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争论


    郁清珣对此毫无所知。


    他过到官署, 第一件事便是列出唐窈昨晚提的要求,召集属官商议调整,以求实现。


    等到酉时散值, 郁清珣坐上?马车, 怀着忐忑与紧张, 期待着回信,哪怕对方看完后依旧不原谅他, 能得一两句回复也是好的。


    很快马车抵达小宅院,郁清珣如寻常般下了车。


    宅院门?口有婆子守着, 他没硬闯。


    没过多久,郁棠牵着郁桉从里头蹦跳着出来,嘴里软糯喊着爹爹。


    郁清珣微笑应声,舒眉展颜蹲下身来, 张开双臂先抱住儿子, 又温柔看向女儿, 桃花眼眸潋滟着神采。


    直到他目光扫过儿女, 瞥过跟着出来的奴仆,见没一人手里拿信时,嘴角笑意才?僵硬凝滞。


    “你阿娘……今日可有做什么?”郁清珣试探性问着。


    郁棠立即不开心道?:“你说七天内给我穷奇猫猫锁和陆吾猫猫锁的,现在?快七天了?,猫猫锁呢?”


    郁清珣:“……”


    “明日, 爹爹明日就给你拿来。”他赶忙保证着。


    小姑娘这才?开怀,眼睛往院落方向看了?眼,悄悄凑近亲爹, 皱眉小声道?:“你怎么还没有哄好阿娘, 我都想?回去了?。”


    郁清珣强压下感伤,微笑道?:“想?回哪儿?国公府吗?”


    “也?不是?想?国公府, 我想?去学堂找大姐姐二哥哥他们玩了?,唔……你什么时候休沐,之前?还说要带我去踏青放纸鸢的。”小姑娘凑近过来,伸出小手捧住他的脸,不开心地看着他道?:“你好久没陪我玩了?。”


    郁清珣心软了?软,抬手揉了?揉她小脑袋,安抚道?:“过两日就能休沐,到时候爹带你去踏青。”


    “那说好了?!”小姑娘眼睛一亮,马上?被哄好。


    又再看了?眼小宅院,靠近亲爹耳边道?:“今天还有昨天,小舅母和花姨姨都来找阿娘了?,花姨还给我和桉弟带了?好吃的,小舅母给我送了?个猫猫小铃铛,可好玩了?……”


    郁棠吧啦说了?一堆,就是?没提到信件。


    郁清珣心慢慢沉下去。


    “……就这些,你抱抱我!”小姑娘张开双手求抱。


    郁清珣顺从地紧紧抱了?抱她。


    郁棠这才?满意地推开他,挥手道?:“好了?,我不想?你了?,我要去陪阿娘了?,桉弟,明天早点来~”


    “哦。”郁桉懵懂应着。


    小姑娘转身往宅院走去,没有丝毫留恋。


    郁清珣有些没回神,手还空抱着,郁棠已经带着丫鬟婆子返回去了?。


    小宅院门?前?很快就只剩下守门?婆子。


    郁清珣愣怔了?好一会儿,扭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儿子。


    小人儿懵懂看着他。


    郁清珣轻叹了?声,掩去眉间失落,弯腰抱着儿子上?了?马车,目光犹有几分不舍地看向小宅院。


    原来期盼一天,却没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复,是?这种?感受。


    他抱着怀中小人,不禁想?到当初唐窈寄出那叠厚厚家书?,却没得回信时的失落。


    是?他该有今日。


    郁清珣苦笑了?声,又想?到明日早朝会决议到妻告夫罪一事,今晚继续写信,指不定她明日会有回复呢?


    翌日,天才?蒙蒙亮,郁清珣便将儿子抱起塞给他一封信,叮嘱他定要交给唐窈。


    郁桉迷迷糊糊抱着信继续睡过去。


    *


    宣政殿内。


    文武百官手持朝笏,分列跪坐在?大殿之中,开始议事。


    郁清珣没急着出声,等其他事务都商议得差不多了?,京兆尹才?起身出列。


    “启奏陛下,臣有一案需禀,皇城田肆田县男流连赌坊以至输尽家产,其母劝阻,竟将生母推搡至死,还将长女输给他人做妾,更想?将次女卖往勾栏抵债,其妻房氏不堪忍受,上?告夫婿,却被田肆打成重伤……”


    京兆尹将案件仔细复述,殿内顿时惊声一片。


    连昏昏欲睡的小皇帝都坐直了?身体,仔细倾听。


    京兆尹进一步道?:“此案本是?寻常,但依律法?,房氏上?告其夫,属以下犯上?,依《晋律》当‘杖二十,徒两年?’,臣悯房氏不易,又已被田肆打成重伤,若如此上?刑,恐无辜者枉死,而?罪恶滔天之人得活,此甚为不公,有违道?义!而?若不上?刑,又不符《晋律》,臣实难判,只得斗胆上?禀。”


    大殿内一时安静。


    众臣目光交接,有人纳闷有人冷笑更有人默然看戏。


    这类案件宣判不了?,大可上?呈大理寺,少有人会直接在?早朝提出,京兆尹会如此,怕是?另有目的。


    众臣心念才?落,果真听到左上?首传来声音。


    “既遵循条律甚为不公,有违道?义,自是?律法?有误,不若就此修改条律,更顺公道?。”郁清珣道?。


    殿中静了?瞬。


    立即有人出声反对,“岂可因一人而?修改律令!”


    “房氏上?告其夫,属以下犯上?,当杖则杖,律令不可违;田肆推母致死,乃大不孝,罪该斩首,此二者并不相违,何至于要修改律令?若今日因房氏而?改律,来日是?否要因某氏而?再改律?朝令夕改乃乱政之道?,岂可取!”


    郁清珣不用回头也?知反对者是?谁。


    无外乎是?崔谢王卢等世家之人,而?敢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他的,正?是?中书?省中书?侍郎,范阳卢氏的家主,属三省副宰相之一。


    “自不是?因房氏一人。”郁清珣平淡开口。


    刑部尚书?适时出列,双手捧出卷宗,“禀陛下、太皇太后?,这是?近十年?来因‘妻告夫罪’,而?枉遭牢狱之灾的女子,仅京都便有二十一人,其中八人病死狱中,三人归家不久便被夫家搓磨死,而?她们所告之夫,虽不如田肆之恶毒,但也?相去不远!”


    有小内侍迅速过来,接了?卷宗传递给垂帘之后?的人。


    太皇太后?早知此事,拿起卷宗粗略扫了?眼,便示意内侍将卷宗传递给殿内众宰辅看。


    “夫妻本一体,妻能不惧‘杖二十,徒两年?’之刑而?告夫,可见其夫之恶劣,因恶劣之人,则责罚贤惠之妻,确有失公允,有违公道?,诸卿以为如何?”太皇太后?扫向殿中诸臣。


    众臣一听,哪还能不知太皇太后?倾向?


    两位掌大权的都想?修改,其他人自是?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找不快。


    “妻告夫罪,乃以下犯上?,若是?就此废除,未免会乱了?上?下之尊卑,依臣之见,夫之罪若得实,可废‘徒二年?’之刑,留‘杖二十’之罚;若诬告,当绞!”崔侍中拱手出声。


    妻诬告当绞,是?原本条律。


    “敢问侍中,妻如何在?下?”郁清珣漠然扫去。


    崔侍中年?过半百,下颌留着的胡须微染霜色,面容五官出挑,隐约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古生男子,载寝之床,是?为尊也?;古生女子,载寝之地,是?为卑也?。妻为女子,如何不在?下?”崔侍中反问。


    “古人食之豆饭、乘之牛车,崔侍中如此崇古,令爱在?家连榻都睡不起,怎不见你吃豆饭、乘牛车仿古出行?”郁清珣冷声讥讽。


    “这岂能相提并论……”


    “与尔相干,便不能相提并论,与尔不相干,便当尊古之卑贱?那敢问侍中,令堂也?是?女子,她卑贱否?”郁清珣道?。


    崔侍中一时失声。


    郁清珣继续道?:“太皇太后?、太后?皆为女子,她们卑否?”


    崔侍中嘴角抽动?了?下,彻底失声。


    殿内其他人屏声听着,更是?不敢在?这时出声。


    “上?下之尊卑不可乱,太皇太后?、太后?自是?尊贵无比,先母也?在?我之上?,但妻以夫为荣,夫为妻之纲,先母不敢乱先父之尊卑……”


    “侍中是?说,房氏应当以田肆这畜牲为荣为纲?”郁清珣打断道?。


    崔侍中横眉恼怒,“田肆畜牲,那所有夫皆为畜牲?郁国公你也?是?畜牲!”


    “夫妻之间当互敬互重,相待如宾,我妻她从不在?我之下。”


    “怕就是?如此,她才?敢跳到你头上?,扬言休夫,如此不尊上?下之尊……”


    “我待她不好,她自该休我!”郁清珣声音冷凝。


    殿内再是?一静,众人愕然看去。


    连崔侍中都怔了?怔,全没想?到堂堂一朝之国公,竟舍得将自己脸面丢出来往下踩。


    “好了?。”垂帘后?的太皇太后?终于出声,“两位爱卿不必为此争论不休,夫妻一体,自是?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哪来什么上?下之尊卑?”


    “依我看,这妻告夫罪便免了?,往后?有罪罚,无罪按诬告处理。”


    “是?,谨遵太皇太后?懿旨。”众臣躬身应诺。


    郁清珣拱手向上?道?:“禀太皇太后?,先皇曾有令天下,主家不可私卖奴仆,违令者绞;外人不可强买良民,违令者斩;而?今田肆一案,田肆未经房氏应允,便意图私卖女儿,与先皇主张相悖,臣请能严令禁止,若不得已出契儿女,需得父母双方之允诺。”


    “准。”太皇太后?颔首应允。


    郁清珣继续道?:“今臣妻与臣决而?休臣,臣自知愧对臣妻,不敢有违,愿为天下之首例,若今后?再有夫妻情意决绝,而?又不愿休离者,可上?公堂诉讼,如臣与臣妻般义绝离之。”


    他语气不变,神色如常,可每说一字,心便更痛一分。


    殿内静寂,众人讶然而?视。


    连唐子规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前?姐夫。


    这是?踩一脚不够,还亲自将自己钉在?柱上?,供人循例?


    太皇太后?也?是?静了?好一会儿,才?颔首应声,“可。”


    “臣妻与臣和离,又不舍儿女,愿携女儿以离,臣允之,愿为天下之首例,若有夫妻和离,妻可带走儿女之一,以慰心怀。”郁清珣压着情绪继续道?。


    这话甫落,殿内稍有议论。


    只听过寡妇带着儿女改嫁的,没听过妻子和离带走儿女的。


    父尚在?,母何能带走儿女?


    自己的骨血岂能让与他人?


    但郁清珣说的是?他自己的事,其他人虽震惊,但也?没谁这般不长眼的劝否。


    太皇太后?好一会儿才?答了?声:“可。”


    “谢太皇太后?恩典。”郁清珣跪坐着,躬身揖了?一礼。


    他答应过的,都做到了?。


    拒信


    宣政殿内静了会儿, 上阶站着的内侍正要唱喝退朝。


    下首有着绯袍大臣忽地起身拱手道:“臣有事启奏,河道县知县周孟秋所?提,乡学庠序劝学缴纳之法, 于?民弊大于?利, 且极为不?公, 不?宜执行。”


    原本等待散朝的各臣公一怔。


    乡学庠序劝学缴纳之法,是知县周孟秋上疏的内容。


    此?事朝中众相已先商讨过, 有附议有反驳,本就争论不?休, 此?刻一听有人拿出来说,殿内顿时争吵起来。


    “此?举上承先帝之意志,下启百姓之民智,如何弊大于?利?”


    “先帝之意志是有教无类, 而?非巧立名目增长民赋, 让全村全族供应本村学童, 就是增长民赋!”


    “乡学庠序各家各户皆可入学, 且将来若有学童高?中,也会回?报村里和家族,这分明是人人皆利的好事,如何算巧立名目!”


    “各家学童只在庠序进学三年,而?各家各户却要从生到死的缴纳银钱, 供应其他学童,此?举就是巧立名目,增长民赋……”


    “既然增长赋税不?利于?民, 那便全由?户部拨款, 专供庠序。”


    “说得轻巧,维持庠序教学每年就需近五十万两, 再增款项,导致支收失衡,国库空虚,谁来担责?”


    ……


    殿内众臣争执不?休。


    世?家出身的旧党大臣看不?上寒庶,而?庠序有利于?寒庶,本就是乾元帝为扼制世?家垄断学识的手段之一,他们自是极力?反对。


    寒庶出身的新党大臣受尽世?家排挤,对他们早有不?爽,又哪能让这等好事被破坏。


    双方都卯足了劲地开喷。


    “诸位诸位……”时任中书令的范相出声喝止。


    范相历经三朝,名望甚高?,新旧两党皆敬之,他一出声,场中纷乱逐渐停下。


    年过六旬的宰相慢声提议道:“让村族缴纳银钱供学童进学,确有增长民赋的嫌疑,而?要户部拨款劝学又使国库不?堪负重,不?若各退一步,村族不?得强制村民缴纳银钱进学,户部只给出一定?名额的助学名额,得到助学名额的学童,由?庠序供其笔墨纸砚与衣食口粮。”


    众臣闻言,神色各有不?同,目光统一转向前头坐着的两人。


    郁清珣平淡瞥向旁侧之人,“供应所?有庠序学童衣食笔墨,国库负担不?起,而?增收民赋也是不?妥,不?若如范相所?言,你我各退一步,每乡庠序各推十名才学优异的学童,得此?助学优待。”


    “十名太多。”崔侍中皱眉否决。


    郁清珣毫不?意外,意思意思地降了一位,“九名。”


    “三名。”


    “九名。”


    “三……”


    “西疆安沙国近期频有异动?,赵大都护似乎有所?倦怠,不?若我带兵过去平上一场?”郁清珣懒得争执,直接丢出话语。


    崔侍中话语凝顿,脸色有不?好。


    大晋有四位大都护分驻边疆,各领精兵数万,其中安北大都护唐宁,是郁清珣姻亲,安南大都护萧执为郁清珣一手提拔的亲信,安东大都护李弃忠于?皇族姬氏,安西大都护赵谋为世?家子,是旧党军中最大倚仗。


    郁清珣执掌全国军务,借口安沙国异动?,上请出兵,可借机夺取赵谋兵权。


    虽然太皇太后定?会否决这提议,但若郁清珣坚持……


    崔侍中并不?想赌这点,也不?想因?为区区几个名额就闹到这个地步。


    “九名。”他到底是退了一步。


    *


    小?宅院内。


    郁桉终于?睡醒,奶娘丫鬟伺候着洗漱,藏在他怀里的信件不?经意掉落出来,恰好被过来找弟弟的郁棠看到。


    “这是什?么?”郁棠好奇捡起。


    郁桉呆了呆,小?脑袋一时没想起来。


    大晋每月三次大朝会,今日正逢其一,郁清珣卯时就出发上朝,天才亮就将他摇醒塞了封书信,抱到小?宅院。


    那时郁桉睡得迷迷糊糊,根本没听清亲爹说过什?么。


    郁棠拿着信,认出信封上写着的“阿窈亲启”四字,“是给阿娘的?”


