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day61
61
到这时林琼才从邹彦生那里听说了完整的故事。
包括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关于苏小展被牵扯进的恩怨,包括邹彦生不得不进入娱乐圈的理由。
邹彦生的父母就如他之前所说,是在一个单位相识相知,并且很快结为夫妻。邹彦生出生后,夫妻俩因为诸多原因,关系略有疏远。偶尔有争吵,但很快就平缓了下来,邹彦生并不认为那是和好——其实只是不想被周围的人听见,被人看笑话罢了。
本来邹彦生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哪里不好。对于他来说,平静地度过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那之后,随着他升学,变得忙碌。父母的关系进展如何,好像更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至少在他面前,他们一直是一对模范父母。在邻居面前,他们也是一对恩爱夫妻。父亲十几年都没怎么升职,母亲好像不怎么介意。她愿意养家,也喜欢工作,大部分时候会让父亲承担主内的角色。
父亲很少有怨言,那时候邹彦生一直认为,父亲是愿意的。
进入大学之后,邹彦生希望能做一些志愿者工作。他在饭桌上提起,父亲就说,他知道有个福利院缺义工,回头推荐邹彦生过去,邹彦生就是这样第一次见到苏小展。
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可怜。听福利院的人说,她三岁的时候就被送来了福利院,因为得了罕见病,是遗传的,没法根治,每个月的开销就有六位数。
幸运的是,虽然她是个孤儿,却有人愿意给她出治病的钱,每天拿药物吊着,不至于夭折。
邹彦生偶尔会轮到照顾她的工作,她总是不说话。所以邹彦生有时候会听见一些小孩私下里喊她哑巴,更过分的会喊她瘫子,因为她的下肢无力,只能坐在轮椅上。
他们第一次说上话,是她只是看见他的背影,就喊了一句:“爸爸!”
邹彦生知道她认错了人,回过头笑着答:“错了,应该叫哥哥。”
小展就怯懦地看他。
他问小展:“你爸爸会来看你吗?”
小展点头:“会的,可是爸爸很忙,我要等很久才能见到爸爸。”
那之后邹彦生多给了她几分关注。
小展也更愿意和他接触,有次对他说:“那些哥哥姐姐都不会欺负我了,为什么呢?”
邹彦生回答:“那很好啊,也许是因为他们终于有害怕的东西了。”
苏小展的发育速度比普通的小孩要缓慢,但还是撑过了先前活不过六岁的说法。她顽强地活了下来,但病情依然不容乐观,甚至悲观起来——她的身上出现了早衰的症状。
命运对她何其不公。可邹彦生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那是他此前二十年来从未从任何人身上发现的蓬勃生机,却绽放在一个被病魔缠身的孩子身上。
他教小展写字,教英语,教画画,教一切她本应该在这个年纪去学的东西。小展最喜欢听他读童话,有时候她甚至会悲伤地说:“哥哥,如果你是我的爸爸该多好啊。”
邹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仍然没有见过小展的爸爸,甚至没有见过那个资助小展的人。
直到大三下学期。
噩耗传来的时候,他正准备去刚找好的实习单位。但他半路改变了目的地,去医院等候母亲的急救,又在那之后去认领父亲的遗体。
警察说他的父母在车上发生肢体冲突,导致车辆失控。
邹彦生很快也知道了冲突的缘由:父亲欠下了一笔巨债,这些年拆东墙补西墙,甚至动用过单位的公款。而这笔钱全用在了一个私生子的头上。
这次的争吵终于还是以平静的方式结束了。
邹彦生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处理车祸的后续:为父亲火葬,谈保险金的保额,为成为植物人的母亲安排疗养机构,最后重新来到了苏小展在的那个儿童福利院,来见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时的小展肌肉进一步萎缩,大部分皮肤肉眼可见地起了皱纹。机构的人说,这个月没有资助款进账,是大家一起凑了钱,好不容易才继续供上了药。
福利院的主事人,也就是邹彦生父亲的老同学,终于对他说出了真话:“彦生,这孩子对于你来说会是个很大的累赘。几年前,你爸爸就已经在做无用功了,她可能撑不过十岁……你太年轻,不应该被她拖累。至于小展接下来的治疗,也许我们向社会反映之后,能够得到一些帮助,我们已经准备联系妇联和记者了。”
邹彦生闭上眼。
小展在她的病房里望着窗外的天空。她的听力开始退化了,甚至都没有听见邹彦生推开房门的声音。医生说她很快会患上远视,也许会散光,再过两年,等待她的是器官的全面衰竭。
邹彦生走到她的身后,喊她:“小展。”
一连喊了三声,提高音量,小展才有反应。她抬起头,虚弱地对他笑了笑:“哥哥,你来了。”
邹彦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小展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确就是她的亲哥哥。
“有小孩过来告诉我,我爸爸再也不会过来了,是吗?”
邹彦生坐到她身边,重新拾起笑脸,对她说:“不是的,你爸爸工作越来越忙,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所以他可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你。”
“嗯,”小展也笑了,“哥哥,我相信你。”
她又问:“哥哥,你也好久没有过来,是不是因为工作呀。”
“是啊,要去做我不喜欢的工作。”
小展很同情他。“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大人都要这样吗?”
“是啊,”邹彦生轻声回答,“长大是件很辛苦的事。”
“那你以后也要很久很久才能来看我了。”小展低下头,语气落寞。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后还会来吗?哥哥。”
邹彦生说:“会的。”
小展的脸上重新露出属于孩童的狡黠,她抬起手,对邹彦生说:“我很会等人的,你一定要来呀,我们拉钩,不来的是小狗。”
邹彦生看着她细瘦如柴的小指,仰起头看了会儿天花板。再低头时,他钩起了小展的手。
“好啊,我们拉钩。”
……
为了这桩案子,邹彦生停了大部分活动,和他的私人律师结伴,摆出了不把他们告得倾家荡产誓不罢休的态度。在这件事上,顾枝蔓虽然无奈,也只能由着他去。
邹彦生提告狗仔和护理机构的新闻在热搜上挂了一天。
这倒不是工作室操作,而是群情激愤,支持他的人史无前例地增加着。
许多人仿佛重新认识了邹彦生,知道他这两年来一直在资助和苏小展一样患病的孩子,知道他重情重义、为了家人不惜牺牲从前的梦想,知道他在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在娱乐圈摸索,完成了属于他自己的蜕变。
而那些试图抹黑他、玷污他的人,才应该自食恶果,绳之以法。
邹彦生可以暂缓脚步,林琼却不能。
在知道小展的故事之后,他的愤怒宣泄在了别的地方。
他没想过邹彦生会有那么傻的一面,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甚至搭上前途,顶着他人的揣测和非议,去做一件与初衷南辕北辙的事。
“小展走后,有一阵子,我很绝望。”
那天晚上,邹彦生靠着他的额头说。“我赚到了很多钱,买了房子,可是小展已经用不上了。我不喜欢演戏,不喜欢在很多人面前唱歌,不喜欢有些人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不喜欢喝很多酒。在那一刻,我好像很多都不用再忍受了。可是不继续做演员,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回不去从前的环境,也摆脱不了别人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坠入深渊这个词,连爬起来的动力都没有……你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林琼没有回答,邹彦生继续说:“我闲逛的时候,刷到了你骂我的视频。”
林琼:“……”
“好狠啊,好尖锐的一张嘴,把我平时自己都讨厌的东西全都骂了出来,那一瞬间我的感觉,就像是曹操被陈琳的讨伐书治好了头风病,忽然就清醒了,手臂也有了力气,我意识到我还有很多事没做,也有很多事没做好。”
一番话把林琼都说得内疚了。那会儿他要是知道这种内情,怎么可能还说得出那种话。充其量他也就在心里嫌弃嫌弃,毕竟剧是真难看啊。
但后来他也渐渐想明白了。
邹彦生从一开始就做出了做错的选择,他着急入行,着急获得第一桶金,所以没有太多选择,仓促地进了一个只看中他表面价值的公司。
他们看到了邹彦生身上对于金钱的迫切,也利用这一点,让邹彦生成为了一个会自己动的摇钱树,榨干他能够带来的所有利润。
假如邹彦生有时间去沉淀,不,有时间能喘口气,假如他能早点遇上顾枝蔓这样的经纪人……也许邹彦生都不会那么孤立无援。
他身上的矛盾、悲伤、不得已,都将成为他的能量,成为他事业上的庞大助力。
而林琼要去充当这个转化器。
他对邹彦生说:“我会做你转型第一部 电影的总编剧,不止这一部,我还会给你写很多电视剧,很多电影,直到你在这个行业做到真正的顶峰,直到你去你应该站到的地方。
三年的期限太短,如果你真的是因为我才对演戏有了信心,就继续让我做你的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
小邹:这是求婚?
琼:别趁火打劫啊你小子!
第62章 day62
62
电影的进度很顺利。
有优秀的蓝本在,故事改编难度不算大。林琼的剧本刚交上去,就得到了原作者和匡四维的肯定。
原著《风的耳朵》讲的是上世纪末的故事,落魄的男人和聋女之间坎坷的爱情,和他们同样坎坷的音乐之路:
小混混万风周游在女人间的缝隙里,经常在广场见到一个女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琴包在那里晒太阳。他对那个琴包很感兴趣,却迟迟没有上去和这个人搭话。直到他发现另一个人也盯上了她——那是个小偷,趁着广场上人少的时候,偷走了女人的琴包,她却一无所觉。
万风的人生,是从他生平的第一次见义勇为开始的。
匡四维并不打算老老实实按原著的那个时代拍摄,这也是他一直对其它剧本不满意的原因。
而林琼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原著中的刻板印象、原生家庭的伤害以及残疾人的不便都真实存在。
一个更加现代化的故事,也会让现在的观众更有代入感,更有共鸣。
剧本一经敲定,开机的时间也就定了下来。
邹彦生那边的官司进入中期,他本人自然也得开始为即将开拍的电影做准备。
时间步入五月,在苏小展忌日那天,林琼和邹彦生去祭拜小展。
林琼头一回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怕邹彦生触景伤情。但事实证明邹彦生的内心比他强大多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就神色如常,甚至问起了晚上想吃什么的话题。
林琼配合着说:“好久没吃盐焗虾了。”
邹彦生笑了:“回去我做给你吃。”
然而他们到底没能两个人单独用晚饭,因为小刘和顾枝蔓又来了。
顾枝蔓特意留了个好消息,带到饭桌上亲自说给他:“六月的玉兰奖,《边缘之门》两项提名,你占了个最佳男配。”
邹彦生和顾枝蔓相对冷静很多,不过小刘却很激动。
这是邹彦生拿的第一个没有任何水分的奖。
《边缘之门》同时被提名的奖项还有最佳编剧和最佳摄影奖。
小刘觉得奇怪:“居然没有提名最佳导演啊。”
或许李萃已经不需要奖项来证明自己。林琼说出自己的猜想:“李导执意要拍这个剧,可能只是想证明,悬疑未死吧。”
他也确实做到了。
林琼注意了一下最佳男配角的几个角色,有《八零年代小夫妻》里的重要配角,还有两个古装电视剧和一个科幻小说改编剧。里面最受欢迎也最颠覆性的角色就是晟铭。
林琼完全把玉兰奖看做了囊中之物。
结果不出意料,邹彦生的确拿到了这个奖。
他发表感言的时候,林琼看起来格外兴奋。颁奖晚会结束后,林琼问邹彦生是什么感想,邹彦生淡淡笑着,回答当然是高兴。
“不过我更想,”邹彦生不无遗憾,“和我一起拿奖的是你。”
这倒不是没有机会。
林琼对马上筹拍的新电影充满信心。不过小刘打趣他,刚交的男朋友要去和别人组cp,心里是什么滋味。
林琼笑了,耸肩:“能有什么滋味,他们这个play里还有我的一环呢。”
不过当看见邹彦生和贺菱贴在一起拍宣传海报的时候,林琼没法否认,他心里有那么一咪咪的酸。
从前没有这种意识,现在意识到了,感觉还挺微妙。
林琼头一次觉得,他好像还挺喜欢邹彦生的。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对小刘说:“你拉我的手试试。”
小刘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林琼又说:“现在你放开。”
小刘于是又放开。但下一瞬间,她的手又被林琼抓了回去。林琼笑着说:“抓住你了。”
小刘:“…………”
林琼松开她,表情自然,并说:“别告诉邹彦生,怕他看见了又闹情绪。”
小刘:“…………”
到底谁才是play的一环啊。
电影的总拍摄时间并不长,但过程断断续续的,六月底开机,拖拉到十月才算拍完。期间主要是邹彦生的两桩官司在绊脚,邹彦生亲自出庭,和律师配合,两场皆胜诉。
这件事让那些喜欢追着邹彦生拍的狗仔们都消停了不少。
用小刘的话说就是,天凉了,苍蝇都快死绝了。
林琼能感觉到邹彦生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赢了官司就高涨。毕竟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很糟糕的结果了。
不过邹彦生表现得很平静,除了林琼,没有人会发现哪里不对劲。
邹彦生对情绪的收放已经到了境界,哪怕情绪不高,也能正常入戏。林琼在旁边看着拍摄,他曾经期盼的事情终于实现了——邹彦生的确用上了他的大杀器。
那双总是含着故事和情绪的眼睛。
狭窄的廉租房里,他饰演的男主万风和母亲爆发了争吵。
母亲喝醉了酒,听万风说想攒钱去学音乐,想考音乐学院。她嘲讽万风是痴心妄想,有这个心思不如像从前那样,傍点有钱的小姑娘,骗点生活费回来。
“你就这张脸还值点钱,还是老娘我给的!”
