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砚心(2)
他顾不得哨声会惊动其他猎食者, 又接连吹响好几次,希望能有同类可以听见。
天不遂人愿,那头狼带着四五身形较小的狼重新回来了, 并且自己站在洞口, 甩了甩脖子,示意带来的小狼们去攻击猎物。
沈砚心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 这头狼是母狼, 它正在它他的孩子们捕食。
——这就意味着, 他很有可能没有办法被一口咬断脖颈彻底死去, 而是会被幼狼们当做学习对象反复折磨,求生不得, 求死无门。
其中一头长得比其他幼狼都稍微大一点的小狼率先发起攻击。
它的体长已经超过了一个青少年, 非常轻松地从近乎垂直的坑壁一跃而下, 轻巧地落在洞底的另一个角落。
它和沈砚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双眼睛绿得发亮。
能在末日中活下来五年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沈砚心也不是第一次和动物狭路相逢,然而此刻他还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慌。
在幼狼一跃而起时,求生的本能让沈砚心忘记了腿部的剧痛, 手执弯刀的刀柄奋力向狼的眼睛劈去!
他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但沈家这样的大家族继承人总是会学一些必要的防身课。沈砚心学过相位枪的使用, 准头也还不错。
只是以前跟着全北极星有名的老师学习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这些瞄准的力道、角度、计算方式, 会用在一头狼身上。
那头幼狼显然也是经验不足,在他抽出雪亮的刀刃时明显一慌, 本能地便宜方向想要躲避——而这是生死之战中的大忌。
沈砚心眼神一凛, 狠狠地砍向它的脑袋!
腥臭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 沈砚心被震地跌坐在一旁,手一抖,连砍刀都掉在了地上。
他毕竟经验和力气有限,尽管幼狼因剧烈的疼痛蜷缩在地上哀嚎,却并没有死去。
这一举反倒激怒了爱子心切的母狼,但它同样看见了人类的武器,它没有立刻跳下来,带着几头小狼在洞口焦躁地徘徊,然后仰头狼嚎。
——它要召来更多的同伴!
沈砚心这回心真的凉透了。
对付一头还没成年的狼他尚有余力,或许殊死搏斗,面对这一家母子也不是毫无胜算。
可若是真有一群狼来这儿,他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要不就乖乖等死吧。
沈砚心想。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药,觉得有些惋惜。
自己回不去,那个孩子的双腿估计也是保不住了。
精神放松的同时,身体上的剧痛重新席卷而来。
沈砚心疼的脸都白了,干脆丢掉弯刀,认命地坐在地上。
反正被病毒感染时已经死了第一次了,如今不过是第二次而,他都熟门熟路了。
青年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盯着那头垂死挣扎的小狼,并没有抬头。
他不太想看见自己成为瓮中之鳖的情形。
所以当听见洞口那几头狼在哀嚎身后倒地时,沈砚心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有一头幼狼没站稳,咕噜噜从洞口掉下来。
沈砚心吓了一跳,看见它身上扎着一根箭矢。
这可不会是其他动物的象征。
只能是人类!
青年精神一振,望向洞口的位置。
难道是部落里的人听见他的哨声来救他了吗?
可是他又觉得不对,部落里像自己一样有所进化的高阶丧尸每一个的情况他都很清楚,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会用箭的。
或者说,他所在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弓箭这一工具。
难道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人?
丧尸和丧尸之间并不都是相亲相爱的友好同胞,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属于竞争关系的,为同一片区域的统治权,为了安全的栖息地,为了干净的水源。
很有可能这个人也不是为了救他,甚至可能反过来要杀了他
才出狼口,又入虎穴,青年心中一凛,伸长胳膊把那柄弯刀拿了回来。
接着,他听见了一道低沉而嘶哑的声音。
“你还好吗?”那个人说。
一张还算年轻而周正的面孔出现在洞口。
来人低着头望向他,背后背着看起来很沉重的弩。那些箭矢应当就是来源于这儿。
对方看向他的眼睛,沈砚心想,比刚才任何一头真正的狼,都更加有猛兽般的野性。
贪婪,冷酷,嗜血。
那是沈砚心第一次见到乌弩。
*
男人把弩放在地上,轻松地下到洞底,背上他再爬回去。
沈砚心还算瘦削,可毕竟是成年男性的体重,男人好像什么都没负重似的徒手攀了四五米的坑壁,回到地面。
等到了上面之后,沈砚心看向他重新拾起的弩,想着自己可能还没有对方的武器重呢。
“……谢谢。”
他说。
尽管道谢是真诚的,但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救了自己一命就放松了警惕。
毕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谁是敌人谁是友人,或许只是一念之间。
男人点点头,说了一串很复杂的读音。
沈砚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你不懂我们的语言。”男人盯着他,下了结论,重新给出了一个更简单的发音,“我叫乌弩。”
“……沈。”
他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原名。
“沈?”男人挑挑眉,“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乌弩又盯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接着视线移向他已经变得惨不忍睹的右腿:“你受伤了。”
“我可以——”
沈砚心本来想说他可以自己回去,但是乌弩根本就没有让他说完,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
沈砚心挣扎了一下——刚才被乌弩背上来还好,毕竟情形所迫,而且背也是个很普通的接触——他一个男人实在是很难接受被这样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
“别动。”乌弩哑声道,“除非觉得你能抱得动我的弩。”
接下来,乌弩根本没有听沈砚心所说的任何一句解释,就这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部落。
北极星毕竟也曾经是个颇有规模的小星球,就算很多人死于病毒中,留下来的丧尸数量也不少。
沈砚心大概知道,光是城市森林就大大小小聚集了不少部落。
可乌弩的这一个规模之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仅人数众多,这儿收留的每一个人都很像乌弩,充满了原始的狂野。
乌弩刚一回到部落,很多人便簇拥上来。
“弩哥回来了!”
“老大还好吗?”
“弩哥回来了呀!”
他们的口音其实是有点儿难懂的,但沈砚心还是看出了乌弩的首领地位。
这什么狗屁运气,自己身为一个部落的首领,竟然被另一个的捡了回去。
接下来会吞并么?他部落里那些老弱病残完全没有能力反击吧?
沈砚心怎么想自己收留的那些人来到这儿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自己是另一个部落首领的身份守口如瓶,反正多的是没有任何组织收留的闲散丧尸。
很快有人双手恭敬地接过弩,扛到一旁悉心擦拭去了。
乌弩并没有放下沈砚心,他已经这样抱着他走了一路了,此刻仍然脸不红心不喘,好像连人带弩加起来一百多公斤的重量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且不论被这样横抱进来有多扎眼,光是沈砚心本人惊艳的外表和矜贵冷淡的气质,和整个族群、甚至于和丧尸这个群体都十分格格不入,足以让人侧目。
缺胳膊断腿的丧尸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弩哥,这是谁啊?”