    “爹爹的。”郁桉终于?记起叮嘱。


    “是阿爹写给阿娘的?”郁棠眸光一亮,马上招呼道:“走,桉弟,我们过去找阿娘!”


    说着,已先迫不?及待出了门。


    郁桉懵懂跟在后头。


    两小?人找到在主?屋看账本的唐窈,欢快围了上去。


    “阿娘阿娘,爹给你写了信!”郁棠压着激动?,双眸灼灼发亮,献宝似的将信件递给母亲。


    唐窈怔了下,目光落在递来的信上。


    她眉头蹙了蹙,很快又舒展开,接过信,却并不?看,只微笑道:“饿了吧?先洗手用?餐,休息会儿就该温读早书了。”


    “好~”郁棠开心?应着,没忘记信,“您不?看信吗?这定?是爹写的道歉认错书!”


    小?姑娘还以为道歉过后,爹娘就能和好如初。


    唐窈稍有歉意,抬手揉了揉她发丝,轻柔道:“棠棠,这世?上有些事不?是道歉认错就能挽回?解决的。”


    “啊,为什?么?”小?姑娘不?解。


    唐窈尽量解释得清楚,“因?为对方认错道歉,并不?能让我重回?喜悦,我依旧伤心?,依旧难过。”


    “是阿爹做了很过分很过分的事,比养别的女?儿还讨厌还过分的事吗?”郁棠仰头望着她,清澈眸子里似已涌上一层难过的水雾。


    唐窈心?下歉意,还是点头道:“是,我以后都不?可能跟你爹和好如初了,也不?会再回?国公府,棠棠若想回?去……”


    “我不?回?去我跟您!”小?姑娘立即抓住她手,“我、我喜欢阿爹也喜欢阿娘,阿爹有桉弟有祖母,他有人陪,我陪阿娘。”


    小?姑娘急得咬字不?清。


    唐窈听懂了,女?儿是怕她一个人孤零零没人陪。


    她心?尖柔软,将小?姑娘抱进怀里,低头跟她脸颊轻贴,“阿娘也喜欢棠棠,棠棠要是想爹也可以回?国公府……”


    “我不?回?去,阿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我想阿爹了我可以等他休沐了来找我玩,我有空也可以去找他玩,但我不?跟他住,我跟阿娘住,我喜欢阿娘,我以后也不?帮他哄您了,他,您不?喜欢他那就不?喜欢,我喜欢他也喜欢您,我都很喜欢很喜欢……”小?姑娘忍着伤心?。


    唐窈心?又软又柔还有几分歉意,更紧地将女?儿抱在怀里。


    旁边伸出一只小?手拉住她,郁桉也靠近过来,软软道:“我也喜欢阿娘。”


    “嗯,阿娘也喜欢桉儿。”唐窈将儿子也抱进怀里。


    弋?


    小?人儿软糯重复着,“喜欢~”


    三人抱了好一会儿,唐窈揉了揉两个小?脑袋,安抚道:“都饿了吧?先吃早食好不?好?”


    “好~”两小?人乖巧听话。


    唐窈始终没看那封信,抱着儿女?过到餐桌边,让丫鬟上早食。


    等吃过早食,唐窈带着他们在庭院里走了圈,便过到书房识字读书。


    午后,林婉过到来,将早朝上发生的事说了。


    唐子规特地先传了消息出来,让她过来告知唐窈。


    唐窈怔了怔,也没想郁清珣会当着所?以王公大臣的面,说出那话。


    他其实很会哄人,答应过她的事也从未食言,有时候温柔起来像是真将人捧在心?尖疼宠着。


    但她不?爱是真不?爱了。


    唐窈笑了笑,“那我得多谢国公宽宏,感谢他为这事奔波付出。”


    “你……”林婉绞着手帕内心?纠结,小?声试探着,“就没想再跟郁国公和好?”


    “我已跟他和离,怎么还能和好?”唐窈不?在意道:“你回?去告诉子规,让他不?必为我担忧,过两日休沐时,让他过来参加乔迁宴。”


    “好吧。”林婉失落应着。


    待到临近傍晚,林婉先回?了唐府。


    酉时。


    郁清珣与昨日一般,怀着忐忑与期望坐上马车,恨不?能一步跨到小?宅院,过到唐窈面前。


    她未必会因?此?原谅他,但说不?定?能有回?信呢?


    马车随着他胡思乱想,缓缓停在小?宅院前。


    郁清珣理了理衣袍,下了马车。


    宅院门口依旧只有守门婆子。


    郁清珣看了眼,院内传来脚步声,郁棠牵着郁桉从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众仆从,依旧不?见唐窈。


    他心?沉了沉。


    “爹爹~”郁桉像往常一见到他就扑过来。


    郁清珣压下情绪,微笑着蹲下身子抱住他,眸光看向走近来的郁棠,却见小?姑娘眉宇间似有气恼,回?身从奶娘手里接过一封信。


    他心?头一动?。


    郁棠已经走近过来,将手里信件递过来,“呐,你以后别在写信给阿娘了,阿娘不?喜欢。”


    郁清珣看清她递来的信,心?头欢喜还未浮起,便骤然沉入谷底。


    那信封上有他亲笔所?写的“阿窈亲启”四字,她非但没想回?信,还让人将信件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今日……”


    “小?舅母今天来过,阿娘说谢谢你今日朝堂之上所?为,过两日休沐日,请你来参加乔迁宴。”郁棠递着信,将话悉数带到。


    郁清珣看着递回?的信一时没动?。


    她邀他参加乔迁宴并非原谅,而?是……她不?在在意他了,仅仅只是把他当成寻常旧友。


    未曾在意,也便无所?谓原谅与否。


    “信,你不?要吗?”小?姑娘晃了晃手里的信。


    郁清珣突觉自己可笑。


    他当初未曾拆看她寄出的家书,未曾理会过她的感受,此?时此?刻他又凭什?么觉得,对方定?会看他迟了近十一年的回?信?


    郁棠见他垂眸看着没动?,不?由?自顾自地拉过他手,强行将信塞进他手里,嘴里道:“阿娘跟我说,这世?上有些事不?是道歉认错就能挽回?解决的,因?为就算对方认错道歉,她也还是不?开心?,还是很难过,你……”


    她说着突然想哭,“我喜欢你也喜欢阿娘,我都很喜欢很喜欢,但我以后要跟阿娘一起。”


    郁清珣回?过神,转眸看向女?儿。


    就见小?姑娘挂着泪珠问他:“我不?帮你了,你以后有空还能不?能来看我,我会想你的。”


    郁清珣沉闷的心?又软又疼,直将小?姑娘抱进怀里,“来,爹每天都来看你。”


    “哦。”郁棠闷闷应着,在他衣襟上蹭了蹭,蹭掉眼泪,又推开他道,“那我回?去了,你要记得常来看我,我会想你的。”


    说着,又跟弟弟挥了挥手,“桉弟,明天早点来。”说完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郁清珣又软又疼的心?突然有瞬茫然。


    旁边郁桉跟他一样茫然懵懂,“哦。”


    小?姑娘已经毫不?受影响地进了宅院。


    义女宴


    夜深朦胧, 恍惚间有堵高墙挡住去路。


    他借力攀上墙头,回头看向墙外时,瞥见一个熟悉身影。


    十九岁的唐窈穿一身淡色绿裙站在巷子那头, 旁边还跟着个小丫鬟, 两人皆是诧异看着他。


    郁清珣下意识想过去, 视线却不在意地移开,仿若不认识似地垂头看向墙外站着的日居, 示意他将一个外表精致的木制长盒抛上来。


    他抱着木盒,翻进墙内, 来到一栋戒备森严的小院前,进到里头。


    庭院之中,一穿着白衫裙的年轻女子坐在凉亭内,身前摆着一副棋盘, 其上黑子局势大好?, 白子被?困一角, 已无力反抗。


    女子听到声音, 抬头看来,脸色显得过于苍白,搭配身上素雅装扮,颇有股静雅倩丽的清泠美感。


    “你来了。”她脸上浮现?一抹苍白笑意,邀道:“坐吧。”


    郁清珣没动, 只捧着木盒垂眸看她。


    白雪溶也不意外,似叹道:“谁能想到北疆一别,再见竟是如此。”


    她自嘲地笑了笑, 斟了杯茶水, 朝对面?站着的人遥遥一举,再是道:“还未恭喜你一战成名灭北容, 将来定是晋之柱国,可惜……我已无缘见得。”她自倾杯喝了茶水。


    郁清珣还是未语,只看着她像想不明白。


    他确实想不明白,原本情投意合已是生死相许的两人,不过分别数月,何至于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稍许,他蹲下身来,席地坐在对面?位置,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来,“三?哥让我将它送来,他说你能明白。”


    白雪溶看过去?,眼神微有变化?。


    那木盒里装的赫然是一把锋利匕首!


    “明日天亮之后,他要听到消息。”郁清珣带完话,留下东西起身要走。


    “明澈!”身后传来声音。


    郁清珣回头看去?,就见白雪溶站起身来,那素白衣裳下腹部滚圆,竟是怀有身孕且已近临盆!


    “我可以死,白家也可以灭,但孩子无辜,她身上流的是姬家的血脉,明澈你帮帮我,看在我们相识这么久的份上,帮我带话回去?,我不求别的,只求让孩子平安出生,若是男孩那是他不该来到这世上,若是女孩……我求你能救她一命!明澈……”


    郁清珣并未多?言,转身先离开了小院。


    再翻墙出来时,日居脸色有些不太?对。


    “怎么?”他看了眼亲随。


    日居低声担忧道:“少夫人……先前好?像看到您抱着盒子爬墙进去?。”


    “看到就看到。”郁清珣没觉得有什么,她总不至于误会自己爬墙盗窃。


    “去?东宫。”


    此时陛下病重,姬元皓已被?立为太?子代为监国。


    东宫内。


    穿着绛紫蟒纹袍的青年男子背身望向窗外,听到声音也没回头。


    郁清珣主动道:“她求让孩子出生后再赴死,还说若是生的女孩,求我救那孩子一命。”


    背对着他的青年并未出声。


    好?一会儿后,他才转过身来,俊容没多?大变化?,只道:“时间不早了,还未用晚膳吧?留下陪我喝一杯?”


    郁清珣自是应着,两人从?日头未落喝到月上枝头,其间他数次想问,又还是忍住了。


    有些秘辛哪怕再亲密,也还是不要去?探寻为好?。


    他喝得醉醺醺回家,一进院子,就见妻子提着盏灯笼等在檐下。


    周围灯火昏暗而悠远,唯独那一盏会快步迎来,照到他脚下,连嗓音都婉柔动听。


    “郎君……”唐窈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忙扶过来。


    他顺势揽住她腰肢,下巴轻贴向她耳鬓,鼻端嗅到一股清香,抱在怀里的人又香又软,他干脆整个倾压过去?,嘴里委屈含糊道:“他让我办事,还不告诉我经过……”


    “呀!世子爷!”周围传来惊呼,他似将抱着的人差点?压倒。


    “郎君,郎君,怎么喝成这样?”唐窈好?不容易才站稳,另唤了丫鬟过来搭把手,两人合力才将喝醉的人扶进屋里。


    郁清珣还迷糊低喃着,声音不太?清楚,隐约听到“白雪溶”“为什么”等话语。


    扶着他的人动作微凝。


    郁清珣拉着她的手,动作一点?也不轻,稍微一带就将人拖到榻上,手脚并用地将人完全圈在怀里,还问她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有人能在跟哥哥好?了后,转身想要嫁给弟弟?


    怀中之人没有声音,只那双好?看的眼眸看着他,内里似盈盈闪着水光。


    “啪!”有东西踹到他脸上。


    郁清珣霍然惊醒,一睁开眼,就见历来睡姿安静的小人儿,不知怎么的,整人横躺过来,小脚丫直踹到他脸上。


    他怔了怔,小心将儿子踹来的脚拿开,扭头朝床幔外看了眼。


    天已蒙蒙亮。


    他竟又梦见过去?。


    恍惚间,眼前闪过唐窈那突然委屈含泪的模样。


    郁清珣恍然醒悟过来。


    那日他醉酒归来提到白雪溶,阿窈这才误会他心悦白雪溶,以为那是他心上人!


    他立时翻身下床,就想冲过去?解释,走了两步又回过神来。


    那已是八九年前的旧事了。


    郁清珣一时惘然。


    好?一会儿后,他还是过到书房,将梦中之事一一写在信里,附上解释,或许她依旧不会看,但要是他坚持寄信,说不定她某日会心生好?奇拆开看一眼呢?


