心?想?,兄长说得真没错,我就是容易分心?,一分心?就出?错。
想?到这里?,又想?起自己和檀越的差距,双肩不?由得松了下去,原本英姿飒爽的气质忽而一蔫,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个人有点无精打采。
谷雨见他好端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突然萎靡不?振了起来,不?解道:“怎么了,我刚才话说重了?”
檀时?野赶紧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公主说得一点没错,的确是我分心?导致的失误……”
少年嗓音清润好听,像是山间的泉水叮咚作响,流入耳中?时?叫人精神振奋。
谷雨家里?也?有弟弟妹妹,虽然都是父亲的私生子,但是和她关系好的也?不?少,故而只略微想?了一下,就把里?面的关窍想?明白?了。
可是她不?能直说,怕少年脸皮薄心?性?高,一下子面子过不?去。
故而对他讲了个后来居上,笨鸟先飞的故事。
檀时?野一开始懵然不?解,听到半中?央明白?了过来,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瞳仁里?乌黑闪亮,睫毛扑闪两下,一副甚是乖巧又感动的模样。
谷雨边说边看着他的反应,见他已然一扫前态,心?里?这才安定起来。
两个人说说笑笑,忽然感觉彼此很是投缘。
忽而,檀时?野对谷雨道:“公主,我总感觉自己好像一辈子也?追不?上兄长一样。”
谷雨惊讶,她觉得这少年该是鲜衣怒马,随性?洒脱的那一类,原来心?里?如此柔软脆弱,还?有这样自卑无助的一面。
不?过檀时?野气质风流俊彩,即便被负面情?绪所困,也?只会叫人觉得心?生怜爱,更想?说些话来开解他了。
谷雨眉眼弯弯,眉间舒展开来,面容皎若秋月,叫檀时?野不?由得心?弦又动了动,直垂着双眸,不?敢再看她。
“怎么会呢,骠骑将军也?不?是生来便勇猛过人的,他必定也?有过你这样懵懂无知的少年时?光,只是那个时?候你没有看见罢了。”谷雨缓声道,明眸皓齿间仿佛吹皱了一池春水。
檀时?野心?头舒服了些,可是多年的症结也?不?是她一番话就能够开解的,这需要天?长地久的操练,以及踏踏实实的军功,才能横扫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自卑。
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对谷雨的好感多了些,又多了些。
“多谢公主,末将心?里?头好受多了。”檀时?野谢道,脸上复又重现神采。
谷雨见他精神振奋,心?下稍安,又说道:“那日你在密林里?救了我,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
檀时?野听了这话,连忙摆手说道:“哪有,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陛下已经赏赐了末将 ,末将心?里?很是感激,如何能够还?记着这件事情?。”
谷雨掩唇微笑,清眸流盼间顾盼生辉,柔声道:“那是陛下赏赐你的,我还?欠着你一份礼物,等我想?清楚了再来找你。”
檀时?野本想?推脱,可是听她说还?会来找他,心?里?头不?由得微微悸动,不?自觉升起些期待来。
他现在很好奇谷雨找他会送他什么,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是她给的,檀时?野都会好好珍藏起来。
“那就这样啦,我先回去了。”谷雨摆摆手说道,转身?便要回去了。
她觉得在外面呆得也?够久了,差不?多云霄要下朝回来,要是看不?见她,指不?定又要嘴她什么。
檀时?野赶忙拱手相送,看着她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谷雨回到寝殿内,云霄正好从外面回来,揉了揉发?胀的额心?,边喝茶边说:“你在琴川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没什么地方可去,有点无聊。”谷雨如实说,她因为君令,活动范围只在琴川行宫,再有意思的宫殿待久了也?会看腻的,更何况行宫也?没什么好玩的。
云霄剑眉一挑,凤眸含着笑瞥她一眼,说道:“过几天?咱们坐船去姑苏了,到那里?应该也?临近端午,届时?有赛龙舟的活动,你可以好好解解闷。”
“真的?能看赛龙舟?端午好像还?能吃粽子呢!”谷雨高兴道,她很少见赛龙舟,但是她爱吃粽子,现世的咸蛋黄大肉粽,她一天?能吃好几个。
云霄见她笑得开怀,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加深,一身?玄衣落拓不?羁,极具帝王的器宇轩昂。
“据说姑苏端午前的夜里?,有花灯集会,到时?候带你去瞧瞧。”他轻笑道,伸手掸了掸宽袖的尘埃。
谷雨觉得只要能出?去,干什么都行,故而眸子微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秀靥顿时?艳比花娇,叫见惯了美人的云霄略微失神。
他看了半晌,抬手招了招她。
谷雨不?明所以,缓步走了过去,随后云霄拉住她的手,欺身?凑近,彼此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男子雄.性?的气息撩拨在发?丝间,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纱衣传过来,叫谷雨心?头狂跳,不?自觉躲闪着,不?敢看他过分炽热的目光。
“……你干什么?”谷雨喃喃道,脖颈处慢慢泛起绯红,然后由修颈一路蔓延至耳际,双颊,最后在眉眼间熏染成令人迷醉的红色。
云霄凤眸熠熠闪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唇瓣动了动,喉咙上下滚动两下,随后轻声道:“公主瞧着身?子大好了,不?若朕给你封个什么位份?”
谷雨心?头一窒,他这话暗示得太明显,几乎就要把“我想?叫你侍寝,你准备好了没?”放在明面上说了。
她不?想?侍寝,也?不?想?在古代或者某个世界失身?,所以顿时?头皮发?麻。
故而谷雨闪烁其词,咽了一小口唾沫道:“其实我还?可以再拯救一下,最近胸口疼……”
然后她作出?捧心?蹙眉的样子来,演技瞬间飙升奥斯卡小金人。
云霄笑得魅惑万分,气息撩拨勾人,在她颈边轻嗅了一下,嗓音喑哑道:“公主可不?要叫朕等待得太久,不?然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啊。”
男子声线沙哑又低沉,意有所指地把谷雨的思绪弄得大乱,可偏偏那凑在脖颈处的头还?推不?动,她敏感地感觉到那唇滚烫,时?不?时?地擦过颈间的肌肤。
无言以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好了。
最后云霄叹了口气,把她放开了些,又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谷雨满脸通红地捂着脖子,躲得离他三丈远,无论?他说什么,也?不?敢靠近他了。
……
离开琴川的日子很快到来,谷雨看着宫人将寝殿的东西一样一样搬出?去,却没有搬到马车上,不?由得心?生好奇。
她抓了个人问:“怎么不?把这些搬去马车?”
宫人低低回应道:“回禀公主,陛下决定此次走水路,乘船前往姑苏,故而奴婢们先把细软放出?来,待会一起运送上船舱。”
谷雨这才想?起来,前几天?云霄好像是说过,去姑苏要走水路。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水,稍微离湖泊等一近就觉得心?里?犯怵,更别提坐大船,从大湖出?发?的事情?了。
故而她在寝殿内磨磨蹭蹭许久,直到云霄从外面走进来,挑眉问她:“怎么了,为什么不?上船,东西都搬完了,你是打算在琴川行宫养老吗?”
谷雨扭扭妮妮,半天?吐出?一句:“要不?……你们走水路,你派几个人跟着我,我坐马车去姑苏。”
云霄蹙眉,奇怪地看她道:“净说胡话,万一路上碰上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谷雨面色沉重,内心?更沉重,吞吞吐吐道:“不?会的,我小心?点就行了。”
她苍白?着小脸,罥烟眉微微拧着,蜷了蜷手指,作出?一副相当为难的样子。
云霄和她相处多日,早就对她的心?性?了如指掌,知道她不?是那般矫情?做作的女子,如此这般必定是有缘由的。
故而他凤眼微微眯起,眉眼闪动一下,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随后才缓缓道:“你……该不?会是畏水吧?”
谷雨闻言浑身?一僵,随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瞅他,模样可怜极了。
云霄心?里?顿时?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薄唇抿成一条线,语气沉重道:“大家都已经准备好,船只也?已然备好,再要改是不?可能了,左右朕就在你身?侧,出?不?了什么大事,你且安心?便是。”
谷雨听他这样说,就知道自己单独走是不?可能的,只能认命地点点头,只希望一会儿能快些过甲板。
云霄见她模样甚是乖巧,忍不?住从荷包拿出?个小零嘴来,笑着塞进她的嘴里?。
然后捏了捏她鼓鼓的脸颊,语气带着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道:“好了,一会儿朕牵着你过去。”
他真就来拉谷雨,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然后牵着她往外走去。
琴川当地的知府已经等候在码头前,随行的还?有乌泱泱来观瞻天?子仪容的百姓,全都伏跪在地,大声高呼万岁。
当谷雨出?现在他们视野时?,彼此相视一眼,眼睛里?都是八卦和好奇。
“这位便是厉国?公主?《倚玉偎香录》的角儿?瞧着真美啊。”
“果然和坊间流传的一样,陛下是真宠啊。”
“只是既然如此盛宠,为何陛下还?不?给公主一个名分?这样不?清不?楚地被塞在后宫里?,当真有点草率了。”
谷雨不?知道百姓们在嘀咕什么,她只是越靠近岸边,脸色就越发?白?,到最后面无血色,瞧着让人揪心?。
云霄刚刚嘱咐完事情?,转头便看见她脸色惨白?地僵立在身?侧,长颦减翠,瘦绿消红,眉眼间那股病气又氤氲而生了。
“怎么就怕到了这个地步?”他心?想?,看了看四面的人群,觉得抱着她上船也?不?是很合适。
可是谷雨模样瞧着实在太可怜了,她本就生得病弱非常,体态弱骨纤形,身?上的纱衣轻扬,将弱柳扶风的情?态衬托得更为动人,一时?间叫无数人起了恻隐之?心?。
“……罢了。”云霄暗道,也?不?想?管周遭百姓怎么看待,左右他是皇帝,唯我独尊,谁敢置喙?
故而谷雨原本还?在纠结,一会儿怎么跨上甲板时?,忽然感到身?子一轻,被他整个拦腰抱在怀里?。
男子力气颇大,臂膀稳健有力,抱起她时?没费什么功夫。
谷雨惊呼一声,双手不?自觉揽上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怀里?,闻到一股很是清新的幽香。
“真这么害怕,就闭上眼睛,等朕发?话再睁眼。”云霄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抬脚踏上了甲板。
男子步履矫健,稳稳当当地抱她在怀,从未颠着她一下。
甲板上响起轻微地脚步声,谷雨的呼吸擦着云霄的胸膛,他低头看见娇儿红得滴血的耳垂,很想?抬手捏一下。
文武百官、围观百姓纷纷惊叹,实在想?象不?出?,君王为何偏疼到了如此地步。
再这样下去,只怕君王从此不?早朝都有可能发?生了。
云霄抱着她跨过甲板,在船舱内停了下来,谷雨顺势从他怀里?跳下去,有些羞涩地坐在桌边,看着船离岸边越来越远。
他们离开琴川已近黄昏,小桥流水的风景逐渐远去,一抹昏黄的夕阳笼罩在朦胧的江南古镇上,像是被轻纱覆盖的幻梦。
谷雨看得迷怔,继而又感到胸口直泛恶心?,她忍了忍,没说出?来。
可谁料,当她按住胸口时?,云霄也?很是不?适地按了按眉心?,脸色发?白?,一副同样晕船的模样。
这下子她可找到病友了,忍不?住说道:“你有什么酸的东西吗?比如梅子之?类的。”
云霄气息微微不?稳,压抑了一下才道:“要那个做什么?”
谷雨说:“吃点梅子之?类的,可以缓解一下晕船,不?然很容易吐的。”
云霄本来不?信,后来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喊人取了些梅子蜜饯之?类,他一连吃了好几个,脸色稍微缓和一点。
正当她准备这几天?都拿梅子当饭吃时?,白?鹤突然求见。
云霄拂袖一挥,那个谪仙般的男子,便披着雪白?的纱衣,缓缓走入船舱内部,细碎的铃铛声悄然而至,随后戛然而止。
他目光清冷淡泊,仿佛目空一切,手上拿了个小药瓶,敛袖低眉道:“参见陛下。”
云霄问他:“何事?”
白?鹤垂眸道:“微臣听闻陛下和公主身?子不?适,故而特此前来奉上缓解晕船的白?花油,此物放在鼻下轻嗅,能够很好地舒缓神经,梅子一类虽说也?能起到这个效果,只是蜜饯味酸,食多了胃酸过多,反而对脾胃不?好。”
谷雨觉得很有道理,确实蜜饯梅子吃多了对胃不?好,不?由得感激道:“真是多谢!”
宫婢从白?鹤手中?取过白?花油,谷雨打开一闻,发?现这不?就是风油精的味道嘛?
