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没亲够
元旦的时候, 刘文浦已经拿到了竞赛决赛的一等奖,谭青原本要回家的,结果中途有事还是暂时留在了A大, 等到他们问郑乐于时, 这人表现得毫不在意般在旋转椅上转了转, 实际上嘴角一点也拉不下去,说他要和季柏回家。
他说这话时, 高霁在床上拿着复习资料捧读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平和的嗯哼声,并表示自己完全一点也不在意。
郑乐于则假装自己没听到, 并决定下次玩卡牌游戏的时候不给对方放水。
A市的大雪来得快, 也迅猛热烈,上课时让不少同学都会兴奋地看向窗外,现在雪停时却只带着寥寥的踪迹, 元旦时就只能看到路边的积雪堆起来,和着些草木滴上冰。
按理来说A大每年都会有元旦晚会, 但是今年雪下得大,学生们呼吁起放假的呼声又太高, 所以校方才决定连带着元旦当天一起放假,连带着旧年的最后一天,足足五天的假期。
其他人早就欢天喜地地准备放假,金融班里却有些愁云惨淡,因为他们专业的期末考试是开始最早的一批,已经有人准备一整个元旦假期都泡在图书馆里了, 这其中也包括徐志文。
所以当他知道季柏元旦时带着对象回家时,还是相当羡慕的。
当他知道对象是郑乐于时, 还是发出了意料之外但居然在情理之中的惊叹。
“你们俩倒是内部消化了。”徐志文假装叹了口气。
金融班人少,现在好了, 俩帅哥搁一块去了,班里人知道后反应估计比他要大得多。
季柏把应付期末考试打印出来的复习资料压在他头顶上:“我的建议是你好好复习。”
他才不会说他的内心还是有那么点得意的。
而他的舍友对此的回应是愤而拿下那沓资料,表示对这两人的元旦生活毫无兴趣,开了瓶可乐并转身投入到游戏战场中。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雪已经彻底停了,上午时太阳已经初初地冒了点头,阳光从楼层间一层一层穿过去,透过玻璃也能照射在积雪的草丛里,郑乐于从上面踏了过去。
下雪不冷化雪冷,所以天气属于又明媚又寒冷的范畴,季柏在旁边裹成了球,郑乐于拉起他的手,听他讲起来家里的事。
元旦假期很多人回家,他们混在一群拉着行李箱的学生里也不奇怪,就是长得高高帅帅的,实在让人不注意都难。
季柏说家里有人来接他们,在校门口等车的时候还说起来,他摸了摸鼻尖:“今天我妈不在家,她去钓鱼去了。”
“冬天钓鱼?”郑乐于顿了顿,真心为这个问题感到疑惑。
“对,我妈喜欢。”季柏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了闭眼。
他缩在一整团羽绒服里,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说出来的话都被冬天的冷空气镀了一遍,只有牵起来的手是暖和的。
郑乐于微微低下头靠在他的脖颈间,额头擦过间能感到这个人连脖子都凉凉的,他呼出来的热气似乎让季柏有点痒,他笑着开口:“你别闹。”
“谁闹你呢,”郑乐于没忍住开口,“大部分时候这句话应该是我说。”
他长得高,说这话的时候连带着睫毛都颤动,额头也贴着这人,像要把季柏凉凉的皮肤一起渡暖。
季柏没往后躲,只有耳尖悄悄红了点。
这时候校门口人挺多的,也正是因为人多,他们在其中才不显眼,路过的人只能看到这两个男生挨在一块,很快就移开了眼。
大概过了三分钟,郑乐于才有点恋恋不舍地从季柏的脖子上移开,能感觉到这里的体温已经变得很暖和了。
季柏实在想告诉他围巾也有同样的效果。
“我说,”这时候旁边有道懒懒的声音幽幽响起,“我给你发的信息有一会了。”
季柏差点被吓得往旁边一跳,郑乐于的视线随着他一起看过去。
这是旁边一个手里甩着车钥匙的年轻女孩,短发耳钉,挑染了一抹浅蓝色,靠在车边,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懒懒的。
这是季柏的堂姐季冉,刚从某个多枫叶的国家回来,说起话来还有点拐不过弯来的腔调。
“车你来开,”她把钥匙甩给了车那边的长发女生,扭头对他们说,“快上车。”
如果说这位表姐一开始的风格就是这样,那么她接下来在车里的架势实在让人招架不住,等到两人坐上后座时,她透过后视镜看向他们时有种穿透人心的感觉,仿佛是出于礼貌,又立刻瞥开了。
郑乐于心里想这女生还挺敏锐。
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
实际上季柏却在手机上发了好几条信息:“姐你先别和我妈说,我还没开口呢,一下子说出来我妈可能还接受不了。”
“等我找个他们差不多该知道的时候再说。”
界面上蹦出来对方冷酷的OK手势,让季柏松了口气,接着他想起来什么,又发了条信息:“姐你怎么又换女朋友了?”
这时候车内的空气冷了冷,郑乐于想这不比他放出来的冷气凉。
他堂姐顿了顿,才忍无可忍地回道:“是一个,换了身衣服你认不出来了是嘛。”
这下轮到季柏咳嗽了声。
事实上这个家里堂姐的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尤其是等到他们到家时,进院子的时候他爸正忧郁地盯着鱼缸里游动的金鱼,如果不是知道,季柏可能会以为他爸今天晚上想要把这条鱼烩了。
他们几个人进来的声音都没使他爸把视线收回来。
最后是季冉在玻璃桌上敲了敲,季志合才如梦初醒般看了过来,人都没看清就笑呵呵地开口:“呦,谁来了呀?”
他扶了扶眼镜。
他们是从正门进来的,郑乐于原本还握着季柏的手,这时候不动声色地松开了。
但是这动作算不上快,他怀疑戴上眼镜的季爸爸能看清,让他在内心也紧张了下。
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到,季柏只能看到他爸带着笑意先看到了堂姐他们:“是小冉和晨晨啊。”
前面的长发女生有点腼腆地点了点头,这时候他也看见了后面的他儿子和他儿子的朋友,开口说话里依旧乐呵呵的,只是眼睛睁得更开了点,郑乐于怀疑他们刚刚的动作还是被看到了:“你是小郑吧,小伙子怪高啊,外面冷着嘞,你们快进屋来吧。”
他接着也要站起来,看向郑乐于的眼光里居然还透着欣赏,就是旁边的季柏被忽略得完全。
郑乐于余光看到这人无奈地耸了耸肩,差点嘴角的笑意就要掩盖不住。
“叔叔好。”他忍住笑,礼貌地打了招呼,进屋的时候把礼盒放在了柜子上,这是在季柏的建议下拿的茶叶,本来季柏说来家里玩什么都不用带,郑乐于思考了三秒后觉得还是带上好。
院子里的积雪还没化,好几盆盆栽摆着,看上去漂亮得很,季志合在他们后面进的屋,又慢悠悠地进了厨房。
红木桌子上还放着报纸、水杯和水果,典型的老干部作风,郑乐于先研究起了这份报纸。
季柏说这不好看,小时候他爬上书柜一天看十份,无聊得很。
这时候从厨房里传来了他爸幽幽的声音:“那是你。”
季志合探出头来,给了季柏一个眼神。
季柏说:“那你今天别烧红烧肘子。”
他爸又把头缩了回去。
郑乐于这时候想站起来去帮个忙的,毕竟拐走了人家儿子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他莫名有点心虚。
季柏拉他的衣角拦住了他:“别去,除了他自己,谁都别想进他的厨房。”
这是实话,他堂姐和阿晨已经在院子里玩起来了,花花草草都是很好的解闷对象,她们笑起来的声音传了进来,连带着阳光一起穿过了窗子的缝隙。
季柏把他手里的报纸一把抢了过来,然后盖上报纸一口亲了上去。
郑乐于在报纸下面轻笑:“等等,你爸在厨房里。”
就算是这样说,他还是和季柏亲了一口,这人尝起来是甜甜的。
季柏抹了抹嘴角,把报纸放下才开口,声音里含着笑意:“刺激。”
反正被看到了他还能直接摊牌,这样就不用一直想措辞了。
“我们等会出去,出去亲个爽,”季柏假装这不是他的真实目的,“晚上在城北广场还有跨年烟花。”
郑乐于接过他手里的报纸,再看估计也是心不在焉,于是把它的位置摆正,叠在了一沓报纸上。
季柏说他妈估计今天一天都不会回来了,她是和李阿姨一块出去的,不钓上个三天两夜绝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今天的餐桌上也没有他妈的影子,但是饭吃的很愉快,对面桌的小情侣看上去比他们要坦然的多,因为是他爸认证过的,季柏在暗地里想自己以后可不会再这么偷偷摸摸的,说开以后也在他爸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谈。
季志合像是完全没懂这一桌子上的风云变幻,他很是乐呵呵地问了郑乐于几个问题,然后听到答案也满意得不得了,郑乐于在桌子底下悄悄给季柏比了个OK的手势。
季柏仔细回味了这几个问题,想着简直不像是该问名头上还是朋友的问题。
他很少带同学回来,来来回回就三两个朋友,也没见他爸问过这些问题。
总不能真这么快就被猜到了吧,季柏对上了他爸的眼睛,锐利的视线被隐藏在透明的镜片后面,仿佛猜到了什么。
净爱把事情搞得不清不楚的小老头。
季柏撇了撇嘴。
饭吃完后,季柏打着跨年的名头说要和郑乐于出门,晚上再回来,他爸逗弄着家里的猫,俏俏一下就跳上了他的膝头,他爸笑眯眯地摸着猫的头,然后说他们要是回来太晚直接在外面过夜吧。
季柏说建议晚上的菜多放点盐。
他爸笑而不语。
刚出院子门,郑乐于就牵上了季柏的手,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掌心有着细薄的汗,在这么冷的冬天。
“我紧张。”季柏眨眨眼,然后和对方十指相扣。
“但是,”他接着开口,“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他这话有点忐忑,尾音处有点轻轻的颤,但是他的眼神如此真挚,能看到瞳孔颜色的深。
郑乐于轻笑道:“我也是。”
他连一本写上了命运的书都选择了不相信,自然不会屈服于世俗的压力。
不知道后湖里的水结冰了,那本书被泡得也差不多要腐烂了吧,他神游天外般想。
还好,这个秘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大概是在即将跨年的气氛影响下,今天的城北人很多,就算离得不远,过去也受到了一些阻碍。
季柏说他应该把俏俏一起带着出门的,郑乐于就想起来家里留守的吉利,好像他妈带走哥哥的时候顺便把猫也一起捞走了。
上次他爸要他打过去的电话他到现在还没打。
从下午四点开始,城北广场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放起烟火,最开始只是试放,规模不大,连映着天空都只有淡薄的亮色片。
人潮拥挤里,郑乐于紧紧地牵着季柏的手,路边的Hello Ketty玩偶朝他们招手,带着灰色帽子的小孩子骑着滑板从旁边飞驰而过,后面又跟着几个孩子,甚至广场的边角处还有尚未结束的广场舞大妈,带着绿色头饰的阿姨喜气洋洋地挥着扇子,羽绒服大阵差点晃了他们的眼。
他们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芦,坐在广场边上,脚下的积雪还伴着傍晚时的温度融化流着细小潺潺的水流。
季柏看着跳广场舞的老爷爷老奶奶,突然以一种无比认真的口吻说:“我观摩观摩,没准以后我就来跳了。”
“草莓味的最好吃。”郑乐于对手中的糖葫芦做出评价的声音同步响起。
“嗯?”他有些疑惑地侧头,季柏这样说,场景一下子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忍住笑想,季柏没准会变成其中最好看最有趣的老头。
凉风带过了几缕发丝,季柏把长久对视的视线转移开来,就被广场对面的人吸引了视线。
“你室友也来看烟花了吗?”季柏问,隔着大概十几米的广场对边,有着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蹲下来和猫说着话,侧脸很熟悉。
郑乐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想说应该不会,话就卡在舌齿间出不来了。
是谭青。
他什么时候把头发又染成红色的了?而且剪得短短的,是个寸头。
他的黑色头发分明已经变得无比正常了,现在又要重回红发的统治区了吗?