“老大又捡回来新人了么?”
“老大不是说这种事儿不需要亲自动手嘛。”
“那这个人……”
乌弩低头看了眼怀中沉默的黑发青年,轻轻一笑,对他们说了个词语。
又是那种复杂而拗口的发音,沈砚心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从小弟们变得猥※琐而淫※邪的眼神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相当不好的预感。
乌弩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会让他们给你治疗。”
尽管他的嗓音嘶哑,说这话时的语气倒是很温柔。
何止温柔,简直有几分缱绻了,如同恋人之间耳鬓厮磨的絮语。
然而沈砚心不仅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愈发浑身紧绷。
他深陷敌营不说,还很有可能会成为过去从未想过的角色,却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以后的日子,何去何从?
第92章 砚心(3)
沈砚心对于自己如今在乌弩部落里成了压寨夫人的定位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 鉴于所与人都是以充满了欲※望、又有点儿畏惧的眼神打量着他。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乌弩一直没对他做什么,除了强行让他睡在自己身边——甚至不是同一张床。
乌弩的地盘比起他那个原始部落要高级许多, 起码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建筑, 首领的屋子里普通家具一应俱全。
身为这么多人的首领,乌弩每天是很忙的, 白天沈砚心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不过每天晚上, 他倒是一定会回来, 那双恶狼一样的眼睛总会在开门的刹那死死盯住沈砚心, 确定他全须全尾地待在那儿之后,才会闭上眼睛, 缓和情绪。
沈砚心每天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战战兢兢, 神经都快衰弱了。
乌弩的身材极佳, 不是那种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是真正末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实打实的肌肉, 每一块都潜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长相也不错,虽然比不上沈砚心那种惊艳,也是五官标志的帅哥。
然而沈砚心作为直男, 对同性实在谈不上什么审美。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对他充满了威胁——各种意义上的。
当性命和命运都如一根丝线一样被另一个人捏在手中时,是美是丑, 是人是鬼,都不再重要。
至今为止, 乌弩还没有强迫他做过什么事情, 倒是每天睡前都会从背后搂着他,像小孩抱着自己的娃娃那样, 将脸埋在他后颈。
“留下来吧。”男人沉声道。
像诱哄, 也像胁迫。
沈砚心眉头紧皱, 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再多废话半句,可是又忍不住有点畏惧。
乌弩得不到回答也不急,就这么静静抱着他。
不动作,不说话,维持十分钟,然后回到自己床上,各睡各的。
“……”
沈砚心每次心提到嗓子眼儿,又不上不下地憋回去。
好几次都他都想问问乌弩你到底想怎样,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搞不清楚乌弩的想法,沈砚心也不再问。
他每天待在小小的房间里,哪儿也不去,也不跟任何人说话,沉默地思考着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去花心思想着逃跑。
老管家大概会很着急吧,其他的人还好吗?
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还会分心想一想过去。
星球成了荒芜之地,蓝天白云却不受任何影响。
他困在那一扇小小的窗里,不知命运的镰刀何时就会斩落。
不过乌弩当初说会有人给他治疗腿伤倒是真的做到了,再加上那日他出门本身就是为了采草药,双管齐下,很快便恢复了行动能力。
对于已经停止任何新陈代谢的丧尸们来说,时间早就失去了意义,反正他们的寿命不再增加,生死成了一种抽象的概念。
不过沈砚心还是会计算每天的日升月落。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被乌弩掳走的第三个星期,事情迎来了转机。
虽然是不好的那种。
末日来临时,除了老管家,还有其他原本属于沈家的仆从跟随他至今。
其中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叫巴图,少数民族,幼时流浪被沈家收养,平时寡言少语,但精悍能干,直到今日仍是沈砚心的得力助手和衷心的追随者。
小伙子虽然性格有些木讷,双眸中的光却总是灼灼。
从某种程度而言,有点儿像个温和版的乌弩。
巴图出现在乌弩部落时,一开始并未引起骚动。他看起来和他们太像了,深色皮肤,黑亮的眼睛,粗犷而野性——总而言之,不太像文明人。
每天都会有新人到来,让乌弩的势力不断壮大,因此部落里出现陌生面孔司空见惯。
直到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沈砚心主动出了门。
他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走路还是有一点儿陂。
沈砚心一瘸一拐扶着墙,向来沉静的眉眼难得显现出焦灼:“你……”
本来对谁都木着脸的年轻人见了他,立刻上前扶住:“少爷!”
沈砚心借着他的力站稳,低声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我们一直在找您。您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其他人呢?”
“他们都挺好的,还来了新人,我……我们都很担心您。”巴图道,“让我带您回去吧。”
先世代巴图就是沈砚心的保镖,身手了得,末日里更是得到种种历练。
然而沈砚心并未因这句话展颜,反而拧紧眉心:“我走不了。”
小伙子瞪大眼睛:“他们扣留您?!”
沈砚心轻叹一声,把这大半个月的遭遇三言两句简述给他听。
两人互相搀扶,离得很近,从别的角度看起来无比亲密。
他们互相交流着近况,谁都没注意到丧尸群众有几道阴沉的视线。
“我会保护您。”巴图认真道,“我一定会带您走的。”
沈砚心理解他的忠心,可情况不同往日,乌弩的部落和他的不同,来,容易,想走可就难了。
更何况,他还是被乌弩当做……
正当巴图将沈砚心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想要带他走时,一道低哑的声音如惊雷。
“……这是要去哪儿?”
沈砚心浑身一震。
不仅是他们,所有丧尸都转过头,看向声源处。
乌弩刚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几个小弟,有一些就是刚刚溜出去高密的。
他的上衣像是被野兽撕破了,精壮的胸膛上几道纵横交错的血痕,皮肉外翻,看起来十分可怖。
男人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眼睛盯着他们,甚至看起来是笑着的。
沈砚心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乌弩有了一些认知,的确是个如想象中独断暴虐的暴君,大多时候冷着脸。
当他笑起来,便是怒火燃至顶点的时候。
沈砚心推开巴图:“走……快走!”
巴图注意力都放在这个看起来是敌方首领的男人身上,对身旁的沈砚心毫无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
他一动作,立刻有好几个丧尸围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巴图反应很快,摆出防御的姿态。
乌弩悠悠踱过来:“哎,别急啊,新来的朋友,我还没见过呢。”
沈砚心向前一步:“不……别,放他走。”他咬着牙,“放他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这样鲜明的保护欲反而更加激怒了乌弩,男人笑着问:“哦?我想要你做什么呢?”