她点了一些在手上,见云霄脸上苍白?,眉头紧拧着,便不?由分说地凑到他跟前去,然后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帮他舒缓晕船的症状。
云霄的凤眸阖上,很难得顺从地一言不?发?,只闭眼由着她,俊美如玉的面容上温和慵懒,紧蹙的眉心?也?渐渐松开来。
谷雨见他舒服了,心?里?竟然比自己晕船纾解还?要高兴,眉眼笑开,扑闪着眼睛道:“是不?是感觉好一点了?”
“是。”云霄点点头道,轻轻睁开了凤眸,却猝不?及防撞进她眉眼弯弯处,女子生得雪肤花貌,眉目如画,一双月眉星眼撩人心?怀。
他不?自觉笑意加深,眼神一阵动容,目光深邃又专注,看得谷雨脸皮一热,动作不?由得缓了下来。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白?鹤依旧站在船舱内,犹如空气人一般垂袖而立,目光冷得竟然好似嘲讽。
谷雨赧然,云霄看出?了她的窘迫,拂袖对白?鹤道:“你下去吧,此事干得不?错,一会儿去领个赏赐。”
白?鹤拱手谢恩,正要告退,却被谷雨叫住。
她心?里?是很复杂的,一来她承了他的情?,但是无论?如何她是无法回应他所需要的东西;二来她又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毕竟有了他和原主的关系,自己才不?至于?依旧是个病秧子。
既然无法再感情?上回馈,谷雨希望物质上能够尽量满足他。
于?是她说道:“神医可有缺憾,我可以帮着你解决。”
白?鹤身?形一顿,好半天?才道:“臣的缺憾,公主只怕无法填补。”
他的嗓音冷冽,如潭坠玉般沉闷,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来,发?尾那截铃铛轻轻摇晃着,发?出?破碎又零散的声响。
谷雨再无话可说了。
她看着那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离去。
云霄见她神色低落起来,心?里?头升起些琢磨,凤眸微微眯起,有些危险道:“瓷人儿,你是不?是背着我瞒了什么事情??”
谷雨身?子一僵,差点忘了身?边这位是个心?思细腻的,忙不?迭道:“怎么会,我只是承了神医多番照顾,实在是想?要报恩罢了!”
云霄笑得耐人寻味,眼睛半阖着,缓缓地,一字一句道。
“若是朕知道,你在身?边还?挂念着旁的人,朕不?会将你怎么样。”
谷雨不?明所以,心?想?他还?有这么好心??
紧接着,云霄便说出?了下一句。
“朕会将在你心?里?留下印记的那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惩罚他,然后打一副铁锁链,将你锁在寝殿内,直到你忘记那个人为止。”
谷雨想?了想?那个画面,不?由得一哆嗦,赶忙说:“怎么会,陛下英俊潇洒,我心?里?眼里?可都是你!”
云霄掩唇轻笑,朱唇划出?好看又危险的弧度,目光深沉得犹如黑夜一般。
“这样最好。”他轻声道。
谷雨笑得干巴巴的,一连吃了好几个梅子。
……
大船一连开了几日,最后终于?来到了姑苏,此刻正值端午佳节,漫天?皆是飞舞的纸鸢。
谷雨看得心?生赞叹,很想?也?下船去放一放,谁料云霄却不?许了。
她泄了气,等着船舶靠岸。
亡国公主12
大?船摇摇晃晃, 在临近靠岸时?,那种晕眩感就更强烈了。
谷雨忍着恶心,这几日更是没怎么吃饭, 眼?见着又?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尖细的下巴,这下子更显伶仃。
云霄看在眼?里,虽然眉头紧蹙着, 但是也不好逼迫她吃饭, 毕竟万一一会儿吐出?来, 胃更得遭罪。
好不容易等船靠岸, 谷雨离开了甲板,这才感觉落了地,身子再没有那种飘飘忽忽, 晃晃悠悠的感觉了。
君到姑苏见, 人家尽枕河。1
此处白墙黑瓦,绿水绕人家,船上的艄公吆喝着驶过河道,四处皆是鸟语花香。
因?为过几日便是端午节,家家户户都挂上了驱邪避害的艾草,满城都是草木香气, 细细闻来沁人心脾,一扫在船舱里那种憋闷的感觉。
此地未设行宫, 云霄便选了寒山寺作为歇息的地方,寺庙里曲径通幽, 古刹老树, 香火继晷,只远远一瞧便有种肃然之感。
寒山寺的住持前来相迎, 神色不卑不亢,举止亦无?任何迎合之色,只行色淡然地将列位皇室大?臣迎入寺内。
云霄入了佛门,也一改往日倨傲慵懒的作风,反而肃穆端庄起来,先是去大?殿参拜了佛祖菩萨。
木鱼钟鼓声悠远亘古,人间帝王难得地颔首低眉,眉宇间一片肃清,庄严得叫人心生敬意。
谷雨站在一旁,看着他敛袖敬香,对着佛像三叩九拜,神色亦是庄严整肃,峨峨然犹如高山一般,再不敢叫人直视。
他那边结束了敬香,简单和大?臣们聊了会,余光瞥到站在佛堂里的谷雨,便吩咐小太监领着她回屋子休息。
谷雨回去后简单用了些素斋面食,便琢磨起怎么过端午来。
这个古代世界和现?代在节日风俗上面,其实没太大?差别,都是一样的端午吃粽子赛龙舟,只不过听小太监宫女们说,云霄自?小便不大?关注这些节日,每年端午也是草草了事。
他大?部分时?间佳节团圆的时?候,都是窝在养心殿批折子,等到过了这个节日才会出?现?,把自?己一天塞得满满当当,好像生怕见着人家阖家团聚一样。
谷雨觉得既然来这一趟,那便要好好过节,虽说她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但是在家族里,每年和父亲的私生子女相处得也不错,大?家伙凑一堆,稍微也有点热热闹闹的感觉。
于是她便吩咐小宫女们去取来些许粽叶子,还有糯米一类的,准备包粽子吃。
寺庙里不允许杀生,她选的都是素馅的,比如红豆豌豆,再不然就是简单的清水碱粽子。
云霄见她拿着粽叶,用勺子把调好味道的糯米放进去,又?加了些其他的馅料,心里头有些稀奇。
“瓷人儿,你好歹也是厉国皇族,如何学会包粽子这样寻常百姓才会干的事情??”他说道,彼时?云霄左手拿着奏章,右手捻着毛笔,正?低头写着批注。
寒山寺的日光充沛耀眼?,一截流水般从窗棂里倾泻进来,如同溅成的点点金光,萦绕在男子墨色的长袍上,衬得他风姿卓然,周身皆是王者之气。
谷雨边包着,边抬头说:“这有什么难的,又?不是什么技术活,要不你批完奏章,跟我?一起来包几个玩一玩?”
云霄勾了勾红唇,眯起眸子瞟了她一眼?,言辞里颇为倨傲道:“朕是一国之君,如何能?做这样的事?”
谷雨觉得他要是轻而易举答应了,那才真是见鬼了,本来也没指望他帮忙*七*七*整*理,客套话罢了。
故而她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继续在手上忙活着。
不过考虑到这位仁兄喜食甜的,所以多包了几个红豆豆沙馅的,随后交给小宫女去煮熟。
等到粽子都煮好了,谷雨又?吩咐她们拿来些许菖蒲酒,又?上了些炸好的煎堆,一时?间屋子里香气四溢。
粽叶的清香包裹着糯米的清甜,混合了红豆一类的甜糯感,菖蒲酒酒香扑鼻,闻着便叫人脑袋熏然,莫名升起几分醉意。
谷雨招呼云霄,叫他暂时?停了手头上的事物,来尝一尝煎堆。
云霄却坚持把手上折子看完,才揉着发?胀的眉心,缓步走到了她身边,拿起金筷子夹了个煎堆在嘴里。
说是煎堆,其实就是现?代的麻团,色泽金黄透亮,外面圆滚滚的,里面谷雨喜欢夹豆沙馅,一口?下去薄脆清香,里面的糕体柔软粘连,混合着豆沙的甜软,口?感和卖相都是非常不错的。
云霄没吃过这东西,乍一尝到也觉得很是不错,挑着眉吃了好几个。
“怎么样,不错吧?”谷雨笑道,抬手给他斟了些菖蒲酒,然后举起酒杯敬他道,“端午那日只怕你有的忙了,所以今天就提前过了。”
云霄含笑看她一眼?,凤眸潋滟着微光,单手支着下巴道:“怎地如此识大?体,朕该怎么奖励你才好?”
谷雨见他虽然笑着,可是眉眼?间依旧萦绕着一丝烦闷,不由得开口?说:“这是怎么了,碰上棘手的事情?了?瞧你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云霄顺势呷了口?菖蒲酒,想起手上那几份加急的奏章,眉头微蹙道:“南方连日的大?雨,不少地方已然出?现?了涝灾,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如若再这样下去,只怕便是流民遍地,紧跟着便要闹瘟疫了,得提前想好应对的措施,赈灾赈济才行。”
他很少跟谷雨说朝堂的事情?,想来自?古帝王便不喜后宫干政,更何况还是个亡国公主,此番提及不过是牵扯到民生,发?发?牢骚而已。
谷雨也是顺口?一提,见他似乎很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便话锋一转,说起别的事情?来。
“我?记得你说端午有赛龙舟,还有端午花灯可以看,什么时?候去瞧瞧呢?”
云霄打开粽叶,端详了一下粽子晶莹淡黄的外表,觉得小巧可爱,便低头咬了一口?,尝到糯米和红豆混合在一起的清甜绵软时?,心情?顿时?好上几分。
他含笑道:“明日吧,明日用了午膳,便带你去看看赛龙舟,夜里再去夜市上瞧瞧,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谷雨点点头,正?想着到时?候群英荟萃,该是怎样一个热闹盛大?的场景时?,低头一看却发?现?桌面上的甜粽子都快没了。
云霄吃饱喝足,很是满意地又?喝了口?菖蒲酒,眉眼?里皆是愉悦之色。
谷雨忍不住斜他,嘀咕道:“自?己一点力没出?,吃得倒是起劲,敢情?不需要你动手来包。”
这话说出?来时?声音极为低微,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奈何云霄耳力惊人,这话被他一字不差地听个正?着,男子随即笑得意味深长,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他敛眸勾唇,弯着嘴角道:“瓷人儿说得很对,不若朕赐你妃位,以褒奖你亲力亲为之心?”
他说着,抬手便要来揽住谷雨,右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左臂禁锢着她不得动弹,一副轻佻邪魅的感觉。
谷雨抬眼?便是男子面如冠玉的俊颜,他的墨发?冠起,几缕鬓发?垂在脸侧,眉宇间很是风流恣意,叫人看来极易失神。
云霄本是调笑她,却见她愣神在自?己怀里,清丽的眉眼?般般入画,玉面淡拂,螓首蛾眉,不经意间让人产生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男子呼吸一滞,眼?神下移至那点绛红唇,俊颜不由得缓缓低了下去,气息一时?紊乱,彼此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谷雨大?惊失色,险险错开脸去,叫那一个轻如蝶落的吻点在她脸颊一侧,滚烫的唇瓣柔软无?比,厮磨着细腻白皙的肌肤,令人产生痒痒的感觉。
云霄扑了个空,心里却一点也不恼怒,反而不顾其挣扎地,将人牢牢扣住在怀里,以唇为笔,轻缓地转移到她的耳际,在那浑圆饱满的耳垂上磨蹭一会儿,张嘴含住那垂珠。
温软的舌尖吸吮着敏感脆弱的耳际,灼热的气息就越发?不稳和急促起来,眼?看着男子的手越发?不规矩,想要从轻薄的纱衣里探进去。
谷雨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那么大?的力气,用力一推,竟然真的挣开了他的禁锢,掩着耳朵,捂着衣领,闪身躲到离他老远的地方去。
云霄喉结滚动几下,凤眸里幽深无?比,薄唇抿成一条线,眉头紧蹙着,好似在忍耐什么一般。
“你过来。”男子命令道,语气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侵略气息,如狼似虎般紧盯着她。
谷雨被那样的眼?神吓到了,心想我?要是过去肯定被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故而僵着身子,又?往外挪了几步。
云霄见此,心底里才升起些恼怒来,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情?绪,总之很希望这一刻她能?够乖顺,一点反抗都没有地,任他索取。
予生予死,予取予夺。
他将这样的情?绪,归结为欲.念,是只对她产生的一种强烈的渴望,旁的人,什么贵妃,什么美人,都不行。
唯有她,可以纾解他的欲.望。
男子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打算将人拉扯回来,然后一解这么多天的憋屈。
说到底,他是君王,这公主的国都被他给灭了,理所应当她应该听话,学不会的顺从,他现?在就可以教她。
这样子躲避逃脱,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谷雨见他的架势似乎有些收不住,连忙抛下一句:“我?还有事,你慢慢看奏章!”