郑乐于深棕色的眼睛睁大了一点,有点不可置信。
然而刚刚的小孩滑板队从广场中间飞快穿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人群开始动了起来,等交错的人影一个个错过时,再看广场对面,已经没有一个红色寸头的年轻人了,连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人看错了,他和季柏也不可能同时看错,郑乐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他元旦假期有事。”
“没想到这个有事是来城北广场逗猫并给自己剪了个红色寸头。”他调侃道。
当时谭青换了个发型的时候,刘文浦大为震惊地给他发了条消息,现在轮到他如法炮制,很快一条消息就发过去了。
他也没直接在寝室群里说,毕竟这样一发他们就都知道他和季柏在城北广场了,还是少给谭青增加压力了。
季柏想起来上次打牌让谭青一口气喝了十二杯酸柠檬的事,也有点不好意思,决定下次见面绝不会调侃对方的新发型。
两个人在一件很莫名其妙的小事上达成了共识。
天渐渐地黑了,北方冬天的夜空星星离地面似乎一直有着很遥远的距离,就算是雪停了也如此,若隐若现的,缀在天空上是灵动的火光。
有规模不大的烟花已经开始放了,伴着夜色渐深,甚至已经有霜附上草坪,他们嫌太冷,躲进了广场边的一家咖啡馆。
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看过去,夜空里绽放着的烟花依旧很美丽,甚至有一种置身于外的遥远感。
郑乐于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并且又加了一份糖,季柏在旁边表示喝完这一整杯晚上可以不睡觉了,郑乐于弯起眼睛笑。
外面的人已经渐渐多起来了,大有要将整个广场围满的趋势,很多人已经抬起头,看向广场中央的欧式钟表校对着零点的时间。
这会是一场完美的跨年。
他们也一起出去,正巧赶上人潮,推挤间就把他俩一起赶到了中央位置,幸好他俩手牵得牢,不然一定会被人群冲散。
脚下是各式各样的鞋,踩在广场整齐的方砖地上,身边都是人挤人,还有嘈杂的人声、乐声、和手机叮咚声,季柏都有点后悔出来看了,在咖啡馆里看明明也一样。
头顶的天空对着钟,现在在喧闹的人群里显得安静起来,幽蓝色和米黄色的色调遥遥相对。
起初只有一束,绚丽的烟火在幽蓝色的天空中绽开,倒计时还有三十秒。
郑乐于和季柏胳膊挨着胳膊,手握着的力度大得像是这辈子没牵过手一样,郑乐于靠近了季柏。
然后是几束一起迸发,高台上的工作人员准备喷射彩带,神情都有些紧张。
倒计时十秒。
季柏差点被人撞得磕上了郑乐于的肩。
跨年的钟声敲响,厚重得惊起了鸟雀,大片大片绚丽的烟火一齐涌上,明亮了整片天空,彩带随之而下,散满了整个广场。
在巨大的钟鸣声和欢呼声里,他们看向彼此,彩带落在对方身上,他们只能看见彼此眼底的喜悦,从心脏一起酥麻到全身,他们异口同声道:“新年快乐!”
他们给予了彼此最真诚最用力的拥抱。
这场跨年最后确实以一种完满的方式结束,以至于季柏一时之间不能从中抽身。
……他收回最开始抱怨人太多的话。
以及回去路上抱怨天气太冷的话。
虽然凌晨的路上是真的很冷,从手到脸,露出来的地方没有一处不冻的。
但是和郑乐于看了跨年的烟火,也不亏。
回到家的时候是堂姐给他开的门,面无表情穿着睡衣头发还在夜色里泛着幽幽蓝的季冉看上去实在可怕。
季柏拉着郑乐于钻进屋,两个人都冻得不成样子,他表姐开口:“没房间了,你俩睡一间吧。”
季柏一愣,怎么会没房间呢?
他对上他堂姐的视线,这个人的表情简直是在说:给你的机会,快点争取。
对于别人来说,季冉此时面无表情,季柏偏偏能从中读到恨铁不成钢,他从善如流地对着郑乐于说:“没事,住我的房间,我的床大。”
郑乐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刚刚跨年烟花震得他现在指尖都是酥麻的,一时间也没分清季柏的意思。
等到他跟着季柏回到了房间他就明白了。
季柏把门扣上,他的房间在三楼,隔音也好,这时候他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我下午出去的时候不是说要亲个爽吗?”
但是没有,他俩光顾着看烟花了。
季柏的房间不算整洁,但是比他在宿舍的要好点,淡蓝色的风格,空气里挺暖和,郑乐于原本顺势坐在他床上看着墙壁上的花,听到他的话才侧过头:“那你过来。”
他露出个不太明显的浅笑。
郑乐于不管在哪里都是好看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只要他开口,连心都能捧给他。
但是季柏的心早就给他了,现在只好把吻也给他。
最后确实是亲了个爽,郑乐于吻技锻炼得一次比一次好,季柏也不甘示弱。
最后他靠在这人肩膀上,这时候终于不冷了,衣服穿着反而热了起来,季柏在他耳边喘着气:“靠。”
好热。
他下意识想和郑乐于分个输赢,又探头去和人接吻,这动作顺势就让两个人倒在了床上。
郑乐于按住了他冬天里有些蔫下来的头发。
他们亲得难舍难分。
季柏的手从衣服里穿过去,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摸到了对方热得不行的肌肤,连带着,额,季柏眯起了眼。
他从中抽离了这个吻,虽然还在喘气:“我说,你怎么腹肌比我多。”
郑乐于没反应过来,还在想,为什么不比你多。
季柏和他对视上,也看清了这人眼里还没来得及褪去的色彩和疑惑。
靠,他明白了。
他突然有点崩溃,不会那本书连攻受都是反的吧。
季柏差点被自己刚刚接吻的口水呛到。
他仓促间蹦下床,然后飞快地试图在衣柜里搜刮出自己的睡衣,边翻边说:“我先去洗澡,咳,等洗完再亲。”
他的耳尖红了。
“对了,”他清了清嗓子,“干净的睡衣和内裤我下面柜子里有,你洗的时候拿着就行。”
郑乐于差点也被他猛然的抽身吓到,奈何这人动作太快,他只能看着对方从耳朵红到脸颊,他忍住笑,开口说他可以等。
这句话都被他说得慢条斯理。
季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奔进了浴室。
他的浴室直接连着房间,这下可以供他那刚刚有些缺氧的大脑好好思考一番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居然沉默了。
嗯,好像郑乐于比他更有做1的资本。
第62章 电话来
季柏有点抓狂, 因为这真是一个很考验人的问题。
现实简直是和书里完全相反的,那那那这怎么办,季柏的额头在镜子上贴了贴。
不管了, 他可以打个直球。
他洗完之后换上了常穿的睡衣, 冬天的浣熊毛绒睡衣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柔和, 他坐在床上发呆。
郑乐于拿走的那套睡衣居然是配套的那件一模一样的,他换上出来的时候自己也才发现。
因为看烟花时有彩带落在他的头发上, 细细碎碎的摘下来还很麻烦,所以郑乐于就顺便把头发一起洗了, 现在黑色的头发发尾有点往下滴水, 在毛巾上晕开了一点深色的痕迹,房间里地暖带着水汽泛起了不明显的潮湿。
他拿毛巾搓了搓头发,未干的水迹泅湿了点面料, 季柏呆了呆,然后发现他挑的那件睡衣居然是和他一模一样的那件浣熊睡衣。
他微不可见地扬起了嘴角。
“我给你吹头发。”一下就忘掉自己要说什么的季同学盘腿坐在床上, 一下就把吹风机按进插板里,朝郑乐于扬了扬。
就是这吹头发吹得也太不正经了。
郑乐于感觉自己的发丝在季柏的指间穿梭, 为了方便他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就能看到季柏认真地在给他吹头发,带起了点飞扬的发丝。
他看得太过于认真了,以至于季柏原本漫不经心地落在他头发上的视线都移向了他,暖烘烘的热风把发丝吹得半干。
“好看吗?”郑乐于问,季柏黑色的碎发在他仰起来的脸上投射出小半阴影, 他的呼吸热了起来。
“你好看。”季柏脱口而出,热风带得他耳朵也红了, 他的手指插在郑乐于的发丝间,不知不觉移动得缓慢起来。
郑乐于扬起笑, 抬起手摸住了对方的后颈,然后往下一带。
他们亲上了。
由于他的动作太快,季柏反应了下才把手里的吹风机关掉,然后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这个吻里。
他们一个坐在房间的地毯上,一个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的还是同一个方向,这样亲起来对两个人的脖子都不太友好,但也是真爽,连带着对方口腔里的那种薄荷香的牙膏味都能品尝出来。
炙热得能把人融化,季柏能看到郑乐于的喉咙动了动。
他手下把吹风机连线一起拔了甩在地上,动作幅度很大,郑乐于原本半抱膝的腿收了起来,紧紧扣在季柏脑袋上的手甚至摸到了隐藏在对方发丝下的一颗小痣,凸起来的一小块,但是能感觉到头皮下的颅骨完整曲线流畅,很漂亮的一颗脑袋。
他们亲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世界末日。
在松手喘气的间隙,季柏有些艰涩地对上郑乐于的眼睛:“上来。”
凌晨时的冰凌已经在窗户外边结出了细碎的冰花,但是暖气烘得整个房间都很温暖。
郑乐于才发现两颗浣熊脑袋挨着一起有多热。
“我说,”季柏把脸半埋在郑乐于的肩膀上,喘了一口气,“下次……给我留个时间换气。”
他拽着郑乐于浣熊睡衣上的两只熊耳朵威胁。
郑乐于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只是他很快平息了急促的呼吸,甚至带着轻快的笑意:“你下次开口叫我名字就行。”
他的尾音拉得有点长,甚至有了缠绵的意味。
靠,怎么被他说得像安全词一样。
季柏无意识地拉长了一只熊耳朵,从侧颈开始泛红,他抬头看向这人,发现郑乐于也红,更像是热的。
脖子也是,漂亮得惊人。
他凑上去,眼神很真挚地落在上面,然后又抬头看了郑乐于一眼,以同样的诚意问道:“能咬吗?”