    当?初她寄出那一封封家书时,是不是也曾有过相同的期许?


    郁清珣苦笑了下,又想起答应给女儿的鲁班锁,于是另找了个匣子,将信和?两只异兽形状的鲁班锁放进里头,等到小宅院时,再让儿子带进去?。


    *


    清晨。


    唐窈早早醒来,亲自下厨做了晨点?餐食,端上桌不久,郁桉郁棠就从?外进来,小姑娘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匣子。


    “抱着什么东西?”她微笑问。


    郁棠在位置上坐下,打开匣子,一边拿出里头东西,一边道:“是爹答应给我的穷奇猫猫锁和?陆吾猫猫锁,哦,还有这个……”她声音低了低,将一封信推过来。


    “您看吗?不看的话,我徬晚再还给他。”小姑娘眼里稍有紧张。


    唐窈并未怪罪,只是揉了揉她发丝,“你徬晚还给他吧,以后他再送过来,不必问我,徬晚再还回去?就是了,等他厌烦了或许就不会送了。”


    “哦,好?的。”小姑娘乖乖应着,将信又放回了匣子里。


    唐窈给她和?郁桉碗里各夹了早点?,“今日清宁大长公主府有宴请,棠棠想不想去?玩?”


    “想~”郁棠立即点?头,眼睛都亮了亮,“是不是会有很多?很多?人?”


    小姑娘在院里宅久了,早想出去?玩。


    “是。”唐窈颔首微笑,“清宁大长公主收义女宴,会有不少小姑娘小郎君过去?玩,你可以去?找熟悉的哥哥姐姐玩,但不能乱跑,不能靠近有水的地方,不能去?没人的地方,无论玩什么、去?哪儿,都要你长康姐姐跟着。”


    长康是唐窈陪房童娘子的次女,比郁棠大四岁,虽然年纪不大,但性子比别的小丫鬟更?稳重,也更?为忠诚机灵。


    “嗯嗯。”小姑娘忙不迭地点?着头。


    郁桉拿着勺子加入进来,“我、我也要去?。”


    “好?,都一起去?。”唐窈微笑应着。


    她本不想去?,奈何清宁大长公主问太?后讨要了懿旨,各公侯府邸的姑娘郎君必须赴宴。


    郁棠或许可以不去?,但郁桉身为郁国公府的小公子是必须去?的。


    她不能抗旨拒绝,只能带一双儿女前往赴宴。


    一个时辰后,唐窈准备完毕,带着儿女前往公主府。


    清宁大长公主年二?十有八,是小皇帝两位亲姑姑之一,府邸位于皇城北,离唐窈的小宅院有点?距离。


    她过去?时,大长公主府内已是宾客如云。


    唐窈带着儿女,随接引的侍女过到摆宴的花园席位上,几位相熟的命妇见到,皆微笑招呼。


    没一会儿,有侍女道清宁大长公主到了。


    唐窈随着看过去?,但见一贵妇打扮的年轻女子,牵着一熟悉人影过来,身边侍女仆从?成群拥簇。


    唐窈看清那人,脸色微变。


    周围有不少宾客,认出清宁大长公主牵着的女孩身份,皆面?露讶然,有部分宾客目光往唐窈这边偏了偏。


    姬长欢。


    唐窈瞬间明白为什么太?后会下懿旨,让公侯府邸的姑娘郎君都必须过来。


    她是想在所?有人面?前,认回姬长欢?


    可先前郁清珣明明说,太?后私下跟他言:姬长欢出国公府必死!


    是哪里错了,还是……前世那事的幕后凶手其实跟太?后有关?


    唐窈五指攥紧,后背瞬间汗湿,迅速看向跟在身边的一双儿女。


    两小人乖巧坐在她旁边。


    郁棠看到被?清宁大长公主牵着的姬长欢,眼睛也是瞪圆了圈,仰头问母亲,“阿娘,为什么她能跟大长公主一起?她不是阿爹的女儿吗?”


    “阿娘也不清楚,你待会就在这附近玩,别跑远了。”唐窈紧张叮嘱。


    “哦。”小姑娘应着,小脑袋想了想,眼睛又是一亮,欢快道:“她要是成了别人的女儿,是不是就不是阿爹的女儿了?”


    这话唐窈也答不上来。


    郁清珣将姬长欢带回国公府时,并没办过认亲宴,也没让她入郁氏族谱,仅仅是口头知会过各处。


    从?宗族法理上讲,姬长欢不是郁氏族人,也不算郁清珣的女儿。


    “无论她是不是你阿爹的养女,你都不要跟她玩。”唐窈再叮嘱着。


    “嗯嗯。”郁棠点?着头,眼睛又转开去?,清脆道:“我也不喜欢跟她玩,我看到大姐姐也在,待会我能过去?跟大姐姐三?姐姐玩吗?”


    郁国公府的姑娘们也都接到请帖,有来赴宴,位置离她们还不算远。


    唐窈看了眼,瞬息记起前世之事,更?是紧张,“这里人多?,不太?好?走远,你别过去?了,等宴会过后,你邀请大姐姐、三?姐姐去?咱们家里玩好?不好??”


    “好?!”郁棠很好?说话,还更?是兴奋,“我要拿猫猫锁给大姐姐她们玩,可难拼回去?了,我现?在都还不会拼……”


    小姑娘忘了前方过来的姬长欢,叽叽喳喳说起拼组鲁班锁的事。


    郁桉听着也加入进来,两小家伙全然忘了眼前的宴会,交谈起玩新玩具的心得。


    清宁大长公主牵着姬长欢过到主位,似察觉到这边动静,朝唐窈看了眼,精致五官带着秾丽妆容,压过现?场众多?贵妇美人。


    她嘴角似弯了下,对身边站着的姬长欢说了句什么。


    姬长欢顺着看过去?。


    溺水


    唐窈还在琢磨着?, 清宁大长公主认姬长欢为义女的?原因,主位那头传来声音。


    清宁大长公主笑着推出姬长欢,向众宾客介绍自己的?义女。


    宾客们自是认出姬长欢, 但无人在此时提出疑问?。


    宴会正常进行, 侍女们依次端来佳肴美酒, 周围觥筹交错,逐渐热闹起来。


    上首坐着?的?大长公主不知说了句什么, 副位上坐着?的?姬长欢站起身来,小步朝唐窈这?边走来。


    长公主府的?花园宽阔, 庭中依次位列着?单独坐饮的?矮木桌,只在中间?空出一块可供歌舞的?小地。


    唐窈品阶未去,依旧是一品诰命,但由于跟郁清珣和离, 所得位置偏后。


    姬长欢一路过来, 停在唐窈的?矮桌前?, 端过侍女托着?的?酒杯, 白皙小脸浮出几分忐忑与涩然,轻声细语福礼道:“见过唐夫人,先?前?在国公府时,小人不知夫人喜恶,多有得罪, 还望夫人海涵。”


    说着?,将酒杯往前?一举,仰头喝了杯中酒。


    另有侍女托着?酒杯过到唐窈身边, 请她同饮。


    宴上其他人早注意着?这?边。


    唐窈未动, 眸光扫向上首坐着?的?清宁大长公主。


    对方穿着?深绿华裙,高高盘起的?发?髻上佩戴着?同色凤簪, 映得雍容华贵,一只手搭在矮桌上,嘴角含笑?,颇有几分散漫轻傲地看着?这?边。


    唐窈收回视线,没端侍女递来的?酒,平视向对面福身未动的?人,“蓄意谋害他人并非不知喜恶,你若还知廉耻,当?认罪受罚,而非仗着?身份说什么海涵。”


    “我……”姬长欢脸上一白,当?即真跪下去,磕头急切道:“夫人,我当?时真不知道七弟弟吃不得花生梅花糕,若是知道这?点,绝不会让嬷嬷教?我做糕点带去学堂,我嬷嬷和丫鬟已经……”


    “你不知道就能害人?”唐窈平淡打断,“你不知道便能害完人后,还恬不知耻地跑来祈求海涵原谅?”


    “我……”姬长欢泫然欲泣还想?说什么。


    唐窈直接抱起旁边坐着?的?儿子,拍了拍看到姬长欢过来有些?不开心的?女儿,道:“这?宴会不来也罢,我们回吧。”


    她当?场甩脸,抱儿牵女就要离开宴席。


    场中众宾客被她惊住,讶然呆看。


    姬长欢也没想?到她会这?般,脸上飞快闪过什么,几分无措地看向上首坐着?的?清宁大长公主。


    清宁大长公主散漫轻傲的?表情一变,脸色顿沉下来,“站住!”


    唐窈仿似未闻,已牵着?女儿穿过花宴,朝外走去。


    前?方有宫嬷侍女拦过来,负责管事的?嬷嬷快步靠近,笑?颜劝道:“唐夫人,此宴乃经过太后懿旨,您这?般离开恐不合适吧?”


    唐窈抱着?儿子,目光移向身后跟着?的?奶娘。


    郁桉的?奶娘上前?接过还懵懂的?小人。


    郁棠紧紧拉着?她手,低低唤了声阿娘。


    唐窈轻抚了抚她手背,扭头另吩咐道:“速去请郁国公过来,让他请旨问?问?,太后下过懿旨的?宴席,是否就能免去,某人曾意图毒害他儿子的?罪名!”


    哗!现场听到这?话的?宾客神色各有不同。


    有不少人早猜到原因,唐窈跟郁清珣和离时曾告上公堂,告的?是郁四联合家中养女毒害其子!


    那养女,不就是今日宴会的?义女吗?


    “是。”旁侧跟着?的?管事娘子就要强闯离开。


    拦路的?宫嬷侍女也是心惊,一时不知是该让还是继续拦。


    “拦住她们。”清宁大长公主终于起身过来,裙摆拽地,周身雍容,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女。


    唐窈这?边人少,两厢对峙,便显得弱势。


    她却并未有任何紧张惧怕,只平静看着?靠近的?清宁大长公主。


    “你说长欢曾意图对人下毒,可有证据?”清宁大长公主停住步子,睨冷瞥视。


    唐窈神色不变,“自是有,待郁国公过来便知。”


    “明澈表兄若真有证据,岂会放过暗害他子嗣之人?”清宁大长公主瞥过周围,散漫提议道:“不若你我换个地方说?”


    唐窈心下忖了忖,这?里到底是对方府邸,强闯不利于己,不若先?应着?拖延一二。


    她想?着?,低头对女儿道:“棠棠,你和弟弟先?回马车上等我好不好?”


    “好。”郁棠乖巧点头,又瞥了眼大长公主,清脆道:“您要快点回来,我和桉弟会害怕,要是有人欺负您,我们回去告诉阿爹和舅舅!”


    唐窈心头微暖,摸了摸她小脑袋,温和笑?着?:“知道了,你先?出去等我。”


    “嗯。”郁棠这?才听话地随奶娘先?走。


    周围宫嬷侍女不敢阻拦,让开了道。


    清宁大长公主冷冷瞥着?那走远的?小人,掩去心头不悦,眸子再转到唐窈身上,轻傲依旧:“现在可换个地方说了?”


    唐窈颔首,只要棠棠和桉儿安全出了门,自有人去知会郁清珣和唐子规。


    她只需拖延时间?,待他们过来即可。


    于是,一群人丢下宾客,往花园深处走去,直过到荷花池边的?水榭廊亭上,重新落坐。


    此处离宴席稍远,只能顺风隐约听到那头声音。


    清宁大长公主在廊亭里边坐下,有侍女端来瓜果茶水等物摆上桌。


    两人相对而坐。


    清宁大长公主当?先?开口?,语气透着?几分轻傲与不经心,“明澈表兄为人你我都了解,若他真有证据岂会放过长欢?我看这?事定有误会,不若我叫长欢过来给你仔细赔罪,你想?打想?骂都可,实?在不行……”


    “公主殿下……”正说着?,旁侧另上来一个宫嬷,附耳对清宁说了句什么。


    清宁大长公主面色一变,顾不得唐窈还在,起身道:“我有事过去一趟,你先?跟长欢理一理。”


    说着?,不待唐窈出声应否,她领着?亭谢里的?宫嬷侍女先?行离开。


    还没走出水亭回廊,那头另有侍女带姬长欢过来。


    两人碰面时说了句什么,很快各自分开。


    姬长欢只带着?一个侍女过到水榭亭内,一见唐窈,小脸上似还有几分惊怕,略显苍白无助,又还是移步过来,恭敬福身道:“夫人。”


    唐窈没做声。


    “夫人,先?前?确是我的?错。”姬长欢见她没理会,直接跪下来。


    八九岁的?小姑娘跪着?靠近,举止柔柔弱弱,抬眸看来时,泪水已聚满眼眶,看着?弱小无助又可怜,“您让父亲将嬷嬷和碧桃姐还我好不好?”


    她说着?,眼泪已夺眶而出,抬手抓住唐窈手腕,仿似急切:“你打我骂我我都可以受着?,那事跟嬷嬷和碧桃姐无关?,是我知道郁桉吃不得花生后,特意央求嬷嬷教?我做的?花生梅花糕……”


    唐窈神色一沉。


    跪地抓着?她手的?小姑娘猛地半站起身,明明眼泪还挂在腮边,脸上却骤然显出深深怨恨,像一头凶恶小兽,“我讨厌郁桉郁棠,讨厌你装模作样,还有那个假惺惺的?郁姓恶人,要不是他,我会有爱我的?阿娘,我啊……”


    她惊呼一声,脸上表情极假地踩上亭边美人坐,自己身体往后一翻,噗通栽入水池里。


    唐窈怔了怔,瞬间?明了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啊!”跟着?姬长欢过来的?侍女当?即尖叫,大喊道:“夫人,你怎么可以推我家姑娘下水!”


    “来人呐来人呐,唐夫人将我家姑娘推下水了!”那侍女转身大喊着?朝宴会方向奔去。


    “夫人这?……”唐窈身后跟着?的?童娘子惊了惊,连忙道:“可要奴婢下去救人?”


