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胃疼
(本章血腥,慎入)
顾泠汀回到家,洗了澡,换了衣服,静静地躺在了沙发上。
忽然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从包通海那里拿回来的笔记就扔在茶几上,顾泠汀连翻都没翻。
之前想要笔记,是想要更好的保护钟泉,想要帮钟泉还阳,让他能生活在阳光下。
可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了……
顾泠汀抬起手臂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心脏酸涩得难受。
自己买下这栋别墅,是为了让钟泉远离危险。
努力跻身华国头部企业,每天应酬,挣扎在京圈上流社会人士之间。
做回十年前自己最讨厌做的事。
都是为了能够变强,有更多的力量去保护钟泉。
他做这些不是为了钟泉能感激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为钟泉做些什么。
每次看着钟泉的可爱笑脸,顾泠汀都会觉得,一颗心像是被填满了。
他为了钟泉一次次降低底线,钟泉撒撒娇他就能轻易妥协。
也许,他顾泠汀早就在不知不觉间也对钟泉心动了吧。
对那个,会守在玄关处接他回家的小鬼。
对那个,会甜甜叫他哥哥,会抱着他手臂撒娇的小鬼。
对那个,虽然爱哭、胆小、怕黑,但很可爱的小鬼。
可令他心动的那些部分,全都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还能算心动吗?
张目和李思正在屋里看电视。
张目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磕磕巴巴的问道,“李,李哥,我总,总,总觉得,有,有,有点心慌。”
李思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白了他一眼,“心慌个鸟啊,就你这胆量,能干成什么大事。”
张目还想再说点什么,门铃声忽然响起,给他吓了一跳。
“谁啊?”李思把刚从烟盒里掏出来的那根烟又塞了回去,起身走到门口。
“快递。”门外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
李思从猫眼往外看了眼,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快递纸箱。
“你又买什么了?”李思打开门,转回身一边示意张目过来签收,一边从烟盒里往外掏烟。
张目挠了挠头,起身往门口走。
“我,我,我没……”
突然,重物掉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张目话没说完,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刚还在跟他讲话的李思,整颗头在一瞬之间掉在了地板上,从门口滚到了张目的脚边。
鲜血从他断掉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断了头的身子还保持着拿烟的姿势。但也只保持了几秒钟,烟先掉了,随后无头的身子也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随着李思的尸体倒下,在他身后,露出了一个头戴鸭舌帽,满身满脸都是血的俊美少年。
“二……二少爷……”张目吓得说话都不结巴了。
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怪物,比平日里戾气更甚了。
少年双目赤红,眼神森冷,杀意骇人。
钟泉抹了一把溅在自己眼角的血,走到张目身前,一脚踢开李思的头,从上往下,一脸乖戾地俯视着张目。
张目赶紧跪下磕头,“二,二少爷,饶,饶命!我,我,我是被,被……”
钟泉“啧”了一声,打断了光头男人的话,从张目身旁绕过,径自坐在了沙发上,拿起了摆在桌上的照片。
“女朋友?”
照片上,是张目和一个漂亮姑娘的合影。
张目脸都白了,膝行着爬到钟泉脚边,又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二少爷!您,您杀,杀我,别,别,别动她,求,求您……”
钟泉看着照片上甜蜜的两个人,只觉得心脏一阵刺痛。
“吵过架吗?”
张目头都磕破了,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不明就里地抬起头回答,“吵,吵过。”
“怎么和好的?”
“认,认,认错,道,道歉。”
钟泉苦笑一声,“要是没用怎么办?”
“女,女,女孩子都,都,都心软,多,多哄,哄,哄哄就……”
钟泉眸光一沉,伸手扭断了光头的脖子,半句话戛然而止。
心软。
钟泉恐怕再也不想听到这个词了。
顾泠汀独自在沙发上躺了许久,从白天躺到晚上,期间,手机响了好几次,顾泠汀都没有拿起来看一眼。
顾泠汀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并没有睡着,脑海里思绪万千。
直到听到敲门声。
顾泠汀从沙发上坐起来,因为手臂长时间压在眼睛上,眼睛已经花了,即便没有花,他也看不见。因为夜幕降临,四周已经黑了。
没开灯的房间,压抑而沉闷。
敲门声一直在响,顾泠汀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因为知道这个别墅的人,除了他,只有钟泉。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敲门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哥哥,你打我骂我都行,能不能别不要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泠汀静静坐在沙发上,刚刚那一瞬间,好似恍然间回到了几个月前。
那时,他和钟泉也大吵了一架,他把钟泉赶出去了。
那会钟泉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边敲门,一边道歉。
只是,那时的顾泠汀听着钟泉的哭声,真的很心疼。
而如今,他更心疼自己。
“哥哥,哥哥你别不理我,我真的怕黑,求你了,哥哥,就算不让我进去,能不能跟我说说话,哪怕是骂我的也行……”
顾泠汀充耳不闻,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清酒。想了想,把清酒又放了回去,转手拿了一瓶黑瓶白酒。
这酒76度,烈得很。
顾泠汀只空口喝了一杯,就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已天光大亮。
顾泠汀只觉得口干舌燥、天旋地转、头疼欲裂。
“泉泉,水……”
话一出口,顾泠汀一下子清醒了。
这个家,哪里还有什么泉泉。
门外没有动静,不知道敲门的人是累了还是走了。
顾泠汀并不关心。
他一边揉着太阳穴,用以缓解头痛,一边拿起手机,翻看昨天的消息。
自从来到京城,顾泠汀周末很少休息,一门心思想要顾氏做大做强,让自己有能力保护钟泉。
顾泠汀从小到大什么都做得好。
顾氏短短两个月不到,就已经跻身于京圈上流了。
虽然,钟泉不需要他的保护了,但顾氏变强是好事,如果能继续往上走也是好的。
顾泠汀回复了几条合作伙伴的消息,又布置了几个任务给顾氏集团京城分公司高薪聘请的副总。
钟泉发来了几百条消息,打了几十通电话,顾泠汀一字没看,直接点进头像把人拉黑了。
正赶上周末,顾泠汀打算在家里多休息几天,一是想冷静冷静,把自己的状态尽快调整到遇见钟泉以前。二是,他怕出门碰到对方。
真的怕了。
现在光是想到钟泉的名字,光是看到跟钟泉有关的东西,顾泠汀就觉得难受。
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好像心脏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与五脏六腑搅在了一起。
顾泠汀一直在书房里处理工作,直到胃开始隐隐作痛,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人活着要吃饭。
顾泠汀起身走进了厨房。
一踏进厨房,顾泠汀忽然就想起前两天钟泉在这里受伤的事。
那天的自己,在钟泉看来,应该也是很可笑的吧。
顾泠汀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为了一个没有心的人,慌得不像一个成年人。
看到自己那副失态的样子,钟泉当时会想什么呢?
看这个傻子,我就说他好骗吧。
只是假装流点血而已,就把他骗得团团转。
胃里一阵翻涌,顾泠汀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干呕。
呕得眼泪都呛了出来。
胃里像有一团火在灼烧。
顾泠汀干呕了好半天,但毕竟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想呕也呕不出什么来。
在水龙头下漱了漱口,顾泠汀一抬头,才看到自己眼底的乌青和下巴上的胡茬。
还真是憔悴啊。
顾泠汀用冷水猛地洗了把脸,开始刮胡茬。
明明,前天早上,顾泠汀在离开前,还是钟泉帮他刮的胡子。
钟泉听话的时候,像一只忠诚的小狗。
他体贴、细心,帮顾泠汀打理家事,照顾他一日三餐、饮食起居。
还会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求表扬,求亲亲。
这一切,真的都是假的吗?
真的,都是骗他的吗?
顾泠汀手一滑,锋利的刀刃刮破了他的皮肤。
这款电动剃须刀很贵的,说是什么人体工学设计,明明不容易刮破的。
顾泠汀迁怒于剃须刀,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去药箱里拿了个创口贴贴在了伤口上。
自从被钟泉占过便宜、做过标记以后,顾泠汀买了许多创口贴备在家里。
可是为什么呢?
钟泉既然是骗他的,为什么要做那些暧昧又亲密的举动呢?
他那小狗一样纯情的眼神,明明看起来那么真实。
会不会,钟泉其实是喜欢自己的?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三秒,就被顾泠汀否定了。
第一次在楼下捡到钟泉的时候,他就像一只可怜的流浪小狗。
但他不是亲口承认了吗?