郑乐于给了他一个眼神,表示无声的同意。
季柏于是以极轻的力度在咬了一口,一小口。
好热好软。
他自知随便咬人不对,只咬了一口就心虚地撤退,郑乐于把手盖在他的头发上,低声说:“下次还我,十口。”
季柏弯起眼睛。
浣熊的耳朵缠了起来,季柏趴在他的肩膀上,郑乐于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我在听你的心跳。”
郑乐于的心跳出卖这个人。
有着深棕色眼睛的年轻人听到这话弯了弯眼睛:“希望你喜欢我的心。”
两只浣熊要睡觉时,窗外的深沉夜色已经掩盖了跨年时的热闹,很多人欢呼新年,但是旧的一年依旧值得眷恋。
郑乐于顺手关掉灯的时候,季柏已经搂着枕头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发觉到郑乐于的动作时还开口,是睡得昏沉时的状态:“给我唱歌好不好?”
郑乐于钻进被窝的手顿了顿:“你要听什么?”
季柏打了个哈欠,像是已经睡着了,没有回答他的话。
郑乐于想了想,然后在他耳边轻声哼起了儿歌,声音很轻。
季柏把胳膊搭在他的脖子上,说这太幼稚了,他想了下,又换了首歌。
季柏渐渐没有动静了,郑乐于停下了声音,夜色从外边一起弥漫到房间里,他能听到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凌晨冰化的滴水声,还有来自宁静夜晚的空旷风声。
他抵住了季柏的额头。
看上去已经睡着的人这时候给了他评价,声音模糊里带着困意:“很好听。”
“郑乐于。”
他念他的名字,尾音很温柔。
没关系,他想,只要是郑乐于,他怎样都可以。
他不在意这个,和体位无关,和爱情有关。
窗外有落下来的闪光,流星、城市和露水一起等待清晨的来临。
原来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来到,也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没有其他任何变化。
由于它过于平平无奇,导致郑乐于拉开窗子,早晨的凉气一下子扑了进来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旁边穿着睡衣刷牙的季柏原本还在和他说话,现在冷气一进来,他动作不停就往窗外看了眼。
他爸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他叼着牙刷傻眼了:
“爸,你什么时候迷上太极了?”
院子里的季志合没有抬头,慢悠悠地继续耍他的动作:“新爱好。”
声如洪钟,他旁边正在带露珠的晨光里浇花的阿晨倒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郑乐于觉得季柏爸爸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早餐味道很棒,季志合却坚持早上不吃饭坐门口喝茶,手里还拿着份报纸,季柏小声嘀咕问他装啥呢,被他爸回了个有威胁意味的眼神。
季柏回了一个微笑。
挑染了蓝色头发的表姐喝着豆浆,似乎觉得不够甜又放下了杯子,阿晨就给她多加了一份糖。
等到太阳渐渐把院子里的霜解冻时,他们又要出门,季志合笑呵呵地开口,这笑容让季柏有点怀疑他接下来就要脱口而出一句经典台词。
但是他没有。
周边的巷子是很漂亮的,郑乐于还能听见这个人兴致勃勃地穿过几家门口,然后讲起一些童年时的回忆。
听季柏讲话的人很少会有走神的,因为内容趣味横生,连他的语气也带着横溢的热情。
早晨的阳光柔和而冷,并不刺眼。
城北和城南是一座城市截然相反的两部分,但是依旧很美。
在九点钟的阳光里,郑乐于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自于他那一直试图联系他结果总是一不小心会被忽视的爸。
郑乐于看着手机屏幕,屏气凝神了三秒钟。
季柏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他回以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然后接起了电话,这时候他们正要走到明亮的街道。
“喂?”他这句话被压得很轻。
“早上好。”对面的声音里带着清晨在床上的困意,居然还向他问了个好。
是他爸的一贯风格,不知所云。
他接不上话,对面又顿了一下:“你妈妈把安于接走的事情我知道了。”
这就是他打电话来的目的吗?
郑乐于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其实这算一件小事。
季柏看他接这个电话时不是很专心,下意识问了句:“谁的电话?”
郑乐于说:“我爸。”
季柏了悟般点点头。
反倒是电话那边的男人有些吃惊:“你在和谁说话?”
郑乐于很少在旁边有人的时候接他的电话,一方面交流也不多,另一方面郑乐于前几年脾气更冲的时候容易和他吵架,被人听到总是不好。
郑乐于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顿了下,然后以一种平静地口气接道:“交往对象。”
他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能听出来刚刚说话的人是男生,他就是故意的。
对面的男人似乎愣住了,他抓了抓脑袋,思考了起码有十秒,然后才开口,语气里满是沉思,还有慎重和几分不知道从哪来的担心:
“那个,我们家应该没有同性恋的基因吧。”
他的咬字很清晰,尾音上扬,仿佛他是真的在疑惑。
第63章 写书人出场铺垫
这居然才是对方第一时间关注的重点。
郑乐于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好吧, 我知道了,”对面的男人也从这短暂的沉默中弄懂了什么,他点了点头, 然后接着说, “今年过年去你妈妈那吧, 我应该不回来了。”
他这话说得很轻快。
“你去哪?”郑乐于皱了下眉,他没开免提, 旁边的季柏看上去有点疑惑。
“嗯,”电话那边的人沉吟了一声, “谈个生意来着。”
郑乐于“嗯”了一声, 话音还没落,他爸又接着说,带着点犹豫:“那什么, 对了,你交往男的女的我都不管, 你喜欢的话我当然支持你。”
郑单是真的奉行及时行乐这句话,有时候甚至说不上来他到底是真的开明还是对儿子太没有责任心。
“如果你担心妈妈那边的话我可以帮你做点思想工作, ”这个男人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只要我打过去的时候她不挂我电话就行……”
其实不用他去做思想工作,他估计他妈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毕竟他可没带过朋友去和她吃饭。
他们没聊两句,很快就挂断了电话,看着整段不到五分钟的电话记录, 郑乐于还在思考时,季柏侧头问他:“你爸说什么了?”
早晨阳光折射下来时已经渐渐有了深色, 明亮的街道从中穿行而过,郑乐于的眉眼柔和下来, 耳边漂亮的红色小痣也清晰可见,手机被他攥着,他想了想才说:“不算大事。”
“就是一不小心被他知道了而已。”
才怪,故意的。
郑乐于扬起嘴角,屋檐积雪融化的水滴落下来,在地上碰出了滴答声,季柏脑子一懵:“然后呢?”
黑色头发的年轻人弯起眼睛:“他应该没有那么在意。”
“哇。”季柏听他说起过他爸,也没想到他爸对自己的儿子交了个男朋友的事这么包容。
“不过——”他想到了什么,“我家的话,我妈那边绝对好说,没有问题,就是我爸那关可能有点难过。”
他垂下眼,阳光从漂亮的街角折射过来,让他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他们已经要走进了明亮的街道,郑乐于顿下脚步:“我觉得没关系。”
而且他觉得叔叔其实可能猜到了。
他们握在一块的手在冬天的阳光里沁出汗,因为他们走了一条太长的路。
郑乐于这时候又想到了刚刚郑单和他说过的话:“对了,我今年过年要去我妈妈那里。”
“我会想你的。”郑乐于还没有接着说下一句,季柏就抢先开口。
“你这话。”郑乐于看向季柏此时弯起来的眼睛,但是对方的眼神真的很真挚。
他在季柏的唇边轻啄了一口。
上午的城北还停留在阳光遍布的时刻,从街角转过来的有小推车,是很平常的那种卖早餐的小摊,围着围裙戴着口罩的小贩眉毛很重,像是毛毛虫那样。
可惜他们已经吃过早饭了,但是郑乐于看过去,想起来他们在某个很无聊的下午,去谭青的烹饪社做出来的凤梨绿豆汤,大概和这上面的绿豆粥的颜色很像。
但是太难喝了,就算是亲手做出来的,也很难喝,来自于当时烹饪社上下的一致评价。
季柏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个周末产物,看向绿豆粥的时候眼里有止不住的笑意。
那个小贩看到他们走过时瞥过带笑的眼,有些局促地看向他们,这时候没客人,也许因为他们笑得太过于没有理由,他的手还在围裙上抹了抹。
季柏给了他一个眼神,表示不要这么看人家了,郑乐于说只有他注意到了才会这么觉得。
笑作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谭青,有条信息恰恰好蹦了出来,来自于昨晚被他发了信息的刘文浦,当时他正告知这位戴眼镜的舍友谭青的新发色,希望他做好准备。
两个人本来就凑在一起,郑乐于打开聊天界面的时候季柏正好凑近看到了。
来自刘文浦的消息相当准确而迅速,对方一定是在确定了某个事实后才发给他的:
“你传达了错误信息,谭青没换发色。”
真正严谨的学霸顺便附送了一个熊猫头扶眼镜的表情包。
郑乐于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和旁边的季柏对上,都从中读到了点困惑。
他们昨天晚上确实看见了谭青,只不过是红头发寸头版的。
“所以,”对面下了个结论,“你们应该是看错了。”
好吧,也有可能是他们俩同时看错了。
那个人也许只是和谭青长得很像。
郑乐于扣下手机,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也没打算问谭青,毕竟这只是一个小问题。
季柏在旁边看上去有些疑惑:“这世界上还有长得那么像的人吗?”