    唐窈垂眸看向水池里挣扎着?的?人。


    姬长欢沉沉浮浮扑着?水,看似即将被溺,实?则根本没喝上半口?池水。


    她是会凫水的?。


    “不必,她想?装就让她装。”唐窈看着?水池里的?人,眸色平冷,未有任何惊慌。


    这?种小伎俩能有什么用?


    她落一次水就能让她放弃怨恨?还是她落一次水就能证实?她清白无辜……


    不对!


    唐窈观察着?水里的?人,面色微变了下。


    水下假意挣扎的?姬长欢身体忽地抽搐了下,荷花池水猛地灌入口?中。


    她睁大眼睛真想?求救,可一个救字才出口?,身体再是一抽,池水涌入她口?鼻,将所有声音掩盖。


    八九岁的?小姑娘面色变得煞白,眼里浮出惊慌,拼命想?要挣扎抓住什么,但终是抽搐着?往水底沉去。


    “下去救人。”唐窈迅速道。


    “是。”童娘子跳下水,不一会儿就浮出水面,手里还夹着?不停抽搐的?姬长欢,快速往岸边游去。


    唐窈也待要过去,才走出水榭廊亭,迎面就见清宁大长公主领着?一群宾客,浩浩荡荡朝这?边过来。


    “唐窈,我是要你教?训长欢,没要你推她下水谋杀她!”清宁大长公主边走边喊。


    唐窈没理她,快步走向池岸。


    这?荷花池是人工凿砌,水面离岸有一尺来高,水中托着?姬长欢的?童娘子一时没法将人推上岸。


    唐窈过去搭了把手,将人拖上岸来。


    姬长欢已经停止抽搐,脸色像是被水浸泡得发?白,双眸大睁着?,内里犹有着?未曾散去的?惊恐。


    竟是就这?样死了?


    唐窈愣怔了瞬,有些?不真实?感,伸手试向对方颈部,身后猛地传来推力,有谁一把将她推开,喊声传入耳中。


    “啊,长欢啊!你怎么了,我才离开你一会儿,你怎么就这?样了?!”清宁大长公主抱住没了生息的?人,眼睛愤怒瞪向唐窈,当?即指挥喝道:“来人,给我将谋害我义女之人拿下!”


    惊秘


    周围宫嬷侍女就要向前拿人。


    唐窈冷静看着, 声音平稳:“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谋害她??”


    “还?想狡辩,长欢身边跟着的侍女亲眼所见还?能有假,给我拿下她!”清宁大长公主冷声暴喝。


    唐窈瞥向靠近来的人, 镇定依旧, “家父靖安侯, 领云州节度使?,家兄长宁侯, 任安北大都护,你们不怕死敢碰我就上来。”


    过?来的宫嬷被这话?唬住, 动作稍凝。


    清宁大长公主脸上掠过?怒意,恼道:“你们是谁的人?怕她?区区一个犯事的贱民,给我拿下!”


    “大长公主是不怕,但家父家兄为我出气, 责罚打杀几个宫嬷侍女还?是很容易办到的。”唐窈快速清楚道。


    她?很清楚对于这种情况, 自己必须掌握主动权。


    清宁大长公主心头哽了下, 眸底划过?冷色, 给跟随的心腹使?了个眼色,“你们按规矩捉拿凶手,有何惧之?给我拿下!”


    “是!”有宫嬷领头就要过?来。


    唐窈毫不惧怕看向清宁大长公主,“姬清宁,众目睽睽下你如此着急, 是想掩盖什么!你既如此确定是我所为,敢不敢在众位公侯夫人见证下,与我进宫到太皇太后跟前对质!”


    唐窈身边的童娘子也终于爬上岸, 喘着粗气挡住过?来的宫嬷。


    “放肆, 你敢直呼本宫名号!”姬清宁当即怒喝。


    唐窈平静以视,“你我皆一品, 我有什么不敢呼?”


    “你……”


    “你若真这般在意你那义女,现在最该做的是请大夫,先看她?是否还?能有口气;其次是立即报官,让京兆府来人查案,看凶手到底是谁;再次你若真确定是我所为,不若与我去太皇太后跟前对质,可敢与不敢?”唐窈道。


    她?这般话?条理再分明不过?,要是清宁大长公主还?执意拿人,那破绽就太大了。


    清宁大长公主神色沉了沉,眼底霜寒聚冷。


    后方同来的众公侯夫人里,有跟唐窈交好的适时出声:“这许真是有误会,不若先请大夫来看看长欢姑娘?”


    “也是,先看看长欢姑娘,指不定还?能活呢?”周围同来的公侯夫人跟着出声。


    清宁大长公主眼底划过?阴霾,随即又?放松下来,松开怀中已失去生息的人,冷睨着唐窈对身旁人道:“速去请吴太医过?来,再去请太后娘娘懿旨查办此事!本宫不信人证俱有的事,她?还?能仗着身份逃脱责罚!”


    太后……


    唐窈听着心里也浮上冷意。


    太后先私下跟郁清珣说,姬长欢离开国公府必死,可真等姬长欢离府,却又?下懿旨让清宁收姬长欢为义女,还?发生眼前这事……


    可太后这般算计是为了什么?


    想以此事判她?有罪,好离间她?跟郁清珣,从而让父兄与郁清珣决裂,削弱郁清珣军中支持?


    这般浅显的计谋,谁会上……当?


    唐窈蓦然想起前世。


    那不也显而易见吗?


    “童娘,你速去看看棠棠和桉儿是否安好,马上让人去唐府调来护卫,护送棠棠和桉儿回去,别?回小宅院,回唐府。”她?迅速低声吩咐才平下喘息的童娘子。


    童娘微讶,“那您这边……”


    “她?不敢动我,快去,多调些人马护着棠棠和桉儿,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唐窈压着紧张催促着。


    倘若这真是太后的计谋,说不定她?会更胆大地做出某些事。


    童娘子见主家神色紧张,心也跟着提起,忙应声就要离开。


    清宁大长公主眼尖看到,漫然喝止:“站住!太后懿旨没到,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又?是太后!


    唐窈暗自攥紧了拳头,冷面平稳道:“我只是让她?过?去看看棠棠和桉儿,你不让她?走?,若我儿女有任何损伤,你担得起责吗?”


    清宁大长公主眉头皱了下,不以为然,“令爱令郎不是你要他们去马车里等着吗?他们出事与我何干?”


    “好。”唐窈压下怒火,眸子瞥向先前跟着姬长欢的侍女,“之前是你喊我将你家姑娘推下水的?”


    被问到的侍女紧张了瞬,很快又?镇定下来,颔首道:“是,奴婢亲眼所见。”


    “你确定是我推的?”唐窈咬重“推”字。


    侍女点?头确定:“是!”


    “那你可有看清我是怎么推她?下水的?”唐窈问。


    “自是看清了。”侍女微抬下颌,信心十?足,“当时我家姑娘求您能放过?她?的嬷嬷和丫鬟,她?说她?并不知道令郎吃不得花生梅花糕,您却突然恼怒,趁她?起身的瞬间,将她?从廊亭推到池下!”


    “我怎么推的,单手推还?是双手推?”唐窈紧接着问。


    侍女隐约察觉到不对,目光往清宁大长公主那边看了眼,又?镇定道:“自是双手推的,当时我家姑娘还?抓着您的手,可你却狠心将她?推下甩开!”


    “她?抓了我哪只手?”


    侍女回忆了下,迅速道:“右手,我家姑娘当时背对着美人靠……”她?话?语陡歇,眼眸睁大了下,额头泌出一层细汗。


    她?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了。


    美人靠上有护栏,当时若被推的人没踩上可坐之处,根本推不下水池!


    “想起来了?”唐窈看着。


    清宁大长公主一见就知这没用的东西,被人抓了破绽,眸色更凉了凉,当即插入话?语:“你既不是官差,也非查案官员……”


    “大长公主是心虚了?”唐窈瞥过?去。


    清宁大长公主话?语顿了下,还?没接话?。


    唐窈毫不客气地讥讽道:“若非心虚,为何不敢让我审问下去?众目睽睽下,我未打未罚,只是问了几句实话?罢了,你便心虚不敢让我再问,她?便心虚不敢再答,就这般还?说什么人证俱在,莫不笑掉人大牙!”


    “你害死我义女是事实,还?想……”


    “你这话?莫说三司会审,连京兆府的查案都过?不去。”唐窈继续讥讽,扭头吩咐道:“童娘,我在这里等着,你先去看看棠棠和桉儿,若护卫未到,而有意外?发生则立即护送他们进来。”


    “是。”童娘子应着,不管前来阻拦的宫嬷侍女,强闯了出去。


    宫嬷侍女听着唐窈条理分明的话?语,也不太敢拦,竟就这般让她?出了去。


    清宁大长公主心中有气,到底是没再喝止。


    要是郁棠郁桉真有什么意外?,她?这拦三阻四,到真得担责了。


    荷花池岸边站着一大群人,却又?安静得连私语声都少?。


    唐窈目光看向被清宁大长公主松开的人,八九岁大的姑娘脸色被水浸得发白?,失去神采的双眸还?睁着,却是一眨不眨,发丝与衣裳都紧贴着身体,胸膛没有半分起伏,显然是真已经气绝。


    她?自己跳下荷池时,定想不到会真因此毙命吧。


    那水中抽搐……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唐窈看着那尸体,没有丝毫惊怕或紧张,反到有丝恶人得报后的舒心。


    前世她?害棠棠溺亡,今生她?算计不成?自溺于水,还?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两刻钟后。


    童娘子换了身干爽衣裳快步过?来回禀,唐府和郁国公府的护卫都到了,郁棠郁桉那边安然无虞。


    唐窈悄悄松了口气,暂且放下心来。


    没一会儿,吴太医也到了,他过?来只看了一眼,便道节哀。


    清宁大长公主当即转向唐窈,面容冷若冰霜,“唐窈,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等京兆尹过?来查清案情,或等太后懿旨查案也可。”唐窈平静回复,视线往姬长欢的侍女瞥了下,“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你这侍女想清当时经过?没?”


    被提到的侍女唇色发白?,心念急转。


    清宁大长公主眼睛眯起,“你想恐吓我侍女?”


    “我是告诉你,设计污蔑我,就算你是大长公主,就算你有太后护着,我也定追你责!”唐窈毫不退避。


    清宁大长公主听着非但不惧,反而不屑嗤笑,“唐窈,莫非你以为仗着身份,就能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唐窈懒得跟她?争论,恰巧这时人群外?又?传来声音。


    围观的众公侯夫人连忙让开,穿着深色紧身窄袖袍的亲卫,簇拥着郁清珣自人群中穿过?,身后还?跟着京兆府尹和一应衙役官差。


    “明澈表兄……”清宁大长公主眸光像是一灼,当先迎上前去。


    郁清珣恍若未见地掠过?她?,直过?到唐窈身边,稍有两分紧张地仔细看了看,确定她?安然无恙,才柔声轻问:“可有受伤?”


    唐窈未答,目光转到地上躺着的姬长欢身上。


    那姑娘的眼睛还?没合上,仿佛死不瞑目。


    郁清珣掠过?一眼,眸中冷意平淡,没有半分情绪,只吩咐道:“龚府尹查案吧。”


    “是。”跟来的京兆府尹一挥手,立即有仵作衙役等围上尸首,开始检查。


    清宁大长公主被这般无视,脸色有几分难看。


    旋即她?又?靠近两步,眸光轻傲瞥过?唐窈,慢声道:“明澈表兄,长欢可是你我养义女,她?横遭灾祸枉死,你可要为她?……”


    “大长公主自重,我跟你并无表亲关系。”郁清珣冷声截断。


    清宁大长公主话?语一滞,脸上傲然顿有几分僵冷。还?欲再说。


    郁清珣眸光转过?去,清楚明白?又?带着两分凉意,“长欢也并未我养女,她?生母姓白?,乃叛逆白?雪溶,我奉命将她?看守在身边才以此诈称。”


    “大长公主前些日子特地接近别?庄,还?将这叛逆之女接入府邸,又?向太后请懿旨认叛逆之女为义女,可是想私藏叛逆,意图谋反?!”他话?语渐重。


    哗!周围众人骇然吃惊,全?没想到会听到这等秘辛。


    “你!”清宁大长公主也是一惊。


    她?倒不是吃惊姬长欢的身份,而是没想郁清珣会这般倒打一耙!


    旋即,她?脸色彻底凉下来,愤恨一甩袖,怒目瞪向郁清珣道:“简直一派胡言,国公为了让心爱之人脱罪,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是这般颠倒黑白?,徇私枉法,将长欢好好一介孤女,空口白?话?说成?什么叛逆之女!本宫看你……”


    “请先皇秘旨。”郁清珣平淡吐出话?语。


    端王


    清宁大长公主一怔。


    周围众人连忙看去。


    就见跟着郁清珣的亲随捧出一精致玉匣, 并?没?有拿出来其中物品,而是打开?匣子递到大长公主面前?。


    姬清宁愤怒未消,神色惊疑, 不太敢信地朝匣子看去。


    里头果真装着特制的明黄锦缎, 其上织着代表姬氏皇族的龙纹暗纹, 看?样?式确是秘旨无疑。


    清宁大长公主心下暗惊,将匣中旨意取出, 展开?来迅速看?过,面色渐渐白了。


    “这……”她震惊看?了眼?郁清珣, 又再看?向手中秘旨,想说这不可能。


    姬长欢什么身?份,她很清楚明白,先皇不可能将之归为叛逆!


    “这只能证实长欢生母是白氏, 并?不能断定她就是叛逆, 若她父亲……”清宁大长公主犹似不甘地启唇想说, 又到底没?能真吐出后面话语。


    郁清珣仿似不知?她忌惮, 漠然开?口:“她父亲是谁?”