然后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一溜烟跑了,丝毫没给那人反应的机会。
云霄眼?神晦暗,静静看着她离开,然后用力捶了一下桌面。
一时?间杯盘狼藉,酒壶摔碎在地上,代替他发?泄着情?绪。
……
因?为有了白天那一出?,夜里谷雨也没敢回去睡觉,而是问住持找了个清幽僻静的厢房睡着。
夜凉如水,松柏的影子在窗扉上摇晃着,月色孤寒幽冷,微微照进了四下无?人的屋子内。
这还是谷雨来到这个古代的世界里,第一天自?己睡觉,身边没有云霄的身影。
她沐浴后披散着长发?,睁着眼?睛枕在床上,看着外面皎洁银白的月光,莫名其妙有点想念云霄。
想他现?在在干嘛,是不是还在批阅奏章,还是依旧在等着自?己回去再睡觉。
他白天好像很生气,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了火,不该直接把他撂在那里。
最近的事务冗杂,他已经一连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越想越烦闷,越想越精神。
最后索性坐直起身,找侍奉的小宫女要了些五彩绳,开始编起手串来。
而那头,云霄同样也没有睡好。
他等了大?半宿,点灯熬油般批阅奏章,直到超额完成任务,眼?睛也有点发?晕。
转头一看,那个人还没有来,身边的小宫女说,谷雨今晚上不回来睡觉,叫他自?己先睡吧。
云霄将批好的奏折合上,在夜色里孤坐了一会儿后,忽而静静地笑了。
夜里悄怆幽邃,寒山寺透着股阴森森的感觉,他这样毫无?征兆的笑容,实在显得有点瘆人。
随行的宫女太监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哪里触怒龙威,被当成皇帝发?泄情?绪的活靶子。
云霄墨色的缎袍在夜里泛着光泽,明明是毫无?纹饰的衣裳,却叫他穿出?了几分矜贵高傲的感觉。
他起身回到榻上,睁着眼?睛看向床顶,随后目光微微移动,转而去看倾斜在地的月光。
夜风透骨微凉,竹林清冷雅致,几许竹叶随着风晃荡进屋,落在皎白的月光中,犹如一片书签,在时?光的缝隙里存档,暂停。
半夜过去,云霄依旧无?眠,他的情?绪开始从恼怒,转为反思。
他辗转反侧,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那女子未经人事,自?己骤然强势起来,必定会有些害怕的。
她又?是那般娇弱经不得惊吓的性子,从前一点点的风浪都能?叫她咳个半天,好不容易娇花一般养好了,自?己合该再小心些才是。
徐徐图之,温水煮之,才是上上之策。
这么想着,云霄已然重新定好攻城略地的策略,他一贯是个有谋略的君王,既然拿定了主意,便不会轻言放弃。
他觉得,自?己也许是与那人同床共枕多日,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且经过百花楼那事以后,才对那身子起了无?尽的好奇。
不然怎么解释他身体上的反应?
云霄对于女色一事,一贯是看得相当淡泊的,近来却不知?为何,总想要探明那女子裙下的光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云霄枕着手喃喃道,既然渴慕已极,无?论?如何也要饱饮一次。
他转过头去,看着本来有个起伏,如今却空无?一人的床畔,眼?神里晦暗不明,仿佛一只饿了很久的野兽,阴鸷地蛰伏在黑暗里。
第二天一早,谷雨便顶着个黑眼?圈,给檀时?野和谢直等人发?了自?己编织了一夜的五彩丝。
这东西象征着五方五行的五种颜色,分别是青红白黑黄,带在手腕上能?够驱邪。
得了五彩丝的几人惊喜不已,谢直唇边噙笑,犹如松柏茂竹般端方斯文?,身旁的檀时?野神采飞扬,看着活泼极了,叫谷雨心里那点得意愈发?高涨。
按照惯例,谷雨也给云霄准备了一条,黄色那端用的是金线,看起来华贵无?比。
可她等候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云霄的身影,直到自?己用完了午膳,他才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
男子依旧是那袭墨色长袍,宽袖大?衫,衣襟上金龙腾云,行走间清风拂过,微微扬起他的衣袍,衬得人一时?矜贵雍容,俯仰之间尽是贵气。
他的神色淡然自?若,仿佛并不将昨日的变故放在心上,而是面色如常地对谷雨说:“稍微准备一下,去看赛龙舟了。”
谷雨点点头,好半天才从袖子里,缓缓拿出?编织好的五彩丝,对他道:“这个是我?昨天编好的,端午戴上能?够驱邪呢。”
她嗓音低落,带着些许平素少见的讨好殷勤,睫毛侬丽轻颤,仿佛眼?底结着雾气一般,一时?撩人心怀。
云霄本就打算采取缓兵之计,暂时?想要放过她,见此微微眯起凤眼?,勾唇一笑道:“这么有心?”
他说着,将那五彩丝拿了过来,放在手心里端详一会儿。
这手串虽说做工简单,可是编织得很是好看,想必主人是用了心思的。
云霄不在乎什么贵重的做工,左右再名贵的材料也不过如此,他更看重的是这份心意。
故而笑意不由得加深,凤眸里跟着泛起星光点点,眼?底的温柔仿佛能?够溺死人一般,含着笑将那五彩丝戴在了手上。
“编得真好,比宫中的匠人还要好看。”他轻笑道,唇色点绛,俊美的眉宇间古雕刻画,就连上扬的眼?尾都是撩人的神色。
谷雨见他再无?怒色,心想也许是气消了,这才放下心来,凑近些道:“花了我?一晚上的功夫呢?”
云霄这才注意到,她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便知?这人昨夜同样没有睡好。
他眼?神不由得愈发?温柔起来,眼?角压住了眼?底的潋滟光华,抬手捏了捏她的琼鼻,道:“快走吧,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谷雨摸了摸鼻尖,点点头跟着他出?门。
赛龙舟的地方设在姑苏的上塘河,又?称作陵水道,俗称秦河,通往钱塘江。2
宫人已经提前布置好了高台,臣子百官分列在左右两?侧,正?稽首等候着皇帝驾临。
比赛的船夫都是精心挑选的壮汉,一个个衣着简洁,在龙舟上手持船桨,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快速划动,争夺第一。
因?为此次不同以往,有皇帝和百官观瞻,故而所有壮汉精神抖擞,兴致勃勃。
谷雨坐在云霄身侧,好奇地探头探脑,已经在想哪队会率先到达终点了。
云霄得了她的五彩丝,心情?极好,见谁都是和颜悦色,一扫几日里处理南方涝灾的烦闷,叫随行的臣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几日,大?家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侍奉云霄时?唯恐应对不当。
不少督办涝灾的官员已经落马,抄家的抄家,挨板子的挨板子,君王的雷霆之怒波及甚广,一时?间人心惶惶。
只是陛下如何一夜之间转了性?
臣子们大?为不解,直到看到云霄手腕上多了一个五彩编织好的手串,这才心里头明朗起来。
看来陛下也逃不过“美人关”,这厉国公主当真有法子,以后可得多多仰仗她了。
这么想着,看向谷雨的眼?神不由得慈爱了起来,越看越是顺眼?。
谷雨正?看着赛龙舟,突然感觉投注到自?己身上的些许打量的眼?神中,莫名其妙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她不明所以,也懒得去深究,专心致志地盯着河道里你追我?赶的船只。
而云霄则低头和随行的臣子说着话,不时?抬头点评几句,态度敷衍得可以。
正?当他叙话间,忽然眼?神一飘,看见谢直手腕上的五彩丝。
紧接着檀时?野兴奋地站起身,抬手摇晃着双手,给龙舟加油鼓劲。
而他的手腕间,竟然也有一条五彩丝。
最后云霄发?现?,这用以辟邪的五彩丝不止一个人拥有,就连身边的小太监也有一条。
谷雨真的做到了批量生产,雨露均沾。
他瞬间脸色拉了下来,袖手一振,遮住了腕间的手串,有点愤愤然地站起身,冷冷道:“朕有些疲乏了,你们接着看吧。”
随后不由分说,谁也没搭理地独自?离场。
谷雨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无?奈那边赛龙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就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了。
故而她犹豫一番,并没有选择跟随云霄离开,而是坐在位子上,看完了最后的胜负。
当她回到寝殿时?,发?现?云霄一个人立在窗前,墨衣锦冠,长身玉立,高挑清瘦的身姿迎风而站,几许翠竹细叶从窗前飘进来,不时?拂过长袍,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清贵骄矜的气息。
他在窗前桌边静静写着字帖,发?觉谷雨进来后,头也没抬,只面无?表情?地继续写着,模样仔细认真,眉宇间清淡一片,仿佛不为任何事所扰。
谷雨心想,他不是说自?己疲乏了,她以为这人会先在床上躺着,怎么突然写起了字?
可是她看了一下午的赛龙舟,耳朵都要被吵聋了,确实是有点累了,故而一言不发?地准备上床睡一会儿,好恢复精神。
谁料她才走几步,衣角还没挨上床铺,便听见云霄沉如珠玉的嗓音:“过来研磨。”
亡国公主13
饶是谷雨神经再?粗, 也稍微能?听出点不对劲来,于是转身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男子?身?姿如松,低头书写时脊背微微弯曲, 头上的锦冠散落些许碎发,遮住他犹如古井无波的神情。
黑袍被风吹得扬起一角,混合着沙沙的竹叶声,在风中摇曳飞舞, 本是最寻常的事情, 由他?做出来, 却平白生了几分清冷雅致。
谷雨不懂研磨的事情, 看?了看?桌面上的文房四宝,嗫嚅道:“这个……怎么做?”
云霄头也没抬,眼皮更是没掀开, 神色不变地在磨盘里滴了几滴水, 然后拿着墨锭顺势在砚堂上画着圆圈。
这墨用的是上等的松烟墨,以?松枝烧烟配制,墨色乌黑浓稠,光泽深邃漆黑,先?人有言“墨出青松烟,笔出狡兔翰”1。
此墨价值千金, 谷雨是一点一滴都不敢浪费的。
她抬手?拿起?墨锭,因为是第一次尝试, 故而并不觉得多麻烦,反而觉得很是新奇。
云霄此时才抬起?头来, 静静看?她一眼, 晦暗的凤眸里深沉幽冷,帝王的君临之气便?愈发浓重, 犹如深夜里排遣不去的阴影。
谷雨只觉得他?情绪不太?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招惹这煞星的应该不是自己。
毕竟她什么也没干不是?
于是她一手?拎着袖子?,一手?推墨研磨,竹林照画窗扉,红袖添香在侧,一时间竟然多了几分缱绻隽永的意境。
云霄的眼神从那张过分招摇的脸上,缓缓下移,转至她的手?腕间。
那里腕白肌红,腕骨细圆无节,几滴墨汁不慎溅上腕心处,更衬得肌肤黑白分明,肌若凝脂般娇嫩。
磨了许久,谷雨手?都酸了,一盘墨汁才终于研磨好。
她揉揉手?腕,抬头说道:“我磨好了。”
云霄瞟一眼那盛满了的墨汁,神色看?不出情绪,嗓音更是如潭坠玉般幽冷,听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怒。
“磨好了?”他?说道,几个字已然写好。
他?的书法是极好的,字迹遒丽秀逸,力透纸背,落墨行笔间透着股阳刚苍劲,一如他?这个人总有股唯我独尊的气势。
谷雨见了心生?赞叹,点点头,刚想放下墨锭,谁料云霄抬起?手?,将她刚研磨好的一盘墨汁,悉数倾倒在窗外的竹林泥土地上。
随后将砚台往桌面上一搁,语气毫无起?伏道:“继续。”
谷雨:“……”什么意思?
她无言以?对,抬头去看?他?,发现男子?面色如常,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姿态这样的恣意散漫,举止又透着股浓烈的不容拒绝的气息,叫人瞬间产生?一种被?逼迫的窒息感。
谷雨蹙着眉头,很心疼那方?松烟墨,这墨价值千金,一墨难求,竟然被?他?像倒水一般拿去浇地了?
真是暴殄天物!
大概是她的情绪表露地太?明显,云霄停了挥毫,骨节分明的手?执着狼毫笔,神色不动道:“怎么了?”
这声音犹如清泉溅石,泠泠间透着股彻骨的冷意,谷雨听来只觉得身?上反射性激起?层战栗,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她觉得这人阴阳怪气的很,是谁又招惹到他?,叫他?憋屈得把气撒在这里?