那天的他,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
顾泠汀从冰箱拿了两片面包,又给自己煎了个黑焦煎蛋,夹在面包中间。
虽然顾泠汀厨艺不行,但好在不挑,还是可以咽下的。
第六十二章 柳岱的笔记
吃过饭,顾泠汀端着笔记本电脑回到了客厅沙发。
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顾泠汀抬眼看到了茶几上包通海扔给他的笔记本。
顾泠汀的理智渐渐回笼。
钟泉的死,牵涉良多。
即便不为钟泉,这个案子也要继续查下去。
简仪还在等查明真相后为他的老师申张正义。
钟嘉还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即便醒来,也有被继续追杀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既然已经查到现在了。
没什么理由不再继续查下去。
顾泠汀想起在仓库里钟泉的手段,想起新闻里描述的兰国杀手Nattapong的凄惨死状。
又想起包通海第一次在会议室见到钟泉时,说他是厉鬼。
昨日透过集装箱的缝隙,顾泠汀看到的钟泉,的确满身戾气。
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可钟泉真的天生就带着戾气吗?
明明十年前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小男孩。
顾泠汀目光移到电视柜上摆着的照片。
是那天顾泠汀去钟家的时候,从钟泉房间偷偷带回来的那一张。
照片上,钟泉被队友簇拥着举起奖杯,笑得明朗灿烂。
如果,他没有被杀害。
如果,他还活着。
那么此刻,他应该还在学校里,和他的同学一起,和他的队友一起。在篮球场上,在阳光底下,肆意地挥洒汗水,肆意地绽放青春。
那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而昨天,顾泠汀看到的那个阴沉乖戾、漠视生命、残忍嗜血的少年,一定也不是一下子就变成那副模样的。
如果可以。
顾泠汀还是想帮钟泉复生。
他想要钟泉像一只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回到属于他的校园。
想要钟泉带着如阳光般纯净灿然的笑颜,熠熠而快乐的生长。
他想要,钟泉的世界永远美好纯善,再无一丝阴霾。
即使,他欺骗了他。
顾泠汀拿起那本绿皮笔记,翻开了第一页。
扉页依旧是同一个人的签名:柳岱。
绿皮笔记本,虽然小巧,但页数繁多,厚厚实实一整本,几乎都被写满了。
顾泠汀从第一页开始认真翻看起来。
前几页里的内容,有日记、有随笔。
柳岱年轻时去游玩,结实了一位道长,这位道长道法神通,柳岱便拜了他为师,跟着修习道法。
笔记里柳岱的日记和关于道术的笔记穿插记录着,都是柳岱在拜师修道时的一些所见所闻。
最后一篇日记,是说柳岱偶然在他师父的行李中翻到了一本书,书中介绍了一种名为“移魂之术”的术法。
他因为这种“移魂之术”的术法,与他师父大吵了一架,师父一气之下带着那本书离开了。
柳岱在那篇日记的最后一行用红笔写道:如果不是你太过固执,我也不会……
在那一页之后,柳岱就再也没有记过日记了。
笔记本里之后的内容,全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句子,还有一些道符上常用的复杂符号。
令顾泠汀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明明是讲道术的笔记本,竟然有几页写的尽是些化学公式。
顾泠汀只能勉强看出,这些化学公式,似乎与基因、DNA和染色体有关。
联系上下文,顾泠汀猜测,最后一篇日记之后的内容,应该都与那个“移魂之术”术法有关。
所以,柳岱是把那本书从他师父那里偷回来了?还是……抢回来了?
顾泠汀总觉得,那一行鲜红的红字看起来有种不详的预感。
顾泠汀对于这本笔记的主人的印象,还仅限于包通海的描述中。
作为包通海的师兄,柳岱似乎在道术上研究颇深,还开了天眼。
虽然顾泠汀并不知道,开天眼是什么,以及会有什么作用。
但据包通海所说,开天眼之后,能接收到更多神识——即来自超自然的信息。
顾泠汀曾经让张任查过资料,关于开天眼的说法,其中有一种是开发松果体。
松果体是位于人脑中心的大脑腺体,具有感光和调节人体机能等多种功能。
利用开发松果体达到开天眼的效果的说法是,大脑将宇宙中的能量汇集起来,松果体将这些能量转化为神经脉冲信号,再通过神经传达于视网膜,形成映像,再传给大脑。
所以,一直以来,松果体都被认为是人类传说中,第三只眼的所在之处。
还有很多利用开发松果体的噱头,开设全脑开发培训的骗子机构。
这些培训机构声称可以开发松果体,打开天眼,从而提升全脑感知力,甚至可以一目十行,闭眼阅读。
而等学生和家长教了学费以后,就会发现,并没有培训机构所宣传的那些神奇效果。
而这时候,骗子机构就会以年龄、智商等各种原因甩锅。
不知道包通海和他师兄所说的开天眼,与松果体是否有关系。
顾泠汀摇摇头,继续往笔记的下一页翻。
然而,看到这一页的内容以后,顾泠汀却是浑身一僵。
整页记录的内容顾泠汀都认识,但放在一起,顾泠汀却好像看不懂了。
不知道是看不懂,还是不敢看懂。
标题四个大字:《移魂实验》。
移魂?
这两个字,听起来就有种不详的感觉。
标题下,是一行小字。像是解释说明,又像是提出问题:如何将一个人的意识,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肉体中?
首先,被移魂者需为无意识活体,若为尸体,需保证身体完整无缺,中毒而死、溺水而死、窒息而死,三者皆可。
其次,对移魂者与被移魂者进行DNA数据改造。
注意:近亲之间转移效果最佳。血缘关系越亲近,成功率越高。
什么意思?
一个人的意识转移到另一个人的体内?
移魂者?被移魂者?
血亲之间效果最佳?
顾泠汀感觉大脑一下子宕机了。
他强制重启大脑,往后翻去。
“移魂实验”的后一页,没有什么实际内容。
只有写了满满一页的名字,这些名字大部分都是“柳”姓和“钟”姓。
而这大概几十个名字中间的其中一个名字,被用红笔圈了出来,还在名字底下点了一个小红点。
那个被圈出来的名字,顾泠汀很是熟悉。
钟泉和钟嘉应该比顾泠汀更熟悉。
因为那个名字是:
钟世忠。
笔记记到这一整页的名字以后便戛然而止了,再之后就全都是空白页了。
顾泠汀缓缓放下了绿皮笔记本。
正值七月末,大暑节气才刚过去不到一周时间,正是全年最炎热的时候,顾泠汀却莫名打了个冷颤。
鸡皮疙瘩顺着胳膊一层一层往上爬。
顾泠汀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柳岱是谁?
钟世忠是谁?
移魂实验是什么?
对钟嘉、钟泉兄弟两个的追杀又代表了什么?