这话一出,小弟们嘻嘻哈哈笑起来,一个比一个听着不怀好意。
巴图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很快也明白了那些丧尸笑声中的潜台词,猛地回头:“少爷,您别——”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谁踹倒再地,一条长长的触手捂住他的嘴。
更多的触手缠绕上来,它们分泌出腐蚀性的液体,巴图的皮肤不堪一击,痛呼出声,却又被嘴上遮挡的那个阻止了声音。
沈砚心一抖,看向那个张开嘴的丧尸——那些触手就是他分叉的舌头。
丧尸见他看着自己,竟然笑了起来,触手更用力地捂住巴图。
人类在第一次感染病毒时变成丧尸,但丧尸经历二次感染后,便会分化出不同的异能。
乌弩的目标就是将这些能力各异的丧尸们纷纷纳入麾下,壮大势力。
巴图很快就没声音了。
沈砚心站在原地,哪怕手脚自由,却也像是被缚住。
“把他带走。”
乌弩吩咐手下,沈砚心眼睁睁看着失去意识的巴图被丧尸拖走。
男人敛起笑意,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走到沈砚心面前,居高临下。
“如果不想跟他一样,乖一点。”
沈砚心的眼中满是恨意:“那你不如先杀了我!”
“杀了你?”乌弩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很惬意的样子,挑起他的下巴,“留着你还有用处呢,我怎么会杀了你?”
沈砚心打掉他狎昵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乌弩也不恼,像逗弄不听话的小宠物那样,伸手毫不费力地将他捞回来,搂住他的腰。
那本应当是个非常亲昵的动作,如果不是乌弩用外人听不到的声线附在他耳旁:“我们回房间,好不好?你也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吧?”
连着两个征询似的疑问句,口吻难得温和,却让青年脑海中警铃大作。
被这么多人……看着?
心底有一个声音尖叫着让他逃跑,不顾一切地跑——
可沈砚心脚下却生了根,动弹不得。
因为接下来乌弩说了第二句:“乖一点,我会考虑留他一命——虽然我看到你们离得那么近,真的有点生气。”
*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沈砚心一辈子都不想再回顾。
然而现实常常与愿景背道而驰,后面的几十年,每一天、每一夜,都在上演同样的噩梦。
乌弩所言不假,只要沈砚心臣服于他,他会留巴图一条性命。
也只是「命」而已。
巴图被废了声带、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几乎和废人没了区别。
不止是巴图,后来沈砚心的部落也被乌弩强行吞并,看在他的面子上留了那些老弱病残一命,没把他们拿去钓野兽。
乌弩的部落越扩越大,不出两年清扫了城市森林的所有敌手,成了森林区的霸主。
弓※弩的名头越来越响,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他身边总是带着一个沉默而美丽的黑发青年,甚至有人是为了瞻仰沈砚心一面特意加入乌弩的部落。
“你倒是很受欢迎嘛。”乌弩从后面抱着他,将他压在墙上,掰着他的下巴以一个很扭曲的角度吻他,“你说,要是有一天有人想从我身边带走你,怎么办?”
沈砚心咬紧牙关,疼得脸色苍白,却死死不发出任何声音,抠着墙壁的指尖磨出了血。
曾经乌弩得不到他的回答会更加暴怒,现在倒是想开了,无论如何沈砚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能不能回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亲吻他汗湿的发梢,嗓音像是上了瘾:“没关系,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任何人。”
沈砚心在疼痛逐渐变得麻木的时刻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浓郁如墨,似乎将每个人困在其中,永世不能翻身。
这一日距离尘暴试炼开启,戚澄将麦汀汀捡回“圣所”,还有三年。
谁都不会知道,三年之后一个漂亮少年的出现,将永远地改变所有人、乃至一个星球的命运。
正经历折磨的沈砚心更无法预料到,那个男孩儿会将自己带出无尽的地狱。
他也并不关心。
沈砚心甚至不再恨乌弩,也不指望哪天能弄死对方了。
在这个夜晚,在每一个被翻来覆去凌R的夜晚,他唯一而真心的祈祷,就是自己能够快点死去。
第93章 砚心(4)
帝国纪元149年。
伽玛象限, 赫特帝国星域,主星赫特。
那是个晴天霹雳。
来自皇宫的消息传到沙伦家时,柏斯正在陪沈砚心做复健。
说是复健, 也就是扶着走一走、散散步罢了。
沙伦家没有湖, 倒是有个不错的花园,这个时节里面姹紫嫣红。
北极星的生活习惯让沈砚心比起富丽堂皇的人造建筑, 更喜欢和自然待在一块儿。
于是柏斯也不强迫他去有医护和器具的疗养院, 就在花园随便走走。
沈砚心其实不太想被搀着, 一来, 他原本的性格就不喜欢肢体接触,二来弃星上的那些年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状态, 和任何人的距离太近都会让他感到紧绷。
柏斯·沙伦这小子偏偏油盐不进, 再多的冷遇都冻不住那颗炽热年轻的心脏, 永远充满热情,永远想要靠近。
……沈砚心真的拿他没办法。
柏斯说:“你看, 这像不像我们老了以后一起溜达?”
沈砚心没理他。
柏斯早就习惯了心上人的冷漠,丝毫不影响自说自话:“你应该不会老,那就是两百年后我老了, 轮到你扶着我。嗯哼~想想看还挺期待那天呢。”
沈砚心假装没听见他对“美好未来”的幻想。
这时候仆从匆匆忙忙跑过来:“小少爷,沈先生, 皇宫那边来消息啦!”
“皇宫?”两人站定,柏斯问, “是小麦的事儿吗?还是小殿下?”
最近能和皇室牵扯上关系的也就那两人了。
仆从连连摇头:“不是, 是……”
哪怕周围方圆一百米都没其他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仿佛那是个不能被公开的秘密。
柏斯也吃了一惊:“……那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找我姐做心理疏导?”
“不是找大小姐的。”仆从转向人类, “是找沈先生的。”
当事人还没吱声, 柏斯倒是反应比他更大:“找他干什么?!”
仆从被他骤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一愣,小少爷平日里总是平易近人,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他在沙伦家做事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柏斯跟谁翻过脸。
可刚刚那句话,竟然字里行间展现出攻击性。
仆从隐隐约约明白,小少爷这种攻击性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来源于他对沈先生的保护欲。
柏斯对沈砚心的心思,何止他,整个沙伦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仆从也不是特别清楚情况,他就是个来传话的,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柏斯火急火燎还想再追问什么,被一向不爱说话的沈砚心拦了下来。
“……是乌弩吗?”人类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很安静,所有的情绪早就湮灭,此刻已是无雨无晴,“是他想见我吗?”