这不是万风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诋毁,老实说,他应该听习惯了。
从十几年前开始,从这个傻女人被抛弃却毫无办法、自怨自艾,一次又一次依靠男人,又一次一次被男人抛弃开始。
他曾经恨过,为什么这个女人不干脆狠心,把他扔了,至少不会被那些男人嫌弃她有个拖油瓶,能过两年好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有气就往他身上撒,互相拖累,互相折磨。
“你被那个聋子带歪了,她是想害你!她自己过得不顺心,就想骗你去做什么音乐梦!那瞎子非要说你有天分,那她掏钱啊!她掏钱给你没有!”
万风的拳头捏了起来,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憔悴,酒气熏天,早已没了姿色,疯疯癫癫的女人。他能忍受辱骂,却受不了别人侮辱那个人。
盛怒之下,他一把将这个生养他的女人掼在墙上。
那种绝望而破碎的感情,在精神上被亲生母亲抛弃的无助,在四个机位中定格。
那已经不像是演的。
林琼忍不住想,邹彦生流露出这些情绪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电影杀青后,林琼陪邹彦生去看望余芝。邹彦生已经半年没有来过了,他忙得不可开交,往常都是顾枝蔓抽空来替他探望。
余芝还是老样子,睡颜安稳,好像世界上的一切纠纷已经和她无关。
邹彦生照旧听护士报告余芝的情况。林琼就坐在床头,翻看床头桌上摆着的护理记录。
记录很详尽,看得出这个机构的确足够细心。而且从上面的喂食记录看,余芝还具有轻微的吞咽功能,所以可以喂流食。她甚至还有生理期。
除了大脑在强制休眠,余芝的其他机能几乎都是正常的。
林琼心里有些惋惜。
他莫名想到了林珏,想到那天林珏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的:你总有一天会拥有自己的生活。
他看得入神,连邹彦生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邹彦生从他后面搂住他的肩膀,偌大一个人影热乎乎地笼罩了他,呼吸也浅浅地铺洒在他耳侧。
“没……”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邹彦生亲了亲嘴唇。
“当着你妈的面,你也不害臊。”林琼嗤了一声。
邹彦生笑了笑。
“哪怕她现在睁着眼睛,我也想这么亲你。”邹彦生轻声慢语,“何况她现在看不见,我们就是做点什么,也没什么好害臊的。”
嘴里说着话,他的手却已经往下伸,牢牢扣住了林琼的两只手。
林琼哆嗦了一下,手心开始迅速地发汗,发烫。
邹彦生的话还唤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确定心意之后,两个人迅速变成了亲一下都是家常便饭的亲密关系。
在那之后,亲吻之上的事,他们也做过。
比如□□一下□□啊之类的。
可令人奇怪的是,再动情的时候,邹彦生也没有突破最后一步。
邹彦生追求他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猴急,又是买情.趣用品暗示,又是不惜用肉體来勾引,可实际上他却一直没做出侵.犯性的行动。
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也没忙到那个地步。
何况邹彦生一直也有需求,并没有认真当个柳下惠。
这种情况,换作一般人都挺难理解的。
不过林琼对于他选的对象是个变态这件事,有相当的了解。
变态的思维总是不能用常理来推论。
邹彦生就像个养尊处优的食客,他欣赏食物,给食物赋予审美,细嚼慢咽,从冷盘吃到正餐。
林琼总觉得邹彦生不是不想吃,而是在等一个时间。
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场合。
邹彦生会把他当成一个礼物,等到那一天再正式拆开,然后“送给”他自己。
之前林琼以为这个时间会是邹彦生第一次拿玉兰奖的那天,然而邹彦生对那个时间好像不是很满意。
而现在,他很不凑巧地想起来,再过两天,就是邹彦生的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63章 day63
63
二十一岁之后,邹彦生的每个生日几乎都在剧组度过。
随着他名气越来越大,生日宴也越来越热闹,制片导演编剧演员们,每个人都给他敬酒,说吉祥话,他接了一些酒,就会开始装醉。
装醉是个技术活,时机很重要。既不能让人看出做作,又不能让人以为你的酒量太差,而觉得有可乘之机。
后来邹彦生也常常反思,他最初为数不多的一点演技,可能都用在了装醉这件事上。
每年的生日,等筵尽人散,邹彦生喜欢站在黑暗里,闭上眼呼吸。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期盼过自己的生日。
按顾枝蔓的安排,他下午一点参加了品牌展,下午五点又去参加粉丝们一起办的生日活动。晚上八点半,邹彦生笑着和粉丝们告别。小刘跟他说着什么,他漫不经心应着,手里点开一条弹窗,跳转进了一个APP。
显示远端已经上线了。
他勾起唇角。
时间推回到几天前,邹彦生有意且有意地在林琼面前提起“生日”的话题。
他很狡猾,先问林琼想要什么礼物。林琼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回答:我什么也不想要。邹彦生做委屈脸:“可是郝哥哥和菜狗前几天问你想要什么,你都给他们发了链接。”
林琼:“……”
这下被拿捏了。
他干脆把手机递给邹彦生:“那你行行好,帮我清空购物车呗。”
“都有什么?”邹彦生笑着问。
“反正没你想的东西。”林琼说。
然而林琼还是低估了邹彦生的无耻程度。
两天后,收快递收到手软的他当着邹彦生的面,拆出来了一盒画着热辣图案的小纸盒。
他面无表情地拆开盒子,抖开说明书,念出上面的文字:“梦幻神器,内有螺旋花纹,由上千条褶皱堆叠而成,给您欲□欲□的至高享受……”
他念不下去了。“怎么说,我觉得,这个不会也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邹彦生从他开始念说明书就笑得乐不可支,连耳朵都笑红了:“不,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林琼面露狐疑,又从快递箱里扯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亲亲小邹,期待和你一起使用。——你的琼琼=3=
太不要脸了!林琼就跑回去翻购物记录,千真万确就是他的订单,备注上就是那句话!
他的一世英名!
林琼把纸和说明书摔在地上:“这要怎么一起用啊!”
邹彦生忍着笑把东西都捡起来,告诉他:“等我生日那天你就知道了。”
小刘从后视镜看到邹彦生的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没事,”邹彦生抬起手拄在唇边,咬着指尖,好像个正在挨饿的人,试图以此按下心头的痒意,“快点回去吧。”
小刘呵呵笑,以为邹彦生是想林琼了:“都提前半小时走了,还等不及啦。”
“是啊,”邹彦生愈发心痒,嗓子淬了蜜似的,浓稠齁人,“等不及了。”
林琼拿着那个巨大的硅胶产品,用手指撑开口子往里面看,撇撇嘴:“总感觉这东西会吃人。”
又小声嘟囔:“弄脏了也不好洗吧,简直是细菌培养皿。”
话虽如此,他还是对这个东西充满了好奇。
其实他还没用过这种……
看了眼时间,离邹彦生散场好像还有一会儿。
……
邹彦生打开家门,听见一阵仓皇的逃窜声。哒哒哒的脚步向楼梯深处攀登,他喊了一声:“林琼?”
“等一下!”林琼的嗓音里带着慌乱,“你怎么就回来了?”
邹彦生的鼻子动了动,没有如他所愿闻到一些特殊的气味,心下有些失望。他笑着问:“这么心虚,难道在偷人?”
林琼:“是啊,人还躲在窗帘后面呢。”
他东张西望,随便扯了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快递箱把飞翔人机杯塞了进去。
塞完他有点后悔。
邹彦生回来得太早了,搞得他莫名心虚。
其实他有什么好心虚的呢?不就是一时兴起拆了邹彦生的玩具吗?不是这小子说了要今天晚上一起用的吗?刚刚完全可以落落大方邀请:小帅哥一起来玩呀!
但他错过了这个时机。
不,应该说他很紧张。
即便亲热过很多次,有些脸红心跳的事儿也都做过了,可到了临门这一脚,由于邹彦生预告似的那句话,林琼紧张得不得了。
谈对象不做调查问卷的坏处这就来了。
万一邹彦生有点什么字母癖好可怎么办啊?
他是配合还是不配合?
他搓了搓发热的脸皮。
最近他的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了。
楼下的邹彦生却不紧不慢,换鞋,擦手,把帽子隔在架子上,喝了一口水,甚至真的开始往窗帘那边走。
林琼神情复杂地走下来:“……你还真以为那边有人啊?”
“谁知道,”邹彦生边说边掀开窗帘,“万一你说的是真的,让奸夫跑了,我岂不是很亏?”
林琼:“…………”
林琼的心里还在打鼓,邹彦生却像忘了他之前说过什么,闭口不提正事,而是跟他慢慢分享:今天和粉丝们一起做了什么,又和谁谁谁见了面,最后亲了亲林琼。
“今天很开心,也很累,我先洗澡睡觉了。”
林琼内心一片兵荒马乱:“……哈?”
哈???
邹彦生这就想睡觉?那他今天的那些心理准备岂不是白做了?!不可能!
林琼揪着邹彦生的衣服把人往回拉。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竟然轻轻松松就被林琼抓了回来。
对上林琼的视线,邹彦生那双狡黠的眼里已经盈满了笑意。
林琼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他气势不减,秀气的眉毛上挑,干脆顺手把邹彦生推倒在了沙发上。
邹彦生今天穿的是一件休闲的真丝衬衣,此时他胸前的三颗扣子敞开,露出大片干净的胸膛,随着笑声而起伏:“林老师不让我睡觉,是想做什么?”
林琼:“……”
他发狠,整个人跳到邹彦生身上去,想压下他的得意劲儿,被邹彦生迅速地翻过身盖住。
林琼发誓他今后一定强身健体,好好锻炼。
他被结结实实地压在沙发上,这时才察觉到和邹彦生平静的表情截然相反的、相较于平常更为滚烫的躯体。
“林老师,”邹彦生的手指从林琼的肩膀处往下滑,直滑到他的手心,紧紧扣住,“我今天在软件上看到了。”
砰砰砰砰。林琼没过脑子,听着自己嗓子眼的心跳问道:“看到什么?”
一串刻意压低的气泡似的笑声掠过耳畔,林琼仿佛听见了邹彦生用舌尖抵过牙尖的动静,说不出的勾人。
“看到你送我的礼物,被用过了。”
林琼真的像个礼盒一样,被收礼物的人慢慢拆开了,仔细观赏,反复占有。
一段木制的楼梯,他被串在邹彦生的怀里,跟着他攀爬,每一阶都泣不成声。
他哆嗦着,一边骂人,一边被迫去找被他藏起来的东西。
然后像条搁浅的鱼,望着远方摇晃的墙壁,不断喘气时,林琼终于明白了邹彦生说的“一起用”是什么意思。
也明白了人这辈子无时无刻不在做选择,前和后不能同时得到满足,否则欲.望太盛,反而会产生一点点被吞吃入腹的恐慌。
可不管他怎么反悔,恼羞成怒,言语刺激,甚至学会了嘴软,态度反复横跳,都没能逃出被快乐支配的荒唐夜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嗓音沙哑,被邹彦生抱进了他那个巨大的按摩浴缸里。温热的水流和缱绻的情思一起包裹住他。
可水面的平静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们又接吻了。一开始只是嘴唇贴贴嘴唇,后来就互换位置,他把邹彦生垫在身.下,感觉自己浮了起来,却不知那是肉.体还是灵魂。
在水中接受一层层拍过来的浪花时,他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他真的变成了一尾鱼,水纹是他的鳞片,空气和水流从他迟钝的腮片中滤过。他游到瀑布之下,因水花的击打而跳跃,在剧烈的抖动里迎来新生。
沉闷而混沌的思维中,他竟然空出脑子,回忆起以前从某本书里看来的,用于描写□后的某句话。
“打开窗户,夏夜在我们晒黑的肌肤上流淌。”
当时觉得很美,但如今想来,那一定不是女方爽.到后发出的感想。林琼用最后一丝力气来吐槽,如果是承受方来形容,一定会这么来比喻才显得贴切:
我像瓶拔了塞的红酒,流淌在了这片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
并没有在大年三十更新……!