刺杀钟嘉的刺客说,老板要活的,如果死了,尽量要全尸。
血亲……效果最佳。
顾泠汀一瞬间感觉脑袋要炸了,索性逼迫自己不去想。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顾泠汀看着昏暗的房间,眼神没有聚焦,大脑在强迫着放空。
呆呆坐了许久,顾泠汀才打开聊天软件,给张任发了条消息。
在等待张任回信息的时间,顾泠汀把绿皮笔记又从头开始看了一遍。
消息提示声响起,在昏暗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十分突兀和诡异。
顾泠汀打开张任发过来的加密资料,资料里的故事很完整,不知道张任是从哪里查到的,真实性也不可考。
但顾泠汀还是认真看了起来。
钟家与柳家联姻,钟世忠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重点培养。
1996年,年仅二十二岁的钟世忠接任了钟家掌权人。
同年,钟世忠的表叔向他调拨款项,说是要用于实验。
他这位表叔总是喜欢搞一些封建迷信的东西,钟家人一直不待见他,钟世忠自然也是一样。
原本钟世忠是不同意的,但他作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思想单纯,极容易被鼓动。听说表叔是要做化学实验,为了人类基因研究,便以为这位表叔是要改邪归正了,当场签了同意书。
实验室开了一年多,表叔始终沉浸在实验中,基本不跟人来往。
突然有一天,表叔邀请钟世忠参观实验室,说是感谢他给自己拨款,而此时,实验有了重大的结果,表叔想第一个给作为他恩人的钟世忠看。
钟世忠倒是真的挺想知道,他这位表叔把自己泡在实验室里一年多,究竟都在研究些什么,于是欣然赴约了。
然而,就在钟世忠前去实验室参观的那天,实验却很不幸发生了重大的事故。
实验室当天发生了巨大的爆炸事件,表叔因为离得近,当场死亡。而钟世忠也受了不小的伤,听说有段时间还失忆了。
爆炸事故的第二年,钟世忠为了纪念表叔,重启实验,并重建了实验室,将其命名为箱体实验室。
顾泠汀缓缓合上电脑,闭上双眼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重建实验室的那一年,也是钟世忠迎娶方小蝶的同一年。
包通海的师兄柳岱,就是钟世忠的表叔。
也是……
占据着现在的钟世忠的肉体之人。
第六十三章 钟嘉醒了
顾泠汀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害怕,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原本以为,钟泉被杀,顶多就是豪门之间的恩怨,或是为了钱财和继承权之类的。
却怎么也没想到……
这竟然是一盘大棋。
这个名叫柳岱的人,不光在几十年前抢夺了侄子的身体,现在居然还要抢夺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体。
不,应该说,三年前就已经在抢夺了。
只不过因为未知的原因,没能成功而已。
如果,三年前的凶手,是钟泉的父亲——钟世忠的话,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消失的尸体。
被追杀的钟嘉。
多次向自己示好的安琳。
以及那个被逼自杀的法医。
想到这,顾泠汀不由担心起那个孤注一掷蛰伏在钟家的少年来。
于是约了简仪第二天一早在咖啡厅见面。
别墅的门外已经很久没有一点动静了。
想来,钟泉已经离开了吧。
毕竟,他并不需要自己,也……
不喜欢自己吧。
顾泠汀苦涩的想。
打开门,顾泠汀往车库走,打算亲自开车去咖啡厅。
“你去哪?哥哥。”低沉的声音从顾泠汀身后响起。
顾泠汀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与你无关。”
身后的人瞬间闪现到顾泠汀眼前,抓着顾泠汀的肩膀,大声道,“你是要去找谁?那个叫简仪的家伙?”
顾泠汀这才看清钟泉的脸。
少年脸色阴鸷,黑色的瞳孔犹如一汪深潭,眼神冰冷得可怕。
顾泠汀从没有见过钟泉这种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这样的钟泉,应该才是他现在的真实模样吧。
从前那个乖巧可爱的少年,只是他演给自己看的罢了。
顾泠汀打掉钟泉禁锢着自己的手,冷声道,“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钟泉眼神黯了黯,顾泠汀再没理他,打算绕过他继续走,却被钟泉一把抓住了手腕。
“不准去!”
顾泠汀气得想笑,钟泉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
“钟泉,放手。”顾泠汀沉声命令。
钟泉几乎是一瞬间就松开了手,像是某种条件反射。
顾泠汀不管他为什么还愿意听自己的话,继续往车库走,就听到钟泉在他身后阴恻恻开口,“哥哥,你若是执意要去,我就杀了他。”
顾泠汀脚步一顿,连思考都没思考,转回身用力抽了钟泉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钟泉被打得向后踉跄了一下,脸颊迅速肿了起来。
再抬起头时,眼神由错愕转为冰冷。
“哥哥,”钟泉捂着一边脸颊,声音带着危险的戾气,“你为了他打我?”
顾泠汀总觉得从钟泉的眼神中看出了杀气,原本顾泠汀被气得打算置之不理的,又怕这只鬼逼急了真的对那个无辜的男大学生下手,于是沉声解释道,
“不是为了他,我是在管教你,如果我还有资格的话。”
一句话说完,钟泉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细看里面还带着欣喜。
钟泉一把将顾泠汀抱进怀里。
“有资格,”钟泉几乎是接着顾泠汀的话,立刻给出了回应,“哥哥永远有资格管教我。哥哥别生气,我刚刚说的是气话,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顾泠汀被少年牢牢抱紧,没有挣脱,也没有回抱。
他不知道该拿钟泉怎么办。
“钟泉,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顾泠汀忽然问出口。
“如果是想要我继续调查的话,没必要纠缠,已经查到现在了,我不会到这里放弃的,这点你应该清楚才对。”
钟泉一怔,放开顾泠汀,看到了对方冷漠的眼神,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想要哥哥原谅我,我们还像之前一样……”
“还像之前一样被你骗、被你耍的团团转吗?”顾泠汀已经尽量让自己语调平静了,但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悲凉与愠怒。
钟泉用力摇头,“不,哥哥,我,我真的不会再欺骗你了,你相信我,能不能再信我一次……”钟泉的语气近乎哀求。
“这个家,你进去吧。”顾泠汀看着钟泉舒展了眉头,眼神中满是惊喜。
可没等钟泉开口说什么,顾泠汀又残忍地说出了后半句话,“最后允许你进一次,把属于你的一切都带走,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与你有关的东西。”
说完,顾泠汀转过身,走向车库,只留给钟泉一个漠然的背影。
钟泉怔怔地看着顾泠汀的背影,眼眸微动,眼眶通红,似乎下一秒钟就能落下泪来。
但眼泪最终并没有流下。
钟泉眼睛微眯,倏然闪过一丝幽光。
哥哥……
钟泉离不开你……
也不可能让你离开……
若是此时顾泠汀回过头,就能看到,少年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疯狂和执拗。
结果,顾泠汀并没能如约与简仪见到面,他在开车去咖啡厅的路上,接到了王斯年的电话。
“小嘉醒了,他想见你。”
顾泠汀立刻调整方向盘往医院开去,同时给简仪发了信息。
到了医院,钟嘉已经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王斯年正在一旁照顾他。
而同在病房的,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顾泠汀绝对想不到会出现在病房里的人物。
安琳。
顾泠汀与病房里的几个人分别打了招呼。
钟嘉在王斯年的搀扶下半坐起身,靠在王斯年递给他的软枕上,看到顾泠汀一脸迟疑不解地看着安琳,便解释道,“是我叫她来的。”
钟嘉应该是才醒不久,身体还很虚弱,说话声音还透着有气无力的感觉。
顾泠汀搬了个椅子坐到钟嘉身旁,一脸等着听钟嘉解释的表情。
钟嘉与安琳向来不和,尤其是钟嘉,他对安琳的敌意清晰可见。两个人见面,都是钟嘉对安琳单方面的输出和争执。
如今,两个人竟然能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而且,还是钟嘉亲自打电话邀请安琳来看他。
想不通。
“我被袭击那天,是她救了我。”钟嘉轻声开口。
顾泠汀惊讶不已。
“安小姐救了你?”
钟嘉点点头。
顾泠汀转头看了眼安琳,安琳也点点头。
“安小姐知道些什么?”
安琳低头,把手抚到了肚子上,开口道,“我第一胎,是个女儿,被他打掉了。”
安琳苦笑道,“原以为,先生只是重男轻女。可直到小泉去世,我才知道,他从来要的,只是一个容器而已。”
“而我和方姐姐,都只是制造容器的工具罢了。”
原来,安琳在钟泉去世后,才发现钟世忠娶妻生子的目的。
虽然钟珩年纪尚幼,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一天,钟世忠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毕竟,这个人的冷血程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为了保护钟珩,安琳甚至不惜带他到风花雪月的场所,企图用儿子的一世名节换来他安然无虞。
“妈妈当年……咳咳……”
钟嘉想开口说话,但他才度过危险期,身体虚弱得很,王斯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替钟嘉开口。
“当年,小嘉被他母亲送出国,应该也是为了保护他。只是,方阿姨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会派人追杀到米国。”
顾泠汀听着眼前几人的话,看起来,他们对他都很信任,之前自己调查时多有隐瞒,是怕有人对小鬼……对钟泉不利。
但现在,钟泉有能力自保,顾泠汀面对几人的坦诚相待,也再没理由隐瞒下去了。
于是,顾泠汀从西裤的口袋里拿出笔记,递给了他最信任的王斯年。
几个人轮流翻看过后,表情都是无比的震惊。
任谁也不会想到。
原来在几人还未出生的时候,钟世忠就已经换过了一次内核。
“安小姐还知道什么吗?”顾泠汀问。
安琳知道顾泠汀想问什么,点了点头,回答,“简老师那边,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他一切的。”
说到这,安琳又道,
“顾总,听说前几日您又遇到了刺杀。这件事本与你无关,我和小嘉,还有王总,都一致认为,您不应该再继续参与下去了。”
顾泠汀搭在病床上的手微微动了动。
“是啊,小汀,”王斯年也劝道,“我听小嘉说了,你和他弟弟有过一段渊源,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淌这趟浑水有什么意义呢?那个人的势力太过庞大,你应付不了的,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就平平安安的做回你的顾总,不好吗?”