“也许,”郑乐于思考了下,“他国庆前一个月也是红头发,特别亮那种。”
因为这个,他才以为谭青换回头发颜色了。
季柏开始发挥他充满奇思妙想的脑袋,他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也许昨天晚上的那个才是谭青呢。”
他这句话话音还没落,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悚然。
毕竟昨天他们只瞥到了人,转眼间就伴随着鸽群不见了。
万一红头发的人才一直是谭青呢。
郑乐于幽幽地说:“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下现实因素,这不是恐怖故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推车正朝上缓缓冒起早餐的热气,空气里既有冬天的清新冷彻暖,也有早上豆浆油条的香味。
季柏装作很凝重的样子,点了点头。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随口开玩笑说出来的话当然谁都没相信。
第二天他们又路过这个摊子的时候买了两份早餐。
第三天的时候小贩都能和他们搭上两句话,对方熟练地把早餐打包好递过来,由于眉毛过于好笑,郑乐于的视线还在对方脸上顿了两秒。
这个叔叔看他没有A市的口音,还问他是不是外地的,郑乐于有些惊讶,也只点了点头。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就要回去了,看上去季柏爸爸确实很喜欢他,因为郑乐于在某天下午帮花浇水时和他随口聊了几句,然后对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他们都很喜欢养花。
阿晨他们似乎只是来拜访一下,第二天的时候就离开了,倒是季柏的妈妈一直没有出现。
“这是因为她和阿姨较起劲来了,非要比到底谁冰钓能钓到更大的鱼,”季柏解释道,“她已经决定,要是钓不到就一个冬天不回来了。”
她们去的是城北和旁边市临近的一个区,那里多湖,冰钓面积广,按季柏对他妈的了解,这句话说出来就真的可能被践行。
郑乐于失笑。
等到他们回学校这天,和走的那天一样,从学校大门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学生拉着行李箱往里面走,路边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在草丛上滴落下几滴露珠。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但是在校园似乎看不出来这点,也和今年没办元旦晚会有关,本来年年A大的元旦晚会都会引来许多隔壁学校的学子来观看的。
他们是卡着最后一天的假期回学校的,两个人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真说起来,大概还待带了颗期末复习知识快被忘光了的脑袋。
所以他们还约了下午的图书馆。
等到在宿舍楼梯口分别的时候,季柏这人要不是因为周围人太多能直接讨个分别吻。
“话说,”季柏要上楼时还露出个沉思的表情,“我真的很奇怪,明明你应该来金融班的寝室的,为什么被划去了计算机的寝室里?”
他这只是随口一提,郑乐于莫名想到了自己最开始在想什么换的寝室,咳嗽了声:“确实很奇怪。”
这个问题也让郑乐于回到寝室时还在思考,毕竟那么久了,他扔掉书的时候当然也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忘掉里面的内容,他只是不太能解释那本书。
由于这本书所讲的一切过于匪夷所思,他也没打算和季柏说。
他推开门看到了谭青那颗背对着他的黑色脑袋时,居然松了口气。
原来真是看错了。
有着黑色头发的谭青握着鼠标,正在沉浸式打游戏,在结束了这一局时,刚放下耳机就被后面的声响吓了一跳。
他扭头一看,是正在放包的郑乐于。
视线对上,谭青摸了摸脑袋才说:“你回来这么早?”
这时候寝室确实没人。
郑乐于“嗯”了一声,就听到这人接着讲:“我今天听刘文浦说,你跨年前几天在城北广场看到了一个和我很像的人吗?”
他还没说话,谭青按起手上的鼠标继续接道,也不管他说出来的多让人惊奇:“那个是我妹妹啦,我那天确实有事,她来A市让我带她去玩来着。”
“你妹妹和你一样大?”郑乐于的关注点走偏。
谭青靠在旋转椅上露出了个思考的表情:“我和她是龙凤胎啦,虽然是妹妹但其实没差几分钟。”
“至于红头发,是因为我们高考完一块染的,后来长了她不喜欢就又剪了个寸头。”
所以——他和季柏当时随口的猜测也是真猜错了。
郑乐于想。
不过,也不可能是真的吧。
“你们当时居然没看到我诶。”谭青接着就要开始对这两位的视力加以质疑。
“不过啦,我妹妹人很好的,就是有时候爱看点小说,有时候让我也看,这次我又从她那里收获了一堆。”
他拍了拍沉甸甸的背包,光听响就知道多沉。
郑乐于弯起眼睛。
第64章 谭娅、放假和春节
元旦放假回来, 雪不再下,但是天气却越来越冷了,早晨起来的时候能看到松树上的针叶泛出一层白白的霜, 有时候直到晚上都不会化。
这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个长假, 很快就要期末考试, 在寒冷里复习的学生们嘴上抱怨着,但是却又不敢糊弄。
有关于谭青口中的妹妹谭娅, 元旦回来的时候他们还见过一面。
郑乐于和季柏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在松叶灌着冷风的宿舍楼下看见了他们, 那个和谭青长得很像的女孩背着个包, 戴着一个巨大的白色耳机,紧了紧书包似乎要和她哥哥再见。
谭青看到他们之后还伸手打了个招呼,因为是双胞胎嘛, 他妹妹除了个头外一切都和他很像,脸上也挂着开朗而洋溢着阳光的笑容看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 郑乐于觉得这个女孩瞥过来一眼只看到他时还好,是很友好的微笑, 但是紧接着看到他旁边的季柏的时候,笑容好像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了。
怎么说,他不太能在生活中见到有人能笑出这个模样。
郑乐于瞥过一眼,觉得对方的反应像是口渴的人见到了枝头上挂着的青苹果,还是一对那种。
季柏的手还放在他的口袋里,这时候不动声色地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似乎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们。
红色寸头脑袋圆圆的女生看向他们放在一个口袋里的手,大概有五秒左右, 就在季柏一头雾水的时候,她又收回了目光和哥哥说说笑笑。
郑乐于对上季柏疑惑的视线, 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
这件事在这学期最后一次搓牌的时候被提了出来,对面坐着的黑头发年轻人甩出第七张牌的手顿了顿,然后才开口:“呃,她,大概是她比较……”
谭青在几个人好奇的视线里憋红了脸:“她比较喜欢磕cp?”
这句话被他说得有点中气不足。
“哎她就是这样啦尤其看到帅哥,我还没说呢,你俩走之后她立马问我了,还真让她猜到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从关系到名字一个字都没说,”谭青一点也不看他们,屏气凝神地看向手里的牌,“我保证,我不是随便透露别人隐私的人,她最多只知道你是我舍友。”
“真的。”他肯定道。
季柏笑起来,一把推出了手中所有的牌:“我们还没问什么呢。”
这局让季柏完胜,连郑乐于都要罚三杯。
他拿一种无辜的视线对上季柏,季柏弯起眼睛:“想不喝?”
郑乐于保持表情的毫无波动点了点头,心里在想这个人今天没戴帽子连耳朵都红红的可爱死了。
可爱的季柏同学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然后悄悄在下面用手机打字:“当然可以,明天出去玩晚上腹肌借我摸摸。”
郑乐于毫无心理负担地答应了,反正高霁他们欠的柠檬杯已经不在十杯以下了,扯平。
对杯碰撞,剩下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淡淡流淌的悲伤。
这口狗粮他们拒绝吃!
于是接下来的战局就变得格外激烈,空气里弥漫着凝重的味道,最后还真落得了个光荣扯平的结果。
今天的柠檬杯加了强爽,口味在酸涩和冲人之间完美平衡,最后每个人都输得喝了七八杯,不擅长喝酒的刘文浦脸色红红的,最后差点把一瓶酒当做雪碧吹了。
他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桌子上,然后被高霁好玩似的戴上开始耍,甚至要冲出去对着外面的夜色笼罩的宿舍楼高呼一声,被郑乐于拦下来了,差临门一脚他们寝室就要被投诉了。
谭青抱着酒瓶子在那里笑,开口说他有超能力,季柏倒出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酒,慢条斯理地问他有什么超能力。
谭青张口就侃他会梦游,最好梦中杀人,郑乐于拿走了他的酒瓶子,面无表情地说哇塞真的好可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气,郑乐于顺带着就打开了窗户,冷气一下就扑进了寝室,季柏推开了牌,他酒量不怎么好,但是游戏打得好,输杯数最少,是为数不多还保持清醒的人。
郑乐于拉过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季柏差点把酒瓶盖子崩了。
最后他俩看向了在瓷砖地板上滚了一圈然后才落定的瓶盖,对视一眼,耳边是高霁在后面的叹息。
他们俩同时弯了弯眼睛。
谭青倒在桌子边说他真的有超能力,在拉着高霁不让他走时又说了三分钟自己的超人事迹,然后突然又盖棺定论其实自己的超能力是租的,有个女巫卖了他一瓶魔法药水。
他醉得不轻:“其实,我说错了,我妹妹才是魔法师,她是预言师,是流浪者,是酒馆民谣歌手,是黄金……”
高霁在他旁边默默补上了剩下的话。
刘文浦都笑出了声。
“我说的是真的!”谭青抗议,把牌扫落了一地,塔罗牌、扑克牌乃至大富翁的筹码都一起扑地扬起微小的灰尘。
这天晚上窗外的冷气涌入和着酒气,让人头脑一时间都难以清醒,他们收拾牌的时候都醉得不清,季柏懒得回寝室了,脱了鞋就往郑乐于床上一赖,郑乐于又不可能把这人送回去,反正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睡一张床了,只是两个人晚上又掀起了争被子大赛,最后落得个双双落败的结果。
……果然被子还是两个人盖好。
当然第二天没有高数考试就更好了。
A大的假期卡得紧,一月中旬才放,这时候离春节就剩十来天了,因此被学生们吐槽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快要放春假的冬天除了寒冷以外,还有期末图书馆的人山人海,梧桐树叶枝头伶仃的残影和A大湖上结的冰,甚至真的有人在上面滑溜,摔倒了还上了安全通知,然后和寒假通知一起被辅导员发了出来。
最后一场期末考试在铃声里结束了,大学的第一学期就这样告一段落,剩下的就只有拉着行李箱走出校园的大学生们。
A大每年是不换寝室的,除非换专业,否则开学第一年在哪个寝室,以后基本上都在同一个寝室了,倒是可以校内租房,A大校园大,也挺方便的。
不过,不换寝室的话,就不用搬多少行李,所以学生们结束这一学期时最多只用拉个行李箱就可以回家了。
所以郑乐于也只拉了一个。
后面的十几个小时飞机相当难熬,他还带了几本实在无聊时可以打发的书。
他们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还是上午,只是太阳昏沉沉的,看上去很有要下雨的趋势,季柏和他走着的时候还开玩笑:“要是真的下暴雨飞机延误的话,不如和我回家。”
郑乐于开口笑道:“那这样的话,万一我赖着不走了怎么办?”