*
关于沈砚心在北极星上的过去,柏斯是知道的。
不仅是有所了解,可以算作相当熟悉。
当初沈砚心和麦汀汀一起被迷雾战舰“抓捕”到母星后,因沈砚心的身体情况太糟糕,不得不转至医院暂时接受治疗。
治疗分为两部分,一是身体上的大面积伤口与伤痕,二是心灵上的。
人鱼族是平均等级为M的较高精神感应力种族,对心灵治疗非常重视,就算是“嫌犯”也会配备专业的疗愈师。
沈砚心和进化出精神力异能的麦汀汀不同,是个纯粹的人类,人类都是L级的低等感应力种族,如果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心灵防御,那么对大脑的入侵者基本等同于敞开大门。
疗愈师进入沈砚心的精神空间,自然也就了解了过去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后来,就像当年的海拉庄园为麦原野担保一样,沙伦家也同样作为沈砚心的担保,因此沈砚心从身到心的状况都是要上报给沙伦家主的。
在绑架小殿下的嫌疑彻底被洗清之后,沈砚心注册成为沙伦家正式的一份子,疗愈师仍会定期来对他进行检查和治疗。
柏斯作为沙伦家名正言顺的小少爷,自然有权过目沈砚心的检查报告,随之了解了后者在北极星所经历的那些悲惨岁月。
医院里第一次见到沈砚心时,黑发青年在他心中如同一颗高贵而脆弱的宝石。
哪怕如今知晓明珠曾蒙尘,也不会让珍贵程度减少分毫。
柏斯对沈砚心一见钟情,这是上到皇室,下到沙伦家的园丁、保姆、司机、厨师……众所皆知的事情。
在他了解沈砚心那些悲惨的过去之后,愈发对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乌弩感到憎恨。
沈砚心并不愿和他谈起过去,尤其是有关乌弩的那部分。
哪怕他从来没有对方见过面,也不妨碍他想要将那家伙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好几次柏斯都在想,乌弩应该庆幸自己在弃星上占山为王。
若是在母星上,就算动用沙伦家全部的力量,他也一定要抓到这个恶魔,为沈砚心报仇。
至于心上人究竟会不会领情,那是沈砚心的事情,他不在在乎。
沙伦家的小少爷从小到大都有心态好这么个优点,哪怕如今在追求沈砚心的过程中受挫无数,也不觉得灰心和气馁,依旧每天乐颠颠儿地跟在人后头,像只快乐的、只求被抚摸的小狗。
总之,在听说乌弩来到母星之后,柏斯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终于能给沈砚心报仇了。
——前提是这样的报仇不会对沈砚心造成第二次伤害。
他已竭尽全力将沈砚心与那个无尽的噩梦隔绝开,怎么会功亏一篑,让乌弩卷土重来?
然而这是皇室下达的旨意,甚至很有可能是陛下本人的旨意,他再贵为沙伦家的少爷,终究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仔,还没资格和陛下讨价还价。
只能让有这个资格的人去问问看。
沙伦家的现任家主虽然是他父亲,但若说谁才是地位最高的,当然是他的姐姐。
凯瑟琳作为资深的宇宙生物学家,当初帮助陛下克隆出了小殿下——这部分柏斯并不知情,不过从那以后陛下对凯瑟琳的重用倒是有目共睹。
去年的母星大典,凯瑟琳甚至能和军※部最受重用的少将奥维一起,陪同陛下乘坐首位飞行车。
从某种程度而言,起码在去年这个时刻,陛下心中文官的重要列表中凯瑟琳已经能排进前三名了。
能坐在陛下身边,无论放在谁家都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再加上后来凯瑟琳和麦汀汀也很熟悉,讨这个“小王妃”的欢心,更是让凯瑟琳的地位一升再升。
如果陛下真的下旨让沈砚心去见乌弩,能不能让姐姐劝劝小麦,再让小麦……
“别那么麻烦了。”沈砚心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我——”
“不行。”柏斯打断了他的话。
无论沈砚心接下来想说什么,一定都不是他想听见的。
他在沈砚心面前一向是个大部分时间百依百顺、偶尔闹腾的小狗,这样粗暴地打断对方说话实属难得,鉴于沈砚心开口的机会少之又少,起码在过去,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柏斯都珍惜。
沈砚心微微皱了下眉。
柏斯已经让仆从离开了,现在咬着牙,表情很不好,似乎在自己和自己做什么不必要的斗争。
在沈砚心的印象中,柏斯向来是个脾气很好的小伙子,有优渥的家世和疼爱他的家人,符合每一个金贵的小公子的形象。
就像……末日来临前的自己。
柏斯喜欢他,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沈砚心也不会迟钝到感知不了。
正因为年轻人原本性格就很好,再加上对他的珍视,柏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红过脸。
沈砚心有些困惑了。
今天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柏斯并不认识乌弩,乌弩要见的也是自己,和柏斯并没有直接干系。
……总不能是吃醋吧。
柏斯的思绪似乎进入了死胡同,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简直要把自己气哭了。
沈砚心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想起卢克来,那个他在弃星上捡到的胖乎乎的小男孩,被他当做为数不多的亲人。
尽管柏斯比卢克大了十岁,可有时候心性却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对小孩儿,还是得哄。
沈砚心犹豫了一下,想着以前安抚卢克的方法,抬手碰了下柏斯的头发。
“……别生气了。”
他的声音和动作一样轻,像一朵飘飘荡荡、没有归宿的云。
然而柏斯却愣住了,眼眶还有点儿红,像只无措的小狗——不对,沈砚心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纠正道,应该是大狗才对。
“沈……”
柏斯对突如其来的“疼爱”又惊又喜,嗓音都哽咽了。
这是沈砚心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人类有点儿受不了这么高个子的男孩儿一双狗狗眼,好像自己刚才做的是什么伟大的举动,而不是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不自在地抽回手,却被攥住了。
人鱼的体质比人类好得多,再加上沈砚心本身就是个病人,平日里柏斯对他总是轻柔得像对待一碰就碎的瓷器,还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
也正是这时沈砚心才意识到,再怎么觉得是个小孩儿,是条小狗,也都是错觉。
柏斯·沙伦……是个比他更加强壮、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压制他的成年雄性。
而这让沈砚心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些被乌弩囚※禁的梦魇兜头而下,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猛地抖了一下。
柏斯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力气太大捏疼了他,连忙松开手:“怎么了?还好吗?”
沈砚心目光失焦片刻,缓慢回落到现世。
眼前焦急的面孔年轻而真挚,并非那个恶魔。
……他已经不在炼狱里了。
沈砚心用手背碰了碰眼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没事。”他吸了口气,平定死去的心跳,“先回去吧。”
第94章 砚心(5)
凯瑟琳原本要参加邻近星域的某个伽玛象限学术研讨会, 这几天都泡在学院里准备材料。
关于沈砚心要去见乌弩的事情,她并不是从弟弟那儿得知的。
一接到消息后,她暂停手头所有工作, 特意向学院请了两天假, 匆匆赶回来。
进门时,她的好弟弟正瘫在沙发上, 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柏斯见到姐姐, 像是看到了救星, 瞬间满血复活, 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姐,姐, 我跟你说——”
“我已经知道了。”凯瑟琳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 “沈在哪里?”