顾泠汀知道,他们劝自己是好意。
如果,在三天前,听到这些劝解,顾泠汀一定毫不留情的拒绝。
因为那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养在家里的那只小鬼。
可如今呢?
在得知自己被骗以后,他是不是应该听从眼前这些关心他的朋友的建议,远离这件危险的事件呢?
脑海中又浮现出钟泉捧着奖杯开怀大笑的样子。
顾泠汀搭在病床上的那只手紧握成拳。
“多谢各位好意,但我还是想继续下去。”
还是想找到方法。
让钟泉复活的方法。
虽然是一场骗局,但终究,是钟泉给了顾泠汀像家人一样的陪伴和温暖。
至少,他们之间的朝夕相处不是假的。
第六十四章 钟泉,你想做什么?
“顾总,是你拿走了小泉的死亡证明吗?”钟嘉躺在床上,艰难地开口问道。
顾泠汀知道,钟嘉问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是想知道自己为何执着于钟泉。
毕竟,在外人看来,顾泠汀与钟泉只有一面之缘。
自然犯不着为了他以身犯险。
顾泠汀顿了顿,虽然已经决定不再对几人隐瞒自己调查的结果,但对于钟泉的存在,顾泠汀还是不打算坦白。
“是我拿走的。钟泉……遇见他的那一年,母亲刚去世不久,那是我最难熬的时候,所以,他对我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顾泠汀这番话,一半真一半假。
但足够令人信服。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顾泠汀与几人的对话。
顾泠汀以为是简仪打来的,打开手机却发现不是,是包通海。
顾泠汀朝病房内几人点了点头,便走出病房,直走到楼道尽头才接通电话。
“包通海?”顾泠汀语气不善,“你还敢打电话来?”
顾泠汀越想越气,有种被两个人联合起来欺骗的感觉,“我让你准备的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家里这只鬼还能出入自由?”
包通海一阵心虚,“那……那什么,这不是因为我没开天眼嘛,我写的符那肯定效果不好……”
感觉顾泠汀在电话对面的气场不太对劲,包通海赶紧找补,“啊呀,顾总,您救了我,您看我这不是来将功补过,加上报恩来了吗?”
“你要怎么报恩。”顾泠汀冷冷问道。
“我找到了一盘录像带,跟顾总您养的那只鬼有关,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录像带?
和钟泉有关?
顾泠汀觉得,这盘录像带一定是一个很关键的物品。
要么,是可以针对凶手将其绳之以法的。
要么,是可以助力钟泉重生的。
“好,我现在过去。”
顾泠汀挂了电话,回到病房跟三人道别之后,就飞奔下楼,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远远的,顾泠汀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新买的蓝银色林肯车旁边。
那人穿一身黑色棒球服,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
整个人一身漆黑,几乎与停车场融为了一体。
钟泉?
顾泠汀脸上面无表情,但脚下步伐却不由得加快了。
没等顾泠汀走到自己的蓝银色林肯面前,钟泉已经阴森森闪了过来。
顾泠汀愣了一下,淡淡道,“你是来看你哥的吗?他在213病房,已经没事了。”
钟泉的鸭舌帽帽檐卡得极低,几乎半张脸都被帽檐遮住了,听到顾泠汀的话,钟泉低声说了一句,“不是看我哥的,是看哥哥的。”
钟泉的声音太轻了,顾泠汀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正要询问,忽然感觉身上像过电了一样,紧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顾泠汀再醒来时,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四周漆黑一片,但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他现在身处在一个陌生房间之中。
由于刚睁开眼时,入眼的环境太过昏暗,顾泠汀以为天已经黑了,直到起床拉开窗帘,才发现天其实还亮着。
这里是一个二层独栋别墅,顾泠汀目前所在的房间就在二楼,从窗户往下看,院子里有个很大的水池,水池中央有个撒尿小孩的石像,正在往外吐水。
别墅四周墙壁高筑,别墅大门门扉紧闭。
顾泠汀看着眼前的一切,再回想昏迷前的情况。
什么意思?这小狗崽子是要把我关起来?
顾泠汀扶了扶额,有些无语住了。
摸了摸口袋想打个电话,才发现自己衣服被换了,现在穿的是一身家居服。
顾泠汀认出来了,这套家居服是从他自己的别墅拿过来的。
顾泠汀回到房间找了找,没看到自己的手机。
房间里只有一台电视和一台电脑。
顾泠汀又拉开了房间里的衣柜柜门,整个人顿住了。
衣柜里清一色全是家居服或是睡衣。
一套能外穿的衣服都没有!
有的睡衣甚至有点过于可爱了,顾泠汀连在家都绝对绝对不会穿!
顾泠汀想看看几点了,才发现这臭小子连手表都收走了。
顾泠汀长呼了一口气,硬生生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转头看向电脑。
对!电脑!
电脑台式的,配的大屏显示器,主机是水冷的。
看样子应该配置不错。
顾泠汀坐在电竞椅上,点开电脑开机按钮。
电脑开机的速度很快。
顾泠汀扔鼠标的速度更快。
还在发着光的机械鼠标被狠狠砸在了墙上,一声巨响后,变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顾泠汀气得咬紧了后牙槽。
屮!没联网!
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也是三年前。
顾泠汀起身踹了一脚椅子,然后从二楼开始,挨个房间寻人。
从二楼找到一楼,从一楼找到院子,一边找一边大声喊。
“钟泉!”
“钟泉!马上给我滚出来!”
结果哪里都没有钟泉的身影。
但顾泠汀知道,钟泉绝对在。甚至就躲在某个角落里默默注视着自己。
钟泉肯定是与顾泠汀处在同一个地方,他只是不肯出现在顾泠汀的面前而已。
抑或是,不敢出现。
顾泠汀咬着牙发誓,但凡钟泉敢出现,一定会当场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钟泉可能也怕顾泠汀的大耳刮子,不管顾泠汀怎么喊,连一点影子都不敢露出来。
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找了多久,只是再回到第一个房间的时候,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份餐食。
刚做好的一大桌饭菜,还冒着热气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顾泠汀推测,这些应该是晚餐。
“钟泉!你出来!不要躲着我。”
顾泠汀看着这份精心准备的晚餐,感觉更生气了。
与此同时,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顾泠汀一拳锤在了桌子上。
然后开始坐下吃饭。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
吃饱了饭,顾泠汀无所事事,继续挨个房间找人。
顺便参观一下别墅的布局。
别墅虽然只有两层,但很大,光是居住的房间一层就有四五个。
除此之外还有厨房、健身房、书房。
甚至在一楼还有一个私人影院。
有点与世隔绝的现代版世外桃源的感觉。
没有时间概念,顾泠汀不知道自己在整个别墅里折腾了多久。
总之找到后来又累又困,顾泠汀便随便找了个空房间睡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亲自己的脸颊,顾泠汀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抓住你了。”顾泠汀冷笑着说。
钟泉显然没想到顾泠汀竟然会醒过来,此时不由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顾泠汀。
这副模样,让顾泠汀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小鬼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自己撒娇装乖卖萌的时候。
可惜,回不去了。
“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软禁我?”顾泠汀沉声问道。
钟泉没回答,只是挣了挣手腕,似乎想脱身,却被顾泠汀握得更紧了。
其实钟泉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挣脱开的,但那样哥哥会受伤的,他没舍得。
顾泠汀见钟泉抿着唇不说话,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换了个问题。
“这是哪里?”
“是妈妈留给我的家。”钟泉放弃了挣扎,坐在了床边,低着头老老实实回答。
顾泠汀面无表情跟道,“所以呢?让我来帮你妈妈看房子?”
钟泉压低了头又不说话了。
顾泠汀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伸出另一只手命令道,“手机。”
钟泉抬起头,答非所问道,
“哥哥放心,顾氏集团的事情我会帮哥哥处理的。”
顾泠汀转头看了眼钟泉,这狗东西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认真。
你处理个头你处理。
“手机,拿来。”顾泠汀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已经明显不耐烦了。
若是平时,钟泉早就屈从于顾泠汀的淫威,立刻去拿了。
但如今,钟泉却依然摇头。
“不行,哥哥会逃跑的。”
顾泠汀气得举着拳头想揍他,但才举起一半就放下了。
如今,自己有什么立场管教他。
顾泠汀又躺在床上,背过身,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没意思。
搞不懂钟泉到底想干嘛。
耍自己好玩?