谁能想到□这个符号已经快变成我的常用符号了。
PS:最后引用的那句话摘自加缪的《局外人》。
第64章 day64
64
林琼的下.半.身好像被撕开了,两条腿更是又酸又痛,厚重的乳酸堆积感。
邹彦生也还在睡,两片浓密的睫毛温顺地垂闭着,挡住他那双招人爱也招人嫌的眼瞳。挺括的鼻梁下方,那张嘴边还衔着满足的笑。
林琼看着就想踹他一脚,可惜无能为力,只能恨恨地瞪着。
他持久的注目礼终于唤醒了邹彦生。只见这只人面禽兽的五官动了动,僵睡的身体复苏,最后像童话里的睡美人那样,张开了一双清澈的眼,缓缓捧出温暖的笑意。
“早。”邹彦生可比他有余裕,不仅四肢仍然健全,也没被人在身上开洞,凑过来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
痒痒的,像猫一样打招呼的方式,莫名令人安心。
身体的不适让林琼仍然充满怨念,他用念经一样的语气说:“我像被一只阿哈尔捷金种.马□了三次。”
邹彦生刚想去亲吻他脖颈的动作骤然停住,脸埋在他的锁骨里,肩膀强烈地抖动着。
“别笑啊。”林琼额头上青筋直冒。
邹彦生:“抱歉。”
这回他直接笑出了声。
林琼发誓,他这辈子要封心锁欲。
而且他对邹彦生的胴.体已经半点兴趣都没有了!一点点,一咪咪都没有!
他在家瘫了整整两天,尹思明来京市叫他出去玩他也不肯动。尹思明又想来看他,也被他拒绝了。
菜狗嘴上不把门:“你也做了那个什么小刀剌屁.眼手术?”
这个“也”字指的是符千帆,据说老符今近年来不太爱动弹,深受混合痔所扰,上个月在多方规劝之下,才放下包袱和脸面,去把手术做了。
林琼呵了一声:“剌我的可不是小刀。”
是转基因大青椒!
消极三天之后,林琼深感这样当废物是不行的,他得开始运动了。
邹彦生有健身房,而且设备齐全,还能免费压榨邹彦生做私人教练。
但林琼是死也不会这么做的,用阑尾想都应该知道邹彦生安不了什么好心。加上邹彦生最近比从前清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多,怎么想怎么危险。
多番考虑之下,他决定下单健身游戏卡。
然而等东西到了,他也没立刻燃起锻炼的动力,直到几天后阿哈尔捷金种.马再次发力,他才痛定思痛,决定这次真的要运动了。
在家运动他没有毅力,又不想让罪魁祸首来辅助他,最后他还是决定报个健身班。
符千帆听说之后,竟然兴冲冲地找过来,说是要组成一个健身小队,为此他专门请了一位知名的私教。林琼想着不蹭白不蹭,结个伴互相监督也是好事,就答应了下来。
转眼就是林琼的生日到了。
顾枝蔓跟他们商量,那天是带着工作室的核心员工一块儿去吃个饭,还是单独给林琼庆祝一下。
林琼本来想说私下吧,别费劲。但后来又改了主意,说一块儿热闹点也行。
最好热闹一个通宵,让邹彦生没有把自己“送”给他的机会。
结果是那天晚上大家的热情太旺盛,林琼几乎招架不住,多喝了几杯。他的烂酒量根本不用装,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最后被邹彦生捡了回去。
林琼半梦半醒,睁眼看见邹彦生放大的俊脸就停在他的面孔上方,含情脉脉。
林琼:“你干嘛呢?”
邹彦生:“我在想你如果再不醒,我就要嘴对嘴喂你喝醒酒汤了。”
林琼往上推他的脸,用行动表示拒绝。
“其实我对睡梦play也有点兴趣,”邹彦生表情遗憾,“漫画里看起来都很……”
“少看点那种漫画!”林琼瞬间共情了那些投诉游戏和动画片的家长。垃圾食品,误人子弟啊!
酒醒了一大半,林琼反而精神萎靡起来。邹彦生不辞辛苦,鞍前马后地伺候他,又是给他敷面膜,又是给他捏肩膀捏手指,充分展现着作为伴侣的贤惠。
等他的动作闲了下来,林琼忽然一言不发地抱住他的腰,额头靠住他的手臂。
邹彦生顿了顿,内心荡漾着淡淡的喜悦。
林琼有时候的表现像猫,双标这一点尤其像。他可以任性亲近别人,别人却不能随意亲近他。
“怎么了?”邹彦生抚摸着他的头,好像把一辈子的温柔都用在了这个动作上,“今天晚上感觉你没有很开心。”
林琼闷闷地“嗯”了一声。
“是不是人太多了,你不喜欢?”
林琼闷闷地摇头。
邹彦生只好继续揉他的头发,直到听见林琼说:“我就是有一点……想我妈了。”
从去年发生争吵开始,他们母子就再也没见过面。虽然林珏有几次露出了些许和解的意思,可两个人总是聊着聊着就不欢而散。
但吵得再厉害,冷战期再长,到了这个日子,林琼能想起来的,还是林珏的好。
想起他们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是林珏用单薄的身体为他撑起了一片无雨地。
邹彦生试探着问:“要不要再和阿姨聊聊?”
林琼却又摇头。“聊得够多了,想不通,结果还是一样的。”
“是我的问题,”林琼最终承认了,“是我不甘心,所以束缚着她。”
可他其实乐见林珏现在的幸福,也并不想打破它。
“其实我觉得她也还在生气。”
“为什么这么说?”邹彦生问。
“感觉上吧,她其实没法理解我。而且……”林琼突然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其实以前我们也冷战过,但是时间都不长。她每次想和好,都会做点吃的,然后跟我说,吃饭了。”
邹彦生会心笑了。“我妈也是这样。”
“想和好吗?”他问林琼。
林琼抿着嘴,没有回答。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那个心结,怎么去和好了。
这天之后,林琼迎来了一段时间的赋闲期。邹彦生接了一个剧的客串角色,戏份不算多,也没有改的必要,根本用不上林琼。
林琼的心思就放在了编剧课和健身上。空闲的时候,他就去满世界看话剧和音乐剧。碰上邹彦生有空,就一块儿配个种。
所幸林琼那上千一节的健身课略有成效,再也没出现过三天下不了床的惨烈景象。
不知不觉,竟然又是好几个月过去了。
春暖花开的季节,邹彦生主演的第三部 电影定档,并着手准备首映。
首映礼就在京市,邀请了各方媒体,当天整个主创团队都会出席做宣传。由于首映礼基本上需要邀请资格,因此许多不可能抵达现场的人都在网络上扬长脖子,等待知情人士透露一点比预告片更详细的内容。
更令人吃惊的是,在售票平台上,一部这样的文艺片,预约想看的人数竟然已经突破了百万。
舆论会这么热闹,既因为主演是邹彦生,又因为总编剧是林琼。
这说明互联网的确是有记忆的,大家都还记得那句:邹彦生能拿影帝,双木小玉京直播跳脱衣舞。
就连林琼心里都在期盼,到了首映礼上不要有无良媒体提这一茬。
首映礼的受众一般是剧组邀请的影评人,以及一些电影爱好者。坐在前排的一般是媒体和其他重要嘉宾。比较主旋律的电影还会邀请当地的文体高层。
而主创团队的成员有优先邀请资格,林琼听说邹彦生的邀请名额用掉了,好奇地问他邀请了谁。
邹彦生说:“算是我的粉丝吧。”
他这么含糊其辞,林琼表示他其实也不是很关心:“那我也要邀请。”
他邀请了尹思明和郝一嘉。
他作为主编剧的第一部 电影,最想和一直支持他的人分享。
难得的是邹彦生没有吃醋。他反而表现得很高兴:“这是一个让他认识到你有多爱我的好机会。”
林琼:“你是三十岁,不是三岁了,OK?”
终于到了首映礼当天。
主创团队在另一个房间,和观众们同步观影。
灭灯之后,巨大的屏幕上显现出一帧帧画面。
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仿佛是一部默片,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由贺菱饰演的女主角岑尔看向外界的视角。
争吵的姨母和姨父,能从口型看出来的脏话,朝她扮鬼脸的两个表弟,日复一日,没有变化的一切。
直到那个叫万风的年轻男人从她身边掠过,从小偷的手里抢回她不知何时被取走的小提琴,又像个踩着彩云而来的英雄似的,把小提琴递到她面前。
“你的琴!”
声音出现了。
随之而来的,是慷慨激昂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巨幕转暗,扭曲如乐符一样的标题浮现:
风的耳朵
Her ears
岑尔在十七岁那年几乎完全失去了听觉。那是地震的余害,她虽然救回了性命,父母和她的听力却永远被带走了。为此她和已经录取她的音乐学院失之交臂,变成了姨母家里的寄生虫,已经三年了。
她每天坐在广场上看鸽子,看天,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因为听不见,所以眼睛能看到的景象格外有魅力。她总是一坐就一下午,看得忘我,才会忘记烦恼,甚至忘记了她的小提琴。
她看着万风,却不敢和他说话。失去听力之后,她连话也慢慢不敢说了,因为有人写字给她看,说她的发音很奇怪。
她生涩地比了一个“谢谢”的手语。万风这才意识到她是个“聋哑人”,目瞪口呆,最后随意地往她身边一坐。
岑尔觉得尴尬,以为他是想让自己给谢礼。可她身上没有钱,只好在手机上打了字给万风看:我没有钱,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听我拉个曲子给你听吗?
万风喜欢听她拉曲子,他的想象力丰富,总是能准确地把音乐描绘成具体的画面,再用文字展现给她看。这是万风的拿手好戏,因为他常年在女人间经营。可岑尔不知道,她天真地想象着:你一定是附近大学里的学生吧?
万风在一瞬间的惊愕过后,结结巴巴,犹犹豫豫地承认了。
在那之后,万风就好像变成了她的耳朵,人间的欢声笑语,都随着他回到了她的脑海中。他们甚至用五线谱和乐符商量好了交流的暗号,比如do代表小心,re代表可以继续,mi代表停止,fa代表满意,so代表抱歉,la代表高兴,xi代表生气等等。在五线谱的不同位置,代表了不同的程度和意义。
岑尔觉得,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快乐的日子了。
她并不知道万风的处境,更不知道万风的谎言,她把自己的小提琴作为礼物送给万风。万风不肯要,她却说,她已经用不上了。
她的大脑皮层永久性损伤,即便一直吃药,效果也很微弱,也许她这辈子都会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生活。可万风很有天赋,如果他想,他是可以在音乐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即便不是作为职业。她希望万风能替她去听那些她还来不及学的曲子,让这把琴有它应有的价值。
她的话让万风燃起了希望。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她口中的“大学生”,好像真的有她说的那些天赋,好像真的能去学音乐,好像真的能拥有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疯狂而暴躁的母亲侮辱他,贬低他,在被他掼在墙上警告一番后,竟然抓住岑尔送给他的小提琴,狠狠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面对他痛苦的表情,母亲一边落泪一边大笑,恨恨地说:你别想抛下我……我绝不让你抛下我!
与此同时,岑尔的姨母发现了他们的交往。在知道岑尔把小提琴送出去后,她愤怒地指出万风是个小混混,游手好闲,专门骗岑尔这样的乖乖女。岑尔把价值十几万的琴送出去根本就是打水漂,既然不想要这把琴,还不如早点说出来,卖了好解决家里的困难!