    没?人敢真说出姬长欢生父身?份。


    当年白雪溶自北疆回来不久,便跟先皇胞弟端王定亲,两家?连婚期都已商定好?,只是白雪溶出嫁前?期,白家?背上谋逆大罪, 主家?只活了一个?白七郎,其他旁支尽数流放充军。


    若说姬长欢是先皇血脉,那便是陷先皇于淫夺弟妻的不义之地。


    若说姬长欢是端王血脉, 那又成了未婚先育的私通子, 有污端王名声,他绝不会认, 甚至会因此反追责污蔑之人。


    是以,哪怕姬长欢真是皇家?血脉,她也只能是叛逆之女!


    而收留叛逆之女,罪同谋逆,一个?不好?甚至可能牵连全族。


    清宁大长公主自是不会被牵连全族,但也绝不可能说出姬长欢生父是谁。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大晋历来从父不从母,若她父亲身?份清白,长欢便是清白之身?,何来叛逆?”清宁大长公主将秘旨放回玉匣,拒不认罪。


    “何况你都将她带入府内认作养女,本?宫不知?她身?份,看?她可心,请懿旨收她做义女自也无可厚非,且此事太后娘娘也知?,国公说本?宫私藏叛逆,意图谋反,莫非是想连太后娘娘也牵连在内?!”她冷声反驳,清傲依旧。


    郁清珣只平淡回了一句:“太后早知?长欢身?份,她同意,自是也怀疑你有不臣之心。”


    “这不可能!”姬清宁脸色一变,脱口反驳。


    郁清珣漠然继续:“不仅太后清楚,太皇太后也清楚此事,大长公主是要质疑先皇,质疑太皇太后,质疑太后?”


    清宁大长公主话噎在喉间。


    她自不是要质疑谁,此事本?就是他们所有人都清楚怎么回事,只是没?料到郁清珣会拿出来说,更没?料到他手里竟有先皇秘旨!


    如此……倒也正好?。


    姬清宁眼?底划过暗芒,面上冷若冰霜,一甩袖道:“无论国公怎么说,我姓姬,乃大晋公主,绝不可能有异心!现今重?要的是唐窈害死?长欢,国公就算想定我罪,你这心上人害人杀人的罪名也跑不了!”


    “大长公主好?威风,先皇秘旨你不认,空口白话到能定我罪。”唐窈适时讥讽。


    清宁大长公主神色冷然,还要开?口。


    唐窈眸子看?过去,不待她出言反驳,清楚继续道:“若是证实我无辜,是否能说你有意挑拨陷害,实乃居心不良,暗藏祸心,确有谋逆之意?”


    “你放肆,此事跟谋逆有何干……”


    “若你无谋逆之心,为何挑拨陷害我唐氏?我唐氏战战兢兢,为大晋驻守边疆数十年,其中马革裹尸者十数,家?祖家?叔皆战死?,家?父家?兄犹自未敢有丝毫懈怠,你却故意陷害我,陷害忠臣之女,不是有二心,那是为何?”唐窈紧逼喝问,犹是冷凝。


    姬清宁面色沉了沉,“你休要……”


    “此事就算你想息事宁人,我也定不罢休!”唐窈甩下话语,转身?看?向京兆尹龚已,“龚大人,请开?始吧。”


    京兆尹请示性地看?向郁清珣。


    郁清珣自是信唐窈,颔首示意他可以开?查。


    龚府尹理了理思?绪,这才拱手向唐窈和清宁大长公主问话道:“二位可否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我接到请帖和太后懿旨,于今日来此赴宴,却发现大长公主的义女,乃那位意图谋害过我儿的国公府养女,一气之下便想离开?,清宁大长公主却硬是拦住我,将我邀至荷池内的廊亭里……”唐窈将事情如实说了。


    “……她突然自己踩上美人靠的落坐处,翻身?跳入水里,而后那位侍女便大喊我推人下水,也没?理会池水中的人就叫嚷着离开?。


    我见?那人落水后,开?始还挣扎着凫水,没?过多?久便突然抽搐着沉入水底,便匆忙让我身?边的娘子下水救人,等将人救上岸,大长公主便领着众位夫人太太赶来,开?口便言是我推人下水。”


    京兆尹听着,略作思?索,又请姬清宁也简述一遍。


    两人前?话并?无出入,只在姬长欢死?因有分歧。


    “……跟在长欢身?边的侍女亲眼?见?她推长欢下水,我过来时见?她还想对长欢动手,这才认定是她所为。”


    京兆尹发觉不对,“那位长欢姑娘落水后还活着?”


    清宁大长公主眸光闪了下,“或许,我过来正好?看?到她俯身?朝长欢伸手,谁知?是不是她见?人没?死?,要再次下手!”


    “我身?边的娘子下水救人,我在岸边搭了把手将人拖上岸,正想出手救治看?人还是否活着,大长公主便过来推开?了我。”唐窈解释着。


    清宁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救人?我看?你是想灭口吧!”


    “我若要灭她口,不让人下去救人即可。”唐窈平静反驳。


    清宁大长公主冷笑依旧:“谁知?你是否假惺惺想以此脱罪?”


    唐窈懒得理她的无礼纠缠。


    京兆尹又各自问了童娘子和姬长欢的侍女。


    童娘子如实讲述,到那侍女时,对方却结巴起来。


    “我……奴婢……”她看?了眼?大长公主,忽地跪下道:“大人饶命,大长公主饶命,奴婢、奴婢一时失神没?看?到姑娘是怎么落水的……”


    “你未曾看?到,又如何确定是唐夫人推人下水?”京兆尹皱起眉,内心已有判断。


    “我、我……”侍女眼?珠子直转,快速找着理由,“我想着廊亭有护栏人不会无故落水,而我家?姑娘又跟唐夫人有仇怨,定是唐夫人推……”


    “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唐窈身?边的童娘子马上驳话。


    “先前?你信誓旦旦说看?到是我家?夫人推人下水,还说是用双手推,还说你家?姑娘当时还抓了我家?夫人右手,但被我家?夫人甩开?。”


    “还说当时你家?姑娘背对着美人靠……这话在场的众位夫人太太皆可作证!你当时发觉不对,说到一半突然住口,现在又改口说什么没?看?到,我看?你分明就是跟你家?主子联合陷害我家?夫人!”童娘子高声喝指。


    “我、公、公主饶命!”侍女脸色惊慌地朝清宁大长公主磕头下去,急急道:“奴婢确实什么都没?看?到,又怕担责,这才谎称看?到……”


    “你没?看?到为何不救人,反而嚷嚷着是唐夫人推人下水?”京兆尹皱眉冷问。


    “我、我怕担责……”


    “担什么责?”京兆尹追问。


    “我、我……”


    “陷害一品诰命夫人乃死?罪,那位长欢姑娘又是叛逆之后,伙同叛逆陷害他人不仅死?罪,还将罪及家?人!”


    “龚大人,你这是恫吓!”清宁大长公主立即反对。


    京兆尹不卑不亢地拱了下手,“大长公主稍安,下官仅是如实陈述罪状。”


    “你……”清宁大长公主大怒。


    “大人。”旁侧仵作验看?完尸体,负责记录的书吏将文书呈上,“死?者身?体浸泡发白,腹部鼓涨有水,身?上并?无明显伤痕,只有小腿处有一细微针孔,应确是溺水而亡。”


    “大人,廊亭处并?无挣扎痕迹,只在美人靠的长坐上,发现有两个?不明显的脚印,对过尸体鞋印,应是死?者踩踏时留下的痕迹。”领着衙役搜查线索的师爷,也将文字记录奉上。


    这文书一出,案情便已明了。


    侍女身?体抖了下,脸色煞白。


    清宁大长公主神色微沉。


    京兆尹接过两份文书,没?看?清宁大长公主,而是直接递交给郁清珣,“禀国公,案件已查明,是叛逆长欢联合其侍女意图陷害唐夫人,却不慎溺水身?亡。”


    他没?扯清宁大长公主。


    一是没?证据,二是品阶不够,三是不想参与这恩怨。


    郁清珣也未驳回,漠然道:“将人收押了,写好?判牍卷案按流程呈与大理寺复审。”


    “是。”京兆尹应着,一挥手,立即有衙役要过来押那侍女。


    侍女一惊,连忙要扑向姬清宁想抱住她大腿,“大长公主,奴婢、奴婢冤枉,奴婢是听从……”


    “闭嘴!”清宁大长公主眉头一拧,一脚将人踹开?,眸光冷横过去,“不要命了,你想胡扯谁?!”


    侍女张了张嘴,眼?泪落下来,不敢再说。


    衙役过来押了人。


    清宁大长公主脸色微白,转向郁清珣,犹自不认,“我只是不察之罪,并?没?……”


    “来人。”郁清珣宛如没?听到她话语,“清宁大长公主收养叛逆,并?伙同叛逆陷害忠良,意图谋逆,将之收入刑部大牢,听候处置。”


    清宁大长公主面色终于大变,脚下往后退去,“郁明澈,你敢!本?宫乃姬氏皇族,就算有罪,也得由陛下、太后,以及太皇太后亲口下令,你算什么东西,想谋逆……”


    “端王许了你什么?”郁清珣平淡瞥过去。


    清宁大长公主瞳孔骤缩,微张的嘴唇忘了合拢,旋即又镇定下来,恨恨道:“你、你果真不臣,竟然还想牵扯到六哥……”


    “压下去。”郁清珣眸色微凉,没?有多?说。


    左右亲卫立即过来押了人。


    姬清宁咬了咬牙,不甘喊道:“我是姬氏皇族,郁明澈,你没?资格唔……”亲卫直接堵她嘴,将人押走。


    周围观看?的人面露惊惶,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了屏。


    郁清珣扫过一眼?,“散了。”


    “是。”京兆尹头上冷汗细密,赶忙领着人退下。


    一旁观看?全程的公侯夫人们也是战战兢兢,匆匆告退。


    郁清珣这才看?向唐窈,轻声安抚道:“你先回去照看?棠棠和桉儿,我进宫一趟。”


    挑拨


    “这事跟端王有关?”唐窈蹙眉反问。


    端王乃先皇胞弟, 小皇帝的嫡亲叔叔,太皇太后?的嫡次子,如果?这事牵扯到?他, 那太后又为什么要帮姬清宁陷害她?


    是被蒙在鼓里, 还是另有打算?


    姬长欢背后的人究竟是太后?, 还是……端王?


    “有可?能。”郁清珣并未给出确切答案,“我会让人封了大长公?主府细查, 你不用为此费心,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唐窈回过神?来, 心知这事一出,他得尽快进宫处理善后?。


    “你先进宫吧,我会照看好棠棠和桉儿。”


    “好。”郁清珣也?没强制要送,手臂习惯性地微抬, 想要拥过去, 动作刚起?又蓦然记起?他们已经和离, 便生生克制了下来。


    若是以往, 他会拥过她,亲吻她额头在告别?。


    但现在……


    郁清珣克制住情绪,看着?她温柔低声道:“若是害怕你可?以先回唐府,唐子规接到?消息应会很快过来。”


    唐窈点了点头。


    郁清珣没再多说,留了一半亲卫跟着?唐窈, 转身?先往宫城。


    皇宫内。


    徐太后?接到?消息,不及惊讶事件发展,正要赶往太皇太后?寝宫, 就?听内侍来报, 郁国?公?没往太慈宫去,而?是去了小皇帝起?居学习的延英殿。


    徐太后?神?色骤变, 忙转道去了延英殿。


    日头偏西,时间已近未时正刻。


    小皇帝午憩醒来,照旧换了身?便于行动的窄袖衫袍,让人在庭中摆了箭靶,他自引弓而?射,“笃”的一声,箭矢正中靶心。


    周围伺候的内侍忙出声奉承。


    小皇帝神?情未变,再射出三箭,箭箭正中靶心!


    周围内侍随从高呼欢喜,满是赞叹。


    小皇帝矜持地稍扬下颌,并没自满,而?是吩咐左右道:“将箭靶往后?再移十步!”


    “是。”左右立有内侍去将那箭靶往后?移。


    小皇帝正要再引弓,余光瞥见殿外进来一人。


    周围侍卫躬身?见礼,贴身?内侍正要通禀。


    小皇帝眸光一亮,霎时丢了原本?骄矜,快步迎向进来的人,语气?略有些小骄傲,“表叔,我已经能射中三十步外的靶心了!我们几时去狩猎?”


    “陛下。”郁清珣先躬身?见礼,这才回道:“春季禁猎,待到?秋日即可?。”


    “秋日……”小皇帝低喃着?算了下时间,很快开怀起?来,“那也?快了,今天学什么?练箭还是学拳?”


    小皇帝习文也?学武。


    文有太傅教导,武由郁清珣亲授。


    郁清珣每日都会空出一个时辰,过来教导小皇帝武学。


    这点自乾元帝还在时便已开始。


    表叔侄俩因此关系甚好。


    “臣今日另有要事……”郁清珣正要细答,殿外先传来通传。


    “太皇太后?驾到?。”


    “太后?娘娘到?。”


    小皇帝怔了下。


    太皇太后?和太后?已由宫娥内侍们簇拥着?,自殿外进来,周围侍卫及左右内侍皆躬身?行礼。


    庭中站着?的两人转过身?。


    徐太后?周身?雍容华贵,头上凤钗闪动,脸上稍有几分急切。


    “皇儿……”她走到?半路,又生生克制住情绪,眼里着?急未散,像是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小皇帝诧异不解,看了眼身?边站着?的郁清珣,先见礼问安道:“母后?金安,皇祖母金安。”


    郁清珣平淡看着?,直到?两人仪仗停住,靠近过来,他滋源加抠抠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才躬身?揖礼,“臣郁清珣参见太皇太后?、太后?,恭请太皇太后?、太后?金安。”


    “免礼。”太皇太后?一如往常温煦和蔼,目光先看过小皇帝,才转到?郁清珣身?上,仍是温和笑?着?:“清珣这是正教长霖射箭?”