“刚睡下。”这其实是沈砚心在沙伦庄园最常见的一种形态, 但今日总是有些许不同。
柏斯想了想还是隐瞒了沈砚心那一刹那的恍惚和失措:“你先跟我说吧,为什么那个家伙——”
凯瑟琳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听我说。我刚从老林那儿回来, 虽然他也有点儿难以置信——你知道他那个人很少会表现出什么情绪来,但我就是看出来了——这件事的确是陛下亲口吩咐的。”
柏斯张大眼睛:“为什么?”
陛下虽然有些时候有点儿独※裁,但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明君。
再加上沈砚心和麦汀汀的关系, 陛下对前者其实是照顾的,不然也不会放任沙伦家领走他。
“我知道的说法, 乌弩手上有对小麦非常重要的东西。”凯瑟琳皱起眉,“具体是什么, 老林没有透露, 总之陛下听到他说要用这个交换以后,就同意了。”
年轻人捏了捏拳头, 忿忿道:“怎么会这样, 我以为陛下他……”
“你想为你喜欢的人做点什么, ”凯瑟琳说,“陛下也一样。”
想到另一个乖巧软糯的人类,柏斯不说话了。
姐姐说得没错,从陛下的角度来考虑,只是用一次会面便能拿到对麦汀汀很重要的东西,的确没有拒绝的必要。
斯亚监狱固若金汤,乌弩在北极星上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越过高墙对沈砚心做什么。
至于心理上的伤害——六岁那年看着父母、幼弟惨死的陛下,或许对PTSD的认知和其他人都不在一个波段中。
凯瑟琳拍了拍泄了气的弟弟的肩膀:“往好了想,也许只是见一面,没有别的呢。有那么多卫※兵把守,不会让那个混球伤害到沈的,你可以放心。”
柏斯喃喃:“可沈见到他,一定会做噩梦的。最近他都没怎么做噩梦了……”
“你怎么知道他做不做噩梦?”凯瑟琳挑起眉,“你又去人家房间打地铺赖着不走了?”
“……”柏斯讪讪一笑。
凯瑟琳扶额:“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沈也是心好,要换做我,腿都给你打断。”
柏斯眨巴眨巴眼:“那照姐姐你这么说,他对我,有没有可能也有一点——”
“不可能。”凯瑟琳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别瞎想,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
柏斯撇撇嘴:“我不。一定会的,他迟早有一天……”
凯瑟琳大大地叹了口气。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家弟弟还是个情种呢。
还好他喜欢的人是高冷的沈砚心,而不是怕生的麦汀汀,否则早就被折磨成瑟瑟发抖的小兔子了。
但换个角度,在乌弩那里受过那样伤害的沈砚心,如今再面对另一个人的全力追求,会不会更痛苦呢?
不过至今沈砚心也没有揍过、甚至骂都没骂过柏斯一次,最多也就是把他当空气,应该也没有那么厌烦……吧。
从一个姐姐的角度来看,她当然希望沈砚心是不抗拒柏斯的热情。
但从专业的行为分析学角度,凯瑟琳也心知肚明,沈砚心只是对周遭世界没什么反应了而已。
这绝不是一个好迹象。
强烈的爱恨怨怼都是与外界产生联系的途径,起码还有迹可循。
若是什么都不在乎,那就是在逐渐封闭自我了。
凯瑟琳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你知道乌弩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从来不看直播的柏斯:“啊?”
“得成为丧尸王,才能被送来获取永生之力。”凯瑟琳说,“我问了一些看过CC-09直播的学生,他们说乌弩以前从来不在乎赢,尽管他有那个实力;这次不知为何拼尽全力,杀了一切挡路的人,好几场直播因为太过血腥被封了。”
柏斯皱眉:“他就这么想获得永生之力?”
“不。”凯瑟琳说,“我觉得……他的目的是来母星。”她斟酌着字句,慢慢道,“我甚至觉得……他就是为了来见沈一面,也说不定。”
柏斯眼神变了:“我不会让他对沈做什么的。”
“那不是你能决定的。”凯瑟琳像儿时一样用力搂了搂弟弟的肩膀,“小家伙,你知道这种事儿得当事人自己决定吧?”
“……”柏斯转身要走,硬邦邦地回答,“我知道了。”
“不过呢,我这趟回家,还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
“什么?”
“陛下同意了,如果要见乌弩的话,你可以陪沈一起。”
这一次柏斯没有吱声,径直离开。
凯瑟琳抱臂看着他的背影,曾经处处需要自己照看的小弟弟已经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在喜欢的人面前是摇尾巴的黏人小狗,那么在情敌面前,会变成狼吗?
*
“要不就别去了吧。”柏斯左转转,右转转,焦灼不安,“天气那么好,我们找小麦和小殿下出去玩儿好不好?上次那家餐厅你不是很喜欢吗,我看他们也挺喜欢的,再去一次呗……”
沈砚心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系扣子,对他的连撒娇带耍赖充耳不闻。
他换了全黑的西装,连里面的衬衫都是深灰色的,从头到脚除了露出的皮肤以外,全都是肃穆的、沉沉的黑。
看起来就像要去参加谁的葬礼。
黑色和沉重联系在一块儿,是人类的习俗,人鱼没有。
在柏斯看来,沈砚心分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这套西装是柏斯请沙伦家的裁缝为他定制的,很早之前就做好了,但今天还是头一回穿。
平日里沈砚心几乎没有外出的时间,大多穿着睡衣,每天苍白得像个病人——也的确是。
今天难得穿了正装,好看是好看,柏斯眼睛都要看直了;可一想到沈砚心是为了谁才换上西装,他就哪哪儿都难受。
为什么见那种混蛋要穿得这么正式啊!
他千方百计、口干舌燥劝说沈砚心不要去、陛下那边儿会有姐姐来解释、一定能体谅他不出面等等等等……
沈砚心最后给出的选择,仍然叫他心烦。
直到出发前十分钟,也就是现在,他还在希望用最后的关口说动沈砚心,哪怕两个人都已经换好了衣服。
沈砚心对他的劝说左耳进右耳出,系好领带后,自顾自坐上悬浮轮椅。
他现在对它的操作已经很熟练了,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但转悠了一圈失望地赖在沙发上的柏斯见到,还是条件反射般跳起来去帮忙。
沈砚心从镜中看见穿了一身黑的自己,视线上移,落在愁眉苦脸的柏斯身上:“如果你不想,我可以自己去的。”
柏斯也从镜子里看着他:“我不是不想陪你,我是不想你见他。”
“……我知道。”
“你想见他吗?”
“……”
对于要再见到乌弩这件事,沈砚心起初是非常抗拒的,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就是噩梦和狰狞的鬼。
但他还是答应了。
促使他最终做出决定的有两个。
一来,凯瑟琳没有告诉柏斯、如实告诉他的是,乌弩交换和他见面的这一次机会的条件,是把麦汀汀的记忆交还给少年。
关于乌弩是怎么找到阿嬷和阿木,怎么从他们那儿拿来麦汀汀的记忆、最后又是怎么处理这一老一小的,沈砚心不想知道,可惜全程都被迫知晓。
记忆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它能让人变得完整。
更何况麦汀汀和恨不能失忆的自己不同,丢失的那部分,应当是被捧在手心里爱着的美好记忆吧?