岑尔这才知道姨母的担子有多重。
小姨说,你爸妈什么都没留下来。
小姨说,为了钱我每天和你姨爹吵架,要养家糊口,要给你治病。
小姨说,那个混混肯定把琴卖了,不信你再见到他,看他还能不能把琴拿出来。
万风当然拿不出来,在岑尔委婉暗示想再看一眼小提琴的时候,万风选择了撒谎。
岑尔终于相信了姨母的话,对姨母的愧疚和对万风的失望让她崩溃了,用难听的发音发泄着她的怒火。
万风百口莫辩,因为他们的相识相知,完全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他们就此决裂,各自回到了黑暗的夜晚之中。
岑尔开始和她的痛苦和解,她主动留在家帮她的忙,做一些她能做的改善生活的兼职。即便过程很艰难,她多次碰壁,却还是努力地生活着。
可姨父却不觉得她的改变有什么效果,只会是个持续的累赘。他偷偷和老家乡下的人达成协议,用八千块钱,把岑尔许配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
这个计划被意外被万风撞见,他着急地在岑尔家附近蹲守,想给岑尔传递信息。
可岑尔的窗户始终没有打开,万风鼓起勇气去敲门,却被姨母认为是胡说八道,并且赶走了他。
岑尔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姨父带出了门。她的“买家”就在不远处等着,雇好了带走她的车辆。
然而走出门后,岑尔就发现了不对劲。
地上画了不少五线谱,上面写满了在乐理上并不通顺,却能够让她看懂的符号。
抱歉。抱歉。停止。停止。
越往后越多的“停止”,叫她心生疑窦。到达小区门口时,那个巨大的高音符号贯穿了整个路口:小心!
仿佛是万风的声音钻入她的脑海,她忽然明白了万风的意思,伴随着交响诗的升调,她扭过头,拼命奔跑起来,穿过猎猎风声,痛哭着跑向广场。
万风站在广场的正中央,用细心弥补过的小提琴拉着沙哑的琴音。
电影在男女主漫长的对视中结束。
导演匡四维带着演员们上台的时候,台下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林琼站在媒体黑压压的摄像头前,辨别着前排有哪些人可能是邹彦生邀请过来的。
结果是除了郝哥哥和菜狗,都是陌生面孔。
媒体在采访完匡四维之后,把话题扯到了作为编剧的林琼身上。这位女记者问了一个让林琼意料之外的话题。
“请问林老师,刚刚匡导演所说,比起爱情,电影讲得更多的是亲密关系的羁绊,通过观影,我确实能够切身体会到这一点。通过对比原著和电影的侧重点,我想请问,您对亲情两个字是怎么理解的?亲情带给您感受更多的是痛苦和磋磨吗?”
林琼握紧了话筒。
“我只能向你陈述我的观点:苦涩是亲密关系中必须经历的一部分。就像社会学中说到的刺猬法则,它其实更适用于亲缘关系当中。我们最熟悉对方的弱点,所以更清楚怎样能让对方更痛苦。在我们拥有理智时,会刻意避开这一点。但当我们被感性冲昏头脑时,它就会变成我们的武器。我想要表达的是,正是因为我们拥有这样的权力,所以在经营亲密关系时要更谨慎……”
说到这句话时,他不经意转移了目光,忽然定住了。
——林珏居然正站在人群的中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不由得红了眼眶,嗓音也如同一把破损的小提琴,沙哑了起来。
“因为当感情中的苦涩压过了快乐,就会对这段关系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亲人之间,也不会例外。”
女记者继续问:“那么,您原创的这段音符交流情节,是为了调节情感关系中苦涩的部分而创造出来的吗?”
林琼:“我想,当交流无果的时候,至少要有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中间符号,来挽留对方的耐心。”
他想了想,又说:“但苦涩并不是这部电影的主旋律。我写剧本时的初衷,和原作者创作的目的是一样的。生活不可避免有苦涩的部分,我们要抓住的,是那之后的回甘。”
散场后,林琼没有参加之后的dinner party,他的脚仿佛有了自我意识,插了翅膀似的往外走。邹彦生自然不会放过他的异常,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约好了似的,在检票台前,林珏正站在那里,裹紧了手臂。
林琼停在了离她有些距离的位置。
林珏看到了他,泪珠子又重新坠下来,她顾不得形象,狼狈地抬手拭去。
林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沉默地站着,不前进也不后退,好像那是他最后的防线。
面对着这个固执又可怜的孩子,林珏怜爱地问:“饿了没有?”
“一起,去吃个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母亲的道歉方式:吃饭了。
以及,阿哈尔捷金马大概就是所谓的汗血宝马,只是这个叫法看起来更高级,就用了。
c小调第五交响曲也就是命运交响曲。
交响诗是李斯特的单乐章交响曲。
啊啊啊,其实这个戏中戏,我本来是打算砍掉的。但最后思来想去,觉得不行不能砍掉,所以还是相对完整地写出来了……!
第65章 day65
65
【相当天才的改编】
【不敢相信这是小玉京第一次写电影剧本,我承认我之前的确小看他了】
【他当初在视频里说的话,确实都做到了……这才是好编剧啊】
【万万没想到这么浪漫的情节居然是那个毒舌小玉京写出来的,很惊艳,建议正式上映后大家都去看一看】
【看得出编剧确实深入调查过听障人士的生活方式和困境,很用心的一部作品】
【视听盛宴,很强的音乐性,确实浪漫是匡导近年来发挥最好的一部文艺电影,推荐】
受邀参与首映礼的人纷纷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好评,其中有夸导演的,有夸编剧的,也有夸两个演员配合默契的,更多的是表达着他们的不可思议。
如果说之前《边缘之门》上映时,林琼还被淹没在精彩的剧情中无人问津,那么这一次就单纯是他的个人秀,毫不吝啬地挥洒他的才华和专业。
双木小玉京作为【吐槽博主】的标签正式从大部分人心里去掉了。
当然,也有人不信邪:真的有说的那么好?我不信。
一个月后,电影在全国大范围上映,这些人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态买了票,走进了电影院。
结果如何,从《风的耳朵》在豆组开分可见一斑。
风的耳朵 Her ears (20xx)
★★★★☆:8.8
(55172人评价)
硬唧反应学家 ★★★★★ 20xx-04-21
失聪音乐家的题材一直觉得蛮有趣的,因为音乐是聆听的艺术,失去听力无疑是失去了这一艺术的核心。这是一种遗憾,但是也在这种遗憾下爆发出新的很多可能。在《风的耳朵》里,编剧选择了加入万风这一角色,来成为她的耳朵。通感实在是一种很美妙的手法,它使得不可能再次成为可能,失聪的音乐家仿佛再次获得了听力,游戏人间的浪子也好像被引入了艺术的殿堂。
但这也只是二人共同搭建的某种幻影,实际上她还是不能听见,他也并不是真的音乐天才,一切都只是靠着二人的羁绊才构建出来的乌托邦。所以影片的基调中其实藏着深重的灰色,漂浮着的希望更像绚丽的轻纱覆盖其上,冲淡了悲剧感,也让整体的观感变得更朦胧了。
最特别的无疑是通过音符沟通的设计了,在悲剧即将到来前,地上的音符成为一种强烈的纽带,连接了万风和岑尔,连接了音乐与文字,连接了画面和配乐,也连接了观众的情感,这一刻,音乐完美的达成了它作为情感语言的使命,发挥出独特的美学效果。
说到影片的主题,我觉得亲密关系的羁绊真的也说得很好。两个破碎的家庭造就了两个浑身伤痕的人,而这两个人之间又要如何建立起自己的羁绊呢,明明一切的开始都是建立在万风的谎言之上。万风的性子确实像风一样,轻佻而多情;而岑尔,听力的丧失仿佛在她周围建立起一堵围墙,她变得封闭,也因沉浸在失去的音乐世界里显得更纯粹。当二者因为音乐相遇,又因为幻梦破碎而产生裂痕,最终又在音符的引导下重建链接。人物之间充斥的种种羁绊,但每一段之间都有苦涩和裂痕,有的裂痕扩大了,这一段羁绊便渐渐破碎;有的修补起来,新建立起的羁绊或许会更牢固。
最后,主角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岑尔,万风,暗示着主角们的经历,也呼应了电影的标题,风的耳朵。
胡图虫 ★★★★★ 20xx-04-20
从前等双木小玉京更新只需要一个月半个月,现在居然要等一年两年了吗……这种片多来点啊小玉京!一年写个十二部很困难吗?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歇的!
拔剑四顾心茫然★★★★☆ 20xx-04-19
能感觉到制作团队的用心,不过作为音乐片可圈可点,作为以听障人士为主角的片子还是稍差一些。我也是双木小玉京的粉丝,期待他能更上一层楼吧!
电影评分如此,网络上的短评也颇为喜人。
【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对别人说你行你上了,万一他真上真行岂不是很尴尬】
【我从前对双木小玉京的印象是搞笑男,今天之后再也……呜呜呜,我真的没有哭】
【话说,你们难道都忘了,这部电影的编剧曾经对这部电影的男主演说过一句话……】
【就等着邹彦生靠这部片拿影帝了家人们,不是想看脱衣舞,是真的觉得演技挺好的】
【这部电影的投资方可是华亭娱乐啊……怎么可能让邹彦生拿奖。小玉京作为亲邹派,剧本也是一板一眼写的女主视角,真拿奖也就期待一下影后吧】
但八月份金月奖正式开炉时,出来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
《风的耳朵》一共有五项提名,最后获得了奖项的人,居然是林琼。他拿到了最佳改编剧本奖,西装革履,让人们难得看到了他除了黑T恤以外的造型。
时隔两年再出现在荧幕中,有人发现林琼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变得更从容,更坦然,这让他美好的外表也变得更为瑰丽,舞台的光芒聚集在他的身上,好像他就是光源本身,使人移不开眼。
林琼接过奖杯,开始发表他的感言。
“其实我决定进入编剧这行的时候,就预感到我能拿这个奖,所以一点也不意外。大家可以恭喜我心想事成。”
因着他的狂妄,台下一片玩笑般的嘘声,随后又热烈地鼓起了掌。
镜头还切到了华庭娱乐的总裁祝滢那边。祝滢一边无奈一边笑着摇头,恐怕在极力掩饰翻白眼的冲动,感叹:“嗐,为人作嫁啊!”
林琼笑了。
“然后呢,我要感谢一个人。”
他没有说这个人是谁,但所有人心里都浮现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导播很懂,追随着他的目光,把镜头切到了邹彦生脸上。观众们就是不太能明白,为什么邹彦生脸上洋溢着是自己拿了奖的得意。
“大家也知道我和他的黑历史,以前我对他颇有微词。”林琼也不管别人认不认可微词这个定义,继续说,“但那时候我没想到,在我迷茫的时候,是他率先发现了我,向我伸出手。”
说到这里,林琼的眼眶有些湿润。很多次他回忆起在田野中摔倒那天,他都会觉得感激,邹彦生回握了他。
那像是迷雾中的一阵风,既温柔,又强势,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挤入他的脑海。
他承认他是执拗的,钻牛角尖,对内心的自留地有过于旺盛的保护欲。他承认他害怕失去,因为他留下的东西太少。
很多人以为他对人群敬而远之,就认为他没有情感需求。
其实他有需要,但他不知道还能找谁要。
直到邹彦生出现了,这个神经病对他说:我需要被人需要。
“当然了,这之后我变成了他的长工,这就是感动的代价。”
观众席又是咦声一片。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不要在这里秀恩爱啊”,场内外都哈哈大笑。邹彦生更是笑得起劲,眼睛一秒钟都不曾离开过林琼。
林琼的面颊发烧,差点讲不下去。不过他还是稳住了,清清嗓子,发出了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多少有点不知死活的发言。
“然而,真是可惜呢,有人没有拿到影帝。”他顿了顿,挑起秀气的眉毛,“想来大家看我跳脱衣舞的愿望,是要落空了。”
炸裂,太炸裂了。
嚣张,太嚣张了!
林琼再一次成为了全网讨论的对象,但就林琼那个发言片段被播放了近千万次。
【救命,怎么会有人挑眉毛这么帅,我看了起码五十次!】
【太嚣张!太可爱了!!不过小玉京你这么轻敌真的好吗www生生最近几年演技真的进步很大哦!】
【都别担心邹彦生,看他眼神跟胶水似的粘在林琼身上就知道了,他分明爱得要死】
【不要在这里秀恩爱啊!.jpg】
【啊啊啊谁懂,真的太好嗑了谁懂!】
【看似相杀,实际上根本是在调情】
【小玉京,别嘚瑟了,你这样容易下不了床啊】
【颁奖典礼并非法外之地】
【祝总:哦豁,我成红娘了?】
然而网络上的风风雨雨已经和林琼无关。他拿着奖杯,和邹彦生一起被顾枝蔓接走。工作室早早为他们预备下了庆功宴,今儿不管谁拿奖都喜庆。
来到庆功宴现场的除了水边餐厅综艺的几位,还有林琼的妈妈林珏。
自从上次母子二人单独吃了一顿饭,彼此间隔了二十年的心结一一打开,关系终于恢复如初。
林珏为曾经对林琼的束缚而道歉:“对不起,妈妈这两年才意识到,你当初考政法专业,都是为了我。”
她在外的坚强保护了她们母子,可对内,她的恐惧和不安,其实完完本本地转移到了林琼身上。
爱变成了锁链。
为林琼画下那个囚牢的人,让他踟蹰难行的人,正是她自己。
林琼说:“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终于学会放手。
纠结了那么多年,痛苦了那么些日子,做到释然竟然如此简单。他不愿意用冷漠来惩罚母亲,那会让他也感到痛苦。说到底,感情里的是非对错,谁又真正分得清楚明白?