季柏思考了片刻,这人大概真的不喜欢带太多东西回家,在细薄的像雨的雾气里,他只背了一个黑色的登山包,装作思考了很久的样子,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
“那我收留你一整个春节。”
郑乐于戴着个黑色的口罩,听到这话时学着季柏的话慢悠悠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一整个春节过后呢?”
“一整个春节过后……”季柏想了想,“那干脆我们收留对方一辈子好了。”
他说这话时的真挚神情真打动人,像是在不经意间把一生都许诺了出去,郑乐于笑了笑:“好啊。”
他说话一贯很轻,这时候说出来的很郑重,他又以同样的语气开口:“我会想你。”
季柏弯起眼睛,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他似乎还有什么别的话想说,登山包里放的东西很重,他不紧不慢地往上提了提,看向郑乐于的眼神里有点犹豫。
“怎么了?”郑乐于垂下眼问他,手里半拉着的行李箱这时候也停下来。
在这样的眼神里,季柏几乎就要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没关系的,拿出来给郑乐于,然后用轻松的口吻说,嘿,看我发现了什么,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我捡到了这本书,然后它说我们命中注定有缘有份,超好玩的这本书。
这是一件听起来很简单的事情,不要让这本书再成为隐患。
季柏知道有的时候命运是很巧的。
——但书是假的,他同样也知道。
早在某个平平无奇太阳照着玻璃窗的日子里他就知道了。
更何况,现在也很好,不是吗?
他放下了手。
“我真的会想你的,”他这样说话时,微微上挑的眼睛也平折下来,看不出来原本是明显的双眼皮了,季柏放柔和了眼神,“要是可以,真想一辈子把你放在我身边。”
“这句话同样也适于我对你说 。”郑乐于有些放松地往后倚了下箱子,他们俩的视线就齐平了。
又一次目光相对,季柏这才发现原来人真的能从眼睛里看出情绪。
大概有十秒左右,他才移开视线,说:“行行行,快走,再不走我就要把你带走了。”
“你说的不像是我要去国外过个春节,像我要去执行三年任务一样。”郑乐于无辜摊手。
“那这位接受任务的同志,请你准时登机。”季柏说话时还趁机在他背包上挂了个东西,眼疾手快的。
“是什么?”郑乐于其实能猜出来。
“现在别看,我走了看。”季柏回道。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等到郑乐于踏进机场的时候,他才下手往背包后面摸了摸。
——是一个陶瓷娃娃,Q版的脸,黑色碎发,白白嫩嫩的,笑起来还露出牙。
简直和季柏一模一样。
在机场极高的穹顶之下,郑乐于同样露出了笑。
第65章 不支持的态度
国外不过春节, 所以今年郑乐于过的除夕没有前几年有意思,但是起码不用在年夜等着总是会忘掉回家的郑单。
K州和A市是昼夜颠倒的两个反面,时差正好隔了十二个小时, 郑乐于觉得自己只是来过个寒假, 在这里毫无春节的气氛。
他初中的时候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 几乎每个暑假都会来,甚至还收到过某个夏令营的邀请, 在里面认识过一个巴西裔的朋友,后来那个笑起来像卷心菜的朋友还拿到了美国最高学府的offer。
K州的天气在冬季没有那么冷, 但是阳光里也泛着较为淡薄的光线, 有海滩的感觉。
郑乐于轻轻合上了手里的书,上次来住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连枕头边的草莓大福玩偶都规整地坐在属于它的位置, 床底下放着的箱子有些落灰,里面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杂志, 甚至还有初中的时候朋友偷偷塞在里面的DVD。
言女士不喜欢乱动他的东西,所以一切都井然有序, 只有居住的痕迹现在在傍晚里显得昏黄起来,倒是很温馨。
这是某个度假山庄里的别墅,一楼下还有巨大的游泳池,在冬天看上去没什么用,夕阳使它波光粼粼。
现在这栋房子里没什么人,言女士不喜欢有人来打扰, 所以连保姆也没有,现在她又和她的朋友们打球去了, 大概要晚上才回来。
房子很大很空,也让郑乐于觉得不适应起来, 寄宿生活对他的影响就是让他没那么习惯独来独往了。
——并且,他现在有点想季柏了。
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陶瓷娃娃。
房间里的指针逐渐要指向七点,在窗外的光线彻底熄下的一瞬间,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时分秒三针在重合的刹那又走远开来。
在地球的另一边,此时应当旭日东升,照在半融化的雪上,应该是很漂亮的景色。
季柏昨天和他打电话的时候还说A市又下雪了,赶在除夕的时节很巧,抱来院子里的兰花差点被冻伤,让他爸好是心疼。
而这已经是昨天的事了,今天在地球的另一边是大年初一,这里却还没有度过除夕。
好像这里的所有人都忘掉了这件事。
漂亮的灯光静静地笼罩着山庄里被遗忘的小片世界,楼下的游泳池现在泛着幽蓝色的光泽,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有车驶进了车库的声音,在月亮升起的时候。
郑乐于刚把书放在一边,要站起来,就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灯没有全开吗?”言辞和连棒球帽还没摘下来,一手按着灯,有些疑惑地说。
“我忘了。”他没想到他妈妈居然这么快就回来。
倚着房门的女人似乎有点疑惑地拿下了帽子,神色在半明半暗间有些看不清,只能看到后面暖色灯光里的家具,那里还有个巨大的电视机,沙发上还躺着睡着了的吉利。
“今天是除夕吗?”言辞和的大脑从一堆公事、没来得及处理的约会以及和朋友打球的输赢里转过来,这时候才想到,“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她弯起眼睛,话题却没有落在这上面,而是以极快的语速跳跃性地说道:“和我来书房一趟,我有事情要和你谈谈。”
语气很轻很柔。
窗外淡薄的云层一下笼罩了月亮,在合上窗子的同时,郑乐于看见了有另一辆刚刚停在外面的车驱动了,驾驶位的男人探出头来,夸张地拿着礼帽在车窗外挥了挥。
……按理来说他应该什么也看不到。
郑乐于合上了窗,语气有点淡:“好。”
“就在这里谈吧。”他嫌书房里墨味和潮味太浓,小时候每次躲在书架里偷吃冰淇淋的时候都对那个味道记忆深刻,长久以来落下了阴影。
在开口之前,他就知道言女士要问什么,从哥哥、学业或者是其他里挑出一个话题,都值得对方询问他的意见。
但是他猜错了。
这个叱咤商海半生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位细腻的母亲,她毫不介意地倚在门边,又一分钟的时间没有说话,最后才犹豫着开口:“我忘了今天是除夕了。”
居然是这样的话。
郑乐于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因为她以前很少这样说话,里面居然还带了点歉意。
言辞和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她儿子房间里原本只亮着的那一盏灯灯光很漂亮,是他七岁的时候她送的生日礼物,过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在。
她又一次移开话题,接下来说的话才是她一直想说的重点:“关于你哥哥的事情,你前天去看望他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吗?”
郑乐于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医生和我说了。”
“没有给确定时间,但是比之前要好一点……”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又多说了几句后,又停下了表达。
郑乐于看向她,言女士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一下没有答应过来。
沉默了很久。
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一时间没有找到其他的词,又问道:“你喜欢A大这个学校吗?”
她当初原本不想让郑乐于报这个学校,明明能拿到好几所国外顶尖大学的offer。
“还好,”郑乐于点了点头,“其实我挺喜欢的。”
在这所学校里,他遇见了季柏,这时候就超过了挺喜欢的程度。
“那就行。”言辞和看到他的笑容,有点迟疑地说。
她似乎没有其他话想说了,放在房门上的手一下退开了,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听见郑乐于问:“还有其他的要问吗?”