麦穗家纹代表的上象限贵族,他还是认得的。
他没有精神系异能,并不清楚那个嶙峋的老太太是怎么将一个人受损的记忆提取成实体,可既然有这种机会能让麦汀汀想起过去,还是很来之不易的。
对于沈砚心而言,在所有人,这个星球,这个象限,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中,他最希望能够得到幸福的就是麦汀汀。
少年纯白无瑕,他将曾经对自由的期许全都交托于他。
麦汀汀替他看了那些他自己看不到的远方,是一种恩情。
这是他赐予的,也是他无以为报的。
若只是和另一个人见一面,说说话,便能将麦汀汀缺失的记忆复原。怎么不算是一种举手之劳呢?
另外一点很重要的就是,他一直想听乌弩亲口说出一些话。
忏悔,道歉,痛心疾首……无所谓是什么。
只要是乌弩能在他面前说出这些就够了。
他们两个人在弃星上朝夕相对了那么多年,真正的交流却少之又少。
连沈砚心自己都搞不明白,这样的执念到底有什么意义。想也知道乌弩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会说出什么他想听到的话。
他一直很想问他——在一个安全的、不会被虐待、也不会被折辱的环境下,好好地问问他。
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死死抓着我不放?
但这两点都是不能向柏斯说出来的。
年轻的小伙子太纯粹,甚至从没有直面过人性中的恶。
他是生活在光里的,沈砚心并不想把他拖进黑暗的泥沼,无论出于怎样的缘由。
“我该出发了。”沈砚心垂下眼睛,不再看他,“一起吗?”
“……”
柏斯憋着一口气,最后还是怂了下来。
“当然。”他这话说起来像小孩子在赌气,“我早就说过了,无论到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的。”
第95章 砚心(6)
斯亚特种监狱。
飞行车停下来, 沈砚心等待着柏斯先把轮椅放下地面,望向监狱的大门。
尽管没有确切的来和离开的记忆,但他知道自己抵达母星的最初, 就是和麦汀汀一起被关在这个监狱里的水牢。
想想看离那段日子也没有过去多久, 再一次光临却是来探监的了,命运还真是够捉弄人的。
乌弩被关在这里也是一种奇怪的悖论, 鉴于他来到母星应当是成为丧尸王被赫特帝国邀请来的;却又忌惮他所展现出的能力, 所以只能先关在监狱里, 直到做好措施让他完全臣服。
是的, 就算在北极星再怎么耀武扬威、至高无上,来到赫特星也不过是棋盘上一颗任人操纵的棋子。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的十几年乌弩拒绝了永生之力这样巨大的诱惑, 从不肯离开北极星。
然而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
沈砚心想, 为什么呢?
是对争霸产生厌倦了吗?
还是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呢。
“好啦, 来吧。”
柏斯的声音打断了沈砚心的思绪。
年轻的那一个探过身,弯腰将他从飞行车里爆出来, 沈砚心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这可能是他们如今最频繁也最习惯的肢体接触了。
尽管柏斯很想多抱一会儿,不过爱是克制,他还是规规矩矩把人放到悬浮轮椅中, 拍了拍操控面板:“别怕,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会保护你,绝对不让那个混蛋再伤害你。”
往常沈砚心面对这样的雄心壮志是不会给予任何回应的, 然而今天也许是因为即将面对的情形和以往都不同, 他竟然心里一动,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这一声太模糊, 柏斯没有听清, 还以为他说了别的:“什么?”
“好。”沈砚心说, “我相信你。”
柏斯从轮椅背后低头看他,而沈砚心则是坐在里面抬头的。
他们这样一上一下相望着对方,却是完全颠倒的位置。
正是这样奇特的视角,让两个人在这场短暂的对视中各自获得了不同的微妙感触。
沈砚心本来以为这傻小子会因为自己难得说话而欣喜若狂,没想到柏斯却表现得非常稳重。
年轻的那一个伸出手,好像是想摸一摸自己的脸颊,却又在接触之前收了回去。
柏斯微笑着,有点儿开心,又有点儿说不上来的难过,几乎算是喃喃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
“……好,你相信我。”
*
两人通过守卫的授权验证之后,便有人领着他们去往地下三层,那便是关押着乌弩的地方。
那是一间纯白的囚室,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家具。
一块长达十米高两米的强化玻璃,将里面的囚犯和外面隔开。
这块玻璃可以承受得住一头鲸的冲击力,什么大象狮子老虎的攻击都不在话下。
就算是变异雪狮阿白来了,也不可能撞碎。
更何况囚室里布满高压枪头,乌弩若有任何不轨的行径,立刻就会被放倒,外面的人是绝对安全的。
但柏斯在亲眼看见里面那个人的刹那,还是产生了一种即将被吞噬的恐惧。
他在网络上找过乌弩直播间的录播,知晓这个男人的长相、身形,以及一双如秃鹫般阴鸷的眼睛。
可那些都和真正直面完全不同。
乌弩的双眼如同致命的漩涡,里面填满尸山血海,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被乌弩盯着让柏斯不寒而栗,本能地想后退,可想到还要保护沈砚心,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向前一步,希望能尽可能挡住他。
然而坐在轮椅上的沈砚心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没有必要。
那个动作非常轻,像是蝴蝶停在袖口。
哪怕是这样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野兽的眼睛。
乌弩终于将视线缓缓移到沈砚心身上。
“……你来了。”
他嗓音低哑得可怕,几乎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响,更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在柏斯看不见的地方,沈砚心后腰的衬衫已经汗湿了,他必须要把全身的重量倚在轮椅上,才不至于痉挛。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对乌弩的应激反应竟然已经深入骨髓,哪怕这么久没见,看到对方的第一秒,他还是感到全身每一个毛孔溢出来的恐惧与疼痛。
潜意识想逃离这里,现在,立刻,马上。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说出来,柏斯会带他离开。
然而青年的手指狠狠掐住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来了。”他说,把嗓音的无波无澜伪装得天衣无缝,“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乌弩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笑一声,“说得没错,我的愿望,的确要你来满足才行。”
哪怕他早就看见了柏斯,也看见了后者同沈砚心那些细小而亲密的互动,却熟视无睹,好像年轻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原本靠坐在墙角,这时候起身,缓缓走到两人面前,手掌贴上玻璃。
“你在这里过得不错。”他说,“我看见了。”
他和沈砚心说话用的都是北极星的语言,还故意带了一点儿模模糊糊的口音,柏斯的人类语水平有限,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知究竟是玻璃擦得太干净,还是乌弩的压迫感能够穿透任何材质,哪怕知晓自己是安全的,还是感到灭顶的惶恐。
柏斯如是,沈砚心亦如是。
沈砚心从未如此感谢自己被病毒侵蚀得透彻,否则心跳一定会超出该有的频率。
他没有回应乌弩的话,反问道:“你为什么来?”