兜兜转转,最后也不过就是一句,惜取眼前。
林珏不再强求林琼融入新的家庭,虽然她依然渴望林琼不再抵触新家人。林琼也适当做出了他的让步:给双胞胎姐妹买了礼物。
林珏拿着那个装了五三全套模拟试题的礼盒,一时无言以对。
林琼:“她们得感谢我这个好哥哥的良苦用心,毕竟她们离高考也只剩下三千五百九十一天了。”
林珏:“……………”
聚会一直持续到了午夜,林珏和顾枝蔓先一步离开,毕竟她们年纪大了熬不住。最后散场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些年轻人,和不服老的符千帆。
符老板这大半年来坚持锻炼,感觉人生回春,又能和他们这些小年轻对酒当歌了。
他被滑宇搀扶着,望着林琼如今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感慨。
第一次见到林琼的时候,怎么看林琼身上那个劲劲的劲儿怎么讨厌。可如今再看,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当然,谁也没有想到,林琼竟然能够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人不在聚光灯下,却是个真正的聚光灯宠儿。
符千帆想起遥远的青春,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突然兴奋起来,把林琼和滑宇的脖子搂到一块儿,问:
“小林啊,你有没有兴趣,写一个歌舞片?”
作者有话要说:
观众:这你能忍吗小邹?
小邹:(笑而不语)
以及豆瓣长影评是一位可爱的读者太太真情提供的……!收到的时候很感动,于是抄作业把它搬上来了(?你)
第66章 day66
66
符千帆的说法让林琼愣住了。
“歌舞片?”
国内很少有歌舞片。林琼虽然爱看国外的歌舞电影,但也从没想过去写一个。
“是啊,”符千帆说完,冲动劲就下来了,开始意识到这件事好像有难度,“虽然确实也不好写就是……”
毕竟他也没有太多想法。只是近年来脑子里的思绪多,看的东西多,很想表达点什么。可这事儿光他自己有想法不够,得有个有文字能力的人,帮他一起完成。
他正要说算了,却被林琼反抓住了手。
“怎么不行?”林琼双眼发亮,“其实可以啊!”
最初林琼打算走编剧这条路时,写了一个剧本的半成品。后来这个稿子一直没有用武之地,被他搁置两年,偶尔动了把它写完的念头,但至今没有完善。
直到符千帆的这句话提醒了他。
“我突然有个想法,”林琼说,“只不过我有信心完成,就是不知道你的精力能不能跟得上。”
符千帆果然被他激将了起来,不服气地说:“臭小子,瞧不起谁呢……你倒是说说看!”
林琼笑着看旁边一脸懵的滑宇,又指指另一边的邹彦生:“我们这里现在已经有两个男主角了。”
滑宇:“啊?”
霓虹灯光斜斜打在林琼的脸上,使人看清他精致的面孔上意气尽显。
“我正好有一部没写完的戏,回头给你们看看,老板你要是觉得好,我就给他改一改,咱们做一个,摇滚大唐。”
符千帆:“啊?”
林琼想的那个故事很简单,讲的是诗仙李白坎坷也风光的前半生。他选择的主要配角,不是和李白齐名的诗圣杜甫,也不是写花落知多少的孟浩然,而是那个因李白一句诗而流传千年的丹丘生。
两人少年相识,结为挚友,互通书信。他是李白重要的精神支撑,也是李白求道途中的引路人。
叛逆,浪漫,轻狂。
李白和摇滚两个字隔着千年岁月,竟然如此契合。
符千帆看完他的稿子,久久没有说话。
林琼问:“怎么样?有感觉吗?”
符千帆面露惭愧:“对不起,文化水平低了,没太感觉出来。”
林琼:“……”
“没关系,都可以改。”林琼现在脾气好太多了,心平气和,“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我们要拍这个,经费往哪边拉。”
他身上有种做了就一定能做好的自信,好像万事俱备,只差东风。符千帆感觉自己是头一回认识林琼,也被他的态度带动得激动起来,他咬咬牙:“只要能做成,我能出钱!”
林琼:“这不是一部小成本电影。如果要拍,肯定要实拍。老板你来拍过mv肯定知道,而且特效也是需要的,因为要满足想象力,特效团队一定要好,否则不如不拍。还有请演员和导演,宣发,路演,我们要烧的经费只多不少。”
符千帆不会没有财力,这么多年,光收版权费收入就可观。但为这部戏砸那么多钱进去,就要背负它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风险。抠门如符千帆,他犹豫了。
林琼说:“如果要做,就得拉投资。”
这个他能做,导演他也在心里有了人选。
此时邹彦生这个“男主演”终于有机会说话了:“我没有投资资格吗?”
林琼冷笑:“你就算了吧,你能活动的资金有几个钱。”
邹彦生无奈。“好么,他现在连我这几个臭钱都看不上了。”
符千帆懒得听他们秀恩爱。当谁看不出来林琼担心邹彦生亏本拍戏啊,无语!
他提议:“那就,凑几个饭局吧,我联络联络。”
好歹在娱乐圈浸淫这么多年,这点人脉他是有的。
林琼:“嗯。”
其实他如果愿意,尽可以向林珏开口。但他不想。即使和好了,他心里始终觉得他不能动用林珏的人际关系,不然他前面近三十年都在坚持什么。
几个人都没有想过尹思明。还是符千帆某次在群里说漏嘴时,尹思明才知道他们要筹备电影。
他当即打了群语音,嗷嗷两声:“把我当外人是吧!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林琼回答:“你在座唯一高中学历,指望你干什么,来当群演?”
尹思明气抖冷。
他不服气,大声嚷嚷:“我有老婆本!”
据说是他妈从他出生就给他备好的,就是取用得经过他老妈的同意。
“多少?”林琼问。
尹思明:“不算多,九位数吧可能。”
林琼:“…………”
尹思明问过私人银行的经理,摇着尾巴跑回来跟林琼说:“我可以拿六千万出来!够不够?”
林琼:“太够了。”
毕竟男主演不花钱,经费就可以省下来花在更细的地方。可因为尹思明的慷慨解囊,他反而有了压力。
他有信心做好是一回事,可市场和观众买账是另一回事。国内没几个人做歌舞电影,想必不是有钱不想赚。即使邹彦生的粉丝群体庞大,也未必能让这个电影赚到钱。如果这次投资失败,菜狗在他爸妈面前就真的是玩咖形象了。
面对尹思明满腔热忱,他说实话:“这片可能不赚钱。”
尹思明:“但是肯定是个好片对吧!”
林琼的眼眶一酸。他点头:“嗯。”
“那不就行了!”尹思明说,“而且有邹彦生在,回本也不难吧。我也没想靠这个电影赚多少钱,我又不缺!我只想和你们一起拍个电影,到时候我要专门带着全家老小去电影院看,等我名字出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们,看见没,我拍的!”
林琼狂揉他的脑袋。“菜狗,你特么真的是长大了。”
不光是尹思明,连陆芃也过来凑热闹。她说:“我听说李白有个把他甩了的老婆,我能不能演那个角色?”
林琼:“可是李白后来写诗,引经据典骂她呢。”
“李白原来这么小气?”陆芃失望,“那有没有贵妇一点的角色?公主,我要演公主!”
林琼建议她演玉真公主。
随着陆芃的加入,当初一块儿参加综艺的人竟然来得差不多了。林琼不想让郝哥哥受冷落,问郝一嘉有没有时间客串一个角色。
郝一嘉没问什么角色,直接答应:“好,我请假。”
搞定了资金,林琼转头向匡四维发出了邀请。考虑到这是音乐电影,由在电影配乐上颇有造诣的匡四维来主导最合适。
不凑巧的是,匡四维说他正想筹备另一部电影。林琼则说他可以等。匡四维见他这么坚持,淡漠的脸上罕见露出了一抹笑,让他准备好了剧本就给他看。
“我不喜欢导歌舞片,”后来他和林琼解释,“大部分人受西式风格影响,歌舞片都搞得很吵闹,我讨厌那样。”
但他喜欢林琼的点子。
“你说得对,摇滚题材和盛世唐朝,的确很契合。”
搞定了匡四维,这个主创团队才算有了谱。他教林琼怎么做制片人,也帮忙在各个舞剧团遴选演员。
与此同时,符千帆负责整部电影的全部配乐。涉及到他的专业领域,符千帆和当初参加综艺时可算判若两人。他每天精神抖擞,拉着林琼和匡四维聊歌,聊怎么给歌配画面。
他们为李白想了四首歌,其中有一首是李白和丹丘生合唱,另一首和妻子许氏合唱。丹丘生一首个人曲,玉清公主一首集合了各种大场面的大杂烩曲。其他还有市井小人物们的和唱,思慕李白的歌姬的独唱。当然,最振奋人心的,还要数最后一首,已经传颂千年的名篇,《将进酒》。
歌全乎了,剧情也得再精细打磨。
林琼向来不赞同音乐剧重音乐不重剧情的说法,他在剧情和人物的塑造上也下了很大的工夫。
这些东西密密麻麻准备下来,林琼几乎得不到空闲,大半年下来,竟然比邹彦生还要忙。
他和邹彦生开玩笑,等电影宣发的时候,就说剧本是五年磨一剑。
确实是五年前起的苗头,倒也算不上骗人。
邹彦生则回答说:“在那之前,希望我能成功瘦下来吧。”
林琼拼命忍笑。
根据剧情安排,匡四维让邹彦生去增肥。
到时候开机,匡四维准备先拍李白为进仕而入终南山之后,到嵩山醉酒唱将进酒的部分。
邹彦生太结实了,猛男一个,演青年李白没什么,但演三十多岁时已经开始被酒和丹药摧残了身体的李白,总觉得太硬朗扎实,有严重的违和感。
没办法,演员在角色面前总是让步的。邹彦生只能和林琼保持了一样的吃饭频率。不同的是,林琼一顿只吃一点点,他每顿都要当正餐吃。
他努力了一个多月,体重没有太大变化,体脂率果然在增加。每次称体重的时候,邹彦生看着自己慢慢消失的腹肌线条,表情总有些悲伤。
他甚至冒出来一些多余的担心:“等我没了腹肌,你会不会就不爱我了?”
林琼安慰他:“腹肌固然重要,不过都是身外之物。至少你的螺丝起子还在,一时半会不好找别的。”
邹彦生听完,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当晚起了半个晚上的螺丝。
增肥的第三个月,邹彦生的脸上终于见了点圆润的影子。上帝对他太过优待,胖了二十斤,依然俊美如谪仙人。
而林琼的剧本到此时也正式完成,他们选好了拍摄地址和开机时间。
匡四维说:“还没把电影名字定下来呢,就叫将进酒?”
林琼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个备选。”
他抖开一条横幅,上面俊逸的笔触逐一显现,是他亲手书的片名——
请君为我倾耳听。
作者有话要说:
菜狗:汪汪!
综艺组又集合啦!一起拍电影咯!