难道是因为第一次遇见时,自己答应过他会再相见,但却食言了。
这小子想报复自己?
钟泉眼看着顾泠汀的拳头举起又放下,心里十分失落。
“哥哥,你就当是在我这里休了几天假。等过几天我就会放哥哥出去。”
“过几天是哪几天?”顾泠汀背对着钟泉,声音被闷在空气里。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哥哥。”
顾泠汀把手放在心脏处按了按。
又开始难受了。
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要报复还是什么都随便吧。
反正心情也不可能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滚吧。”顾泠汀语调没有起伏地骂道。
然后,顾泠汀感觉到背后的冷气消失了。
钟泉离开了。
顾泠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再睡不着了,于是起身打算去书房拿本书看着催眠。
路过其中一个房间的时候,顾泠汀却愣住了。
钟泉正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大堆娃娃。
他竟然把之前的那些玩偶娃娃也都带过来了。
像收藏心爱玩具的小猫。
可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顾泠汀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心疼呢?
第六十五章 生日快乐
顾泠汀拗不过钟泉,索性听他的,就把这里当成是度假了。
与自己不同,钟泉很少说话不算话。
所以,顾泠汀相信,钟泉过几天真的会放自己离开的。
但具体是几天?
不知道。
钟泉虽然仍旧在躲着顾泠汀,但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完全消失,至少顾泠汀喊他他会出现。
出现就乖乖地站在远处,不敢走近。
问他什么时候能放自己离开,他也不回答。
好在从电视的新闻来看,离了顾泠汀的这些天,顾氏集团还没有崩溃。
新闻上说,顾泠汀因为生病需要修养一段时间,这期间的工作全权交给助理。
钟泉偶尔会把看不懂的文件拿回来给顾泠汀处理。
顾泠汀很是无语。
被关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吧。
他还是不懂钟泉到底想做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泠汀被痒醒了。
虽然等他睁开眼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但是,被撩到胳肢窝的衣服,和胸前一排淡淡的吻痕,无一不在证明那个人存在过,且已经在做坏事了。
“钟泉!给我滚出来!”
钟泉自然是不敢滚出来的。
顾泠汀朝空气恶狠狠地丢了个枕头,当然不会打到任何人。
空调开到最低温,顾泠汀裹紧被子倒头打算继续睡了。
身后有人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了人体合适的温度。
顾泠汀听到钟泉在身后轻声道,“温度太低,哥哥会感冒的。”
顾泠汀只当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又开口了。
“哥哥,这里不好吗?”
顾泠汀还是没回答,但身后的人已经忍耐不住,附身轻轻抱住了顾泠汀的肩膀。
“我会让哥哥每天都过得舒舒服服的,这样不好吗?”
的确,顾泠汀在这栋别墅里的日子,每天都过的十分安逸。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就连公司的事情也有人帮他处理,不需要他再为任何事情头疼。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健身、娱乐。
度假嘛,自然是舒适的。
可是……
这不是一个公司总裁喜欢的生活。
顾泠汀他还有朋友、还有责任,
还有……
想要处理的事情。
“你用不着做这些事,把我放了,或者告诉我你隐瞒了什么,这些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肩膀上冰凉的温度和重量统统在一瞬间消失了。
顾泠汀知道,钟泉离开了。
他又逃避了。
这些天,只要顾泠汀想问他关于他当年死亡的事,钟泉就会选择逃离。
只有第一次的时候,钟泉向他解释过隐瞒他的原因。
“哥哥,这些事忘了吧,这不是哥哥应该知道的,我也不会再让哥哥参与进来了。”
回应钟泉的,是哥哥锤在他头顶的一拳。
“你现在让我忘了?当初不是你设计让我参与的吗?”
钟泉被锤了一拳,似乎还挺高兴,捧着顾泠汀的拳头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笑着说,
“当初是当初,我现在后悔了。”说着,摇着尾巴把头凑近了,似乎在等着迎接顾泠汀的下一拳。
顾泠汀却甩开他的手离开了。
疯子。
钟泉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和顾泠汀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失落。
自那以后,顾泠汀一提到当年的事,钟泉就立刻消失不见。
结果就是,这一次,钟泉消失了整整一天。
任凭顾泠汀怎么唤怎么骂他,他都不出现。
……
顾泠汀无语。
想揍人。
怎么他还有脾气了?
被占便宜的是自己吧。
顾泠汀现在就是后悔,抓到钟泉的那天为什么没有真甩他两个大耳刮子呢?
别说大耳刮子了。
连轻轻揍一拳,顾泠汀都举不起手。
夜晚,顾泠汀吃过饭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星空。
今天天气还不错,夜里星星比前几天还要亮。
城市里是看不到这么美的星空的。
这几天的晚上,顾泠汀都喜欢吃过饭后,在院子里吹吹风,看看夜空。
今天白天找钟泉找累了,有点犯懒,便只是坐在了窗边。
冷不丁一低头,顾泠汀看到外面的水池里竟然飘着几个河灯。
这小子又想搞什么鬼?
人不见了,派河灯出现?
顾泠汀带着疑惑走下楼,来到了院子里。
一边往水池边走,顾泠汀一边心想:水池又不是河,放河灯做什么?是暗喻河灯与自己一样,要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吗?
顾泠汀蹲在水池边,捞上来最近的一个河灯,才发现河灯上面写了字。
手上这一只河灯上面写的字是,“对不起。”
顾泠汀又捞起一只。
“原谅我吧。”
“哥哥,我错了。”
“我以后会乖的。”
……
顾泠汀把河灯一个接着一个的捞出来,在水池边整整齐齐摆了一排。
捞到最后一只,顾泠汀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却是一怔。
“生日快乐。”
顾泠汀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河灯。
生日?
谁的生日?
我的吗?
顾泠汀还在发着呆,《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响起,顾泠汀一转头,就看到从别墅后花园里推出来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塔。
搞笑的是,生日蛋糕是被一个穿着玩偶服的悲伤蛙推出来的。
顾泠汀起身与悲伤蛙对视。
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
几个月前,为了哄钟泉开心,顾泠汀曾陪着钟泉一起穿过这身搞笑的装扮来着。
可如今……
如今,悲伤蛙放着生日快乐歌,伸出蛙手,递给了顾泠汀一根电子蜡烛,示意让他许愿。
顾泠汀接过电子蜡烛,看着悲伤蛙,认真地问道,“许的愿都能实现吗?”
悲伤蛙点了点头。
顾泠汀盯着悲伤蛙的眼睛,似乎想透过这只玩偶,看清里面的人的表情。
“那我要许愿,让自己快点离开这里。”
悲伤蛙沉默了。
悲伤蛙摇了摇头,伸手要把蜡烛拿回去,顾泠汀把他拦住了。
顾泠汀双手捧着蜡烛合十,闭上眼认真许了愿,然后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他许的愿望,不是离开。
而是……
希望钟泉能够复活。
悲伤蛙看着被吹灭的蜡烛,身体好像微微有些颤抖,顾泠汀假装没有注意到。
顾泠汀坐到一旁的摇椅上,把熄灭的电子蜡烛随手放在了石桌上,抬起头问悲伤蛙,
“许完愿望了,接下来呢?”
BGM突然响起,是某短视频平台最近很火的音乐。
用这个音乐的视频标题都是:学会这只舞,跳给你喜欢的人看吧。
顾泠汀看到悲伤蛙开始跟着音乐跳舞了,蹩脚的舞蹈,四肢像是第一天认识,总忍不住互相打架。
顾泠汀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
顾泠汀站起来,走到悲伤蛙面前,悲伤蛙也随之停了下来。
虽然穿着巨大的玩偶服,但这一次顾泠汀很清晰的看到,悲伤蛙里面的人在颤抖着。
“我应该会很开心,在知道你骗我之前。”
顾泠汀一边说,一边抬手,摘下了悲伤蛙的头套,露出钟泉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
钟泉哭过很多次了,但像现在这样鼻涕眼泪一大把,整张脸皱皱巴巴,哭得完全不顾形象的样子,顾泠汀倒还是第一次见。
有些新奇。
顾泠汀抬手拿拇指拭了拭钟泉眼角的泪。
“这次的眼泪,是真实的吗?”