“没什么。”谷雨态度也冷了下来,同样面无表情地拎起?墨锭,又照葫芦画瓢地研磨起?来。
云霄唇畔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低头写起?字来。
这一回字迹潦草凌乱,笔画不清,乍一眼看?过去犹如发泄一般,竟然叫人觉得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鬼画符。
谷雨只想快点磨好,也顾不上手?酸了,手?上的力气加重,手?速加快,很快又磨好一方?墨汁。
谁料云霄又是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然后抬手?把墨汁悉数倒了。
墨香混合着竹叶的清气,萦绕在桌前案边,谷雨脸色乍红乍白,有些绷不住地紧紧盯着他?看?。
可男子?反而优哉游哉起?来,紧蹙的眉头都舒缓不少,慢条斯理地写着下一幅字帖,字迹复又工整有致起?来,洋洋洒洒间笔走龙蛇。
谷雨眼神都激越起?来,心口更是堵得慌,她很肯定,云霄他?绝对是故意的。
但是为什么啊?
谁招惹到他?了?
既然是不爽了,那去找那个让他?不爽的人啊,在这儿磋磨她做什么?
这简直就是毫无道理,无缘无故的迁怒嘛!
她紧蹙着眉头,还没等他?发话,便?发泄似的主动推起?了墨锭,心想这次要是磨好,他?再?找茬,那她也不伺候了。
爱咋咋,爱谁谁,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因为纯粹是发泄怒火,故而这次研磨的力气大了许多,整个桌面被?带动地微微不稳,不少墨汁随之洒了出来,沾在她月白的袖子?上,瞧着既不干净,也不体?统。
云霄气息微沉,一手?按住桌面,用了些力气在桌上,然后在不再?动弹的案几上继续埋头耕耘着。
研磨的声音急促刺耳,几次刮擦着砚台,让人心情更加烦躁了。
谷雨和云霄脸色都不太?好,好像彼此隔空较着劲一般,一个磨墨快似闪电,力道又重又莽直。
另一个字迹时而潦草不堪,时而工整有序,好像自己走完了一个起?承转合。
谷雨这边终于又研磨好了一方?墨汁,云霄又要来倒,她受不了地将墨锭重重一搁,开口道:“你?吃错药了?”
墨汁撒了一桌,把雪白的宣纸染得狼藉,云霄额际的青筋一跳,这些年还没有谁敢这么和他?说话,这是第一个。
他?的凤眸里不由得蓄满怒意,冰着一张脸,轮廓分明的俊颜上线条略显冷硬,最后竟然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寒意涔涔,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皮笑肉不笑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谷雨怒火中烧,还真就不怕他?了,瞪着眼睛说道:“我说,你?吃错药了,一直折腾我和这个墨汁?”
云霄见她如此胆大包天,一手?重重拍向桌面,狼毫笔被?震动地滚落在地,笔架也随之碎落,玻璃渣滚了一地,瞧着架势隐隐有雷霆之怒的感觉。
宫人们侍奉许久,还从未见过君王对厉国公主生?这么大的气,一时间被?吓得屏住呼吸,全都跪倒在地上,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谷雨被?这动静吓得双肩颤抖一下,心里跟着乱成一团,莫名的恐慌感浮上心头。
自古伴君如伴虎,这人又是这般称孤道寡的性情,自己合该识时务些,怎么就迎面撞了上去?
不过现在再?要后悔已然晚矣,她暗中绞着双手?,连指甲把手?心扎出血痕都不曾松手?,好似那痛楚能?给她一些力量。
云霄本来怒火中烧,可是在看?见她满脸苍白,紧咬着下唇,神情畏惧中带着柔弱的坚持时,心里莫名其?妙软上几分。
余光又瞥见她绞出血痕的手?心,便?知自己方?才确实是吓着她了。
这女子?这般娇弱伶仃,便?是美目中不曾落泪,便?能?叫人顿觉蝉露秋枝,眉眼间那股子?害怕看?了叫人心口疼得发慌。
他?气息不由得缓了缓,眉宇间厉色减弱,黑白分明的一双眉目,忽然就柔和下来,叫剑拔弩张的氛围都舒缓许多。
谷雨心里觉得非常委屈,她忍着手?腕的酸痛,磨了许久的墨,最后还被?这人给倒了不说,他?还这样发怒吓唬人。
就是在现世,她也没受过这种气。
一时间气得眼角都泛起?泪花来,眼眶微微红着,眼底透着股雾气,犹如流水落花般楚楚可怜,不吭声的模样叫人只想轻怜重惜。
清风徐来,几许青翠的竹叶拂上她的发间,落在垂直的青丝里。
云霄下意识抬手?,想要拂去她发间的竹叶,却不料谷雨防备地向后退了几步,颇为忌惮地看?着他?。
云霄心底好不容易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但是他?很理智地压抑住了,抬脚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取走那几片竹叶。
君王举止强势得不讲道理,姿态不容拒绝,就连气息都透着股浓烈的霸道,将谷雨整个人罩住,不让她逃脱一分。
谷雨僵在原地,任他?取走那些竹叶,绷紧着神情,双目到处乱飞,就是不肯直视他?。
云霄低下头去,男子?的气息带着惯有的侵略感,犹如泼墨般晕染上她的心弦,她举目皆是那身?墨袍,衣襟上金线绣得巧夺天工,金龙脚踩祥云,衬得他?的气质矜贵雍容。
好半天,谷雨听见云霄在耳边道:“生?气了?”
男子?的声音如石溅清泉,清冽中不乏磁性,尾音里都缀着悦耳的低醇的喑哑,好似在与她偶偶私语,耳鬓厮磨。
谷雨一惯是知情识趣的,见他?语气柔和下来,也不想闹得太?僵了。
故而给了个台阶,叫彼此都面子?好看?,她低垂着眼眸,睫毛轻颤,深黑侬丽的眉眼间风华无双,缓缓开口道:“没有。”
“还说没有,都不抬头看?朕。”云霄不打算放过她,抬手?勾起?她尖细的下巴,两指按在那精致美丽的下颌处,凤眼里不自觉盛满笑意。
两个人本就靠得极近,一时间气息交缠在一起?,谷雨的脸被?他?的指尖端住扭了过去,嗅到他?身?上那股清新好闻的温热气息。
她的双颊不自觉染上了绯红,脸蛋一阵发烫,目光落在那殷红的薄唇上,又撞入他?幽暗深邃的眼眸星空里。
云霄目光微微闪烁着,气息有些不稳,她这样抬头看?他?,倾城国色美不胜收,足以?叫人迷惑心智了。
于是他?万般感慨化成唇边的一声叹息,幽幽道:“知道朕方?才为何这样待你?吗?”
谷雨摇摇头,不解地看?着他?。
云霄这才敛目低眉,视线粘在那双绝色难求的眉眼处,压低了声音道:“朕以?为那五彩丝,你?是只做给朕一人的,没成想别人都有,你?是打算人手?一条,是不是养心殿那两只兔子?都给它们编一个?”
谷雨闻言愣住,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情生?闷气,竟然还真是自己招惹的他?吗?
她顿时啼笑皆非起?来,嗫嚅道:“我没想那么多……左右都是为了辟邪,顺手?便?做了。”
“顺手??朕可不喜欢你?这样的顺手?。”云霄淡淡道,捏着下巴的指腹逐渐转移到她的唇边,摩挲那处的娇嫩绵软来。
他?的指尖滚烫灼热,仿佛蕴含了无数深意,在她唇边描摹了一番后,缓缓探入她的唇齿间。
温软的舌尖触碰上敏感的指腹,仿佛被?无形中包裹住脆弱的神经,顿时叫人心里身?体?都燥热起?来。
云霄的眸子?不自觉加深,眸光犹如黑云翻腾,晦暗时分引人心惊肉跳。
谷雨不自觉吸吮着那指腹,眼神却是干净澄澈的,好似天真无邪的抬眼看?他?,像世上最清纯无害的处子?,可那眉眼处怎么会晕染魅惑?
她这是学会了勾引?
她这般撩人,叫他?怎么办?
云霄又叹了口气,她真是叫他?忍得发胀,忍得发疼,可是眼下还不能?动她。
对于猎物,他?一惯是很有耐心的,等到猎物落入了他?的猎网后,他?要将她吃干抹净,一解这么多天的折磨。
到时候任哭任笑,可就由不得她了。
于是云霄忍耐了一下,将手?指从她嘴里取出来,水色缠绕着鲜红的指尖,YIN靡又令人遐想。
“晚上用了晚膳,带你?去端午夜市看?花灯。”云霄放开她,转身?又走到案几旁,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谷雨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方?才毫不抗拒,她好像尝到了一丝隐秘的快.感,刺激又叫人呼吸急促。
她点点头,有些神思恍惚地坐回到床畔,然后退了鞋袜,曲着腿,环抱着自己。
……
夜里匆匆用了晚膳,云霄便?带着谷雨上了街市,端午佳节满城尽是花灯,巷陌间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谷雨觉得稀奇,现代人节奏快速,过个节日都是清清冷冷的,瞧不出一点节气,如今在古代倒是能?够圆满一回。
她一身?茶白的衣裙,提了个纸灯笼,行走间衣袂翩跹,发髻间斜插着金步摇,在回眸流盼间轻微晃动着,极是妩媚动人。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月下赏花,这样一朵香草美人游移在街头,犹如画上的仕女走了出来,一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云霄拿了柄描金折扇,红色的穗子?系了个白玉扇坠,随着他?摇扇轻晃的动作轻轻摆动,那股子?清贵公子?的感觉压人三分,将窥探的目光又吓回去不少。
“不知这是谁家的公子?贵人,瞧着模样颇为风流,怎地气势如此吓人?”
“我多瞧了他?身?旁那位美人一眼,他?一个眼神扫过来,吓得我浑身?寒津津的,这大夏天出了一身?冷汗。”
谷雨并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多少风云,她只一心赏着花灯,裙袂飞扬好似花瓣,皙白美丽的容颜光艳逼人,灯笼映照着她那截精致的眉眼,叫人想起?来夜阑人静时,倾斜而下的月光。
云霄本来觉得这夜市也没什么意思,但看?见她这样好兴致,笑意盈盈暖得宛如一朵绵糖,不由自主唇角扬起?,耐着性子?陪她逛起?来。
侍卫们轻装简行,随侍在四周,倘若一有异动,便?会迅速反应过来。
云霄轻摇折扇,看?着她在各个摊位上忙活,有时候拿起?个糖人把玩,有时候拎起?个面具戴上,过一会儿又去瞧那剪纸、彩蝶,像个小蜜蜂一样转个不停。
夏日的夜晚总是格外动人,这灯市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竟然如同白昼般耀眼,五彩的灯笼纸晕染出各种颜色,将谷雨的面容照得灯火可亲。
她走到一处小摊子?上,精心挑选了一个花灯,待云霄走上前来,再?含着笑送给他?去。
女子?茶白的衣衫随风轻扬,满市的灯火都成了她的陪衬,朦胧的烛光描摹出那白璧无暇的面容来,一时间竟然不知是花灯点燃了那份美丽,还是那份美丽衬*七*七*整*理得花灯耀眼了。
云霄微微神思恍惚,凤眸里缭乱少许,总觉得她这样美丽,提着灯走向他?时,整个世界都消声了般静谧。
“怎么啦,不喜欢这个花灯吗?”谷雨轻声道,秀眉微微蹙起?,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她柔荑洁白细嫩,水葱般的指节修长如玉,提着花灯的木杆,与杆子?的墨色形成鲜明对比,更衬得那手?玉骨冰肌。
云霄敛袖抬手?,将那盏花灯接了过去,墨色长袍熏染上灯色,潋滟凤眸也随之惊艳风流,那张俊颜翩若惊鸿,竟然比一般女子?还要好看?些。
“怎么会?”他?轻声道,嗓音语调柔软,蕴含着无限柔情。
过了前头的长街,中央处有民间艺人在打铁花,一旁的木楼上有伶人吹笛唱曲,百姓簇拥着舞龙舞狮队,一派的热闹景象。
谷雨跟在人堆里,忽然被?涌过来的人潮给推开几十米,眼睁睁和云霄失散了。
她拿着花灯显得形单影只,过分出众的容貌又引人觊觎,一时间犹如羔羊入了狼群,感觉浑身?如芒在刺。
谷雨抬头在人群里搜索许久,都没有看?到云霄的身?影,心想要是再?等不到,自己便?先?回寒山寺。
左右姑苏寒山寺极为出名,稍微一打听便?能?够找到回去的路。
正当她这么想着,挪步问了几个人时,突然感觉肩上被?人一拍。
她回过头去,迎面一阵药粉扑鼻而来,紧接着便?神志不清了。
而那头,云霄见眼前突然不见了人影,立即召来侍卫寻人,奈何夜市人流量太?大,找寻起?来极为困难。
侍卫长跪在云霄跟前,低低说道:“公主的踪迹怕不是被?人为抹去了,不然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云霄一手?负在身?后,凤眸里晦暗不明,他?紧紧捏着那盏花灯,眼前仿佛还是那人含笑走来的模样。
“找,掘地三尺都给朕找出来!”云霄寒着声音说道,眸子?里面透露着深寒,看?向拥挤的人潮时,竟然比天边幽寒的月光还要让人觉得阴冷。
而同样在街市游荡的檀时野和谢直听了这件事情,顿时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纷纷开始分析这个事情到底是何人所?为。
谢直温润的眉宇间尽是思量,蓝袍玉冠,便?是再?焦急的神色,由他?做来也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斯文。
檀时野显然要不稳许多,抓了好几下头发,差点把红色的发带给拆了,整个头乱糟糟犹如鸡窝。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劫持陛下的人?”檀时野道,少年紧蹙着眉头,满脸都是愤怒。
谢直仔细分析了前因后果,语气肃然道:“也许是有纨绔子?弟,见着公主貌美,便?起?了心思,好不容易等到人潮涌动,她落了单,这才找着机会下手?。”
“那要怎么办,公主岂不是很危险?”檀时野急切道,仿佛谷雨被?辱的场景就要浮现在眼前。
他?曾经听梨园说戏,讲到貌美动人的小姐和家人失散,不是被?歹人折辱,便?是卖去烟花场地,就此沦落风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总会有蛛丝马迹的,我们去人堆里找。”谢直说着,眉心紧拧了三分,温润如玉的面容顿时严肃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凛冽的冷意。
……
谷雨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满是纱帐的厢房处,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伶人咿咿呀呀的唱曲声,调子?绵软轻佻,唱的都是些轻浮的浪荡曲调。
一个嗓音颇为轻薄的男声突然冒了出来,心肝宝贝似的喊着搂着那伶人,声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好似在哄人。
“心肝儿,可别吃醋,本公子?难得见到一个绝色的,你?就许我好一回吧!”