第三个戏中戏我准备了一首比较炸的歌,嘿嘿。
第67章 day67
67
情况倒是比林琼想象的要乐观。
早在开机的几个月前,林琼和匡四维要二次合作,拍李白为主角的歌舞电影,此条消息很快传开了。
由此,网友们给林琼取了个外号,叫赛博狐妖。
【能和匡导二搭,林琼的魅力别太大了。】
【随机馋哭一个隔壁的许青河】
【继邹彦生,祝滢,李萃和许青河之后,又一个大佬沦陷了】
【真的假的?歌舞片?古代歌舞片?还是摇滚?李白?元素叠太多了,真的能拍好吗?】
【救命,我还真挺期待的】
【好好好,我做梦都想看国内的歌舞片,拍好了转外销这不得爽死,快端上来罢!】
【不管烂不烂,这个勇气是值得肯定的,上映了绝对会去支持一波】
【什么!生生在电影里唱摇滚!呜呜呜果然只要活得够久就什么都能等到】
【五分钟内我就要看到这部电影,我是急急国王,急急急急急】
在开拍之前,尹思明终于摆脱了耻辱的高中学历,成功拿到了本科学位。他推掉了各种聚会,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兴冲冲地跑来拍摄地汇合,毛遂自荐,说他要当场记。
他们选定的第一个摄像地址是嵩山。正值晚夏,郁郁青山却缭绕着清凉的雾气。他们在半山腰落脚。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们久违地见到了清晰而辽阔的星空。
一连好几天都是晴朗的天气,正适合拍摄将进酒那一段歌舞。
作为全篇最为重要的桥段之一,匡四维为它设计了好几个拍摄方案。
这一段要表现的东西很多,李白狂放,不得志,又始终抱有希望。他比任何人都要爱自己的才华,并为他的才气没有受到重视而愤懑。他愤怒,激昂,满腔豪情与傲气无处发泄,只能放在他的诗里,酒里,挥舞的刀光剑影里。
最后匡四维决定结合将进酒的旋律,让邹彦生一边舞剑,一边喝酒,旁边扮演丹丘生的滑宇击鼓并和声,扮演岑勋的演员拍击酒瓮,再采集一些自然音效,比如虫鸣,比如篝火的噼啪声,共同完成这个唱段。
这部分作曲极具感染力,林琼只是听配乐,就莫名有落泪的冲动。假使加上画面,表现出来的效果绝对能载入影史。
再加上舞蹈部分,要结合和特效互动的环节,所以正式拍摄的次数也要过两遍。
这对于邹彦生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作为本片最受累的男主演,他不仅要增肥减肥,还不能落下舞蹈课,甚至要学舞剑。
他唉声叹气,趁休息的时候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琼:“我的胳膊都练剑练酸了。”
林琼:“哦?断了没?等练断了给你算工伤。”
邹彦生嘤嘤嘤:“你一定是变心了,我也知道我人老珠黄,八块腹肌还变成了一块,配不上你。呜呜呜,当初骗我增肥的时候那么多甜言蜜语,我真傻,真的……”
林琼:“……”
他怕这个神经病发疯发到其他人面前去,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问:“你想干嘛?”
“你都答应吗?”邹彦生眨巴眼。
林琼:“……我看情况答应吧。”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行行行,”林琼真的不想被匡四维拿奇怪的眼神打量,只能暂时妥协,“答应都答应,你说!”
邹彦生的表情郑重起来:“我对裸體围裙很有兴趣。”
林琼:“……”
林琼:“你穿啊?”
邹彦生思考了一瞬,竟然同意了。“我穿也行。”
林琼:“这可是你说的。”
这之后林琼是如何悔恨此时的轻率,此处不再赘述。总之,邹彦生拿着录音备份,精神抖擞地完成了接下来的拍摄。
如果说将进酒是情感最复杂、最难表现的部分,那么李白进入长安,前往玉真公主府邸的那一段就是整部电影最盛大、参与人数最多的部分。为此,他们花了大价钱改造长安影视基地。光是这个多达数百人拍摄的片段,就花了一个多月,才差强人意,使匡四维同意收工。
李白大婚的场景同样是重点戏,在这段戏中,郝一嘉终于请到了假,问林琼他能演什么角色。考虑到他不苟言笑,匡四维说:“你就演李白的情敌吧。”
林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李白还有情敌,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匡四维说:“感觉这样比较有趣。”
他给郝一嘉说戏:“是这样,李白是入赘的,你很看不起他,一会儿你可以尽情表达你对他的鄙视。”
郝一嘉认真点头:“行。”
林琼:“……”
邹彦生:“……”
结果是,看似木讷的郝一嘉,竟然在林琼给的一小段台词的基础上自由发挥,真的把“李白”讽刺了个狗血淋头,而邹彦生也即兴飙了一段台词,对“情敌”反唇相讥。匡四维连着说了几遍CUT,才让这场莫名其妙的骂战停下来。
匡四维:“没想到运动员也能这么入戏,他很有天分啊,你觉得呢?”
林琼:“……”
林琼:“不要问我,我对此没有什么头绪。”
拍摄结束后,在更衣室里,郝一嘉和迎面走进来的邹彦生对上视线。没有人觉得意外,甚至邹彦生刚才就有一种直觉,郝一嘉会在这里等他。
两个高大的男人使这片本就不宽阔的空间更加逼仄。如果再多第三个人挤进来,恐怕会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怎么样,郝哥哥,”邹笑得如沐春风,从外表看,他没有任何不满,“刚刚有骂爽吗?”
“是有点,说出来之后,心里好受多了。”郝一嘉也不掩饰。“不过,有一点希望你不要误会,小琼什么都不知道。”
邹彦生轻嗤一声。“他是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呢?他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郝一嘉沉默两秒,最后说:“我知道,他只拿我做哥哥。”
这一点林琼一直表现得很明显,明显到不会让他产生任何幻想。
“我这么说,你也许不相信。我很喜欢他和你在一起的状态,在你身边,他有想做的事,有志同道合的人,看得出他很开心,这就够了。”
他能够给林琼的,好像的确只有守护这一件事。
“我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开心。”他最后说,“请你好好珍惜他。”
邹彦生面色不改:“我都不知道郝哥哥原来这么能说会道。那么,这是作为‘情敌’想说的话?”
“不,”郝一嘉说,“是作为哥哥。”
林琼最后也不知道更衣室里发生过什么事,不过那两个人并肩走出来的时候,氛围明显比对戏的时候要和谐。
符千帆凑过去说,刚刚他们剑拔弩张那一段太有感觉了!很适合改成对唱,要不要考虑重新拍一次?
郝一嘉:“不了。”
以他一贯简洁的风格表示了拒绝。
这一路他们以李白的视角拍摄山水风物,长安的繁华,黄鹤楼的浩浩汤汤,扬州城的纸醉金迷。
尹思明的场记工作越发熟练,他自封为李白剧组的第一场记,竟然还真的得了匡四维的几分青睐。不过林琼合理怀疑,这并不完全是因为尹思明的工作做得好,还因为他人傻钱多。
因为匡四维只是提了一嘴下个电影的计划,尹思明就屁颠屁颠地表示可以掏钱。
林琼觉得,尹思明的确需要一个老婆,来管一下他的老婆本。
估计尹董事长也是这么想的,因为等这部戏拍完,尹思明就要回家去相亲了。
最后一个拍摄的场景,是李白在扬州城的客栈里,在月下独舞,吟唱每个小学生都会背的《静夜思》。
就在一个月前,在拍摄青年李白出蜀地闯荡的情节时,邹彦生已经凭借超越常人的意志力,恢复了他引以为傲的好身材。但在拍完扬州城的一半内容之后,匡四维对邹彦生说:“帅哥,从今天起你得再稍微减点儿重。”
邹彦生:“……”
他扭头看向林琼。
林琼:“……”
林琼望天:“老实说,我现在是有点后悔当初写这段情节的。”
在一轮完美的满月下,剧组完成了最后的拍摄。
他们差不多陪伴李白这个角色走过了半年,期间诸多波折,辗转几个拍摄基地,终于迎来了杀青的这一天。
铺天盖地的疲惫这时才向林琼席卷过来。
他躺在酒店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他整个人都要被这部戏掏空了:“这部电影要是赚不了钱,我再也不当制片人了,以此为戒!”
一只手伸过来,是邹彦生把他搂进怀里。
室内静谧,没有摇滚的旋律,没有片场此起彼伏的传话声。林琼任由自己的脸贴在邹彦生的胸膛上,听他们的心脏产生的微微的共鸣。
“林老师。”邹彦生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轻声唤他。
“嗯?”
“你高兴吗?”
林琼嘿嘿两声,作为回答。
“我也很高兴。”
他听见邹彦生的声音里有着满足和快乐,还有一种尚未从戏中脱身的意犹未尽。
“遇见你之后的这些日子,都让我觉得无比快乐,无比安心。因为有你在,所以我开始享受演戏,享受那些角色的人生……我要感谢你,谢谢你这么好,让我喜欢你。”
林琼被他突然的一番表白搞得心里一阵咯噔,觉得肉麻之余,又有点眼热。
他本来不想抬头,怕被邹彦生发现他红透的脸。可闷着闷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又顾不得这些了,激动地从邹彦生胸口撑起身子,双目烁烁地问:
“邹老师,你想拿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邹:为什么不赘述?
答:骚凹瑞啊,我是养胃。
小邹:……
以及小玉京你是否忘了什么(目移)
明天详写第三个戏中戏!
第68章 day68
68
邹彦生说:“不能这么问。”
看林琼疑惑的表情,邹彦生笑道:“应该由我问你,林老师,还想拿更多的奖吗?”
林琼:“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邹彦生正色道,“我的事业需要依靠你,而你的事业不以我为主。我承认,当初因为我的私心,束缚了你,导致你和我绑定在一起。这之后你也许会有更好的机会,去和真正优秀的演员,真正的影帝合作,把你的剧本发挥到最大价值。”
林琼刚才涌起的冲动慢慢凉下来,他看着邹彦生,嘴唇轻轻抿起。
三年。
当初他们约定了三年,而现在,时限的确快到了。这就是邹彦生的计划,以自身做跳板,让更多的制片人和导演看见林琼。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去找别人演我的戏。”
邹彦生:“你不愿意吗?”
林琼没有否认,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所以你觉得,你也要还我自由才行?”
在他的身后,邹彦生柔和的面孔上,垂着淡淡的笑。
“我怕你想要更自由的天空。”
林琼又沉默了几秒钟。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和母亲置气的“孩子”了,面对同样的选择,他不会乱发脾气。
“你们都是自说自话,你难道不明白吗,”林琼深吸一口气,“我想留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空。”
他其实知道邹彦生这样试探他的理由,这也是他生气的原因。
他们彼此不都清楚对方的重要性吗?没错,他承认,他其实喜欢和邹彦生绑在一块,他主动提出了一直为邹彦生写剧本的承诺。邹彦生也分明很享受这种感觉,可现在却要装模作样,好像是为了他好,问他需不需要别的天空。
“林……”
邹彦生的手朝他伸过来,却被他挥手打开。
“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稀罕著名导演,大制片人,也不在乎能不能拿到奖。能写东西,能输出内容,我就高兴。如果是你看我不顺眼想要换人了,尽管直说。”
邹彦生哭笑不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顾阻挠,从背后把林琼裹在怀里,两只手紧紧抓住林琼的手。
“抱歉,其实我很高兴。”潮热的气息从耳侧扑来,邹彦生用耳鬓与他摩挲——他好像酷爱这样的亲热方式——直到两人的耳朵都被磨热磨红。
“虽然知道这样对你不好,可我还是很高兴……林琼,我没法放开你。”邹彦生说,“如果你真的说你要走,我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琼:“……你小子不就是笃定了我不会走吗?”
邹彦生闷闷地笑起来:“是,所以我很高兴。”
林琼就觉得很神奇。
他和邹彦生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健康。一条锁链从肋骨间穿过,他们在链子的另一端拉扯着对方。可就是这样微微扭曲的执着,给了他心理上的满足。
“神经病。”他说邹彦生,也说自己。
然后他告诉邹彦生:“我会那样问你,是因为我想好了一部电影,一部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能演得更好的电影。它独一无二,是只属于你的故事,我写给你的。”
……
在杀青宴之后没多久,京市发生了一件不大也不小的事。
托林琼的福,慕名而来的林琼粉丝数量增加,林珏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相对应的,林珏面对的舆论压力也大了很多。这次的事,以林珏公司的高管闹出性丑闻为开端,竞争对手趁机做假污蔑林珏的酒店有安全隐患,整个公司遭遇冲击。
等风波平息下来,林珏因为过劳住院,瘫在床上怎么也不愿意动了。纵使脸蛋在基因和美容的加持下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可她清楚知道,自己老了。
四十岁时生子,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那之后她容易精神不济,年纪越大精力越跟不上,所以这几年她处在半退休状态,事情都交给年轻人去做。
可现在看来,就连半工半休的状态她也应付不来,要长期休假才行。
她看着床边小了她快十岁的丈夫,和与丈夫外貌相似的、正在熟睡的双胞胎女儿,突然有点唏嘘。
是啊,任谁看来,这一家四口都是已经相当完整的一家人。
所以,她迟迟没有告诉林琼她住院的消息,就是担心他再受刺激。
杜勉给她切好了苹果,她却摇头,不是很想吃。
“是不是想小琼了?”杜勉问。
林珏:“这么大人了,有什么好想的。”
杜勉也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低头笑着不说话。“小宝都还有作业,我先带她们回去。你休息会儿,我晚点再回来照顾你。”
林珏没有反对。她确实很累,而且不愿意看见女儿这么担心她。“行,你也休息吧,这边有护工,不需要这么多人照顾我。”
杜勉叹气:“需要是一回事,我想陪着你是另一回事。”
老夫老妻了,林珏还是红了脸。她把被子掀起来挡住脸,催促杜勉快走。
杜勉叫醒两个女儿,准备带着她们出门。这时病房的门却开了——林琼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他是跑着上楼的,猛地看见继父和继妹们,还是愣了愣。
他艰涩地开口:“杜叔叔。”
杜勉笑着点头。
林琼的两个妹妹看见林琼,都撇撇嘴。林琼三年没回家了。她们不是小时候被妈妈洗脑的状态,现在听妈妈说哥哥是因为忙才回不来,都嗤之以鼻。林琅最清楚了,知道哥哥不喜欢她们,所以不主动打招呼。杜琳跟着姐姐,也壮着胆子不出声。
林珏也还愣着,顾不上两个女儿的没大没小,问林琼:“你怎么知道的?”