    “不,臣今日来是另有要事。”郁清珣说着?,不待对方询问,突将腰间挂着?的官印及鱼符解下,双手奉上道:“太后?既不信臣,疑臣之不忠,恐臣之二心,臣愿致位离之,以安太后?娘娘心。”


    太皇太后?和徐太后?同时一惊。


    旁边小皇帝诧异得瞪大了眼,脱口?唤了声:“表叔……”


    “这……”太皇太后?惊诧无比,看了看太后?,又看向郁清珣,仿似不解道:“清珣何言及此?”


    徐太后?也?没想郁清珣会来这招,目光落在对方奉来的印信上,颇为心动,但很快清醒过来。


    郁清珣掌有大晋近七成兵权,本?身?又战功赫赫,颇具威望,且还是先帝临终前亲封的托孤大臣,三省之一的尚书令,轻易动之不得,他如此行为,不是真要让贤,而?是以此逼宫!


    太后?想清这点,压下心底意?动,脸上浮出诧异,惊道:“国?公?这话怎讲?我哪有不信你?”


    郁清珣双手奉着?印信,垂眸躬身?,语气?不卑不亢,甚至略有凉意?,“长欢身?份特殊,太后?、太皇太后?皆知,臣奉命看护,不愿她有损伤。


    太后?娘娘月初却将长欢逼至臣府上,还言长欢出府必杀之,臣不得已收养她在府内,诈为其养父。


    本?以为此事就?此,未想太后?娘娘却以此为借口?,使宫嬷入臣府内,名为服侍长欢,实则借此监控臣,再让长欢暗中对我儿动手,以此挑拨臣和臣妻,以至臣之爱妻誓与臣离。


    今日又下懿旨,让清宁大长公?主收长欢为义女,还命臣妻前往大长公?主府亲眼见证,谓曰:她为长欢之义母,我为长欢之养父,使臣妻猜疑臣与清宁大长公?主有染,更让长欢落水陷害臣妻,以此进一步挑拨臣与唐家之关系。


    臣思来想去,实不知何处得罪过太后?,想来应是太后?不信于臣,恐臣有二心,才会逼迫长欢入我府,才会下懿旨让清宁大长公?主认长欢为义女,挑拨陷害。


    臣现已近乎妻离子散,实在不愿妻儿再因此受到?伤害,愿就?此让位,还望太后?娘娘宽宏,饶我及我家。”说完,郁清珣捧着?印信,深揖下去。


    “这,这这……”徐太后?早在听到?一半时脸色便已大变,他话音刚落,立即辩解道:“国?公?实乃深误我也?,我从未有此打算。”


    她说着?,忙看向太皇太后?,愁眉喊冤:“母后?,我真没有陷害不信国?公?!”


    “之前对长欢动手,是……是想她母亲到?底是叛逆,她也?不干净,便想绝了这后?患,哪想她会跑到?郁国?公?府去,又做下这些!我…我真是冤枉啊!”


    徐太后?面露哀怨,言词恳切。


    “今日…今日清宁收义女,她也?没跟我细说,只说是有一孤女甚得她喜欢,求我赏脸下旨,我拗不过她,这才答应,那晓得会出这事。”


    太皇太后?哪看不透她。


    郁清珣说的这些,至少有一半是她徐氏暗中谋划。


    但清楚归清楚,认是绝对不能认的。


    “清珣,快快起?来。”太皇太后?亲自扶起?郁清珣,将他手中捧着?的印信鱼符推回去,嘴里安抚道:“我看这事应该是误会,你且安心,将官印鱼符都收回去,长霖还小,还需你辅佐看护,大晋也?离不开你,你哪能这般离开?长霖……”


    她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不太懂具体怎么回事,但也?知道决不能让表叔致离。


    他伸手拉住郁清珣衣袖,急切道:“表叔,你答应过父皇要辅佐我,怎么能离开?那什么长欢敢害你,我这就?下旨让人砍她了给你出气?!还有姑姑也?不对,怎么能这般挑拨!”


    郁清珣神?色依旧,又再次躬身?揖道:“太皇太后?恕罪,陛下恕罪,清宁大长公?主让长欢跳水陷害臣妻,还使得长欢溺毙,意?图加罪臣妻,臣一怒之下,已让人将清宁大长公?主投入狱中。”


    这点太皇太后?和太后?早知道。


    小皇帝倒是愣了下,马上道:“这是她不对,关押也?是她该!”


    太皇太后?明白郁清珣并不是要请罪,恰恰相反,他是在讨要责罚,讨要对大长公?主姬清宁的责罚。


    “长霖说得对,这事确是清宁不对,关了就?关了,她害人在先,还闹出人命,我看就?去她公?主身?份,贬为闲散宗室,关上两年以思其过。”太皇太后?道。


    太后?嘴唇微张了张,又到?底是没帮忙说情。


    “是,谢太皇太后?宽容。”郁清珣也?没想立即要姬清宁命。


    “臣之前妻今次受惊,还被大长公?主讥讽身?份低微……”


    太皇太后?闻玄知雅,“靖安侯府历代忠君报国?,唐氏又是我那小侄孙生母,何来低微?尚宫……”


    “在。”旁边跟随的六局女官往前来。


    太皇太后?道:“传我懿旨,唐氏唐窈温婉贤淑,蕙质兰心,为妻贤良,为女孝顺,今特封为一品国?夫人,赏赐云锦十匹,如玉两对,琉璃器两尊。”


    “是。”女官记了,又往旁退下。


    唐窈本?来就?是一品国?公?夫人,只是跟郁清珣和离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太皇太后?下旨重封,便无论?她将来改嫁与否,都是一品国?夫人,地位远高寻常命妇。


    “臣替唐氏叩谢太皇太后?。”郁清珣再揖礼拜下。


    太皇太后?自是再扶起?,微笑?道:“罚也?罚了,赏也?赏了,清珣这印信总该收回去了吧?大晋还离不开你,谁要敢疑你二心,说你不忠,便是挑拨离间,罪应当诛!我不会放过他,你且宽心,往后?勿要有此忧虑。”


    她说着?,余光掠过太后?。


    徐太后?强笑?着?搭话:“母后?说得是,我等孤儿寡母还得国?公?辅佐,谁要疑心你才是真有不臣。”


    郁清珣宛如没听出她的勉强,恭敬又感动地再揖礼道:“能得太皇太后?、太后?如此信任,臣感激涕零,定尽心尽责,九死不悔。”


    “好好好……”太皇太后?笑?着?又是扶起?人,好生劝慰细说了番。


    末了,见郁清珣没有告退的意?思,便跟小皇帝叮嘱了番学业问题,这才摆驾离开。太后?自是跟着?。


    两凤驾离开,延英殿又恢复往常平静。


    郁清珣以考察小皇帝武学兵法为借口?,与他独处于殿内,等周围近卫内侍皆退开,当即跪地道:“太后?疑我防我痛恨我,觉我将来必反,不如陛下亲舅家可?靠可?信……”


    “表叔,你快起?来。”小皇帝惊了下,托拉住他手臂。


    “陛下,你让我说完。”郁清珣仰头看去,眼眸深邃而?真诚。


    “太后?为此已使我妻跟我和离,棠棠也?不愿再随我,我实已真妻离子散,今日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才有这举动。可?太后?要疑我我也?无法辩说,你们母子情深,只求将来陛下因此疑我杀我时,能饶过我家人……”


    “我怎会不信你要杀你?”小皇帝急急,“父亲生前叮嘱过我,让我听你信你,母亲、母亲她……”


    小皇帝眉头皱紧,心有急切又不知怎么说。


    母亲确实跟他说过舅舅更可?靠,而?表叔权势极高,能废君另立,最是危险,可?……可?他只看到?母亲逼迫表叔,而?表叔未曾对他有丝毫不敬。


    *


    另一边。


    太皇太后?扫了眼左右,周围侍从尽数退开,独剩徐太后?跟扶在旁。


    “你怎么想的?”太皇太后?皱眉看向儿媳,低声斥道:“长霖不过九岁,你这么着?急对他动手,是想让别?人上位将你儿子取而?代之吗!”


    “母后?,我没有……”


    “没有?长欢不是你逼入他府的?你将长欢逼到?他府里,打着?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吗!你不就?想着?长欢生母是白雪溶,乃白家之后?,是叛逆,清珣收留叛逆,将来你好以此夺权加罪,灭他郁国?公?府打压我郁氏吗!”太皇太后?冷声点出。


    徐太后?脸上难堪,又无法反驳。


    她确实打的这主意?。


    郁清珣有权有势时,这点小事对他毫无影响,但等将来皇帝亲政掌权,要想处罚郁清珣时,这就?是绝好的罪名。


    “蠢!”太皇太后?骂了声,“你以为你想到?的他会想不到??他不过是不想计较这点,给你脸而?已!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真当他是泥捏,不会有气?,不会出手?!”


    “我……”徐太后?心有委屈,“我只是逼那长欢入他府,其他的事不是我做的,清宁来讨要懿旨,我也?只是想以此离间他和唐氏,没想要谁陷害唐氏,这指不定是唐氏跟清宁,或那白家女自有的龃龉……”


    “够了。”太皇太后?压着?气?怒,眉心美人痣更显冷意?,“不想你儿子的皇位被人抢了,他亲政前你就?给我好好当你的太后?,别?想着?动谁!即日起?,你在兴宁宫修心养性,少出来多事!”


    “母后?!”徐太后?一惊,几不敢信。


    她没想自身?已经贵为太后?,还会被罚禁足。


    “尚仪,请太后?娘娘回寝宫,未得我允许,不可?私自离开兴宁宫。”太皇太后?干脆果?断。


    另有六局女官应声过来,恭请太后?回宫。


    徐太后?又恼又憋屈,一回到?自己寝宫内,挥退闲杂宫女,当即恼怒地一拂袖,桌上摆件被带动着?滚落,哐当碎了一地。


    “呀,娘娘当心伤着?手。”心腹宫嬷忙过来安抚。


    徐太后?一把将人推开,恨恨道:“给我去查,这定是他郁清珣暗使计害我,想借此摆脱白家那逆贼,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可?……娘娘,太皇太后?有令,已让人封了咱们宫,消息递不出去啊。”心腹宫嬷为难地答着?。


    “这许是真有误会,说不定另有人暗中搅混水……”


    “谁搅混水能搅到?郁国?公?府,让郁四跟着?配合,让清宁听从吩咐?!”


    “说不定……真跟端王有关呢?”心腹宫嬷轻声提点道。


    太后?气?怒一滞,脸上神?色变了变,“你是说……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姓郁,即可?调动郁国?公?府,又可?牵动端王。


    无论?将来是郁家谋逆上位,还是端王重回京都,她都可?高枕无忧。


    *


    这边动静,太慈宫很快得知。


    太皇太后?看着?手里奏章根本?不想理会。


    徐氏疑心重又不甚聪明,只怕到?现在还没想到?,为什么郁清珣,今日要特地在小皇帝面前说这事。


    太后还是端王


    唐窈回府的路上, 遇到匆匆赶来的唐子规。


    两人换了辆马车,将事情发展仔细说了。


    “姬清宁联合那养女想要陷害你,却不慎自溺身亡?”唐子规眉头紧皱, 快速理着相关信息, “郁清珣拿出先皇秘旨, 揭露养女身份,将姬清宁收押入狱, 期间还提到了端王?”


    “是。”唐窈点头。


    “我怀疑之前推动郁四?对桉儿下手,与今日?让那养女陷害我却溺水而亡之事, 是同一个人所为。”


    郁四?对郁桉动手很隐秘,若不是她经历过?前世之事,知道儿子吃不得花生,提前有了防备, 说不定依旧猜不透凶手是谁。


    今日?姬长欢死得也很隐秘, 从她落水到被救上来还不足一刻钟, 姬长欢会?水, 这点时间理应死不了,但她却还是死了。


    且这两件事都?是姬长欢主动,都?有太后暗中参与。


    要不是太后逼迫,郁清珣未必会?让姬长欢进国公府;要不是太后下懿旨,她不会?带着儿女来赴宴。


    唐子规沉思了片刻, 颔首认同,“是很有可能,你可有怀疑人选?”


    “我开始以为是太后暗中所为, 意在挑拨唐氏与郁氏, 打?压郁清珣,但郁清珣提到端王……”唐窈眉头紧蹙, 不太确定背后真?凶到底是谁。


    是太后说得通,是端王也同样说得通。


    太后意在挑拨唐氏与郁氏,端王则不仅挑拨唐氏与郁氏,他还能借此挑拨太后跟郁清珣!


    相比她跟郁清珣闹翻,郁清珣被挑动针对太后会?更危险。


    太后乃小皇帝生母,郁清珣要针对太后,定会?被小皇帝记恨,而被小皇帝记恨……


    唐窈脸色微白。


    好一会?儿,她才将这股情绪压下去,问道:“当初端王是因为什么被先皇贬离出京?”


    大?晋亲王只有爵位而无封地,大?多留守在京,遥领某地官职,不正式上任,身份贵而无权。但端王不同,他不是在京遥领某地官职,而是正式上任,实权在握。


    “那时我还未任事,具体不清楚。”唐子规答着,“隐约听闻似是被江州白氏牵连。”


    “当时白氏家主任兵部尚书,与众世家属意二皇子齐王,但齐王为顺康帝所不喜。


    恰逢先皇监军北疆,郁明澈一战灭北容而归,权势烜赫,压过?众世家,顺康帝便乘机立先皇为太子,命太子监国。


    而后白氏族人强占良田、草菅人命之事被揭露,白尚书便暗中联系齐王意图谋逆,此事被白家七郎告发,先皇斩杀齐王,白家全族入狱,而当时端王跟白氏女议亲,且婚期将近。


    再后来,先皇登基,白家主家一脉除了白七郎,尽数斩首,其余旁支流放充军,端王也因此被贬离出京,先任原州某地知县,政绩斐然,又被提为岭州知州,先皇病逝前,特地将他调为越州节度使。”


    “特地调为越州节度使?”唐窈重复着,“这里头有玄机?”