顾泠汀残忍的问出口。
结果,摘了头套的悲伤蛙哭得更伤心了。
顾泠汀静静看着钟泉哭。
内心仿佛被扎了个小刺,不致命,但很难受。
钟泉哭了很久,抽噎着道,
“我很久……之前……就在准备了。”
“我在好多天……以前,就在学习……做……做这个千层蛋糕塔。”
“如果……如果,那天没有被哥哥发现……就好了。”
那他就可以给哥哥准备一场完美的生日会了。
“那是怪我发现太早了?”顾泠汀好心的反思了一下自己。
“不是,”钟泉赶紧解释,“是我错了,是我应该早点跟哥哥坦白的。”
钟泉胡乱擦了两下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抢走了顾泠汀手中的悲伤蛙头套,转身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顾泠汀在原地看着悲伤蛙逃跑的背影,叹了口气,低声道,
“你还没有亲口对我说生日快乐呢,怎么就跑了。”
悲伤蛙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中。
顾泠汀回到摇椅上,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如果不是被关着,这里的环境真的很好。
星星很闪,月亮很亮,夜空很美,夜晚很静。
自从父母去世,再没有人记得顾泠汀的生日,他也再没有过过生日了。
连顾泠汀自己都忘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生日这种东西。
说不感动是假的。
要原谅他吗?
可是,顾泠汀现在不敢再相信钟泉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付出的一切。
时间,精力,和……感情。
到了最后都是一场骗局,都是钟泉轻飘飘的一句:“他心软,好骗”。
一想到这些,顾泠汀就觉得心脏痛得麻木。
如果原谅了他,再次相信了他,到头来又是耍他的该怎么办?
毕竟,从捡到钟泉的那天起,他就在欺骗自己啊。
有什么是真的呢?
摩天轮,会是真的吗?
那天的表白,会是真的吗?
今天的眼泪,会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第六十六章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顾泠汀本来以为,过了这个生日,钟泉就会放了自己。
可结果,一觉睡醒,顾泠汀却发现,钟泉非但没有放了自己,还把他入睡的房间门也给锁死了。
顾泠汀拿脚用力踹了几下房门,不知道房门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结实得很,顾泠汀脚都踹疼了,也没能踹开,整个房门完好无损。
“钟泉!”顾泠汀大声喊着那只鬼的名字。
原本以为钟泉不会出现,结果才喊了一声,身后就有人回应,“哥哥。”
顾泠汀转回身,揪着钟泉的衣领,“说好的放我走呢?”顾泠汀指着紧锁的房门,大声质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钟泉额前的发耷拉着,眼睛隐藏在阴影里,淡淡回道,
“没什么意思,我反悔了。”
顾泠汀被气笑了,咬着牙一巴掌甩在了钟泉的脸上。
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五个淡淡的红色指痕。
顾泠汀到底没舍得,这一巴掌虽然声音清脆,但下手并不重。
钟泉的头被打得歪在一边,又马上转了回来,抓着顾泠汀的手腕按在自己的脸颊上,沉声道,
“哥哥,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就连生日愿望,都是要离开自己。
越想越心痛。
就好像,哥哥这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见他了。
想到这里,钟泉握着顾泠汀手腕的手收得更紧了。
顾泠汀吃痛,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抬腿便朝着钟泉的小腿踢去,却被钟泉轻巧一绊,整个人就躺倒在了床上。
顾泠汀正要起身,却被钟泉牢牢按在身下,还没等开骂,就被对方强硬地吻了上来。
顾泠汀用力挣脱,但钟泉现在的力量根本就是压倒性的,无论他怎么推怎么踹,钟泉都纹丝不动。
钟泉一只手压着顾泠汀的两只胳膊,另一只手伸进顾泠汀的衬衫里。
顾泠汀不由浑身一颤,感觉这样下去会被钟泉牵着鼻子走,于是用力咬了一口闯进自己口腔的舌头。
钟泉吃痛,抬起了头。
顾泠汀想着小鬼不是普通人,又气到极点,因此下口狠极了。
钟泉嘴边遂即溢出了血渍,来自被顾泠汀咬破的舌,他脸上的表情既伤心又委屈。
“哥哥,好疼啊。”
这个表情,成功令顾泠汀心疼了一秒,但也仅限这一秒,下一秒,顾泠汀便抬脚踹在了钟泉的肚子上。
已经不会再相信他的眼泪了。
顾泠汀力气很大,钟泉差点被踹下床,但没有,钟泉稳住身子,反手握住了顾泠汀的脚腕,对着自己的腹部又补了几脚。
“哥哥,这样你就能解气吗?”
钟泉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鬼魅,却又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甘。
顾泠汀想把腿收回,但被钟泉握得很紧,只好骂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放开我!”
钟泉放开了顾泠汀的脚腕。
顾泠汀舒了口气,还好,还算听话……
可马上,顾泠汀就不这么想了。
钟泉再次栖身压下来,用自己的双腿卡住了顾泠汀的腿,这下,顾泠汀想抬腿都不能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钟泉!你他马真的疯了?我再说一遍!放开我!”
钟泉压着顾泠汀,慢条斯理地替人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扣子。
“哥哥,你生气可以骂我,打我,惩罚我。只要能让哥哥开心,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钟泉脸上的表情乖戾而疯狂,已经完全找不到从前那只乖巧可爱的小鬼模样了。
“但是,哥哥不可以离开我。”
钟泉一口咬在了顾泠汀的下巴上,顾泠汀感觉自己的骨头随时都有被他咬碎的风险。
这只鬼真的疯了。
“你要做什么,你……别疯……”
顾泠汀心里还是有点慌的,他拿不准现在钟泉的想法。
眼前的这个钟泉,虽然也叫钟泉,虽然也长着这副好看的样貌,但就是让顾泠汀感觉很陌生。
而这一点,令顾泠汀的心更痛了。
他原来,真的一点也不了解钟泉,哪怕与他共处一室将近半年了。
可钟泉不懂顾泠汀心里所想,他只觉得哥哥要离开他。
在昨晚亲眼看到哥哥在他面前许愿要离开的时候,这种恐慌的感觉到达了巅峰。
钟泉顺着顾泠汀美好的肌肉吻下去。
“你知道的,我离不开哥哥的。”
钟泉抬起头,目光温柔,嘴角含笑,但那神情却怎么看怎么危险。
顾泠汀厉声喝道,
“钟泉!你别再闹了!你是想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你吗?”
钟泉闻言怔了怔,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眼神一瞬间有些慌张。
但很快,那点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难过。
“反正,不管怎么样,哥哥都不会原谅我。”
“听话也生气,不听话也生气。”
“那我只好随心所欲,至少先把哥哥抓到手里,把哥哥变成我的。”
如果可以,真想挑断哥哥的脚筋,让他哪里也去不了。
但是他舍不得。
他见不得哥哥受一点伤害。
钟泉偏执地低头,看来是不打算听话了。
顾泠汀在心里怒骂,
这个狗崽子……
可顾泠汀还记得,小鬼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顾泠汀一下子着急了,“钟泉!吐出来!”
会不会吃坏啊!
钟泉抬头看着顾泠汀焦躁的样子,心情又好了,凑上去亲了亲顾泠汀的唇。
“哥哥,你在担心我?”
顾泠汀一顿,立刻撇过头,“我是嫌你恶心。”
钟泉眼神黯了黯,解开了束缚着顾泠汀手腕的领带,然后抓着顾泠汀的手在自己白净的脸蛋上扇了几个耳光。
声音清脆,力气大得把顾泠汀的手掌都震麻了。
很快,钟泉脸蛋上就多了几个巴掌印,印迹由红变紫,再加上嘴角的血渍,看起来好不惨烈。
好像钟泉更像是被囚禁被关起来的那个人一样。
顾泠汀抽回手,皱着眉骂道,“你有病?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嘴上骂着,可看着钟泉凄惨的样子,心里却还是疼的不行。
顾泠汀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贱。
钟泉自己动手,反而比顾泠汀刚刚甩的那一巴掌下手重得多,这会儿嘴角已经破皮出血了。
钟泉拿着顾泠汀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深情道,
“我在帮哥哥出气啊。”
钟泉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眶含泪,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丧家犬。
“哥哥,可不可以不生我的气了。”
顾泠汀不想再被他这副模样欺骗了,于是闭紧了双眼,冷声道,“我没有生气。”
钟泉眼神一亮,却听顾泠汀接着说道,“我只是,不会再相信你了。”
钟泉心脏一痛。
“哥哥……”
顾泠汀原本还在因为自己说的话太过冷血而自责,却听钟泉下一句说道,“那等哥哥原谅我了,我再放哥哥离开。”?