“张公子?想做什么就去做,顾念着奴家作甚?我不过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还能?管得住公子?的手?脚?”
“嗳哟哟,我的心肝儿,你?这么说,我可要心疼了。”
“呸,只盼公子?一会儿动静小些,别把人折腾坏了才好。”
两个人言辞你?侬我侬,好似打情骂俏一般缠绵,可是说的尽是些凉薄得可以?的话。
谷雨心里头冰冷一片,想道这回真是阴沟里翻了船,这个鬼地方?到底是哪里,云霄能?不能?在出事前找到她?
正当她想着自己怎么脱身?时,那头的情意绵绵却停罢,想必是伶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紧接着门一推,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男人出现在了屋内。
他?皮相生?得不错,可惜不知是否常年浸染酒色,眉眼间都是轻佻的醉意,在看?清谷雨容色的瞬间,目光清明了起?来。
“好一个丰姿绰约的美人儿,本公子?今日可是有福了。”
他?说着,抬脚往谷雨这边走来。
亡国公主14
谷雨顿时如临大?敌, 来这个古代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上除云霄以外的?危机,她以为自己只需要提防他就行了。
这一出委实意料之外, 故而愣神之际,那油头粉面的张公子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来,抬起手勾起她的下巴,细细贪看?着。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混合着方才戏子身上的脂粉味, 呛得人眉心紧蹙, 只觉得比晕船更难受些。
更何况这男子毫不掩饰地放肆把玩她的?目光, 简直叫人作呕,激得谷雨脖颈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可?这番厌恶的?情态落在张公子眼里,却成了她是?在欲拒还迎, 苍白?病气的?面容桃羞李让, 就中风情惑人万分。
“本公子真是?第一回见你般天仙似的?美人儿,别不是?嫦娥下凡,来宽慰我求美之心的?吧?”张公子赞叹道,轻浮已极的?眉宇间?尽是?邪气,酒色熏陶得他气质浪荡纨绔,便是?夸赞也透着股浓浓的?纵.欲.感。
谷雨嫌恶至极, 头一撇,下巴便顺势脱了他的?掌控。
她稍微松了松有些麻痹的?手脚, 心想这人竟然只是?给自己下了迷药,麻翻了自己, 后续的?副作用竟然没剩多?少。
她以为至少还会有类似百花软筋散之类, 让人浑身瘫软毫无力气的?效果呢,如此?一来, 反倒成全了她。
那张公子惯是?欺男霸女,喜欢的?不喜欢的?,只要姿色尚可?想尽办法都要弄到手里玩弄,刚开始他们大?多?都排斥愤恨,弄上了床笫一个个还不都乖顺起来?
便是?方才那戏子,最?初也是?满心愤恨的?,最?后还是?委身于他,使劲浑身解数讨他欢心。
故而张公子并不将谷雨这点脾气放在眼里,他轻佻一笑,目光往她衣领处探去,在看?见那脖颈肌肤细腻如雪,又瞥见那茶白?纱衣间?的?婀娜小蛮,目光顿时迷离了起来。
因为谷雨是?被人迷晕强虏至此?的?,故而衣衫已不复最?初整齐,凌乱潦倒间?,领口敞开,隐隐约约露出截精致美丽的?锁骨。
衣裳下的?雪白?肌肤因为绑匪粗鲁的?动作,被擦出绯红的?痕迹来,犹如雪地上飘了一地的?落红般,艳冶柔媚,只看?一眼便要被吸去目光。
谷雨见那张公子眼神粘在她的?脖颈处,仿佛视线已经?穿透了薄薄的?纱衣,直视自己裸.露的?肌肤,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浪荡子,自己不给他点教训,真以为他能无法无天了?
她眼神警惕地盯紧自己面前的?男子,想着一会儿先从哪儿出击才好,男子力气天生要比女子大?些,故而自己最?好能做到一击即中,万万不能叫他反应过来,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倒不是?怕他多?厉害,主?要是?这身子不行,她会的?那些小擒拿手小散打?技巧,发挥出来力量不及从前的?一半,万一一个弄不好,体力跟不上来,被他擒住当成情趣调笑,那就真是?要呕死?了。
张公子笑得轻浮,举止间?蕴藏了无数亵慢,又来勾谷雨的?下巴,想玩强取豪夺、逼迫诱哄的?把戏。
谷雨伺机已久,瞄准的?就是?这个时机,只见她身子往后一倾,叫那浪荡子弟扑了个空,身体不自觉也跟着一倒,身形间?出现了偷袭的?好机会。
她迅速抓住那只手,然后快速将他反剪在身后,紧接着膝盖一提,狠狠地捶在他的?命根子处。
张公子重要部位和?手都受了重创,疼得哇哇直叫起来,脸色乍白?乍红,额际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浑身疼得颤抖不止。
门外有不少留守的?侍卫,听到那声音后,反而戏谑一笑,心想这少爷是?遇上刺头扎手的?了。
因着他逼良为娼的?戏码上演了太多?,一开始总要受一番苦楚的?,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以前他们还会担忧公子是?否吃不消,闯进去救人,可?谁料这位就是?喜欢这么个调调,他们被骂得狗血喷头,几次之后再不敢多?事了。
谷雨使了十成十的?力气,才只能将将把他制服住,随即身子便提不上气力了,反剪着男子的?手也有些松动,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张公子一开始受创,自然百般痛苦,可?等那痛楚消下去后,浮上心头的?愤怒和?阴鸷化?成燎原之火,怒气冲冲地龇牙咧嘴道:“好个不识好歹的?小娼妇,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敢这样对本公子,一会儿叫你扒光了衣裳,吊起来任我□□!”
谷雨被这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她还从没有被人言辞这样折辱过,一时气恼拔下头上的?金步摇,狠狠地在那张公子的?背上扎了个血窟窿。
张公子疼得直打?哆嗦,连忙求饶道:“女侠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开罪您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谷雨啐他,横眉怒目道:“你现在才求饶是?不是?太晚了,这到底是?哪里?”
张公子见她扎了个血窟窿后,仍旧不肯罢休的?架势,仿佛还要在自己背上留几个血印子,吓得顿时屁股尿流,连连央求道:“女侠,大?女侠,这是?西街的?勾栏院里,外面是?青楼戏台子。”
谷雨听了这话,心想怪不得周遭都是?唱戏的?咿咿呀呀,还有各种吹弹歌舞之声,朝歌夜弦,纸醉金迷,好似个天上人间?一般。
只可?惜女人伶倌的?脂粉堆,究竟是?仙境还是?地狱呢?
谷雨剪着他的?手,打?开窗扉向?外看?去,发现自己在三楼,若是?要跳窗逃生,这么高?的?距离肯定会摔残。
这身子也委实不济,哪里经?得起这番跌打??
也就是?说,只能走正门了。
她抬眼看?见门口隐隐有人看?守的?背影,低头在张公子耳边道:“门口有多?少人?”
张公子被她用金步摇扎着背,不敢反抗也不敢松懈,如实回道:“就两个人,都是?我府上的?家丁,身手不错的?壮汉。”
他反过头去,瞥见谷雨盛颜仙姿,不施粉黛却神清骨秀,一时看?得呆了,鬼迷心窍小声喃喃道:“美人儿,你何必如此?刚烈?跟了我必定保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身份不够,便是?做个姨娘也会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何苦……何苦乃尔?”
谷雨见他又在胡说八道,气得金簪又深入几分,一时间?张公子的?背部血流不止,好好的?肌肤竟然如同个烂抹布。
正当她在为难一会儿怎么出去,挟持这公子到底要走哪条路时,门口忽而传来异响。
一名个子纤瘦的?女子,轻挪莲步缓缓走向?门边,身姿映在门框上,青灰的?影儿,出挑的?个儿,看?着风流旖旎。
她似乎在笑,声音盈盈缠绵,轻声细语道:“几位小哥,公子正在里面风流快活,你们在这里也有诸多?不便,不如随奴家去吃几碗酒?”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想了会点头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咱们便去歇息一下,待公子成事再来吧。”
说罢,那戏子领着两个家丁渐行渐远,门口顿时四下无人了。
张公子听见自己的?粉头把看?门的?人领走了,气得肺腑内都是?怒火,可?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
毕竟从前也是?这样,他在里面玩儿到一半,很讨厌门口有人,总感觉被人窥探,所以总会吩咐相好的?,中途来把门口两个碍事的?领走。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只觉得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谷雨见门口没了看?守的?人,心里头顿时高?兴起来,可?她身子不济,已然有些使不上力气了,只借着金步摇的?势在勉强支撑着。
想了想,她抬手去解张公子的?宽边腰带,然后以其为绳,将这浪荡子捆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怎么出去吧,好好带路,不然要你好看?!”谷雨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一刻也不敢放松。
之所以不直接出去问别人寒山寺的?去向?,是?因为人多?口杂,且这地方太过暧昧,万一碰上个和?这位一样色迷心智的?,那可?就麻烦了。
还是?抓着这个纨绔子弟作为人质,先出了这烟花之地才比较稳妥。
张公子眼下命根子还疼着,背上也是?没一块好肉,早没了觊觎YIN乐的?心思,苦着张脸不敢多?说一句。
谷雨押着他出了厢房,勾栏院的?其他恩客先是?一惊,又一看?发现那小娘子雪肤花貌,生得宛如巫女洛神般美丽,顿时也起了些微妙的?心思。
只是?那张公子状况太过凄惨,他们想想又绝了那想法,一个个躲得如同避瘟神一般,看?着谷雨挟持着人走出勾栏院。
她才出了那脂粉楼子,面对着如同蜈蚣腿一般大?小纵横的?巷陌有点迷茫,这里四处建筑都差不多?,实在是?难辨该往哪条道走。
正在这时,被她挟持许久的?张公子已然回过神来了,他暗地里动了动,发现那腰带虽然捆得严实,却在细微处有些松动,想必是?路上颠簸磋磨造成的?缝隙,叫他正好能够拿来自救。
于是?他小心翼翼用手绕圈,轻手轻脚间?,竟然真的?把一只手从死?结里绕了出来。
这下子可?算是?找着生路了,张公子轻浮鄙薄的?脸变得狰狞了起来,反过身去大?力擒住谷雨道:“好啊,终于叫本公子找着机会了,小娘子,这回你折在我手里可?别喊疼!”
谷雨下意识要用金步摇自卫,却被他使蛮力凭空掷了出去,金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步摇的?流苏碎了一地。
正当她有些绝望之际,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放开她!”