    唐子规点头,“越州临东疆,又位于安东都?护府与安南都?护府之间,若他有异动,两位大?都?护能迅速将之合围吞并;若国内局势有变,他可自东疆退走,先皇虽有防备,但到底是疼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感慨着。


    唐窈却想到另外?的事。


    白雪溶曾差点跟端王成亲,但姬长欢却是先皇跟白雪溶之女,这里面……难怪当初郁清珣,死活不愿意吐露姬长欢真?实身份。


    唐子规也想到这事,补充道:“之前你让我查那养女生父身份,若她母亲真?是白氏白雪溶,那这养女很可能身负皇家血脉,说不定……正是因此,她才会?被端王利用。”


    唐窈点了下头,没?说姬长欢很可能是先皇之女。


    这事涉及先皇脸面,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先前并不知道白雪溶差点嫁给端王的事。


    白雪溶不是白氏家主之女,她也没?跟她接触过?,会?误会?郁清珣喜欢白雪溶,还是因为曾经的小姑子说她兄长另有所爱,而恰好她又撞见郁清珣爬墙送礼,郁清珣还……


    后来她再想打?听白雪溶之事,白家又因为谋逆被灭,各处忌惮颇深,自也没?人说白雪溶跟端王之事。


    “倘若这真?是端王……”唐窈收起其他情绪,神?色稍凝,“那他是想谋逆不成?”


    唐子规也是凝重,“我会?去信给兄长,问他情况。”


    “若真?有人暗中谋划,桉儿和棠棠那边得特别?注意,我多安排几个护卫住进小宅院,或你搬回唐府……”


    唐窈摇了摇头,“唐府离郁国公府过?远,桉儿来去不便,我试试看能不能买下左右宅院,将院子打?通,到时也不会?因为人多而过?于拥挤。”


    唐子规对这没?有异议。


    两人继续说着,马车抵达唐府。


    *


    刑部大?牢。


    牢道昏暗沉闷,空气中充斥着各种?臭味,左右牢房里的犯人浑浑噩噩缩在角落,偶尔有硕大?的老鼠从中爬过?。


    “啊!”中间某间牢房传来惊恐尖叫。


    姬清宁被牢里的虫鼠折磨得苦不堪言,白着脸尽量缩向牢外?走道,一边惊慌看向里头,一边朝外?大?喊道:“来人,快来人!我要见母后,我是冤枉的,郁清珣狼子野心,意图不臣……”


    “国公爷,就在里面。”她正喊着,旁边陡然传来声音。


    紧接着,一小吏领着人过?到牢前。


    姬清宁话语立止,脸色更白了白,手紧抓着木栅,有几分惊怕又有几分愤恨地盯着过?来的人。


    郁清珣一袭暗紫圆领袍,长身站在牢门外?,漠然垂睨着她。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姬清宁咬牙恨恨。


    郁清珣没?有废话,平淡开口:“端王许了你什么,让你如?此行事?”


    “你休要胡乱攀扯六哥……”姬清宁正说着,牢道外?站着的亲卫忽地打?开提着的笼子,朝她倒出一笼老鼠。


    “啊!”话语改成尖叫,姬清宁惊得跳起,匆匆往里躲去。


    老鼠飞奔着涌去,仿佛有什么吸引着它们,直扑向牢中之人。


    “啊啊啊!”姬清宁尖叫不停,近乎崩溃地乱跳乱蹦,想将涌来的老鼠拍开跺走。


    “他是如?何?联系你的,还跟你说过?什么?”郁清珣仿佛没?看到她的惊恐,依旧冷淡问着。


    姬清宁坚持不语,只慌乱躲着老鼠。


    随即,她看到郁清珣旁边站着的亲卫,从提着的另一笼子里,掏出一条长条形东西,那东西盘着身体,有信子吞吞吐吐,一放到地上就快速朝她溜来!


    “啊啊啊!”姬清宁吓得惨叫,缩到墙角不敢动,眼看那长蛇游到跟前,蛇信子吞吞吐吐,就要咬来,她惊得面无人色,忙喊道:“不是,我不知道,他没?联系过?我,联系我的是别?人!”


    “是谁?”


    “别?过?来别?过?来,啊你快把这东西拿开,拿走,救命啊!”姬清宁吓得发抖,脸色白得像就要晕过?去。


    郁清珣瞥了眼。


    亲卫扯着缠在长蛇身上的细绳,将蛇拉了回来。


    姬清宁顿时一松,身体软滑下去,脸色白得吓人。


    郁清珣安静等?着。


    亲卫手里细绳一松,那长蛇又游过?去,眼看就要爬到人身上。


    “啊!”姬清宁大?喊一声,“我说,我说!”


    “我不清楚那人是谁,是他告诉我长欢的身份,让我去别?庄假意偶遇长欢,将长欢带回府,再进宫跟太后说要收长欢为义女的事,央求太后下懿旨……之后,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快将它拉回去!拉回去!”姬清宁不可抑制地喊叫着。


    亲卫听话地将蛇拉了回去。


    “他怎么联系上你的。”


    “长春观,我去观里上香求签,他戴着帷帽跪在旁边的蒲团上,跟我说了长欢的事,让我如?此行事。”


    郁清珣神?色平静,看不出相信与否,“他许了你什么?”


    “没?、没?许我什么。”姬清宁眼神?躲闪,扭开头去。


    亲卫再要放蛇。


    姬清宁语带哭腔,“真?的没?许我什么,是我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不得不按他说的做!”


    “什么把柄?”


    姬清宁咬唇不言。


    郁清珣换了个方向问:“他是端王的人?”


    “我不知道,他只说当今幼小,他主才是更适合登位之人,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端王的人。”姬清宁紧张着。


    郁清珣顿了下,继续道:“长欢怎么死的。”


    “淹死。”


    亲卫另放了条通体火红的细蛇进牢。


    “啊,不是,是那人给了我一根毒针,可让人抽搐无力,长欢跳水前就被针扎中,入水后骤冷毒发必死,看上去就跟淹死一样。”姬清宁吓得紧贴墙壁,那火红长蛇还是爬了过?来。


    清凉细腻的触感游上身体,姬清宁双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


    亲卫惊了跳,赶忙将赤练蛇提了出来。


    *


    徬晚时分,郁清珣过?到唐府接人。


    唐窈没?留在府里,牵着儿女一同出了来。


    郁桉见到亲爹先奔过?去,扑进对方怀里;郁棠看着也想扑过?去,又还是忍住了,只牵着母亲的手拿眼瞅他。


    郁清珣蹲下身来顺势抱住儿子,目光往前看去,落在唐窈身上。


    两人目光相对。


    唐窈一时静默,脑子里想着前世之事。


    倘若前世儿女之死牵扯到太后和端王,又跟太夫人和郁四?有关,他会?因此维护姬长欢,而将自己?囚禁在院里,倒也说得通。


    但明白归明白,她依旧无法释怀,永远无法释怀。


    “要回小宅院,还是留在唐府?”对面那人轻声询问。


    唐窈回过?神?,没?犹豫道:“回小宅院。”


    “那……”


    “我跟棠棠坐另一辆马车。”唐窈先一步否决,牵着郁棠往旁侧另一辆马车走去。


    郁清珣神?色微暗,默默看着她上车。


    取名


    马车还没到小宅院, 外头就传来声音:“夫人,门?口有不少宫人等着,说是有太皇太后懿旨, 让您下车接旨。”


    太皇太后懿旨?


    唐窈怔了下。


    同车坐着的郁棠早掀开车窗帘朝外看去, 很快缩回脑袋道:“阿娘, 外面好多人等在我们家门口,还抱着好多好多东西?!”


    抱着好多东西?是赏赐?


    唐窈大概有了猜想, 摸了摸女儿脑袋,嘱咐道:“阿娘先下去看看, 你在这里等着。”


    “嗯嗯。”小姑娘乖巧点头?。


    唐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小宅院门?口果真整齐站着两列宫人,有内侍有宫女,或端或托着一样样精美物品,其中领头?之?人穿着五品官袍, 手里捧着玉轴锦缎懿旨。


    唐窈忙快步向前, 待要见礼。


    尚宫局女官先?微笑颔首道:“唐夫人, 太皇太后懿旨。”


    旁边早有人摆了拜垫过来, 唐窈顺着跪拜听宣。


    “太皇太后懿旨:今有唐氏唐窈,温婉娴静,端庄淑美,和顺有佳,慈孝贞蔼, 特封为淑国夫人,赏云锦十匹,如?玉两对?, 琉璃两尊, 汝瓷一套,钦此。”


    唐窈愣了愣, 没想这是重封她诰命的懿旨。


    尚宫女官笑着轻唤了声:“淑国夫人。”


    唐窈陡然?回神,伸手恭敬接了旨,叩拜谢恩。


    女官笑着继续道:“太皇太后说了,无论您是否为郁家妇,亦或者?往后再嫁他?人,这淑国夫人的诰命都归您,往后宫宴朝见一应如?往常,若想进宫请见,也可随时递文牒进去。”


    “谢太皇太后恩赏。”唐窈再谢上恩。


    女官亲自将她扶起,又?命人将赏赐搬进院里,私下道了喜,这才领着人告辞离去。


    唐窈捧着懿旨还有恍惚,目光回头?看去。


    同来的马车停在街边,窗帘被小人儿好奇掀开,隐约还能看到旁边抱着他?的人。


    她自是知道太皇太后会封她为淑国夫人,全是因为郁清珣。


    他?说她不在他?之?下,便真为此付诸行动,无论是朝堂之?上辩驳改律,还是今日的请封。


    一品淑国夫人与一品郁国公,不说权势,在品阶上确是平级。


    “阿娘,那琉璃花瓶好好看,可以给我吗~我要摆在房间里,插上好多好多好看的海棠花!”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马车,看过赏赐,开心拉着她要往院里去。


    唐窈收回目光,顺着她往里走去。


    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不论当?初他?有多难,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庇护的终究是他?人,而不是她和儿女。


    今生儿女安好,她可以不恨,但永无法原谅与释怀。


    马车内。


    “你阿娘开心吗?”郁清珣抱着儿子,轻声询问?。


    郁桉探头?朝外看着,软糯糯地复述着:“阿娘、姐姐,走了,不知道……”


    小人儿说着回头?看向父亲,奶声求道:“好多东西?,我想去~”


    郁清珣想了想,没放儿子下去,柔声哄道:“等明日吧,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哦。”小人儿听话地缩回父亲怀里。


    *


    是夜。


    天色黑得很快,地上积雪消融,各处如?雨后湿润。


    郁清珣随手将灯笼递给屋里值守的丫鬟,解了身上厚斗篷,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轻手轻脚进到里间。


    屋内灯光晕黄,坐在梳妆镜前的人儿卸了妆容,低垂着的眉眼?似有几分郁色,铜镜映出泪液一闪而过。


    郁清珣怔了下,快步走近,“怎么?了?”


    唐窈听到声音惊了下,忙抹了把脸,起身回头?,“郎君……”


    郁清珣靠近过来,小心扶了她,目光朝她脸上看去,面容精致白皙,五官挺秀昳美,只?眼?眶微红,眼?睫依稀挂着不太明显的湿润痕迹,轻微上挑的眼?尾嫣红诱人,内里水润清澈涌着一层水雾,似透着委屈,泪光摇摇欲坠。


    郁清珣顿感疼惜,心平白揪起,指腹轻柔抚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怎么?了?可是有哪儿不适?”


    “没事。”唐窈忙再擦了擦脸,语音含着几分倔强的哽咽,“是沙子迷了眼?。”


    “让我看看。”郁清珣扳过她的脸,仔细端详,稍许,他?忽地倾下身来,怀中人儿惊得闭上眼?,他?吻在她眼?睑上,轻柔温暖。


    唐窈眼?睫颤了颤,好一会儿才睁开来,内里湿润清澈,还似有着水光。


    郁清珣不禁轻笑,手指再抚过她下眼?睑,柔声安慰道:“好了。”


    他?自知她不是什?么?沙子迷眼?,正欲细问?,外头?进来两人,窈窕欠身,细柔着嗓音询问?道:“国公爷,可要奴婢们伺候更衣?”


    郁清珣扫过去,蓦然?明白她垂泪的原因。


    那是母亲送来的两个通房。


    “下去,没得召唤不许靠近主屋。”他?冷声将人打?发。


    两通房怔了下,目光交错了瞬,颇有几分不太情愿地应声退了出去。


    等人走远,郁清珣看向怀中人儿,似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弯腰忽地将人拦腰抱起。


    唐窈惊了跳,下意识环住他?脖颈。


    郁清珣将人抱上榻,小心轻柔放下来,调整姿势让她半靠半躺在自己怀里,温声解释道:“正妻有孕,长辈送上两个通房是惯例,你若不喜欢,我不碰她们便是。”


    “我家没这样的惯例。”怀中之?人半是委屈半是气恼。


    郁清珣笑了下,轻吻过她额头?,柔声答应着:“好,以后我们家也不要这种惯例。”


    “我爹只?有我娘,没有通房……也没有妾室。”唐窈撇过头?,声音略低。


    大晋高官王侯里,像靖安侯这样的实属异类。


    郁清珣听出她意思,依旧笑着,也没觉有什?么?不对?,“好,以后我也只?有你一个,不碰通房不纳侍妾,那两通房就当?寻常丫鬟,不让她们靠近主屋,你若觉得碍眼?,找个理由打?发了也行。”


    “我还是清清白白的,没让她们碰过,你可不能嫌弃。”他?看着怀中之?人,佯装委屈哀求。


    唐窈被他?这话逗笑,嗔推了一下,“你要真碰过别人,我就不要你了。”


    “嗯,不敢。”郁清珣笑着,更紧了紧地抱着她,另一只?手轻放在她小腹上,眼?中神色更柔,“等孩子出生该取个什?么?名?”