“来见你。”乌弩没有任何犹豫,非常直白,“我很想你。从你……走之后。我总在想,别的东西好像对我并不重要,地位,权力……都无所谓。为什么没有抓住你呢?也许当初我握得再牢一点,你就不会离开了。你的老管家告诉我,赢得比赛,来到母星,是唯一能够再见你的方法。所以我来了。”
沈砚心闻言,死去的心脏仿佛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而那绝不是因为满足或是感动。
他慢慢笑开了,一滴汗从额角滴落,如同眼泪。
“谢谢。”他说,“能让你痛苦,是我毕生所愿,求之不得。”
哪怕乌弩的痛苦较之于他根本不值一提,不配放在天平两端。
他仍然为他的苦痛感到庆幸和愉悦。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欢愉」这一情绪了。
沈砚心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总是冰一样冷漠,他几乎不笑,与所有人都无比疏远。
此时此刻,那滴将落未落悬在眼眶里的泪却让他的笑格外靡丽,像一朵熟透的、即将枯萎的艳色花朵。
柏斯望着他,并不为之惊艳,只觉得心疼。
是怎样的堆积,能让一个人用笑意来表达苦楚呢?
一墙之隔的乌弩同样皱起眉。
他的手往下滑了一点,似乎想要触碰沈砚心畅快到扭曲的笑容,咫尺之遥,却再也无法突破。
“……你恨我吗?”
这句话讲得缓慢却清晰,柏斯终于听懂了。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无比滑稽的笑话,恨不得眼睛都翻到天上去。
“恨?”沈砚心敛起笑意,反倒异常平静,“拜你所赐,什么恨啊,爱啊,我已经对这些感情都很陌生了。”
乌弩沉默地看着他。
沈砚心轻声道:“我不恨你。我只是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
乌弩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
“再也不要见了。”
那声音低如叹息。
沈砚心说完这句话后移开视线,按住面板调转轮椅方向。
柏斯还没从共情的情绪中回过神,见他要离开,匆忙上前:“我们走?”
黑发青年没吭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满脸倦色。
和乌弩的一次见面,一番对话,好似抽干了他的力气。
年轻的人鱼不再在意身后的囚徒有什么反应,终于敢于碰了碰他没有血色惨白如雪的脸庞,心疼道:“我们回家。”
家。
沈砚心在意识坠入深海之前,反复想着这个字。
……家。
第96章 砚心(7-FIN)
三天后。
原本在沙伦家的精心照顾之下, 沈砚心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然而这一次同乌弩见面却让他元气大伤,甚至还没出斯亚监狱就已经昏睡过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才醒。他醒来时外面天色昏暗, 分不清白天黑夜。
沈砚心想揉揉眼睛, 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什么压着。
他低头一看,柏斯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一手握着他的, 生怕他跑了似的。
……手都要被压麻了。
沈砚心动了一下, 柏斯立刻从梦中惊醒, 慌里慌张地四处看,直到确认是他, 眼神才安定下来。
年轻人眸子深处好像有水光在闪动, 反手将沈砚心冰凉的、毫无温度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 悄声道:“你醒了。”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可他这句话还是低得像悄悄话, 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你一直在这里吗?”
“也没有,中间也回房间睡过一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刚吃过晚餐。你饿吗?要不要给你弄点东西来?”
沈砚心摇摇头。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难受吗?需要喊医生过来吗?”
他又摇了摇头。
“你呢?”
片刻后他问。
“我啊,我有点儿。”柏斯一本正经,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真的担心得食不下咽, 夜不能寐,人都要垮了。”
“你身体挺好的。”沈砚心并没有尊重他的装可怜。
柏斯笑道:“就当你夸我了。”
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 进行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琐碎的对话。
沈砚心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问:“他……后面会怎么样?”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称代指的是谁。
柏斯看着他:“你是怕见到他吗?”
沈砚心没有说话,柏斯当他默认, 吸了口气:“你放心, 我已经听说了, 科金博斗兽场的老板对他很有兴趣,决定担保他。”
科金博是赫特帝国最大、也是为数不多合法的角斗场,里面收录的选手种族囊括整个宇宙。
选手们在台上决斗,台下的观众可以各自投注。一旦压对了人,将收获寻常的赌场给不出的丰厚奖金。
赌徒们趋之若鹜,来自各个地方的老板更是为了培养出自己的得力选手下的血本。
因为没有任何限制,很多时候像野兽一般互相撕咬,于是有了斗兽场这么个俗名。
据柏斯所知,乌弩并不是第一个来自CC-09、被科金博保进去的丧尸王。
“进了那里,再也不可能出来了。”柏斯说,“所以你可以放心,以后绝不会再遇到他了。”
“……嗯。”
柏斯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说第二句。
这让年轻的人鱼有些诧异,本以为无论如何沈砚心还会对乌弩有这样的结局做出一些评价,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柏斯没忍住,问:“那天你在斯亚监狱跟他说,你不恨他,是真心话吗?”
“是。”
“为什么?”柏斯想不通,“连我都恨他。”
“如果我注定会遇到他,注定有这么一道劫难,那么恨也没有用。”
沈砚心的声音很淡然,仿佛早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孽缘也算是缘,是缘是劫,也都不重要了。
他只求今生今世和这个人再也不要相见。
……再也不见了。
绛紫色的暮色从窗外漫进来,两人一时没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直到响亮的一声肚子的鸣叫打破了沉默。
柏斯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沈砚心开口:“你刚刚说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对吧,你去吃饭吧。”
“没关系,我不饿。”柏斯嘴硬,“我在这儿陪你。”
“去吧。”沈砚心看向他,“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好吗?”