顾泠汀气得想再打他两巴掌。
但钟泉的两边脸颊都肿得厉害,已经没地方可以下手了。
顾泠汀只能愤愤地丢了个枕头过去。
“滚!”
钟泉稳稳地接住了顾泠汀丢过来的枕头,轻轻放在了顾泠汀的脚边,然后轻声回道,“我滚了,哥哥好好休息。”
钟泉的眼神黯淡无光,像是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犬。
顾泠汀怕自己心软,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钟泉,不肯让自己再看到对方那惯会骗人的可怜眼神。
明明刚刚还像头狼一样疯,眨眼间又开始装可怜了。
钟泉你不做影帝真是可惜了。
钟泉消失了一上午,到了午饭时间,端着一托盘餐食又出现在了房间里。
“滚。”
顾泠汀除了这个字不想再说别的。
“哥哥,该吃饭了。”钟泉像是没听见一样,端着托盘走到床边,轻声道。
顾泠汀只觉得烦躁,起身一把掀翻了托盘。
“滚!我他马叫你滚!”
因为顾泠汀早上就没吃饭,钟泉特意给他煮了稀饭和排骨汤。
此刻,滚烫的汤汁全都撒在了钟泉的身上。
钟泉默默把自己弄干净,然后变出抹布,蹲下身开始擦拭地板的汤渍。
顾泠汀一口气憋在心里,忽然就觉得有那么一点委屈。
“钟泉,骗我的是你,把我关在这里辱我的也是你,你现在这副姿态是做给谁看的?嗯?”
钟泉抬起头看着顾泠汀,脸上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
“哥哥,我承认我之前骗过你,我已经受到了惩罚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为什么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现在是真心的?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顾泠汀头又开始疼了,不光头疼,早上没吃饭,现在胃也开始疼了。
“你说你现在是真心的,如何证明你的真心?把我关起来证明吗?”
钟泉起身与顾泠汀对峙着,沉声道,“不然呢?放任哥哥躲着我,去和别的弟弟谈天说地?”
顾泠汀不知道钟泉为什么总是揪着简仪不放,眼下他也实在没心情解释更多。
随他去吧。
顾泠汀说不通,背对钟泉重新躺下,冷声道,“滚出去。”
钟泉出去了,但很快又回来了。
“是我错了,哥哥吃点东西吧。”
听着钟泉话语里近乎恳求的语气,顾泠汀不免有些动容。
他真的,看不懂这只鬼了。
第六十七章 录像带
“啤酒鸭。”顾泠汀突然开口。
钟泉怔了怔,眼神一下子晴朗起来。
“好,啤酒鸭,我……我现在就去给哥哥做。”
哥哥肯提要求,就是要原谅自己了。
钟泉太开心了,开心得拿托盘的手都在抖。
啤酒鸭做法繁琐,顾泠汀知道,钟泉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顾泠汀走到窗边,低头往下看。
高墙依然围筑着,院门依然紧锁着。
但总比被关在房间里好过。
若这一次妥协,下一次,那只鬼再犯什么疯病,岂不是会把自己锁在床上?
想到这,顾泠汀举起一旁的椅子,狠狠朝窗玻璃砸去。
由于最近几日疏于锻炼,顾泠汀直砸了两下,才把窗玻璃砸碎,胳膊还被留在窗框上的碎玻璃划伤了,哗啦啦往地上淌血。
顾泠汀没管胳膊上的伤,跳到窗台上,纵身便往楼下跳。
二楼而已,跳下去不会摔死的。
顶多……断条腿。
顾泠汀已经准备好摔断腿了,结果跳下去的一瞬间,就被一个冰凉的身体牢牢接住了。
顾泠汀有些悲哀。
这只鬼动作还真是快。
自己还没怎么感受外面的新鲜空气,就被抓到了。
钟泉长长的眼睫低垂着,目光里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表情。
顾泠汀心道:这疯小子该不会真的要把自己绑床上吧?
钟泉把顾泠汀带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消失了一秒钟,很快带着药箱又出现了。
钟泉像顾泠汀之前给他做过的那样,给顾泠汀清理胳膊上的伤口,拿酒精认真消毒,上药,然后拿纱布一圈一圈包扎。
顾泠汀很想告诉他不用这样,伤口并不深。
但顾泠汀没舍得。
总觉得眼前的钟泉,好像那种失落和破碎感又被放大了。
整个人颓然地跪坐在顾泠汀身前,只是面无表情地帮顾泠汀包扎伤口。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空气安静得甚至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须臾,钟泉把纱布打了个结,终于开口道,
“哥哥不要伤害自己了,我放你出去。”
顾泠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这样?
这么简单就放了自己了?
钟泉又消失了一下,回来时,双手捧着一个东西递给顾泠汀。
是顾泠汀那部消失了多日的手机。
与外界失联了一个多星期了。
不知道手机有没有被打爆。
顾泠汀接过手机,打开翻了翻。
的确有很多未接来电和信息。
最多的来自尽职尽责的张秘书。
然后是王斯年和钟嘉。
包通海也发过一条信息,问顾泠汀什么时候去他那拿录像带。
录像带的事事不宜迟了。
顾泠汀回复:今天就去。
而王斯年和钟嘉的信息,钟泉已经用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给了合理的回复。
顾泠汀又回复了几个客户和合作商的消息,翻了翻手机,事情基本上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顾泠汀才抬起头瞄了一眼眼前的少年鬼。
钟泉耷拉着脑袋跪坐在地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顾泠汀的心脏又抽痛了一下。
顾泠汀努力压下心脏的那种钝痛感,残是确认一般问道,“真的放我走?”
钟泉点点头,只是点过头之后垂得更低了。
“啤酒鸭,哥哥还吃吗?”钟泉的声音沉闷无力,却带着一丝挣扎和试探。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吃。”
顾泠汀淡漠地说完这句话以后,就看到钟泉垂着头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这种样子很熟悉。
顾泠汀起身,蹲在钟泉面前,拿食指挑起钟泉的下巴。
果然,钟泉脸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
顾泠汀叹了口气,松开手,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心软,就不应该用这种强硬的方式留住我,我告诉过你,我最讨厌被人强迫和威胁。”
钟泉闭着眼睛没说话,似乎想让眼泪往回流,但他没能做到。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哥哥宁可从二楼一跃而下,宁可摔断腿,宁可弄伤手臂,也要离开自己。
真的要失去哥哥了……
钟泉哭得很伤心。
一开始还是无声地流眼泪,后面开始小声啜泣,最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顾泠汀松开捏着钟泉下巴的手,手上已经被钟泉的眼泪打湿了。
哭声惹得顾泠汀心情烦躁而难受,遂起身打算离开,却被钟泉一下子握住了手掌。
“哥……哥哥,真的没有可能……原谅我了吗?”
顾泠汀看着他哭得泛红的眼眶,还是没忍住伸出大拇指帮钟泉拭去了眼泪。
“钟泉,”顾泠汀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钟泉一下子停止了哭泣,也很认真的听顾泠汀说话。
“我要真心换真心。只要你让我感受到你是真心的,我就原谅你。”
说完,顾泠汀近乎逃跑一般飞奔下楼。
而身后,钟泉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变,但表情确实惊喜的。
哥哥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还有机会是吗?
可是要怎么证明自己的心呢?
道歉认错没能证明,困着哥哥与他朝夕相处没能证明,陪哥哥过生日也没能证明。
还要怎样可以证明呢?
顾泠汀一路快步走到门口,别墅院子的大门门锁已经打开了。
顾泠汀一边用手机叫了辆计程车,一边推开大门。
顾泠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还是自由更好。
若是哪天顾泠汀真的原谅了小鬼,那他一定要先把这家伙的疯病治好。
还是以前乖巧听话的小鬼更可爱啊。
坐上计程车,顾泠汀直接开去了包通海提供的地址。
自从上次被绑架过后,包通海就换了地方住。
快到终点时,顾泠汀提前通知了包通海。
结果一下车,顾泠汀就看到那个老道士挥舞着手臂给顾泠汀打招呼。
这家伙真是记吃不记打。
才被套着棉麻编织袋捉走过,这又在光天化日下当显眼包。
顾泠汀恐再生变故,大步快走几步,来到了包通海身侧。
“录像带呢?”