言辞和顿住了脚步,侧了下头:“关于你和季柏的事情……”
灯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了凝重的阴影,她接着开口:“我本来是不支持的。”
郑乐于在背后的手微微按住了桌子,但他知道还有后续,果然言辞和接着说:“出于某种原因吧,我最开始不认为你们能走得长远。”
她认真地看向了郑乐于:“不是出于同性恋的问题,坦白说我在你青春期的时候就猜出来了,而是我经营过一段失败的婚姻,知道一段关系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它会变。”
言女士的神情在追忆和平和之间变换着,她想到了什么:“我为什么转变想法?大概是因为我见到了你们相处时的样子吧。”
她不是因为一段感情的失败就会对此失去信任的人,而且她知道郑乐于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所选择的很难改变。
郑乐于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这表情过于明显,言辞和笑了出来:“人家小孩很可爱的,我也很喜欢他。”
郑乐于把灯全部按亮了:“我知道。”
大概没人能不喜欢季柏。
现在房间里已经很亮了,外面的灯光却还是暗,言辞和点了点头,这光照亮了她的脸,她并不算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是有时候女人并不需要漂亮,手腕和能力才是。
她靠这个才成为了言辞和。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轻轻眨了眨眼,灯光下看到郑乐于已经从孩子变成了青年,二十年过去了,还是有人要走这条路。
她轻声开口:“晚安。”
郑乐于也回道:“晚安。”
在这个无名的夜晚,还有人记得它是除夕,言辞和关上了门,留郑乐于在房间里。
他还是有点不适应过于亮的灯光,于是在言女士关上门之后又把灯调暗了一点。
床头的草莓大福公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想,他也知道,感情是有很多不确定性的。
但是没关系。
他垂眸,窗外夜色笼罩着空旷的山庄,从这里能看到外面的另一栋房子,那儿也亮起了很漂亮的灯光,夜风拂过,有清凉的触感。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心。
“叮咚”一声——
手机界面上突然蹦出来视频邀请,是熟悉的旋律,光是在这个寒假,他就听到过不下十次。
他露出一个轻笑,然后接起了电话。
“早上好。”季柏那张弯起眼睛的脸出现在画面上,他十分轻快地说。
“我们现在还是晚上。”郑乐于顿了顿,然后将手机转了个方向,对向外面的夜色,然后才又转了过来。
他露出个同样轻快的笑容。
“我知道,我想说。”季柏得意地一眨眼,将手机画面一转,郑乐于才发现季柏现在在做什么。
这人撸着俏俏的毛,坐在院子里,上午的雪地上还反着光,洒起来的金光白雪映得极为潇洒。
“除夕夜快乐。”这才是季柏要说的。
他们现在隔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但是却又顶着同一片天空,一个尚在旧年,一个已经在新的年份了。
“我们会聊到我说新年快乐的那一刻的。”季柏眨了眨眼。
他捧起一把雪,早晨的阳光照得俏俏伸了个懒腰,他又不想雪意凉到俏俏,就放着它一下溜走了。
“我们这里像没有过年。”郑乐于看着屏幕上季柏的脸,这个人连晒太阳的时候也认认真真。
“那我可就是第一个向你说新年快乐的啦。”季柏反应过来,他弯起眼睛。
太阳洒下来,地球的另一边渐渐有温暖的感觉,每个大年初一都带着希望,郑乐于说出他的新年祝福。
他们隔着十二个小时一起看向天空,同一个太阳曾照耀他们。
第66章 见到李琼楼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李琼楼在冬天凉薄的末梢里冻得咳嗽了一声, 他今天穿得也薄,在人来人往的学生堆里有点格格不入。
“所以这就是你非要跟我来学校的原因吗?”季柏给了他一个怀疑的眼神,黑色的登山包回家一趟还空了小半, 背起来轻松了点。
“还不是因为上次你们打视频的时候我连脸都没看清, 我真的想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李琼楼露出个苦瓜脸, 他下半学期开学比季柏晚,出于关心发小的感情生活, 咳咳,还有好奇, 当然要来学校一趟看看了。
这就是他们俩一起出现在学校门口并一直往前走的原因, 寒假结束,还蒙着寒霜的树叶旁已经渐渐开出了嫩芽,背着书包和拉着行李箱的学生就像是当初离开时候一样多。
季柏虽然被他亲爱的发小缠着脚步, 但是也没怎么在意,毕竟满心满眼都是即将要见到的郑乐于, 走起来带过的风都是轻快的。
“所以真是那个郑乐于啊?”李琼楼想起来这件事,不过他实在搞不懂其中的关系, 他沉思道,“按照我的资料来看,劝你慎重啊我的好大儿。”
他露出一个沉重的表情。
还提这个,那九假一真的消息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季柏顿下脚步,黑色碎发的年轻人对着发小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你谈恋爱还是我谈恋爱。”
他拿出调侃的态度:“还有,谁是你好大儿。”
从校园门口一直到宿舍, 旁边本来有林荫大道,因为冬天树叶落光了, 在二月底才迎来春光欲泄的前兆。
他这话说得认真,李琼楼看到他的表情时一愣, 心说也没见过他这样,大概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他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在想的事情,反倒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居然能让他发小深陷爱情的漩涡。
他了解季柏,他的发小生了副不羁的皮囊,长得也帅,不是没有人追过,偏偏他说他不感兴趣,再问起来就说他在等待真正的爱情,因为这件事李琼楼调侃过他不少次。
上次听季柏打视频的时候,声音还挺好听的,嗯,还有点熟悉,可能是因为季柏和他打电话太多次这个声音他都听得熟悉了吧。
早晨的太阳不知道何时已经被笼罩在林荫大道后面,沉沉的,从树叶间隙里投出来明亮的光线。
季柏收到了郑乐于的信息,他已经到了。
这时候光线完全照亮了季柏的脸,在雪色完全被阳光融化的早晨,他看着消息露出笑容,然后把手机合上,放进了口袋。
来到学校的这一个早晨,使他莫名回想起来A大的第一天,那时候还是夏末秋初。
一切居然是一本书的缘分。
他突然侧过头问李琼楼:“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李琼楼挠了挠头,他是陪季柏一起来学校的,什么也没背,今天穿了件灰色的棉服,耳侧打了个耳钉,露出的表情表明他还有点不太习惯季柏这正经的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不是这个性格的样子?”季柏在自己的词库里努力搜索,“比如,挺白月光的?”
白月光这个词简直是为书里的李琼楼量身打造的,但是放在现实的李琼楼身上嘛,却不太像。
他的发小是那种随性的人,心直口快,和书里的形象大相径庭,当时让看到这本书的季柏不敢相信,后来一步步确定这本书是假的之后他反倒平静了,只是现在又想起来了。
李琼楼在旁边露出了个思考的表情,就在季柏以为他要说出点什么的,他开口时的眼神一片茫然:“什么叫白月光?”
戴着单颗耳钉的发小这时候是真的被季柏的问题搞得有点茫然了,他似乎不明白季柏突然提到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李琼楼甚至和郑乐于长得并不像,真不知道书的作者是怎么写的。
季柏转移了视线,终于确定原来书里的内容可能确实没有那么真。
这件事只是无数确定书是假的证据之一,但是最后却一起压来,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微微皱了下眉。
就算知道,他还是有点不爽,或者说不开心,因为任何命运馈赠的东西都有收回的可能性,更别说一个看上去是假的礼物。
万一这本书连结局都是反的呢,那听起来真是糟糕。
雪融化沁下来的水蔓延而过,校园的路像下了雨一样潮湿,季柏踩过去,内心是和李琼楼不一样的茫然。
旁边有个拉着红色行李箱的学生,正在和友人低语,要把行李箱上面绑着的小玩偶给友人拿,季柏瞥过一眼,突然想到了郑乐于寝室里那一株被全寝室人供着的绿植。
也不知道一个冬天过去,那两颗仙人掌球球还好不好。
来自绿色的回忆让他心头轻快了些,心情一下没有那么糟糕了。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们宿舍楼是A大最漂亮的那几栋之一,高层的建筑映入季柏眼帘的时候,李琼楼不知道又往哪里跑了。
他又不在A大上学,乍一看这学校比他们大学气派得多,没忍住就沿着外路多走了点。
“等我一下,我看到个蘑菇,长得挺有特色。”李琼楼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季柏无奈扶额。
不着调的发小就是这样,上一秒还在说自己要做什么事,下一秒就能忘得差不多。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一抬头就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不是郑乐于,是把行李箱在脚边正在楼下站着和人聊天的谭青。
对面的人是他的妹妹,依旧是那个圆圆的红色寸头,和谭青的聊天热火朝天。
他们发现了从那边过来的季柏,红色寸头的妹妹先反应过来,探出头来朝他露出个微笑。
季柏礼节性地扬起嘴角。
……别以为他没看见,这个女孩像是掩饰激动地在旁边扯了扯她哥的袖子,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见了某个一直喜欢的动漫人物。
好奇怪的感觉。
谭青也朝他露出无奈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往上指了指,示意他快上去。
和其他回一趟家像是要把家里搬空的大学生相比,季柏可谓一身轻,甚至还把背包里的两本书卸在了家里。
他点了点头,在楼下磨蹭了一会,毕竟李琼楼一扭头找不到他了也是问题。
想到一会就能摸到触感真实的郑乐于,他拿着手机的手贴在胸膛上,能感受到强有力的跳动,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一下冲淡了之前的不知何来的酸涩。
他在谈恋爱,并且不止是因为他在谈恋爱。
周围人来人往,学生们终于在二月底反应过来,原来冬春的交替之际,尚且还有开学这件事,拉着行李箱上来的人里,不少发挥出大力士的潜质。
但是在那么多人里,郑乐于还是一眼看到了季柏。
他刚整理好床铺,顺便把寝室卫生也打扫了下,前两天回国时他直接飞回A市的,在酒店倒时差倒了两天,现在还是有点困倦。
季柏在车上时还和他唠,说他发小非要来看看他,郑乐于这时候甚至还想起来他在游戏上还没掉马。
也就是说,李琼楼甚至还不知道他在游戏里结识的大神和他发小是一对,他们打了这么多场游戏,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总不能直接开口,嘿,忘记和你说了,对面这位你的队友/发小是我的男朋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听起来真是充满了喜剧意味。
他快步走下台阶,季柏被宿舍楼下树叶挡着的脸上一双眼也看了过来,那双浅棕色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了惊喜。
“再说一遍,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他们对视,然后都在对方眼里找到了相同的笑意。
……要不是在宿舍楼下,他们还真有可能第一面就亲上。
不过还是算了,每天在寝室楼下亲嘴的小情侣已经够多了,关爱路过学生的心理健康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个拥抱。
季柏又闻到了熟悉的洗衣粉的清香,在郑乐于身上。
郑乐于摸着他的手感觉不太对,他有些犹豫地在季柏耳边开口:“寒假你和我分享的糖浆鸭香水鸡大刀铸牛肉好吃吗?”
季柏听出来他的意思,他一乐:“没准一个寒假过去,现在我更有料。”
虽然郑乐于说的那些是真的很好吃。
郑乐于弯了弯眼睛,这时候他看见了在和谭青聊天的那个女孩,想不注意到她太难了,毕竟不是谁都会在他和季柏说话的时候踮起脚尖看的。
那个女孩看到他们俩在一块的时候,眼睛兴奋得都像是要冒星星了。
这反应也太夸张了。
他还没说话,又有人从楼边往这走来,声音熟悉又絮叨:“哇,季柏,那个蘑菇居然拔不动……”
这人的话止在了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时,李琼楼有些茫然地看向了郑乐于的脸。
“你好。”郑乐于打了声招呼。
季柏早在听到李琼楼声音的时候就退了一步扭过头来,话比行动快:“摘了又不能吃,你摘它中毒了怎么办。”
他看向李琼楼时,发现对方的神情很茫然。
“我、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李琼楼的神情看上去有点空白,他真觉得自己不止在季柏的视频里看到过郑乐于。
旁边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女孩这时候也彻底不装了,很是好奇地探过头来,谭青听见她小声地喃喃出声:“什么什么,居然还是三个人的戏码吗?”
第67章 见你
“不对, ”眼睛和寸头一样圆圆的女孩子也反应过来,她听到了刚刚李琼楼叫人的名字,于是她扭头问自己的哥哥, “那个人叫他什么来着?那个高鼻梁个子矮一点的男生。”
谭青这时候也看向她, 眼神很诚恳:“别磕了, 小心和你哥一样磕到真的了。”
“所以叫什么名字?”谭娅看上去有点不确定什么的样子,表情上有点急迫。
“啊, ”谭青犹豫了一下,“季柏, 季节的季, 柏树的柏,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没想到这句话一出来,只能见到他妹妹表情上一片空白, 她看上去比在追忆的李琼楼还茫然:“那高个子的你的那个帅哥舍友呢?叫郑乐于?”