谷雨抬头望去,看?见云霄站在巷子口上,身后是?大?批的?御林军,他一袭黑袍锦冠,夜风拂动着衣角,微微将宽大?的?袖子吹得鼓起。
帝王神情看?不出喜怒,只凤眸里仿佛乌云翻滚,浑身散发出阴冷嗜血般的?气息。
尽管他面无表情,气势却是?不怒自威,那股子压迫感直叫人腿软。
亡国公主15
谷雨看见他如同见了救星一般, 挣扎着就要往云霄那里奔去,却不料被张公子死死钳住在怀里,一时间根本不得动弹。
张公子看见御林军, 又见眼前男子威势逼人,便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物。
他家虽说在姑苏富甲一方?,可到底和权贵阶层是不能比拟的,眼下既然得罪了?人, 只能想着怎么给自己开脱, 别祸及家人才是。
故而只能暂时用谷雨当做人质, 用以交换条件了?, 他脸色惨白,强撑着开口?道:“那位兄台,我可以放过?这?小娘子, 只是你得答应高抬贵手, 放我一马,否则……”
说着,他一手掐上谷雨的脖子,缓缓用起劲来:“我就让这?小娘子先下去等我,说到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这?绝色佳人做陪, 死也值了?!”
谷雨感到一阵窒息,肺腑内的空气都被抽走, 顿时涨红了?脸,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檀时野和谢直此?时赶来, 见了?这?状况大惊失色, 檀时野气得跳脚,谢直攥紧双拳, 温润的眉宇间尽是隐忍之?色。
云霄面色沉浸在黑夜里,叫人看不出喜怒阴晴,凤眸却是镇定?自若,仿佛谷雨的性命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他淡淡开口?,嗓音阴沉,透着股清淡的死气,在漆黑的夜空显得有几分诡异:“你要是想要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便只管动手。”
张公子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纨绔,从?前胆大包天是因为没碰上真钉子,如今碰上云霄这?样?惮赫千里的人物,哪能不望风而靡?
他双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眼神里满是畏惧,可仍旧强撑道:“只要你答应放了?我的家人,什么都好说!”
云霄面无表情,神色却让人觉得诡谲万分,他淡漠开口?说:“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谈条件?”
他话音刚落,御林军的箭镞便悉数对向了?张公子,周遭的百姓吓得四散逃窜,楼上楼下关好了?窗扉,生怕被误伤了?。
谷雨被张公子挟持着,面对着无数箭在弦上的御林军,心里也莫名生了?几分胆寒。
云霄还是那身玄衣,身影竟然比这?漆黑的夜色还要可怕,他不说话站在人堆里,举手投足都是逼人的阴鸷死气。
不知为何,谷雨总觉得,只要云霄一声令下,御林军的箭镞会连她也一起射杀。
张公子吓得裤.裆湿了?一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求饶道:“贵人求你了?,小人再也不敢,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他哭得凄惨,鼻涕眼泪横流,再也没有方?才那以命相搏的气势,御林军快步上前用刀架在他脖子上,生生将人擒获在地。
谷雨骤然得救,呼吸都有些喘不上气来,谢直和檀时野连忙围了?过?去,询问她的情况。
“我没事,稍微歇一歇便好了?。”谷雨苍白着小脸道,不自觉看向云霄,发现他根本没往这?边瞧,而是盯着嚎啕大哭的张公子,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这?一刻,谷雨觉得和他的距离突然远了?很多,好像他在很孤高的地方?,眼神都不曾下落地藐视众生。
夜里回?到寒山寺的屋子,谷雨沐浴完毕上了?床,等候许久云霄才回?来。
他脸上并无其他神色,端的一派的镇定?自若,好似今天并未发生什么事情一般,不紧不慢地撒了?帐子。
床畔内光线暗弱,烛火随风摇曳,浮跃的灯花不是跳动着,晃得人心里发慌。
许久,谷雨听见云霄喑哑的声音:“怎么还不睡?”
谷雨脸颊不自觉摩挲了?下枕头,一双眉眼在夜里显得黯淡,瞳仁里的光隐隐有熄灭的趋势。
她嗫嚅着开口?说:“那个张公子,你是怎么处理的?”
云霄头也没回?,闭着眼睛说:“你想朕怎么处理?”
谷雨觉得依照他的性子,人只怕是凶多吉少,她不喜欢云霄杀人,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性而言,这?种事情太血腥太原.始。
也有点太冷血了?。
“……左右也没有真拿我怎么样?,关进大牢个把月,吃点苦头给个教训就行?了?。”她小心翼翼道,瞧瞧地观察着云霄的脸色,却发现对方?面色寡淡,眉眼里透着股不耐。
“你倒是好性子,他那样?威胁你,听说还提前吩咐了?他的相好中途支开人,以便他得手,你这?样?子轻轻放过?,是以德报怨吗?”云霄嗤笑一声道,笑声里透着傲慢与不屑。
谷雨知他心情不佳,也不想在态度上计较,只眉心折起,轻缓道:“不是这?个意思?。”
云霄沉默许久,玉色的俊颜好似心如止水,神色不惊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1”
谷雨听了?只觉得轻微的火气窜上心头,这?一刻她觉得两个人真的有代?沟,好像怎么都没办法聊到一起似的。
于是她拧眉坐起身,义正言辞对他道:“我说了?,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不喜欢你杀人。”
云霄也掀开眼帘,身形却没变,躺在床上自下而上看着谷雨,眼神犹如古井无波,却无端透着傲慢与轻蔑,是生在帝王家惯有的冷血凉薄。
谷雨被这?样?的眼神刺痛,急促道:“讲道理,毕竟真没怎么伤到我,干嘛做事情这?么绝呢?他那个相好的戏子虽说动机不纯,可是阴差阳错也给了?我逃脱的机会,我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我心里负担会很沉重!”
“你把人关起来几个月,给个教训,真的就够了?!”
她难得地主动和他大动肝火,秀丽的眉眼间一片怒气,像是个炸毛的小刺猬,嗷嗷叫着讨公道一般。
云霄静看了?她一小会儿,忽而莞尔一笑说:“好了?,别生气了?,朕不会拿他们怎么样?,这?也是朕的子民。”
男子穿着睡袍,懒懒散散地平躺着,衣襟口?随意地敞开,露出几分性.感凸起的锁骨,配合着那微笑,好似真的爱民如子一般。
谷雨心里怦怦直跳,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再要说什么,却发现云霄已经阖上了?凤眸,作出已然熟睡的模样?。
说实话,她今夜也折腾了?一宿,端午花灯没怎么玩个尽兴,还被莫名其妙绑架了?,故而其实精神也不太好。
于是她蹙着眉头,又躺了?下去,拿出云霄给她的黑绸带,蒙着眼睛打算先睡一觉,明天起来再问问宫人,云霄是怎么处置的。
夜里悄怆幽邃,月亮散发出冰霜一般冷冽的银光,烛火犹如无数双眼睛扑闪着,在帘子外?显得诡谲又压抑。
云霄不知不觉睁开凤眸,瞳仁里晦暗不明,他转过?头去,紧紧盯着谷雨熟睡的脸颊,眼神好似在思?量些什么。
那眼神透着股彻骨的阴冷,深邃的眉眼间不带温度,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好似在盯着什么将死之?物。
风拂过?纱帐,荡起层层涟漪来,吹动着整个屋子帷幔飞扬,莫名显得诡异万分。
云霄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谷雨看了?半宿。
……
第二?天,谷雨难得起了?个大早,竟然比云霄醒得还快。
她睁开眼帘,看着身旁的男子,心里头有些纳闷。
这?家伙,每天都是雷打不动地卯时三刻醒来,今天竟然睡这?么久,比自己醒得还晚,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她枕在床上,盯着那人难得展现的睡颜细细瞧着,觉得他真是好看。
如玉的面容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殷红,一双凤眸细长锐利,眼尾处斜飞上扬,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叫人感受到那眼睫处的惊艳。
长发如墨般散在枕巾上,给原本绝艳的俊颜上,平添几分阴柔的美?感,却并不显得女气。
这?个人要是穿了?朝服,十二?串冕旒悬于眼前,那种居高临下的傲视感,能叫人不敢逼视,心悦臣服地奉其为王……
“你盯着朕这?么久,可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正当谷雨胡思?乱想之?际,云霄已然睁开眼帘,转头看着她,不动声色地静静开口?道。
谷雨被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默默道:“陛下姿容甚美?,我看得入迷了?。”
大清早的人本就不清醒,她猝不及防抛来一句夸奖,叫云霄觉得措手不及,顿时呵笑出声。
男子的笑声略显喑哑,低沉处磁性醇厚,宛如流水溅玉般透着股清越恣意。
谷雨莫名其妙脸红了?一红,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转过?身背向他,闷闷道:“我好困,昨天没有休息好,再睡一会。”
云霄轻挑右眉,薄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起身撩开帷幔,在宫女太监的服侍下,将衣裳穿戴整齐,眼神却不断飘向床榻上的谷雨。
帝王眉眼深邃悠远,眼神弥漫着透骨的淡薄,姿态间尽是漫不经心的轻慢,仿佛又恢复成?了?那个玩世不恭的薄情之?人。
他走时没打招呼,也再没看谷雨一眼,旁若无人地离开屋子了?。
剩下谷雨在他走后,悄悄转过?身来,心里是说不出的空虚与失落。
她撩开帘子,悄悄问宫女,昨天那个张公子的事情,云霄是怎么处理的。
宫女垂眸许久,眼睫略微颤抖,显得神情害怕恐惧。
但无奈早晨光线不明,那点畏惧被昏暗的环境所?吞噬,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当谷雨听见宫女说,云霄只是简单处罚了?一下,并没有深究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
接下来的几天里,云霄似乎格外?忙碌,两个人在屋内一天连十句话都说不上,往往是谷雨刚开了?个头,他随口?回?了?几句后,转身便批折子去了?。
谷雨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模样?,忽而有种被冷落后,深宫怨妇的奇怪感觉。
为了?驱散这?种诡异的情绪,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正好上次答应要给檀时野送一份谢礼,索性便来想想到底要送什么。
鲜花衣裳是女子所?喜的,刀枪剑棍人家武将之?家肯定?不缺,思?来想去,一时间竟然还真把她难住了?。
后来她看到妆台上一面镜子,忽然灵光一闪,心想或许可以送他一面护心镜呢?
战场上刀剑无言,少不得要以命相搏,若是能够在危机关头护住心脉,那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故而她将想法跟云霄一说,对方?头也没抬,摆摆手便算答应了?,示意她自己去库房挑材料。
云霄这?几天总是这?样?,对她的态度格外?敷衍冷淡,有时甚至做到了?无视的地步,叫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看着确实是在忙朝堂的事情,南方?地区涝灾好像更严重了?,听说不少流民已经四散逃窜,许多地方?治安变得极难管束。
她这?么想着,轻缓地走到了?库房处,云霄虽说是东巡,可是该带的不该带的,一样?倒是没落下。
左右不是他来拿,大笔一挥,宫人便把库房内许多好东西都搬上了?行?囊。
谷雨一进去,便感觉眼睛要被闪瞎了?。
木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有纯金打造的逐傩面具,也有蓝田玉石雕刻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还有名贵的古剑古董,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她睁着眼睛看了?半宿,觉得每样?都是巧夺天工,可堪仙品的价值!
不过?她还是及时想起了?自己来这?的目的,故而只流连了?一小会儿,便去找材料了?。
护心镜顾名不思?义,并非是一面镜子,而是金属抛光护甲的一种,因为长得像镜子而得名2,故而这?材料须得坚实,且不能太过?厚重,不然搁胸口?会觉得重心下坠,那就得不偿失了?。
谷雨拉着看守库房的宫人,兜兜转转了?许久,终于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物内,找到了?一块光泽和材质都上佳的明光铠。
这?铠甲触手冰冷,色泽黑金满布暗光,只消一眼便能叫人精神振奋。
她将那明光铠拿在手里,掂量着质感也很不错,定?下来就是它了?。
“把这?东西交给锤炼的宫人,我一会儿设计出图案来,他们按照这?个图案打磨便是。”谷雨说着,将明光铠交给小太监,正打算离开库房时,却不料瞥见最里面似乎放了?个锦匣。
那锦匣看着有点年代?了?,上面积满了?尘埃,在这?珠光宝气的库房内,显得格格不入,好似被时间遗忘在罅隙里一般。
谷雨觉得稀奇,脚步一顿,轻缓地走向那锦匣。
她先是琢磨一小会,然后抬起手来,指尖还没触碰上锦匣的面,便被小太监急促地叫住了?。
“公主,万万不可!”小太监脸色煞白道,就差给她跪下磕几个响头大喊救命了?。
谷雨莫名其妙,心想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这?里面是什么?”她收了?手,问小太监。
小太监见她不再碰那锦匣,瞬间呼出一口?气来,好似得救了?一般道:“这?里面是陛下幼年喜爱的玉瓷,后不知为何突然碎了?,陛下将那东西收拢好,放在这?锦匣内,勒令触碰者死,公主还是不要动它为妙。”
谷雨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曾经听云霄说过?,早年喜欢一个瓷人儿,只可惜那东西碎得他颇为遗憾,想必这?里面装的便是那瓷人儿的碎片了??