林琼看向杜勉。虽然不是杜勉直接给他报的消息,但他知道一定是杜勉做的。不过他没在林珏面前揭穿,只是说:“你都晕倒了,我怎么可能没听说。”
“哪有那么夸张,真是的,”林珏说,“我就是睡了一觉。”
杜勉带着小女孩们走了,林琼留在病房。他这一来,林珏又不困了,她打起精神,想和儿子聊聊天。
听说他们的新电影拍完了,林珏很高兴。“没想到你们那群人的关系现在还这么好,这真好啊。先前你说要进娱乐圈,我一直不看好,现在看来,反而是我眼界太狭窄了。”
她又问:“你们那个电影什么时候上映?”
“大概要冲春节档。”目前导剪版刚出来,有希望在农历年前上院线。
“到时候……”林珏刚想说,到时候一家人一起去看,话到这里又停住了。她改口说:“到时候咱们娘儿俩一起去看?”
“不要。”林琼果断拒绝。
林珏露出受伤的表情:“为什么?!”
“很尴尬啊,”林琼说,“你们偷偷去看可以,就不要带上作者本人了吧!”
“又不是你一个人拍的!”林珏恼火,最后表示了自己的不屑,“有点阳光给你灿烂的!不看了!”
话是这么说,但电影上映当天,林珏还是带上了一家人去买了四张《请君为我倾耳听》的电影票。当天同时上映的还有一些国外的爆米花大片,排片量远超其他国产片。而《请君》这个名字不算起眼,除了之前在网络上看见消息的人会来看两眼,估计线下的普通观众不会感兴趣。
偏偏还是国内很少有人尝试的歌舞片,持观望态度的人就更多了。
林珏不由得替儿子担心了起来:“不会亏损很大吧,听说投入了不少。”
林琅嘟着嘴说:“我想去看动画片……”
杜琳瘪着嘴不说话,显然也不是很乐意。
杜勉拿着两大桶薯条和爆米花回来,倒是很乐观:“很多电影的价值不是看票房,而是看质量。我刚刚在那边看了预告片,感觉很不错。小琼有写剧本的天分啊。”
林珏惆怅:“是啊,也许他早点去戏剧学院,出名会更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杜勉说,“也许命运这么安排,才是最合适的。”
“别想了。”他把零食交给两个女儿,搂着老婆过去排队检票,“先看了再说!”
林琅进电影院的时候,还是很不高兴。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执意带她们过来。反正哥哥不喜欢她,不喜欢爸爸,那她也不喜欢哥哥,哥哥的一切她都不要喜欢。
所以她皱着一张小脸,紧紧闭着眼睛,不去看冒荧光的电子屏幕。
可是在听了两首有节奏的音乐后,她忍不住起了好奇心。这电影怎么一直在唱歌啊?听着听着,她受不了自己跟着音乐摆腿的冲动,慢慢睁开眼睛。
钻入她眼帘的,是锦绣一般的开阔山水。日光渐落,一轮弦月已经挂在天边。
茫茫雾气中,青年李白提着一壶酒,对着另一艘船上的丹丘生遥遥相敬,继续唱道: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他唱到此处,一拍手掌,“笔来!”
船夫随着拍子摇起船橹,随从的脚踏声应和节拍,完成了间奏。整个场面紧凑又热闹,林琅看得目不转睛,几乎一下就被意气风发的李白吸引住了。
随从们摊开织锦,只见李白挥墨做舞。他的心情似箭在弦上,蓄势待发。所以他唱:“愿冲天一鸣,教巴蜀遮不得日月!身过郁郁两岸,而心如旷野——”
林琅认真听着,这是幼小的她第一次听摇滚。最后,歌曲的旋律从激昂变得柔和,她听见有人跟着李白念出那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好美的诗,好美的歌,好美的男主角,好美的景啊。
林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感动。她偷偷抬头看妈妈,发现妈妈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故事继续跟进,李白在舞剑声酒声笑声里来到金陵,又至广陵(扬州)。销金窟,女儿河,一醉到黄粱。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李白在这首歌里度过了最恣意的年青岁月,一掷千金,行侠仗义,交朋结友。歌曲的高.潮终止于元丹丘的来信。信中说他已上嵩山求道,望金山蒙蒙,隐有仙光。
时人热衷于道学,可李白尚未得其真谛。
丹丘生道:“俗世迷眼,望弟珍重自身。”
李白哈哈大笑,珍而重之回信,讲述他在广陵的潇洒日子。
他跟随裴将军学剑,为舞姬弹奏,以诗才冠名三城。无人不知李太白,无人不爱酒中仙!
天下快活不尽入吾胸中乎!
但有一点他没有说。
他四处散播才名,求一个商贾子的入仕之道,却始终一事无成。
钱财会散尽,朋友各离去。
一封讣告隔着巴山长水送至他的手中。
他的父亲去世,族兄来信问他:携黄金万两,可有功名否?速归,速归。
——他怎能回去?
他怎好回去!
散尽万贯家财也换不来仕途的布衣子,他有何脸面对父亲,对族亲?!
李白大病一场。
夜色暗涌,秋月东上。他贫病交加,形容憔悴,扶着窗棂,看见了一轮孤寂的月亮。
月亮里有故乡的影子。
父亲慈爱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在他乡,为他客。幺儿,山高水远,我怕你行路难啊。”
他抹去眼泪,披上外袍,一步一步,打开门,伴随着《摇滚静夜思》的节奏,向外走去。
“井沿的月,
抱着我。
并非我摘它,
就会属于我!”
他一袭白衣,抬手揽月,求而不得,只得低头看自己的身影。
“上清照世人啊,
而我混浊,
上清怜悯,
使寒晕顾照我影。”
画面开始转换,同一轮月光下,李白仿佛在故乡和现实中来回游走舞动,他的肢体动作飘逸却有力,做收尾动作时,抬头看向天空。
“床前那明月光,
疑似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是游离儿在思故乡!
游离儿在思故乡,
而寒晕顾照我影……”
到此处,李白泪光满面。他不甘,愤怒,悲伤郁结心中,全部换作激烈的舞步,低声的怒吼:
“啊 低头却思故乡!
明月是否能伴我长眠——”
“劳劳月色,
笼罩我,
并非我掬它,
就会属于我。
上清照世人 啊
而我病弱!
上清怜悯,
使寒晕顾照我影……”
一曲舞毕,他以脚为笔,在庭院中画下了那首《静夜思》。这首歌仿佛燃尽了他身躯中的热量,他骤然倒地,落在乡字旁边,宛如一句白色的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开头:诚邀打开这章的小伙伴先打开音乐软件,搜索too old to die young 这首歌配合食用,本章《摇滚静夜思》的歌词填自这首曲子。
以及后面歌词中提到的劳劳一词。我查阅了李白诗选集里的劳劳亭和诗经小雅,里面的注释都是说劳劳是固定搭配,通“辽”字,所以发辽音。但是《孔雀东南飞》里也有劳劳这个词,意思是相别时的怅然,发的是lao音。所以我不确定了,大家自行判断吧!(感觉哪个意思都不影响歌词!)
第69章 day69
69
电影的节奏很快,到了后半场,林琅都在震撼中度过。
在观众脑海里,《摇滚静夜思》的后劲还没结束。而李白已经整理好了行囊和情绪,去和友人丹丘生会面。丹丘生和孟浩然一起向他指了一条明路:商贾之身不得入仕途,纵有天资才学,未必能被明主看见。不如另觅身份,再图出路。
于是李白成婚了。他入赘许宰相家中,顶着他人的蔑视,继续求仕,却因性格张狂而不得结果。终于,他再次听丹丘生建议,去终南山求道,寻求“终南捷径”,以道身得皇室青睐。
于是他来到了长安。
长安,长安,这个令莘莘学子魂牵梦绕的都城,这片汇聚天下灵气的宝地,天下的繁华好像齐聚于此。
这是全场唯一一首狂欢的曲目,从丹丘生拜见玉真公主起唱,到市井伙夫,大家闺秀,胡人马队,白面书生,王公侍女和身为人间富贵花的玉真公主。人人载歌且舞,万国纷纷来朝,巍峨浑厚的大唐气象,跃然荧屏之上。
然而李白虽然颇负盛名,却终究不能得见玉真公主一面。
他遍历盛景,书写诗篇,最终跟随丹丘生回到嵩山,又望向了那一轮孤高的明月。
月中果真有仙人吗?他问好友。
丹丘生答:“心中有仙,月中便有仙。”
李白大笑起来。
他道:“想来神仙,也都是寂寞的。”
篝火噼啪燃起,道童捧上美酒。仰头饮完杯中酒,李白抽出宝剑,跟随丹丘生的击鼓声起舞。
这是全片的大高.潮,他高声唱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他用剑挑起酒杯,转上一圈,小童赶紧上前来斟满。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乘云而起,仙鹤列成天梯,载他向月中去。他拆开酒葫芦,水流便如同涛涛洪水,湮灭了月光,天空,席卷他腾空而下。他醉了,飘飘然,怅惘,又快意。多年的坎坷,他人的非议,未竟的包袱,飘渺的未来,都在此刻随音乐而沸腾蒸发。
人间若是有仙,那便是酒中仙,乐中仙,心中仙。
“岑夫子,丹丘生!请君为我倾耳听!”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
他抬手揽月,好似将那团月光擒在酒杯之中。
“万古愁。”
林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泪汪汪的,她明明都没有看懂。可从电影院出来,她就是莫名心潮澎湃,余音绕耳,脚步雀跃,嘴里还在哼着旋律。
林珏笑着问她:“哥哥写的电影好不好?”
林琅顿时哑口,她撇撇嘴,哼哼唧唧。“也就,就一咪咪好看吧,不是很多。”
但她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作为一个七岁就开始高强度冲浪的网络小e人,刚回到家里,她就躲进房间,拿小电脑搜索歌单。
由于不知道具体的歌名,她只能搜索电影的名字。可惜的是,电影正在上映,音源并不齐全。好在她最喜欢的那首《摇滚静夜思》已经上线,并且在一天内积攒了上千条评论。
有图穷匕见的:
【无语,鬼哭狼嚎的什么东西,亏我之前抱了那么大的期待,真的一般般,我也就听了亿遍】
义愤填膺怼杠精的李□□:
【有人问李白为什么不回去。他回去固然可以没皮没脸继续过少爷日子,但这是凡夫俗子的想法,他可是李白啊!他从小饱读诗书,有治国为民的抱负(虽然他本人的性格和治理能力应当都不合适)他梦想的是效仿张良和范蠡,布衣至卿相,顺便带家族摆脱商贾的阶级……话又说回来,李白被这样的经历磋磨是不幸的,可对我们来说,这又是一种幸运。因为李白只是没有了仕途,可我们得到千年出一的文曲星啊!/狗头】
【回楼主:还有九年义务教育必背课文】
单纯吹吹吹的:
【摇滚静夜思www这是什么又安静又吵的歌我真的失眠了】
【看电影之前:古风摇滚,邹彦生和小玉京不会玩脱吧?看完电影:会玩多玩】
【难以想象李白的经历是多么丰富……电影只是选取他的一小部分人生进行艺术加工】
【最符合我想象的一版李白】
【酣畅淋漓,打算去二刷了】
【小玉京又当制片又当编剧又写歌词?他还有什么不会?】
【回楼主,他不会生孩子www】
催更的:
【这不赶紧把摇滚辛弃疾,蓝调苏东坡,说唱白居易安排上?】
文化程度较高的:
【在这首歌中,李白客居他乡,怀才不遇,又逢变故,身心受创。在他桀骜不驯、自信又孤傲的性格在这里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悲痛想家的孩子。在政治前途跌宕坎坷的情况下,他无法面对对他抱有厚望的族人,只有怀才不遇的愤怒和迷茫。原诗中短短的四句话,无论是情感还是文采都被巧妙地延长了。结合有点富有节奏感的编曲,邹彦生精妙的表演,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感染力沁透心脾。】
文化程度较低的:
【卧槽!好听!】
虽然林琅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偷偷单曲循环了好几天。最后的结果是,她不经意哼起了那个调子,被杜琳发现:“啊!你也在听哥哥的歌!”