“你怎么知道?”谭青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啊,总不能告诉他这两个人的故事是她写的吧, 谭娅沉默了一秒。
“这不应该啊。”她喃喃道。
按理来说攻应该比受高吧,就算她自己写故事的时候没有特别标出来, 也不应该是这样啊。
眼眸圆圆的女孩子沉思着想,思绪居然一下子跑偏到这种地方。
她写的是风流渣攻和清冷受的故事来着,按设定来说攻是大高个英俊猛攻才合理,现实怎么有点反反的呢。
不过说起来,她当然也不歧视矮攻啦,矮点好, 还能嘬,咳咳。
谭娅脸上一红。
早上的风从树叶间吹过, 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的脑袋也一下子被吹得清醒了点, 这下才有时间思考别的。
她轻轻扣上手里的手机,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恰恰踩过了一处水洼。
这个红色寸头的女孩歪了歪头,终于开始思考自己写的书里的故事为什么会在现实里发生这个问题。
同时,站在台阶上面的郑乐于和季柏对视了一眼,因为视线原因,没有发现红色寸头女孩有什么异样之处,只是对视完又看到李琼楼的茫然中带着思考的表情时,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扬了起来。
“你猜猜?”季柏道。
这下轮到李琼楼把茫然打量的目光又一次看向了郑乐于。
深棕色眼睛的年轻人以一种坦诚的态度同样看向他,这时候郑乐于才发现,季柏这位发小、书里写的那位深陷爱情三角修罗场的白月光,和他长得也没有那么像。
大概那天夜色太深,他一时间看错了。
那作者写的是什么文?除了最开始的走向有那么一点苗头,后来完全不相干。
……他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就在他的面前站着,正在踩着水坑思考人生。
李琼楼刚刚还在想着树下的蘑菇没有采到,现在乍一看到季柏男朋友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
“我和你哪个朋友很像吗?”郑乐于一只手还插在兜里,神情显得有点无辜,这种感觉让李琼楼觉得更加熟悉了。
这种游刃有余还爱开玩笑的个性。
“我在哪里见过你,不对,不是见过,我认识你。”李琼楼思考了足足有一分钟。
他的脑袋里一下子涌出来很多记忆,记性特别好的代价就是从这些记忆里提取出来想要的东西太难,但是他依旧能够感觉到某种熟悉。
没有结果,似乎只是熟悉感,像是前几天才刚刚说过话一样。
……这是因为他们前几天才打过游戏,并且在游戏后,季柏还和郑乐于打了个视频。
最后季柏及时打断了他的思考:“你别想着这事了,蘑菇也别摘了。”
“这是我发小李琼楼。”他一本正经地介绍道,但是背对着李琼楼的地方却悄悄朝郑乐于眨了眨眼,示意他暂时别说出去。
“郑乐于,和你提过好多次了。”季柏弯起眼睛。
他们这边交流友好,但是在台阶下假装发呆听着谭青说话的谭娅却露出了个有点吃惊的表情。
这和她书里写的对不上啊?!这才什么时候啊,三个人的修罗场居然这么快就展开了?中间八十万字狗血撒欢虐恋情深怎么被省略了?
这不合理。
“你到底在想什么?”谭青有些疑惑地在她眼前招了招手,“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在A市待了好几天了,要是报道迟到了咱妈凶的是我。”
“我回酒店收拾收拾就行啦,不要着急。”谭娅回过神来,讪笑道。
“对了——”眼眸圆圆的女孩子往台阶上一看,寝室楼下的树叶遮住了她的脸,在上面投下了晦涩的光影,“郑乐于,为什么是你舍友啊。”
她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可没有给郑乐于安排一个和她哥哥同名的舍友。
“分到我们寝室那就是舍友啊。”谭青的表情看上去很茫然。
他又想到了什么:“人很好的,你……”
他这话还没说完,谭娅就下意识地接上去打断了他:“他真和季柏在谈恋爱?就是他旁边那个男生?季柏?他人是不是清清冷冷的,然后在一起的事,谁先追谁的?”
谭青被她这一系列问题弄得晕头转向,他试图理清自己的语言体系:“是,对,清清冷冷的?也可以这么说,但是……”
“我知道了,”谭娅说完这句话还叹了口气,这一声在安静的树后面显得余味悠长,“你说他人挺好的是吗?我现在明白了,我会搞定这一切的。”
她知道这是个虐恋故事,对那个她先前看到的年轻人极其不友好,这本书是她写的,她就有必要拯救这一切。
起码故事里的人要有知情权。
她写的那个故事不应该真的在现实里发生,这听起来真是太糟糕了。
脚下踩的水坑很清,她低头,甚至能看到自己模糊的轮廓。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是每次来收尾的都是她,以后绝对不会再随便写什么故事了,她有些气馁,哪知道来她哥学校时不小心磕到的两个帅哥也是这样呢。
她给她哥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先走掉,谭青还有点疑惑为什么谭娅和他本来聊得正开心,郑乐于他们一出现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当然他已经习惯了他妹妹神秘兮兮的状态,毕竟她从小就这样。
于是看着妹妹的背影从校园直路的转角消失,他才提着行李箱上去,又和郑乐于打了个招呼,在要上楼的时候,听到了来自于那位季柏发小的声音:“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三个顿号哥!”
谭青抬了下眼,从上二楼的中央台阶看过去,只能看到寝室楼门口的人影,但是这三个人一眼看过去太过于显眼,隔着玻璃板都能感觉到他们情感的波涛汹涌。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带着疑惑上了楼。
……三个顿号是郑乐于在游戏上的昵称,真的是三个顿号。
郑乐于沉默了一秒,他的笑意甚至还在嘴角没有压下来,然后就听到李琼楼不敢置信中带着激动的声音。
坦白来讲,其实李琼楼这么久没发现才是离奇,毕竟照着他们在游戏上压不住的腻歪和下了游戏就打视频时候的声音对比,李琼楼本应该在当时就发现的,居然真的拖到了见面才发觉。
李琼楼看郑乐于没说话,一时间也有点怀疑自己,将质询的目光转移到了季柏身上。
季柏无奈摊手:“这是个巧合。”
“故意的你是故意的!”李琼楼脑筋一转就明白了,在激动地跳起来之后他才开口威胁道,“我回去就熬毒蘑菇汤给你喝。”
郑乐于也弯起眼睛。
然后就看到李琼楼把目光转过来,以一种平静而熟悉的语气威胁他:“还有你,顿号哥,这个赛季的组队,我这一周都不带你玩。”
郑乐于:“……不好意思,我愿意把时间调回开始,告诉你真相。”
这最开始真是一个巧合,他们决没有故意开李琼楼玩笑的意思。
而且这个后果听起来真的太可怕了,一个星期打不了组队赛什么的。
李琼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手表,然后保持着这个表情对季柏说:“我不管,我要回家吃饭了,再见,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了,背影在潇潇的雨色里有点寂寥。
实际上他的手在下边戳着手机:“我靠,季柏你下次再给我整这出呢。”
其实他是为了不当电灯泡才出来的,他合上手机,放在胸前的口袋里。
季柏在后面又叫了他一声,李琼楼把手机再次拿出来,然后恶狠狠地点开游戏界面,把郑乐于和季柏一起拉黑了。
起码要等到下周再给他俩拉回来。
郑乐于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有点担忧,季柏在他旁边开口,带着淡淡的笑意:“没事的,他放了狠话才这样,实际上没生气。”
“不是因为这个,”郑乐于摇了摇头,“我担心的是他把我俩游戏上拉黑了。”
他有些忧心忡忡。
季柏打开了游戏,发现郑乐于说的是真的。
他脸一黑。
外面的树色已经渐渐深了,淡薄的冬雾里他的模样也看得很清晰,在拥挤的人潮里,他们这边没什么人,很空,郑乐于上手把他头上翘起来的一缕毛往下压了压。
季柏抬头看向他,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差点又要来拥抱。
“你猜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郑乐于问他。
“是什么?”
他凑上前在季柏耳边说了一句话。
季柏顿了一下,他放在手机侧边的手下意识捏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最后弯起眼睛,有得意的弧度:“那下次试试。
郑乐于唇角带上了轻快的笑。
放在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两个人同时。
郑乐于看了一眼。
居然是谭娅的好友申请,对方应该是从她哥哥那里拿到的联系方式。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谭娅在申请理由中写道: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拜托拜托,和一本书有关,我想单独和你说。”
郑乐于眉头一皱。
第68章 大结局前夕
季柏拿冰凉凉的手机背面往郑乐于脸上一贴:“你在想什么?”
郑乐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 然后按住了季柏的手机,开机键一打开,亮起了屏幕, 只照到了季柏的脸。
“想你。”他面不改色地说。
季柏沉默了一秒:“你从哪学来的这一套?”
郑乐于扬起嘴角:“走吧, 中午吃糖醋鱼。”
“不行, 食堂中午还没开门。”
“我是说校门口街上的那家糖醋鱼。”
“那我勉强同意。”
他们牵手,然后上了寝室楼, 季柏要把背包放下,郑乐于的手机始终揣在兜里, 指尖在上面点了点, 但没有打开。
他没有同意谭娅的好友申请。
谭娅向他提到了那本书,但是书分明已经被他扔进了后湖,那她就是从其他地方知道的。
难不成她也有那本书吗?可是书里压根没有这个角色, 要说按角色分配书,季柏和他一样拿到书的可能性都比别人拿到的可能性大。
这合该是一个秘密。
他等着季柏把背包放下的时候, 寝室里没人,防尘膜和被贮藏了一整个春假的灰尘一起扑面而来, 整个寝室里弥漫着一种沉寂已久的潮湿感,季柏皱着眉头拿消毒水在寝室里喷了一圈。
郑乐于就顺便帮他把他书桌上的防尘膜撕下来了。
上个学期离开的时候,季柏就把东西整齐地摆放好了,桌子上的几个收纳盒安静地缩在书柜下面,还有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台灯、卷尺和双面胶,复习资料被卡在桌子上面的夹层里, 和一整层的书待在一起。
很有序,对强迫症来说简直是赏心悦目。
不过, 他的视线在一层书间掠过,一列素净的书脊里混出来个很花的脊面, 相当格格不入。
还有点眼熟,郑乐于的指尖动了动。
季柏这时候在外面打电话,妈妈问他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学校,他含糊给了个回答。
妈妈简直秒懂:“你上学期跟我说你在学校里有个喜欢的人来着,这么早赶着去见人家是不是,什么时候也带回家让我见见啊。”
她好像在电话的另一边托着腮思考,语气听起来有点调侃。
要是他妈当时早点回家,没准还能见到,季柏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状若漫不经心地回复:“我要是说了你别太吃惊。”
“我等着听你说。”年清女士摆弄着桌子上的兰花,应该是侧着头在和他说话,一如既往的期待。
“就是,嘛。”季柏有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他换了个姿势,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就要把自己打好的腹稿往外说。
视线不经意地一瞥,早晨的阳光和露水里,把整个寝室都照亮,屋里的郑乐于好像在翻看着本书。
他桌子上有什么书好看的,又没他好看。
季柏纳闷,手机还被他攥在手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等等,他刚刚随手塞进书架上的书还在上面。
那本狗血虐文!