“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了?,玉瓷碎裂极难拼回?,他竟然收拢好再没动过?。”谷雨喃喃道,目光不自觉落在那锦匣上,忍了?忍还是没有打开它。
“走吧,我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她轻声说着,转身往库房外?走去。
临走前,她回?眸一顾,看见那锦匣藏身昏暗角落,像个小哑巴般不言不语,静静注视着满室的珠辉玉丽。
……
谷雨回?屋子后,马不停蹄开始着手设计护心镜的事情,她想了?想这?个明光铠的配色,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檀时野一身火红衣衫,在草场上策马奔腾的模样?。
少年墨色长发被红丝带束起,策马扬鞭间意气风发,红衣随风翻飞荡起层层涟漪,像一团永*七*七*整*理不熄灭的火花,翱翔于天地之?间。
她决定?用朱砂做成?火焰似的莲花瓣,点缀在护心镜的边缘处,黑金的色彩配合着赤色的火莲纹,一定?极为精美?好看。
画个图纸不是难事,谷雨没花多少功夫便画好了?,交给宫人时,却无意中听见他们在交头接耳,似乎在谈论什么流民之?类的事情。
谷雨联想到云霄这?些天的忙碌,不自觉问道:“外?面出什么事情了??”
小宫女被吓了?一跳,见是她连忙颔首走了?过?来,行?礼道:“回?禀公主,因为南方?水灾蔓延,不少流民已经涌入了?姑苏,许多百姓熬过?了?水灾,可是没扛过?连日的奔波辛苦,死在了?姑苏城的城墙处,现在外?面饿殍满地,状况非常惨烈。”
谷雨闻言眉心折起,心里头顿时沉重起来,以前在现代?刷到过?洪涝之?类的灾害给人民带来的重创,便是发展迅速的现代?,处理起来也极为棘手,更遑及处处都落后的古代?了?。
难怪云霄最近沉默寡言,忙得跟陀螺一样?,两个人都没时间交流。
她想想,觉得自己吃人家白饭那么久,眼下境况如此?不好,多少也该尽些绵薄之?力才是。
故而将那小宫女招到了?身边来,小声嘱咐她去准备施粥周济的东西,一会儿叫些护卫跟着,一起去城墙那边帮忙。
小宫女闻言神情动容,看着谷雨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点点头,飞也似的跑远了?。
而这?边,云霄正和大臣商量灾后的事情,此?次洪涝来得凶猛,已经冲垮了?许多堤坝,河面上到处都是浮尸,打捞的艄公都不够用了?。
谢直想了?许久,推举了?几个治水的工匠,又献了?好几条灾后重建的国策,这?才让云霄紧皱的眉心舒缓下来。
他凤眸里幽深邃密,看着谢直清华温润的身姿,许久才道:“丞相这?才是曦国的国士。”
谢直蓝袍飘逸,垂袖拱手谢恩,眉眼间不敢懈怠分毫,只低声道:“陛下忧心社稷,才是曦国之?福。”
其他大臣惯会见风使舵,见此?纷纷拍起马屁来,一会儿说君王威加海内,必定?四海升平,此?次水灾定?能化险为夷。
一会儿又说丞相一心为民,真是仁心仁德,不愧为百年簪缨谢氏之?后。
他们边奉承,边拱火,都知道皇帝如今最讨厌门阀,故而每句夸奖后面,必定?尾缀谢氏家族,就连阿谀谄媚都透着股阴险狡诈。
谢直能做到丞相这?个位置,可不仅仅靠的是背后的家族势力,他之?所?以能在朝堂站稳脚跟,更多的还是自己的能力。
宦海沉浮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同僚的心思??
说到底,他和皇帝也曾有过?君臣一心的时候,只可惜后来事实变迁,他成?了?君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直虽受了?排挤和挖苦,俯仰之?间却不改神色,宽袍大袖衬得他气质温文尔雅,淑人君子般的好相貌。
对于手下人的肚肠心眼儿,云霄心里头明镜似的,只是看破不说破。
他其实很清楚谢直的才能,即便自己如此?打压他,依旧没有动过?换相的念头。
之?所?以从?不阻止朝中大臣对谢直的排挤,目的在于提醒谢直,他很希望这?温润君子能够识趣,自己带着家族隐退下去,别挡他的道。
这?也是一种君王旁侧敲击的手段。
若是他识时务,即便谢氏倾覆,丞相的位置依旧不会动摇。
若他总是这?般冥顽不灵,妄图以卵击石,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正当云霄将治水救灾的国策一锤定?音时,门口?的小太监忽而疾步进来,伏在他耳边将谷雨的事情一说。
云霄下意识蹙了?眉头,眉心紧拧了?三分,气息沉了?沉,说道:“她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儿?”
说罢,抛下一脸莫名的大臣们,转身往外?走去。
谢直见云霄脸色不对,思?忖几分,斯文有礼地询问方?才那小太监,得知事情的原委后,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担忧。
皇帝近几日心情都颇为郁结,万一公主触怒龙威便不好了?,于是他手指不自觉收紧,亦步亦趋地追了?出去。
云霄负手快步走着,很快行?至城墙处,满地都是流民的惨状,一个个百姓瘦得皮包骨头,看见皇帝呜咽着跪倒在地,一时间哀鸿遍地,抢地呼天,情状伤心惨目。
他眉心皱在一起,作为皇帝,看见自己的子民落得如此?惨状,心里实在不好受。
忽而前方?突然升起一排长队,方?才还哭天抢地的流民爬起来,一窝蜂涌到城墙边去,仿佛在等候着什么。
云霄抬眼望去,看见那个女子在搭好的帐篷处,亲自给百姓施粥,有手脚不便的孩子老人,她招呼他们坐在里面临时搭的木床上慢慢喝。
日光明媚浓烈,那女子纱衣简朴素净,言笑晏晏间驱散了?萦绕在城墙处,多日缠绵的凄楚惨苦。
像是一朵开在尘埃里,向日而生的繁花。
永远温暖,永远冬日可爱。
亡国公主16
谷雨给百姓施完粥累得不行, 但是灾民实在是太多,故而后半场她安排了人手在那儿等着,自己打算先回来睡一觉再说。
本以为这几天都会见不到?云霄, 谁料他已经?在屋里了,男子阖目闭眼,凤眸下?垂着,拉出一条浓黑稠密的线条。
他墨发冠起, 面如冠玉, 一手支着下?巴, 一手抚在腿上, 如玉的指节骨感分明,轻轻点在衣裳处,神情悠然自得。
谷雨很久没见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了, 这几日他总是绷得很紧, 叫人不?敢主动?和他搭话。
“你怎么回来了,事情忙完了吗?”谷雨说着,抬脚进了屋子,拉开矮凳坐在他身边。
云霄轻缓睁开眼帘,上挑的眼尾晕染着懒散,眸子波光滟潋, 凤眼微眯地?盯着谷雨瞧,俊朗非凡的面容因此愈发惑人。
“事情是忙不?完的, 若是连劳逸结合的时间?都没有?,那朕还?活不?活了?”他含笑道, 眉眼闪动?一下?, 眸光意味不?明,落在谷雨身上时, 仿佛带着令人酥麻的打量。
若是以往,这样的眼神必定叫谷雨脸红耳赤,可是她已经?许久没和他这样好好说话了,故而有?些眷恋和贪婪地?盯着他的俊颜。
他瘦了许多,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眉宇间?透着股浓浓的疲倦感,反而将他身上那种男人的沉淀感酝酿得愈发浓厚。
墨色长袍滚着金边,头上的玉冠雕花攒丝,发冠中央插着雪色玉钗,左右两边悬挂着旒珠,远远看来金尊玉贵,一派帝王的万乘之尊。
“说的是,你这几天忙成这样,我都怕你累倒了。”谷雨静静道,语气里带着自己不?觉的心疼,叫云霄听?来眉心一动?。
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一袭纱衣风风韵韵,勾勒出窈窕纤细的腰身。
如缎的长发简单斜挽着,几缕鬓发散在脸侧,衬得那容颜丰姿绰约,隐隐透着艳冶的柔媚情态。
不?知怎的,云霄心里一软,抬手将她脸颊那缕青丝挽在耳后,指腹便顺势抚上她的脸颊来,细细摩挲着那处的细腻柔嫩。
这女子这般美好,她什么也不?懂。
既不?懂帝王的狠心薄情,也不?懂他的情难取舍。
这样也好,情愿她蒙昧无知,也总好过?活得太清醒,慧极自伤。
谷雨只感觉那指腹触感温热,在脸侧撩动?抚摸着,好似带着无尽的爱怜疼惜,又好似只是在轻轻替她拨弄着发丝。
一时之间?,心绪迷乱,犹如流绪微梦般轻忽缥缈,她竟然也分不?清心里升起的到?底是眷恋,还?是渴念了。
只觉得这一刻岁月静好,四周一切皆化作虚影,满目只剩下?男子丰神俊朗的美姿容。
忽而眼神一飞,瞥见他手腕间?重?新戴上的五彩丝,心情顿时泛起说不?出的快乐来。
自那日吵架后,云霄将这手串摘下?,再也没有?戴上,她本?来觉得遗憾和难过?,可现如今却半分委屈都没有?了。
云霄替她将鬓发拢好,又想起小太监说她去了趟库房,却只拿了个明光铠,不?由得问道:“库房里的东西都瞧了,喜欢什么?”
谷雨想起来他那一屋子的奇珍异宝,神情变得有?些不?可言状,低声?道:“你宝贝太多了,挑花了眼。”
“呵,左右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你喜欢挑着拿走就?是。”云霄随意笑道,眼里云淡风轻,全然没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稀世之宝放在心上。
谷雨心想这还?不?算稀奇玩意儿?
不?说别的,光说门口那一颗东海鲛珠,便能买下?一座城池。
更遑及那丢在角落的碧玉蚕丝,据说用来做琴弦能使鬼神悲愁忭舞,用来做弓弦则能使箭出五百步。
谷雨用一种看败家子的眼光盯着他,许久才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云霄听?了敛眸含笑,略带宠溺地?掐了掐她的脸,吓唬她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当?心撑破了肚皮。”
谷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调侃道:“怎么,陛下?心疼了?”
云霄不?以为?意,袖手一振,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真喜欢就?都拿走,哪天朕给你开出个百宝阁来,你慢慢搜集着玩儿,省得朕不?在觉得日子无聊。”
他话语间?尽是漫不?经?心,随意得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这话的荒唐。
活脱脱就?是一个宠着爱妃的昏君!
谷雨的心飞快跳起,被这话撩得心神不?宁,一时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粲然间?的笑靥耀如春华。
可随即,她又想到?库房里那个锦匣来,试探性开口道:“我想问问你……”
“嗯?”云霄挑眉,很少见她如此吞吞吐吐,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
“你库房里那个锦匣,我能……”
“不?能。”
男子答得斩钉截铁,她话还?没说完,剩下?半句便夭折在了嘴里。
谷雨愣住了,真的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但是她也没有?生气,顶多觉得有?点尴尬。
毕竟那小太监给她打过?预防针,云霄曾下?令,若是有?人胆敢擅动?锦匣,立即处死。
气氛一时古怪起来,云霄和谷雨彼此都没出声?,屋子里静得针落可见。
好半天,云霄缓了语气说道:“最近朕确实比较忙,没时间?陪你,等这阵子忙过?去,解决了涝灾,朕再多陪你玩玩儿,东巡最后一站是金陵,那处钟山龙盘,石头虎踞1,必定能叫你尽兴尽欢。”
他说着,将谷雨拉倒怀里来,低下?头去看着她的眉心,灼热的气息轻轻喷在她的头顶,龙涎香的气味氤氲而上,像是做标记一般,轻轻松松掩盖了她身上的味道。
谷雨没有?反应过?来,垂眸看着他的衣襟领口,那里微微松动?着,白皙细腻的肌肤如玉般细润,隐约往下?能看见若有?若无的锁骨。
“好看吗?”云霄磁性低沉的声?音忽而响在耳际,温热的薄唇不?时触碰上她的鬓边,像是刻意撩拨,又像是无意触动?。
谷雨只觉得腿软,整个人酥酥麻麻的,绯红从耳际一路蔓延至眼周,像是艳丽妖冶的胭脂,将那张原本?楚楚动?人的面容熏染得光艳逼人。
她心跳得飞快,仿佛要从胸口跃出一般,一双眼睛快速移向别处,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放回在那诱惑至极的脖颈前。
云霄嘴角翘起,唇色点绛,长发墨黑,俊颜白皙,此刻竟然比女子还?要妖冶些。
“怎么不?回答?”他不?肯放过?她,爱极她这样羞怯又不?敢明说的模样,像是一朵微醉的海棠花,只为?自己绽放出最香艳的颜色。
谷雨支支吾吾,咽了下?口水道:“回、回答什么?”