包通海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破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您来放给您看了。”
第六十八章 实验
钟泉独自在别墅的院子里坐了许久。
如果,他现在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是不是哥哥会更容易接受一点。
恰好手机铃声响起。
钟泉接通了。
“按计划进行。”
挂断电话,钟泉才听到有脚步声渐进,转头看去,不由浑身一凛。
是,噩梦来了……
三年前。
钟泉跟着前面的中年男人穿过浓密的树林,往林深处走去。
“爸爸,我们要去哪?”钟泉两个大拇指来回翻搅着,内心十分忐忑。
是还在气自己没有转专业吗?
可是,哥买了蛋糕道歉后,自己就已经老老实实在那张转专业同意书上签字了呀。
不然,是因为看到桌上的蛋糕和咖啡生气了?
妈妈去世前,爸爸一直不准钟泉吃三餐以外的东西,说是不健康,对身体不好。
但却会逼着钟泉吃各种颜色古怪的药物,钟泉若是哭闹着不吃,就会当着他的面剪碎他心爱的玩偶娃娃。
虽然,妈妈去世后,爸爸对他友好了许多。
但,看到自己乱吃东西,还是会生气的吧。
前面的男人感觉到了钟泉语气中的局促不安,脚步顿了顿,转头朝着钟泉慈爱地笑了笑。
“爸爸带你去过生日啊。”
钟泉瞳孔瞬间放大,感觉整个世界都跟着他明亮起来。
可一瞬间,那明媚的眼神又倏然黯淡下来。
“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啊。”
钟世忠目光闪烁了一下,接着笑道,“不是吗?哈哈,爸爸当然知道今天不是泉泉的生日。今年泉泉的生日爸爸有事耽搁了,现在来弥补泉泉,泉泉不开心吗?”
钟泉高兴地咧开嘴,露出一颗小虎牙。
“开心。”
钟世忠朝钟泉伸出手,邀请他继续往前走。
钟泉丝毫没有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
却不知道,邀请他的,不是乐园。
而是,地狱。
昏暗的实验室。
钟泉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
玻璃箱的外面,有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似在围观,又似在观察。
钟泉轻轻敲了敲玻璃,不安地问道,“爸爸,这里是哪里?”
钟世忠站在那群白衣人身后不远处,冷眼看着玻璃箱里的钟泉,像机器一样冷冰冰地开口下达指令。
“开始。”
钟泉乖乖站在玻璃箱里眼巴巴看着玻璃外不远处的爸爸。
猝不及防一阵电流打进玻璃箱内,剧烈的疼痛袭来,钟泉惨叫了一声,被电流击得拧成了一团躺在地上。
钟泉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冷汗顺着脸颊涔涔落下,凭借着最后一点意识,挣扎着抬起头,十分可怜地拍打着玻璃向外面求助,
“爸爸……好疼……求你……我好疼……啊——”
钟泉的求饶声被惨叫声打断。
蚀骨的疼痛,仿佛千万根钢针,一股股刺向钟泉的每一寸皮肉。
玻璃箱外的白衣人冷眼旁观着一切。
钟世忠透过人群,冷漠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没关系的,泉泉啊,爸爸让他们动作快一点,很快你就不难受了。”
钟世忠一边安慰着,一边对一旁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问道,“小甄,数据怎么样了?”
钟泉依靠朦胧的双眼,勉强认出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份。
是他的化学老师甄司洛。
“老板,实验体自主意识比较强,恐怕难以与肉体剥离,建议先处理。”
钟世忠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玻璃箱里的电流瞬间消失。
钟泉瘫倒在地上,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咳咳……”
剧烈咳嗽后,钟泉闭上眼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起来乖乖的,像是睡着了。
钟世忠走近玻璃箱,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玻璃门打开,钟世忠走了进去。
钟世忠走到钟泉面前蹲下身,温柔地替他擦掉嘴角的血。
钟泉满脸都是因疼痛流出的生理性泪水,感受到有人在抚摸他,钟泉睁开眼,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钟世忠的衣角哭着求助,
“爸爸,救救我……我好疼啊呜呜……”
钟世忠细心地帮钟泉擦拭血渍,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泉泉乖,很快就不疼了。”
下一秒,那只温柔拭去血渍的手一下子卡住了钟泉白皙脆弱的脖颈。
“啧啧,不行。”还没有用力,钟世忠便松开了手,从旁边拿起一个抱枕用力压在了钟泉的头上。
钟泉的眼前一下子变得漆黑,窒息感袭来,求生欲迫使他剧烈挣扎起来,但很快就有人按住了他的双腿和双手。
连肩膀也被人死死压住。
钟世忠用抱枕死死捂着钟泉的口鼻,笑着大声道,“泉泉安心,爸爸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哈哈哈……”
钟世忠似乎已经想到了美好的未来,笑得狰狞,笑得疯魔,笑得可怖。
钟泉很快就不挣扎了。
按着钟泉的白衣人退下。
钟世忠止了笑,丢掉抱枕,从衣兜里掏出手帕,象征性地擦了擦手,看着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虽然嘴角含笑,但语气却格外冰冷无情,
“小甄,测数据。”
甄司洛应了一声,惶恐不安地上前在钟泉头上插了几个导管,而后回到实验桌旁,噼里啪啦地摆弄着电脑。
“钟……钟先生,尸体还有意识。”
钟世忠嘴角的笑意散去,皱着眉道,“不可能!心跳……测心跳!快,看看还有没有心跳?”
甄司洛噼里啪啦操控着电脑,另一边,有一位白衣人带着听诊器,已经在测钟泉的心跳了。
很快,甄司洛和那位白衣人几乎异口同声,
“确认已经死亡。”
钟世忠一下子掀翻了身旁的实验桌。
甄司洛吓得眉毛一抖,内心却在心疼那些被摔坏的实验用品。
这个老疯子。
“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的意识给我逼出来!”
录像带记录着箱体实验的完整过程。
顾泠汀在看到钟泉一脸茫然无措看着玻璃箱外面的人时,就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
看到钟泉满头冷汗地在玻璃箱里打滚,顾泠汀眉心皱得厉害,心像是被针扎破,再被刀尖狠狠刺穿,跟着屏幕里的那个小家伙一起,疼得厉害。
后面的实验,钟世忠没有再参与过。
但那些实验人员,依照钟世忠的指示,在钟泉的尸体上使用了各种各样残忍的方式。
残忍的实验持续了将近一年,最后因为实验室巨大爆炸而停止。
钟泉的身体死亡了,但意识还在。
那场残忍的实验过程中,好多次,顾泠汀都仿佛听到了屏幕里,来自那个少年的惨叫和求饶声。
顾泠汀紧咬着后槽牙,手指握紧成拳,甚至因为握得太用力,在掌心硌出了一排深深的指痕。
原来,钟泉怕黑是真的,怕疼也是真的。
经历过地狱般的世界,又怎么还能继续保持阳光?
顾泠汀的心早已软成了一滩。
孩子死去的那一年,过得那么苦,那么痛,那么可怕。
利用一下自己又能怎样呢?
自己生气,气他骗自己他忘记了。
但这些痛苦的事情,还不如忘了比较好。
想起最后离开前,钟泉颓然跪坐在地上的可怜模样。
顾泠汀不由心脏一阵抽痛。
钟泉好不容易从地狱挣扎逃出,因为曾经的一面之缘,让他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抱着最后的期望来找自己。
自己给了他温暖,却又因为受不了欺骗而抛弃了他。
站在钟泉的角度,怎么不算残忍呢?
顾泠汀好像抱一抱钟泉,即便被他欺骗。
于是,顾泠汀收好录像带,开着拿包通海身份证租来的车,往钟泉的别墅开去。
然而,等顾泠汀回到别墅,却是人去楼空。
坐在副驾驶的包通海跟着顾泠汀下车,边打哈欠边道,“我看,这只鬼应该是去你家找你了吧。”
顾泠汀摇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兔子玩偶,沉声道,
“不,他是被抓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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