“一会和你说。”他“啪”地一下挂掉了电话。
但是等他急匆匆要去回收那本乱七八糟的书时,一打开阳台门只能见到郑乐于状若随意地在看着一本经济史,晨光里的头发微微翘起来,看书时帅得不成样子。
季柏愣了一下开口:“这书放桌子上好久了,可能有点落灰。”
郑乐于把书抖了抖:“还好。”
季柏默了一下,然后眼看着书里夹着的一小沓草稿纸掉下来落在地板上。
郑乐于:“……”
两个人一起静默了一瞬间,然后季柏没忍住笑出声:“别抖,我的每本书里面都有草稿纸。”
郑乐于失笑般把草稿纸捡了起来。
白色的A4纸上被季柏列出了一堆思维导图,最上面的边角处还被他画上了两只猫,是俏俏和吉利,两只猫的尾巴对在一块,看上去很可爱,郑乐于挑了挑眉才草稿纸塞了回去。
冬末春初的天气让人捉摸不定,季柏进门这短短瞬息就风云变化起来,早晨的冬雾还没在阳光下散去,跳动的露珠上就开始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
寝室里的空气也变得像要下雨前那种沉闷而灰暗的感觉了,季柏看着郑乐于把书放回书架,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那本书脊花花绿绿的书,季柏在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要向郑乐于开口很简单,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了。
“我们下楼吃饭吧。”季柏掩饰性地扯开了话题,扣在手机开机键的手往下按了一下。
“等一下。”郑乐于轻声说。
他往前一跨,很轻易就和季柏面对着站着,季柏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
在潮湿沉闷的空气里,郑乐于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一触即分。
“假期欠的。”他眨眨眼。
“你尝起来像一个丝绒芝士热狗,较满酱的那种。”他又补充道,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怎么会有人把这话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啊,季柏浅棕色的眼睛呆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他意识到这是个大好时机:“我欠的还了,你的还没有。”
话音刚落,他就亲了上去。
外面粘稠而灰暗的天色压下来,带过沙沙的树叶,两个人亲着的时候唇角都没压下来,从潮湿的空气里感觉到一种湿润,最后撤出来的时候季柏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靠,门没关。”他喘了口气,往门的方向一看才发现没关。
郑乐于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半掩着的门,对上季柏的眼睛:“这样就看不见了。”
“掩耳盗铃。”季柏弯起眼睛评价道。
最后是又亲了一次,亲得气喘吁吁,季柏看见郑乐于颤动的眼皮上长长的睫毛像是要被潮湿的水汽打湿了,他仰起头,又最后在郑乐于眼皮上印下了一个近乎虔诚的吻。
这是他的。
从门口打进来的光线很灰暗,像是暴雨的前兆,空气里有种莫名的发霉饼干的味道,季柏背在后面的手机终于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是给妈妈的,语气很郑重:“是个男生。”
太阳的光一直没照进来。
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季柏仰起头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他不敢置信地比量了一下两个人头顶的距离。
靠,一个寒假过去,郑乐于怎么又长高了?!
郑乐于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一下就把他按在了寝室上床的楼梯处:“你想什么呢?”
“你搞这套?”季柏想抽回手,结果发现一下子抽不开,被对方箍得可紧,有点目瞪口呆。
郑乐于松开了手,才不承认自己是刚刚恶趣味上头了:“再亲一口。”
“超标了哥。”季柏现在还能感受到刚才亲吻时从心脏传来的淡淡的酥麻感,但是他指尖动了动,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好主意。
于是再亲一口简直是合情合理。
只是在他们亲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从窗外来的风吹响了书页,季柏没有发现书柜上那本花花绿绿的书同样被吹开了来,带起了被翻过的折角的页。
太阳没有升起来,雨反倒是有些绵延地要下起来。
细细密密的,郑乐于一向喜欢雨天。
————————
红头发寸头的女孩坐在咖啡馆里,有些焦急地看向手表,掐算着时间,面前的咖啡端上来之后甚至还没有被搅拌一下。
约来的人在七点半,她来得有点早,所以才等得着急。
外面的雨渐渐大了起来,泛着水意的冲在咖啡馆的落地窗上,是急促的暴雨。
终于有人推门而入,黑色的折叠伞被对方挂在了门口的置物处,有着一双极漂亮的深棕色眼睛的年轻人扫视了一圈,他身上扑着水汽,眉眼间透露了些锋利,才终于找到了她。
谭娅有些激动地朝他挥了挥手。
真不愧是她笔下的主角,连走过来的样子都帅得不行。
身量高挑,晚上换了件黑色大衣的郑乐于在她对面坐下,谭娅的目光从对方的灰色毛衣一直流连到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满意。
哎不愧是她花了大量笔墨写出来的人物,真是帅气啊。
以为对方是个正经人或者是手里拿着什么把柄来谈判的郑乐于:“……”
在长久的沉默中,郑乐于敲了敲桌子,对面的女孩才反应过来:“哎晚上好。”
她下意识开口,发现说的有点跑题还补救了一句:“啊我来和你说的是正事……”
但是她没想到对面的郑乐于居然轻笑开口,眉眼在落地窗外的暴雨中和下,也没有那么锋利了:“你好。”
这模样,和她写的清冷人设怎么不太一样呢,谭娅呆了呆。
她咳嗽了一声:“那个,我听我哥说,你是不是在和季柏谈恋爱啊。”
这句话开门见山来说似乎有点不太礼貌,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但是谭娅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总不能让事情继续发展真的成为她笔下的样子吧。
渣攻贱受的狗血文写的时候和看的时候是真爽,但是发生在现实里对主人公就有点不太公平了。
但是黑色头发的年轻人似乎并没觉得被冒犯,接着点了点头。
“这件事怎么和你说呢,你听我说完之后可能会觉得它很扯,但是我必须要说它是真的,”谭娅有些苦恼地搅拌着手里的咖啡,“你让我想想措辞。”
郑乐于表示愿意等她想好。
他有预感,对面的女孩知道什么。
旁边的服务员将饮品单递过来的时候,郑乐于点了一杯咖啡,只是要了双倍的糖,神情里带着平和。
谭娅抓狂般挠了挠她的头发,虽然那是个圆圆的寸头,她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声音压得很低:“就是,我说了你千万不要吃惊,听我说完。”
“在很久之前我写过一本书,我没想到这本书的内容居然成真了。”谭娅叹了口气。
这是句假话,实际上她遇到过这种事已经不下十次了,从随手写了个小段子结果第二天街角的桃花居然在秋天开放的那天开始,她的生活中就一直有这样的苦恼,只有会不会应验的区别而已。
咖啡端上来了,郑乐于接过咖啡的手看上去很平稳,实际上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那本书的作者一直以来居然离他这么近。
他开始搅拌起咖啡。
“这本书的主角就是你和季柏,呃,真的,这是一本很胡闹的小说,总之季柏他不是什么好人,特别花心风流的那种,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你最好信一下。”谭娅终于一口气说出来了。
她隐含的意思也很明显。
谭娅向郑乐于投出期待的眼神。
谁料这个年轻人居然不为所动地搅拌着咖啡,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郑乐于才放下了搅拌勺,微笑道:“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谭娅简直要给他跪了。
“季柏是特别花心风流的那种。”这句话郑乐于说出来的时候都顿了一下。
谭娅因为他语气里的平静而犹豫起来:“因为这是我写的故事啊。”
“为什么会写这个故事?”郑乐于看向她,实在有点好奇,透过咖啡在冷空气里氤氲的热气。
谭娅卡了一下壳:“这个。”
她皱了下眉,使劲从脑海里扒出回忆:“我有灵感,嗯,你们的故事应该是我在做了某个梦之后写下来的。”
“是一个特别特别长的梦,我记不清了,但是很有意思。”
“在梦里我们扮演着渣攻和清冷受,拿的是三人修罗场和火葬场的剧本?”
“那倒不是,我记不清了,只能记得一部分,书里的内容是我那段时间学习压力大写的,剧情是照搬模板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照着人名编的剧情,”谭娅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她睁大了眼睛,“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写的具体内容?”
她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划拉出来的声音让人侧目。
“我靠。”她捂住嘴,随后发现周围人都在看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了下去。
“那个故事我随手写在数学草稿本上的,你怎么知道?”她压低了声音。
那个故事是她除了段子外写的第一个完整的故事,她很喜欢,后来还把它完善了,珍藏在家里的橱柜里。
“因为我捡到了那本书啊。”郑乐于笑起来,眉眼间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这本书的历程简直让人听了没有不苦笑一声的。
先是根据几个人名随手写出来的故事,居然莫名来到了正主的手里,又分别被两个正主相信,在兜兜转转之后,两位正主居然省略了从开始到中间一大段狗血,真正走到了最后。
谭娅很懵:“这不可能,还有这套路呢,那你怎么不一开始远离他?”
“我不是你书里写的那个郑乐于,季柏也不是你书里写的那个花花公子。”郑乐于轻声地又放出了一个惊雷。
他停止了搅拌咖啡的动作:“下次不要再乱写故事了,尤其是你不能确保它不会发生在现实中的情况下。”
他的语气很温和。
谭娅看向他的时候,自己都呆了呆。
原来故事还写错了吗?她说剧情发展怎么不对!
郑乐于放下了杯子,加了两倍糖的咖啡一口也没喝,他有些遗憾,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再见,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做。”他把搅拌勺一起放在了咖啡杯的旁边,然后朝呆了的谭娅点了点头。
不是,为什么,这不应该啊,谭娅有点懵,她猛地喝了一大口咖啡。
郑乐于拿起折叠伞,好看的侧脸这时候没有来时的锋利了,拉开门的时候有一滴雨水溅到了他的衣襟上,映出小小的带着褶皱的深痕。
从落地窗开去,只能看到对方踩着水花的脚步走得很稳,连带着整个人都像是挺拔出锋的利剑,从这里看过去,他的眉眼隽秀平和,还带了点淡薄的温柔意味。
确实不太像她书里写的郑乐于。
还有,真是帅啊,谭娅没忍住想。
同样的风雨飘摇在A大的寝室楼,季柏把衣服收回房间的时候发现没开灯,黑乎乎的一片。
他“啪”地一声把灯开了,一下照亮了整个寝室。
“还在睡?”季柏这时候才发现徐志文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纳闷中觉得好笑,刚要拿自己折的纸飞机去逗人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瞥过了书架。
——那本花花绿绿的书映入他的眼帘。
不对,那本书早上是这样放的吗?季柏顿了一下。
他的东西向来属于乱中有序那一类,不管什么样的摆放方式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内心觉得不太妙地抽出了那本书。
在书角的扉页,有着明显的折角,像是主人匆匆忙忙把它塞了回去一样。
季柏想起来什么,面色一下子变得有点糟糕。
该死的,就知道这本书留着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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