云霄一手勾起她下?巴,戏谑地?将那小脸抬起,正对着自己,然后一字一句道:“你方才盯着朕看许久,究竟是在看哪里?”
他动?作幅度不?大,可是举止间?将衣领带动?得松垮几分,里面玉色的肌肤暴露更多,胸膛中央一条曲线隐隐约约,仿佛暗示这个男人身材精瘦健硕,充满了雄.性阳刚的气息。
谷雨感觉呼吸都凝滞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瞧,索性闭上了眼帘,却不?知她这样的举动?,在云霄眼里简直是赤.裸.裸的勾引。
既然美人盛情,他自然不?能辜负。
云霄凤眸晦暗,压抑许久的欲.望像一头野兽,微微开闸放出了笼子,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的猎物,生怕举动?太大吓坏了她。
徐徐图之,温水煮之。
云霄告诉自己,给心里那头猛兽套上绳子,他是好猎人,从不?会打草惊蛇。
谷雨只感觉嘴唇上一软,男子龙涎香的气息顺着相触的唇肤渡了过?来,温热里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诱哄,引导着她将嘴唇张开。
女子美目紧闭着,浓密鸦黑的眼睫微微颤抖,雪肤上绯红一片,一时明媚妖娆,若是定力不?够,只怕要把她整个吃干抹净,拆骨入腹。
云霄只浅尝辄止,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气息沉重?不?稳,停顿一下?后,将人紧紧禁锢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像是要把她揉进怀里。
谷雨鼻尖尽是男子雄浑的气息,他的体温变得滚烫,好像能够把她烧着融化,热气氤氲着肌肤,叫她登时出了层薄薄的汗珠。
云霄很明显感觉到?怀里人的变化,他轻笑一声?,嗓音沙哑磁性,充满侵略的意味,又满是诱惑的哄逗感。
“这么敏感青涩,以后怎么办?”云霄开口道,搂着人不?肯放手,只懒懒散散地?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又去用手指勾缠她的长发。
谷雨神志不?清,却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心里止不?住想:以后?什么以后?
她是个什么身份?这个男子于她而言又是个什么身份?
他们?俩这样不?清不?楚的,以后又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话却不?敢宣之于口,若是她眼下?说出来了,指不?定会被云霄误以为?她是在讨要名分。
很多事情,始乱终弃,始乱是因,终弃只是果。
谷雨不?打算在古代世界长久待下?去,她完成任务就?要抽身,谈的什么因果?
故而只能沉默着,任凭脑子里思绪漫天,也不?能发出一个字来。
云霄见怀里的人难得的乖顺,一时间?心情大好,低头轻轻去嗅她发间?的芬芳。
……
今年?可以说是流年?不?利了,涝灾才刚刚止住,转眼间?又闹起了瘟疫。
谷雨想起云霄之前跟她发的牢骚,觉得做皇帝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国家要务牵一发而动?全身,才起了个头,他就?已经?看到?后面的发展了。
这几天寒山寺里到?处是熏艾和熬醋的味道,宫人们?将草药烧成灰,用以防疫驱害,谷雨刚开始被呛得受不?了,闻久了竟然也习惯了。
只不?过?似乎每天都在死人,姑苏已然不?复刚到?时候的繁华,满城弥漫着一股死气,阴沉沉的天,灰蒙蒙的雾,看着就?让人觉得惊悚。
云霄成日忙着国家大事,谷雨也不?好去烦他,有?时候问问制作护心镜匠人的进度,有?时候呆在屋子里找书看,找活干。
这么一消磨,竟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她忍不?住问身边的小宫女:“外面的疫情怎么样了?”
宫婢垂眸,恭敬地?答道:“回禀公主,情况不?太好,此次瘟疫来得凶猛,宫里的太医有?些也不?慎沾染上,已经?抬出去不?少了。”
谷雨闻言内心沉重?,这个抬出去可不?单单是字面意思。
突然,她想起来白鹤素有?神医圣手的威名,这次疫症如此凶悍,他应该已经?在着手解决了,只不?知现在到?哪一步?
她和白鹤鲜少接触,一来二人实在无话可说,二来白鹤一直对她爱答不?理。
若是平时也便罢了,这次她也很想知道,疫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故而她思忖再三,叫小宫女带路,去寒山寺的药房处,看看太医们?的说法。
寺庙的药房和皇宫大内的太医院不?能比拟,但到?底是给皇家用的,四面都是药柜,一进去便能闻到?浓烈的药草气息。
谷雨一进去,便看见白鹤一袭纱衣,正坐在桌边翻阅着医书,他旁边放着些许药渣,小药童蹲在地?上一会儿看炉子,一会儿磨药。
“公主?”小药童见她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白鹤闻言只抬头淡淡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又低下?头去,好似谷雨这个人并不?存在。
谷雨习惯他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了,也混不?介意,只低声?问那药童:“我见姑苏城疫情迟迟不?见好转,想来药房问问情况,没打扰到?你们?吧?”
小药童连忙摆摆手,回得乖巧懂事:“没有?没有?,公主只管来便是,小的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谷雨温和地?笑笑,照例问了些疫情的特征,百姓发病的症状,还?有?平素的防疫措施。
“一开始都是发热、乏力、干咳,后来患者便感觉呼吸不?上来了,再严重?便只有?死路一条,有?些人身体好,自己莫名其妙地?能够痊愈,有?些连一天都扛不?过?去,总之传染性很强,破坏力很大。”
小药童一五一十地?回答,谷雨边听?变思索,觉得这疫症的情况,和她现世经?历的某次全民疫情很像。
那次是有?现代医学?,这次在古代,估计还?是得靠中医。
她隐约想起来,当?初好像有?个中医治疗的药方子,被官方贴了出来,她买不?到?小柴胡颗粒时,还?照着抓过?几次药,故而稍微有?点印象。
于是谷雨提起笔来,想了许久,终于默写出了那副药方子。
“白神医,你能不?能看看这方子?我其实也不?太懂医理,你素有?神医圣手的声?名,总觉得给你瞧过?,或许会有?思路?”谷雨说着,将那药方子递给白鹤。
白鹤沉默着接过?去,静看了许久后,淡漠的神情忽而出现一丝松动?。
男子面容依旧冷俊,雪白的衣衫不?染尘埃,宛如谪仙般端坐着,只眉宇间?尽是专注认真,好似在揣摩那药方的可行性。
谷雨不?明所以,她只能按照记忆把药方子大致默写出来,究竟剂量如何,怎么服用,她是真的毫无头绪的。
白鹤端详许久,终于拿起了笔墨,在那张药方子上细细涂抹,修改起来。
好半天,白鹤终于停笔,将药方递给小药童,语气平淡道:“去试着煎几幅药出来,然后喂给得了疫症的病人吃,记录下?病人的情况,一会儿报给我。”
小药童得了令,马不?停蹄地?去比人还?高的药柜处抓药了。
白鹤此时才正眼看谷雨,他眉眼清俊,看向谷雨的神情依旧清淡无波,仿佛千万年?不?曾消融的雪原一般,温暖的日光落在他颀长的身上,呈现出清冷又寂寥的感觉。
“公主不?通医理,究竟如何得到?这药方的?”许久,谷雨听?见白鹤这样问她。
男子嗓音清冷,透着股疏离的意味,仿佛皑皑霜雪坠落人间?,溅起轻微细碎的雪尘。
谷雨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毕竟这人和原主既然有?过?一段情,想必对原主的心性经?历都是了解的。
故而她只能扯谎,且这谎还?得逻辑正确。
想了想,谷雨开口道:“来曦国后身子一直不?好,陛下?召了不?少太医时时问诊,耳濡目染稍微通了些医理,但是不?太懂很多,所以还?是要你来把关。”
白鹤眼帘微低,淡淡嗯了一声?,又好似从喉间?急促嗤笑一下?,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下?垂的眉眼显得神情寡淡,冷眉冷眼的一张俊颜上落落穆穆,好似对任何事物漠然置之。
可偏就?这样一张冷寂淡漠的脸,使得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感刚加强烈了。
谷雨实在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这人性子太过?冷清,对人的态度比阴阳怪气更叫人呕心的,故而眼见自己也帮不?上别的忙,便匆匆辞别了。
白鹤此时才起身,垂眸敛袖地?冲她行了一个礼。
“公主。”
谷雨正要离去,忽而听?见白鹤喊住她,嗓音仿佛冰湖泛起涟漪,激起轻微暗香浮动?。
“眼下?时疫蔓延,还?是别像今日这样,随处走动?得好。”他静静说道,语气里莫名有?了些许温度,叫谷雨心头一动?。
可当?她回眸望去,白鹤却已经?垂下?眼眸,安静地?写着药方,仿佛从来不?曾出声?一样。
直到?走出药房,谷雨都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
她回去后静候了几天,终于才传来了治疗疫情的最新消息。
“白神医用公主给的那张方子,修改了许多内容,研究出了一张全新的药方,给得了疫症的病人用过?后,眼看着是起效了!”
“现在瘟疫已然有?了治好的苗头,就?等着神医再斟酌几日,说不?定疫症很快就?能结束了!”
“真的吗?白神医真不?愧是神医圣手啊!”
“要我说,公主也很厉害,她从哪儿弄到?那方子的?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棘手得很,她竟然有?办法?”
谷雨听?着小宫人们?的议论,心里头非常高兴,看来这瘟疫很快就?要解决了。
再过?几日,姑苏流民也逐渐少了起来,只不?过?熏艾的味道还?弥漫在寒山寺的各个角落,外面听?说已然控制好了局面,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云霄忙碌了好几天没合眼,今天也总算能够回屋来睡,他脸色实在倦怠,看得谷雨都有?些不?忍心打扰他睡觉。
两个人也没有?别的话,匆匆沐浴更衣便上床躺着了,谁料,云霄忽而闭着眼开口说:“瘟疫的事情,你有?心了。”
他的嗓音低微,拖长的尾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感,听?得叫人心头一紧。
谷雨侧躺着看他,轻缓说道:“小事一桩,算不?得什么,你成天操心国家大事,好不?容易能歇息一下?,早点睡吧。”
云霄轻轻嗯了一声?,累得自始至终凤眼都没有?睁开。
他一直没有?出声?,谷雨还?以为?他睡着了,谁知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猝不?及防将她搂在怀里。
男子气息温热缠绵,好似只是给自己找一个慰藉般,不?带任何侵略感觉地?轻拥着她,大手不?停地?抚着她的脊背,一声?叹息从唇齿间?溢出,是驱不?散的心慵意懒。
谷雨没说话,只安静地?呆在他怀里,这一刻心跳得急促却有?规律,二人之间?仿佛有?什么相濡以沫的情绪氤氲而生。
云霄只搂了她一会儿,便缓缓放开了谷雨,随后一手抬起,缓慢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来,凤眸在昏暗的帐子内显得暗光浮跃,眸光波光潋滟。
谷雨神情怔忪,这还?是第一回,他夜里跨过?二人的“三八线”,不?带任何情.欲和调笑的拥她在怀。
这个男人连微笑都弥漫着勾魂摄魄的意味,此刻竟然温情脉脉,像夜里山泉静静流淌的溪水,于夤夜时分潺潺溅溅。
谷雨睁大眼帘,视线与他对撞,瞥见云霄眉眼低垂,凤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她情不?自禁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总感觉贸然出声?会打断这样似水柔情的氛围。
故而只能静静看着他,直到?云霄将手收回,重?新平躺着阖上凤眼。
窗外月色幽寒,倾泻到?案几和床边,莫名叫人觉得阴冷无比。
青铜灯上的烛火晃动?个不?停,好似急促跳跃的眼睛,在飞快地?眨动?着。
突然,屋内出现了脚步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有?宫人在昏暗的环境里被一剑封喉。
云霄睁开眼睛,迅速抽出枕边的长剑,剑身横亘在胸前,正好挡住了迎面刺来的一击!
他凤眸森冷无比,神情阴鸷寒峭,眸子里面透露着深寒,一时间?杀意顿现。
“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此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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