林琅又羞又恼:“又不是他唱的!”
杜琳却已经完全是小迷妹的样子了,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说:“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家,我好想要他和生生一起给我签名哦。”
林琅:“?”
是的,杜琳小小年纪,不过十岁而已,却已经被名叫腐女的病毒感染,现在竟然疯狂地嗑起了圣经CP。
圣经鹅现在的群体如今相当广大,与当初的夹缝生存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邹彦生和小玉京越绑越深,邹彦生的粉丝基本都当正主已经出柜,要么就直接转事业粉。
圣经鹅们就如疾风燎原,雨后春韭一样berber地长了出来。
因此,当《请君为我倾耳听》这部电影上映时,他们戏称其为“夫夫档”。
【总感觉生生现在离不开小玉京了,万一他们哪天离婚了可怎么办啊】
【?他俩还没公开呢你连离婚都盼上了】
【离不了,离不了,这要离了我就真不相信爱情了】
【这年头怎么还贷款离婚啊!】
【离什么?不准离!三刷李白结束,等出新电影(敲碗)】
邹彦生刷到这句话后,看向刚刚从外头回来,正在玄关换鞋的林琼:“上次说票房过三亿就告诉我,为我量身打造的电影到底是什么题材?”
林琼一点也不心虚地抬头:“啊?我有答应过吗?”
他这么否认是有底气的。毕竟两人聊那个话题的时候,邹彦生全身上下就穿了条大裤衩,他就不信还能有地方能藏录音笔。
邹彦生情绪低落:“那你至少要告诉我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吧,宝宝?”
宝宝?
宝宝?!
林琼差点被这个称呼送走,抬手擦汗:“你特么最近又偷偷看什么同人文了?”
邹彦生一点也不羞耻地念出文名:“《霸爱娇妻99次:老公轻点》,其实还有一本号称是追妻火葬场的狗血虐恋文,你怀了我的孩子……”
林琼发出了“啊啊啊啊啊”的无糖全麦面包尖叫:“早跟你说了少看这种东西!”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宝宝。”
林琼:“不,比起那个,咱俩先掰扯一下,你这是占我便宜还是占我妈便宜呢?”
邹彦生笑道:“你才是别转移话题,不然我还有新的称呼,要不要听听看?”
考虑到邹彦生这个人的下限,林琼不太敢赌。他先去洗了把脸,然后才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邹彦生说:“其实我这段时间……”
邹彦生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
“去做了一段时间志愿者。”
“嗯?”邹彦生好奇宝宝脸,“什么志愿者?好玩吗?”
“不太好玩,”林琼感慨,“没想到一直到现在还是有拐卖儿童的事件发生,也有离家十几年的孩子在寻找亲生父母。”
邹彦生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你之前说得到的灵感不会是……”
他问:“我难道要演失去孩子的父亲?”
林琼似笑非笑,漂亮的眼睛扫了邹彦生一眼,把后者看得很兴奋,“很有自知之明嘛,影帝预备役,果然上年纪了?”
邹彦生只是温柔回答:“希望今天晚上你不会这么想,宝宝。”
林琼:“……”
“所以,你到底给我安排了个什么角色?”
被窝里,邹彦生撑起上半身,笑着问已经半死不活,只能趴着哼哼唧唧的林琼,“总不能是找妈妈的小蝌蚪?”
林琼懒洋洋地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大漏特漏,我刚刚做了决定,”他忍着腰痛龇牙咧嘴,“我要让你当人.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更新先祝大家除夕快乐8
第70章 day70
70
邹彦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顾枝蔓有点受不了。
虽然说邹彦生是铁了心要转型,而且也确实转型成功了——可邹彦生到底才三十出头,从前是以花美男身份出道的美型男星啊!
她也发现并反思了这一点:其实最无法接受邹彦生有形象转变的是她自己。
毕竟她当初最看重的就是邹彦生的脸,市场最看重的也是邹彦生的脸。她也知道,邹彦生靠这张脸赚得够够的,也受够了这张“美型”的脸了。所以在他转型之后,也在努力在造型上糟蹋自己。留胡子、晒黑,这都是小打小闹了。这不,上部戏还增肥三十斤呢。好多人还特地过来告诉她,那个造型都看不出来是邹彦生。顺带夸一句:这是真拼啊!
唉,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真的不考虑后果。
毕竟代言商们最看重的不是邹彦生作为演员的口碑,而是他的时尚度和泛受众啊!
她倒是不强求邹彦生再去演那些容易大爆的偶像剧,也鼓励他之后走正剧小生路线,但是,他怎么可能像那些老戏骨一样自由,一言不合就挑战新赛道呢?不是怕演不好,怕的是真的演好了,角色深入人心,以后有人看了邹彦生的代言照片,指着说:看!这就是那个演人.贩.子的!
有这种固定印象该怎么办?!
她苦口婆心和邹彦生说完,林琼听了也哭笑不得。他说:“怎么可能真的让主角是完全的反派角色呢?广电也不让啊!”
顾枝蔓这才放心了些。
和从前不同,在林琼做出了一番成绩之后,她是认可他的能力的。既然林琼这么说了,就证明他考虑到了形象问题。
“剧本给我看看。”她最后还是说。
作为兜底的人,她要吃最后一颗定心丸。
以邹彦生之前的表现和话题度,只要剧本和人设合适,做点新鲜尝试也是可行的。毕竟上映一个月的《请君为我倾耳听》,以奇特的姿势在被大片包围的春节档杀出重围,最终拿到了六亿票房的成绩,和大范围的好口碑,也还不错。
等她看完粗略的大纲,有些吃惊:“这是……”
“是,”林猜到她要说什么,他点头,“我想试试彦生最适合的角色。他虽然进步了不少,但要折服所有人,还是不够。我想,最适合他的故事,还是要触及到他的灵魂。”
“也就是本色出演。”邹彦生替他总结。
“这才不是本色出演,”林琼说,“我可没有写一个腹黑又神经的闷骚变态。”
邹彦生:“我……”
顾枝蔓及时喊停:“这你们小俩口自己房里讨论,就没必要讲给我听了!”
她最后说:“如果是这个本子,我觉得不错。但是要记得,过犹不及,别给自己压力。影帝这种东西,能拿到当然好,要是没拿到,也就说明缘分还没到。”
有时候她说这种话,总给人一种妈妈的感觉。林琼听得正感动,没料到邹彦生却笑容款款:“还是要努力一下的,毕竟我有一个梦想没实现。”
顾枝蔓:“嗯?”
林琼:“……”
好小子,一天天的就惦记着这个呢是吧。
有了上一部电影的经验,林琼做起制片人来更加上手。这次他不用刻意拉投资,只是稍微放了些风出去,有不少投资人自己找上了门。
邹彦生笑着说:“好剧本千金难求。你现在可比我抢手多了。”
林琼还是没有实感。就像他之前对邹彦生说的,他写东西倒不是为了多受资本追捧,只是有表达欲罢了。
“也好也不好吧,还得谨慎挑投资方,不过这不是最麻烦的,”林琼主要考虑的是,“我在想导演该找谁。”
如果单看他的喜好,他肯定愿意选匡四维。老导演,能力强话不多,和他搭档起来很舒服,搭档期间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可惜匡四维那边是真抽不出时间,他只能考虑别的导演。
就像好编剧越来越难找,好导演也一样。而要找到又好又契合的导演更是难上加难。
林琼承认自己毛病多。从前替人办事没得选,现在自己做制片人,不由得就挑上了。
就在他为这件事头疼的时候,尹思明给他推荐了个人:“你觉得我怎么样?”
林琼:“??”
“我开玩笑的嘛,”尹思明委屈,“干嘛用这种我很不行的表情看我,很伤心的好不好。”
不过,他还是坚持推荐了个人:“这个导演其他人还真请不到,但是尹总我可以,过两天请你俩吃饭!”
尹思明说的吃饭,当然不会是常规意义上的吃饭。考虑到林琼并不喜欢逛夜店,尹思明最后选择了一家酒吧。
这个“普通人请不到”的大导演到底是何许人也,难道是那些已经接近息影的名导?
林琼对此将信将疑。不过到了酒局上,林琼才发现这个人他虽然认识,但在国内没什么名气。
这是个因为剑走偏锋所以总是拍禁片、在国外发展的年轻导演。混血儿,二十多岁才第一次导东西,由于天赋太高,一跃成名。可惜这小子至今还没拍过什么温和的东西,目前拍过最和谐的片还是三人行。
据说这个人不苟言笑。
在林琼看来,郝一嘉和匡四维这两个人已经够冷酷了,但根据传闻,此人更是把惜字如金这个词的效果发挥到了极致。
这人不仅仅是高冷,还是高帅。他综合了中西双方的优秀骨相,眉眼深邃,睫毛成精,薄而红的嘴唇堪称美艳,与冷白色的肌肤相衬,活像刚吃完人的吸血鬼。
整个带他进门之前,尹思明是这么说的:“我觉得你会很喜欢哎!”
林琼也不是不喜欢,但是他还是想拍点能过审的东西啊!
“你好,”他硬着头皮打招呼,“林琼。”
但和传闻中不同,对方破天荒对他笑了笑:“琼,很好听的名字。我叫Albert,你可以叫我阿尔。”
林琼:“?”
他用眼神质疑尹思明:说好的高冷呢?
尹思明也很震惊:他对我确实很高冷啊!
林琼深知自己的烂酒量,所以点了一杯度数很低的酒精饮料,再持续加冰熬过整个酒局。倒是尹思明喝起来没什么忌讳,点了一杯又一杯。阿尔则是姿态优雅地喝着酒,听林琼叙述整个剧本。
阿尔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只偶尔点一下头。
林琼说完了故事的结局,阿尔只问了一句话:“那么,整个故事的内核是什么?人性?”
“不完全,应该说是人性中的本善。”
阿尔问:“在你的概念里,男主人公的善在人性中占什么比例呢?”
“百分之五十。”林琼不假思索。
阿尔:“比较高。”
百分之五十还高啊?林琼正要反驳,又听见阿尔说:“你不觉得恶人的偶然觉醒更有魅力吗?”
来了。暴力美学爱好者的经典言论。
林琼双目如炬,直勾勾地回望阿尔的眼睛:“我不觉得。我创作时的初衷就是融合性善论和性恶论。人性本是混沌的,就像还未开辟的天地。接受向善的教育与智慧,就回会上浮为清;长期处在恶劣的道德缺失环境,就会下沉为沌。它的形态也很难固定下来,就像蛋黄和蛋清。环境温和时,二者还能保持基础的平衡。但一旦产生冲击,清就很容易被混取代,并且这几乎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因此,迷失之后再重新回归的善,才尤为可贵。”
他双手抱怀,表情严肃:“还有,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中国有句古话,爱吾老以及人之老,爱吾幼以及人之幼。作为社会性群居动物,人对同类幼崽会更容易有共情心,这是基因出于繁殖而给予的特殊情感。人性的堕落与觉醒固然是电影想说的点,但我的重点还是在于反对人口贩卖。”
阿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等他说完之后,他先是肯定了林琼的说法:“你是个不错的辩手。”
然后在林琼想要翘尾巴的时候,阿尔又说:“刚刚你在陈述观点的时候,露出了很可爱的眼神。”
林琼:“?”
作为一个三十出头,早已够不上“可爱”这个形容词的林琼,没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特么的,感觉这个人,恐怖程度和邹彦生不相上下啊!
即便喝的只是酒精饮料,林琼还是觉得自己晕乎了。他本以为这次单方面的辩论结束后,阿尔恐怕会对他这种“中庸”派失去兴趣,但没想到在分开前,阿尔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虽然你的长相很对我胃口,”阿尔说得很坦诚,“但你的理念更让我喜欢。”
林琼:?这里有什么用关联词的必要吗?
不,这里的喜欢也只是单纯欣赏的意思吧?
他正思绪飘忽,奉命来接他的人已经到了。
本以为是小刘,却没想到下车的人却是邹彦生。
邹彦生下车,锁车,正好听见林琼被一个陌生的中文很好的外国男人问话:“说个题外话,假如你没有伴侣,可不可以和我谈个恋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大年初三版)
小邹:?又来这套是吧?以为我会吃醋?以为大家爱看这个?
答:(对手指)不不不,大家只是爱看你醋意大发把琼这样那样。要不你还是浅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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