    “下一辈取木字偏旁,松柏梧桐都被占了,连杨柳都被人抢了先?……”他?有几分气馁,眸光落在怀中人身上,桃花眼?里迷离带笑,温柔得像要将人醉倒。


    “我取不出来什?么?好名字,若是男孩,便由夫人取名如?何?”郁清珣看着她。


    唐窈笑了下,嗔道:“那要是女孩就由你取名字?”


    “自是。”他?点着头?,眼?里柔光轻煦,“我都想好了,若是女孩,就取海棠的棠。”


    “棠?”唐窈眼?眸似亮了下。


    郁清珣看着,轻笑着继续道:“唐窈的棠。”


    郁清珣睁开眼?,睡姿安稳的小人儿滚到他?怀里,小嘴吧了吧,不知做着什?么?美梦。


    他?一时怔怔,梦里的温煦好似还未散去。


    稍许,他?侧首看向儿子睡颜,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肉脸。


    睡梦中的小人毫无所知。


    郁清珣嘴角轻扬,哪怕那只?是过去的美梦,依旧让他?心情开朗欢愉起来。


    后来,唐窈给儿子取名为桉,与福寿安康的安同音。


    郁清珣扭头?看向外,天已蒙蒙亮。


    他?起了床,更衣洗漱后,拿出一个小木盒。


    先?往里放了封昨夜写的信,再拿出一细长钗盒,打?开检查了番,里头?装着他?昨日新买的碧玉簪,簪头?坠着同色通澈的美玉。


    只?看着,就想到唐窈戴上它后,与之?相衬的美。


    郁清珣仔细收放进小木盒里,接着是给儿女准备的积木玩具,恰好装满盒子。


    等清晨过去,正好将礼物也一同奉上。


    郁清珣准时送儿子过去,让跟着的丫鬟将礼盒带进去交给女儿。


    待到徬晚回来,小姑娘牵着弟弟开心出来,顺带将他?早上送进去的礼盒带了出来。


    “呐,阿娘不想要你的礼物,也不想看你的信。”郁棠将东西?一并递给他?。


    郁清珣眸光暗了暗,尽管早有准备,但看到东西?退还回来时,还是有些难受。


    他?稳了稳情绪,蹲下身来看向女儿,“你阿娘昨日接了懿旨后,有没有开心点?”


    “唔……”郁棠想了想,道:“阿娘把懿旨给了童妈妈收好,还让周妈妈将东西?都堆到库房,不过……我很喜欢那个琉璃花瓶,透透的、五颜六色可好看了!”


    小姑娘眼?睛发亮地看着父亲,“我还想要好看的琉璃玩具,可以有吗?”


    “可以。”郁清珣自是答应着。


    小姑娘眼?睛更亮,直接扑进亲爹怀里抱了抱他?,“你明日休沐吧?要来参加阿娘举办的乔迁宴吧?那我明天是不是就能拿到琉璃玩具了!”


    这要求有些急了。


    郁清珣还是点头?答应了,“好,明日爹爹就将琉璃玩具带给你。”


    “好!”小姑娘开心极了,“那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小舅母今天过来,说有个姓余的叔叔明日正好也能到京城,那个叔叔自小跟阿娘很要好很要好,好像是嗯……青梅竹马?至今未婚!”


    郁清珣嘴角笑着的弧度凝滞。


    郁棠小手捧上他?脸,安慰道:“你要鼓鼓气,明天要早点过来陪我玩,别忘了我的琉璃玩具,我先?进去陪阿娘了,桉弟,明天早点过来~”


    她挥了挥小手,转身开开心心进了院子。


    郁桉懵懂应着。


    郁清珣蹲在原地一时没动。


    姓余的……叔叔?


    余既成


    翌日。


    唐窈早早起来, 先下厨做了早膳,将女儿唤醒用过餐,又指挥厨娘准备各式菜品。


    正忙活间, 郁棠开?心?奔进厨房, 嚷嚷着小舅舅舅母到了。


    唐窈洗手出来会客, 还没聊上几句,花旖璐和林宿眠带着孩子也到了。


    众人相互见了礼。


    郁棠开?心?牵着林家的小伙伴, 进屋展示最近新得的各种?玩具;唐窈则领着林婉花旖璐进到里间正厅闲聊,唐子规和林宿眠自发留到穿堂喝茶磕叨。


    外头再有婆子慌张来报, 郁清珣和崔钰在门口?撞见了。


    喝茶的唐子规跟林宿眠对视了眼,皆有些讶然。


    “阿姐邀了他们吗?”唐子规问。


    这?次乔迁宴属于私宴,邀请郁清珣能理?解,可邀请崔钰是为了什么??


    婆子答着:“他们都?拿着夫人写的请柬。”


    那?就是邀了。


    唐子规略感意外, 起身道:“我出去会会, 既是官客, 便不必打搅阿姐了。”说着, 先往外走去。


    小宅院外。


    郁清珣牵着儿子才下马车,就见旁边马车上也下来一人,对方绯衣华袍,妖冶俊朗,正是崔钰崔怀瑜。


    郁清珣神色当即沉了沉。


    崔钰毫不意外会遇到他, 嘴角弯出一抹笑,拱手见礼道:“郁国公,幸会。”


    说着, 他话音一转, 仿似染上几分玩味的挑衅:“国公如此表情?,总不至于是不许我应邀前来会宴吧?”


    郁清珣漠然看着, 自不会如此轻易被挑拨。


    唐窈会邀请他来参加会宴,大抵是因为上次月桂茶楼之事。


    他还没回应,里头先传来声音。


    “两位光临,应当不是想等我阿姐亲自来迎吧?”


    两人循声看去。


    唐子规从院里出来,抬手拱了拱,随意道:“要会宴请上礼单,里面?请,小院门窄,容不下太多人杵立。”


    郁清珣和崔钰还没动,被牵着的小人儿先软软唤了声小舅舅。


    唐子规敷衍假笑的神色顿时一柔,忙蹲下身朝郁桉张开?手,“桉儿,来,小舅舅抱。”


    郁桉看了看牵着自己手的亲爹,又看了看亲舅舅,松开?亲爹的手,乖乖软软走了过去。


    唐子规立即将小外甥抱进怀里,贴了贴。


    原本的烟硝还没起来,就这?般消散于无形。


    “唐御史。”崔钰先拱手见了礼,再自随从手里接过礼盒,递给?旁边负责接引的管事娘子,笑道:“听闻唐娘子近期欲要再开?几家酒楼,我手里恰好有本孤本食单菜谱和一秘酒方,望能有用。”


    管事娘子怔了下,双手接过贺礼。


    打开?一看,果真见里头放着一本菜谱及一张酒方。


    唐窈不缺金银珠宝,但喜烹饪,相比其他物品,这?菜谱和酒方确是更合心?意。


    管事娘子躬身福礼道:“小人替我家夫人谢过崔郎君厚礼,郎君里面?请。”


    崔钰颔首往前,但并没有马上进院,而是回头看向还没进来的郁清珣。


    唐子规也看过去。


    郁清珣原本是打算亲手将贺礼送到唐窈手上,见他们看来,便知道东西是带不进去了,只得?从亲随手里接过贺礼,递给?管事娘子。


    他准备了三匣子贺礼。


    第一匣是十二只清澈透明的琉璃生肖雕像,个头约半个茶杯大,雕琢得?栩栩如生,对光看时还会有七彩光泽流转;


    第二匣是四对颜色各异的海棠小花钗,其下坠着小铃铛,一看就是给?小孩的头饰;


    最?后一个礼匣装有四支鎏金海棠簪,样?式跟先前的小花钗相似,但更为华美灼目,除此外,底下还压着一封信,不用看也知道是给?谁的。


    负责对礼单的管事娘子看着里头物品,略感难办。


    男送女首饰,有求娶之意。


    寻常男子不会这?般孟浪地?送女子首饰,但郁清珣跟唐窈……


    唐子规皱了皱眉,看在怀中抱着的外甥面?上,到底是没让人将郁清珣的贺礼丢出去。


    “国公见谅,”管事娘子紧张又尴尬,将放在簪盒里的信拿出来,“夫人说,您送的贺礼可以接,但这?信……还请您收回去。”


    郁清珣眸色暗了暗,没说什么?,将信接过收进怀里。


    “棠棠昨日跟我说想要琉璃玩具,我亲自拿给?她。”


    “是,国公里面?请。”管事娘子没在这?点上阻拦,也是躬身行了礼。


    郁清珣接过装琉璃生肖的匣子,正要进院。


    后方街道陡然传来马蹄声。


    “吁——”有谁扯住马缰。


    郁清珣回头看去,就见一青年男子勒马翻身而下。


    他穿着一袭窄袖青衫,隽美清朗,眉宇轻扬,颇有股意气风发的清爽感,仿若玉树临风,潇洒自如。


    “此处可是唐……三哥!”那?青年正要询问门口?守着的人,目光转到院内站着的唐子规身上,眼里盛出欢喜,唇边绽开?笑,大步走来。


    “既成?”唐子规也是惊喜,不同?于见到郁清珣和崔钰时的冷淡,他抱着郁桉就往前迎去。


    “阿姐可是住这?里?”青年笑着走近,目光落在那?仿似粉雕玉琢成的小人儿上,面?上讶然:“这?是三哥子嗣?”


    “非也,这?是阿姐的,桉儿,唤余叔叔。”唐子规抱着郁桉道。


    小人儿懵懵懂懂,软软唤了声:“余叔叔~”


    余既成怔了下,很快一笑,伸手摸摸他小脑袋,“原来你就是桉儿,可惜叔叔来得?急,没准备礼物,来,给?你这?个……”


    他说着,取下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里掏出一只用干草编织而成的蚱蜢,递给?郁桉。


    郁桉没见过蚱蜢,很是稀奇地?接在手里。


    “走,阿姐也许久未见你了,我们先进去。”唐子规领着人就往院里去,将先来的郁清珣和崔钰丢下不管。


    郁清珣眉头皱了皱。


    “国公爷,崔郎君,里面?请!”负责接引的管事娘子微笑邀着两人进院。


    崔钰看了眼郁清珣,嘴角笑容依旧,随口?跟管事娘子搭话:“这?位余郎君看上去跟唐娘子很要好啊?”


    “是,余郎君乃我家夫人旧识。”


    “不知他何处高就?”


    “小人对此不清楚。”管事娘子并没透露。


    崔钰边往里走,余光边回看向郁清珣。


    就见那?位郁国公仿似失神般站在原地?。


    他眉头挑了下,眼底微光轻动。


    小宅院内。


    唐窈正跟林婉等人闲聊,外头就传来声音。


    “阿姐!”她扭头看去,就见一青年随唐子规穿过穿堂,迎面?走来。


    庭院阳光璀璨,那?人穿着旧时青衫,清朗潇洒,隽美年轻,一如年少分别时。


    屋内三人怔了下,旋即微笑迎出来。


    “既成。”


    “阿姐,经年未见,可还安好?”余既成拱手过来,眸中清澈又似有着水光闪动。


    余家跟唐家世代?交好,余既成父亲早年战死沙场,靖安侯便将人接到侯府教导,恰好余既成跟唐子规同?岁,他跟唐窈姐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安好。”唐窈微笑颔首。


    花旖璐和林婉两人也笑着招呼,众人见了礼,从庭院过到穿堂正厅,崔钰和郁清珣这?时也进了来。


    唐窈扭头吩咐身边人,“将棠棠喊来,让厨房准备,半个时辰后开?宴。”


    “是。”旁边伺候的人应声前去传话。


    不一会儿,郁棠带着小伙伴出来。


    “棠棠,来见过你余叔叔。”唐窈抬手招呼。


    郁棠已经看到那?位不认识的客人,听话地?过去像模像样?行了一礼。


    余既成看着这?酷似唐窈的小姑娘,稍有所惊讶,旋即一笑,从旧荷包里掏出两只干草编织的小蝴蝶。


    一只扭扭歪歪,似初学者所编;另一只整洁精美,仿若真蝶。


    “未曾准备别的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只蝴蝶送给?你。”余既成将那?只丑蝴蝶收回荷包,将另外那?只好看的精致蝴蝶递给?郁棠。


    “哇!”郁棠眸光一亮,看了看手里的草蝴蝶,又看向对面?坐着的陌生叔叔,好奇道:“它是干草变的吗?”


    “可以这?样?认为,你要喜欢,我改日教你怎么?变。”余既成笑着摸了摸她脑袋,眸光却看向唐窈。


    唐窈隐约觉得?那?丑蝴蝶有些眼熟。


    “好!”郁棠已经兴奋应着,拿着蝴蝶往欢快地?朝亲爹那?头走去,“看,我有草蝴蝶,你答应给?我的琉璃玩具呢?”


    郁清珣心?绪有些跑远,见女儿靠近才收回心?神,将早准备好的一匣子琉璃生肖递过去,“这?个。”


    小姑娘打开?一看,匣子里装着十二只不大不小的琉璃生肖像,跟她之前得?的琉璃花瓶一样?,清透明亮没有颜色,对光拿起又能折出七彩光泽!


    郁棠再“哇”了声,“比那?透透的琉璃花瓶还好看!可是……为什么?没有陆吾猫猫跟穷奇猫猫?”


    郁清珣:“……”


    “异兽不属于生肖兽,棠棠想要的话,过些日子我让人给?你弄出来?”郁清珣忙安抚着。


    “好!”郁棠立即点头,捧着一匣子琉璃玩具,就想再跟小伙伴们分享。


    厅中似片刻安静。


    那?头坐着的余既成朝他看来。


    郁清珣感受到对方视线,也抬眸看去。


    两人目光交接,那?青年看了他许久,忽地?起身拱手道:“末将余既成,唐大都?护麾下左校尉,早闻国公大名,如雷贯耳,大都?护曾与我言,国公武功绝高,一手银枪更出神入化,余某不才,也好用枪,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厅中众人略惊,都?没想余既成一上来就向郁清珣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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