柏斯总觉得,自从沈砚心知道要和乌弩见面后,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以前爱答不理,把他当空气,现在反而愿意和他说说话了。
从某种层面而言,倒是要感谢乌弩那个混球。
所以他也大着胆子摸了摸沈砚心的头发:“那好,我去吃饭,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有什么不舒服,用腕机呼叫我。”
“……嗯。”
目送年轻人离开后,沈砚心盯了一会儿窗外的晚霞,闭上眼。
倦怠潮水一样涌来,浸没他的全身。
他曾经以为只要乌弩死了或者受到惩罚,他就会解脱,最好是他能够高高在上,将这个曾经凌/辱他的人踩在脚底。
这样的场景在他过去痛不欲生的时刻幻想了无数遍,成为支撑着他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理由。
可等到一切真的发生了,却并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感觉。
原来就算乌弩尘埃落定,他也不会自由。
唯一能让他真正、彻底自由的……只有死亡。
*
皇室那边传来消息,麦汀汀取回了自己的记忆,申请和麦原野一起回到贝塔象限的母星,尔后人鱼王和家里的小幼崽一同动用真正的皇室正统血脉,给予了他们可以完全恢复生命的永生之力。
等到兄弟二人从琉璃星回来之后,已经不再是半生半死的丧尸,是真正的人类了。
沈砚心为麦汀汀感到高兴,这是那个善良而勇敢的少年应得的。
但接下来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儿:沙伦小少爷从这件事中得到启发,想为他也争取一次“复生”的机会。
无论是麦汀汀和陛下的关系,还是他们和小殿下的亲密,让这父子俩挥挥手赐予一下都不是难事儿。
难就难在……沈砚心本人并不想“活着”。
柏斯又恢复了狗狗本性,天天跟在后面也不嫌烦,翻来覆去跟他念叨永生之力的好处。
沈砚心左耳进右耳出,一概不理。
在沙伦家待了这么些时日,他那么迫切地想要死去的念头的确平缓了一些。
但这一生也的确没什么值得留念,总是要死的,又何必用些逆反的手段予以扭转呢。
他不堪其扰,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什么也不留恋吗?”
青年一僵。
沈砚心看向柏斯,后者看起来就像被一千根针同时扎上了心脏。
他倒带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说的话,他对这世间没什么留恋是事实,并不打算说些好听的来敷衍。
不是感觉不到柏斯对他的心,只是自己这样千疮百孔的残破灵魂,本来就不该与他人有什么太多的交集。
柏斯单膝跪在他旁边,急迫又恳切:“我只是……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我、我想……”
他放弃了不成形的语言组织能力,低下头,额头抵在沈砚心的手背上,声音里满是破碎的哽咽。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想离开?”
那个「离开」,指的就是……永远离开。
沈砚心沉默了。
他并不想骗柏斯。
的确,赫特星让他想死的念头有所减淡,可自从上次见到乌弩,他才明白,过去二十年的经历让他终其一生无法释怀,只要还有一天活着,还能呼吸和思考,那么就永远走不出骸骨垒成的高塔。
他没法骗自己那些事情都可以过去,无法说跨过湖泊抵达对岸就是想要的自由。
事实上,河流已经长在了身体里。
人鱼的皮肤是温暖的。
年轻的那一个贴在他手背上的温度,没有丝毫吝啬,悉数传递到他的身体里的河流。
可是这个人……
偏偏这个人,攥着他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将他从无尽的梦魇与炼狱拯救出来。
每一次他想要下沉到深渊里,柏斯都会握住他的手,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将他带回人间的念头。
青年伏在他的膝盖上,人鱼没有眼泪,却仍有倾泻而下的悲伤。
“……我没说要走。”
沈砚心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
柏斯猛然抬起头,愣愣地盯着他,好像短短两句话复杂到难以理解和消化的地步。
“你、你是说……”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
我可没说什么啊,沈砚心在心里默念。
但他翻过手,用掌心的低温托住人鱼的颤栗。
他给不了柏斯任何东西。
快乐,承诺,誓言,爱。
他通通都给不了。
然而柏斯也从来没打算从他这里要走任何。
想要的,无非就是他能活下去。
如果只是这个的话。
沈砚心想,他会努力尝试一次。仅此一次。
不为自己,就当是为了柏斯。
“真的吗?你说的真的、真的、真的都是真的吗?”
“嗯。”
“我、我可以亲你一下吗?就一下?要要要不然、你你、你你亲我也行!”
“……少得寸进尺。”
(完)
若他无法跨越那条河流,或许也有一人愿与他曳舟,不再自渡,选择共生。
哪怕是无边苦海,有朝一日也能抵达眼泪的尽头。
他开始重新有所期待。
作者有话说:
柏斯其实是个不在最初设想中的角色,但心心太苦了,他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和百分之百的真挚爱意。
苦尽甘来,会幸福的!!
第97章 现代都市IF(1)
【家人们, 求助!!救了霸总的崽被霸总看上了怎么办?!】
是这样的,楼主是大学生,暑假在低龄幼儿托班打工, 救了一个班里一个小孩, 孩子他爸非常感激,感谢楼主多次, 比如接送上下班, 请吃饭, 以及送花。
不知道是不是楼主的错觉, 总觉得孩子他爸看上楼主了。
PS孩子爸是某奢牌珠宝的老总,英俊且多金, 就是偶像剧里那种霸道总裁, 还单身。
再PS是上过电视的那种霸总。
楼主到底是不是错觉?如果不是, 应该接受霸总的追求吗?网友们有什么好建议吗?
“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尼基塔噼里啪啦敲了一大段话,然后把电脑屏幕转向麦汀汀。
麦汀汀有一点儿轻微的近视, 要凑近才能看清。
那是个知名匿名论坛,很多人会在上面分享各种心路历程和议题,邀请网友给予参考建议。
尼基塔发帖显然很熟练, 无论标题还是内容都是娴熟地挑起话题引战方式,真要发出去, 必然会引起一片喧嚣。
麦汀汀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婉拒:“有点……太夸张了。”
“是吗?”尼基塔转回来, 皱起刚纹的眉, “我总觉得还不够劲爆,再润色一下就好了。”
麦汀汀艰难道:“真的不用……”
尼基塔捏捏他的脸:“哎哟, 小宝贝儿, 害什么羞啊, 网友人多力量大,你要相信他们,一定能给你最好的解决方式!”
她说完,把珠宝集团和托儿所改了一下,彻底遮蔽住真实信息,又修了修个别语气词,发了出去。
三分钟之后,等到尼基塔再刷新页面,这楼已经翻页了。
尼基塔得意地展示:“你看,我说吧,网友人多力量大!”
麦汀汀:“……”
密密麻麻的一页除了个别不太好听的话,大部分人只是单纯在八卦,并没有给出任何建设性意见。
男孩儿小声地叹了口气:“谢谢姐姐,我先去忙啦。”
尼基塔没忍住上手揉了下他的小卷毛:“小少爷今天没来么?”
麦汀汀看了眼手机:“说是快到了。”
“那你快准备一下迎接吧,去吧宝贝儿,祝你幸福。”
“……”
这是大三学生麦汀汀来“小蘑菇”托儿所打工的第二个月。
他年龄小,长得好,性格软,一双圆圆的小鹿一样的蓝眼睛依旧有着孩童般的纯真,没多久就成了全店的吉祥物,员工们都爱“调戏”他,尤其是尼基塔。
尼基塔是店里的老员工了,真实身份其实是“小蘑菇”的合伙人,标准的白富美,家里钱多到花不完,闲着也是闲着,来自己店里打打工。
哦对了,“小蘑菇”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小门店,是个很有规模的连锁托儿所,收费高,环境好,老师也得优秀,连麦汀汀这样的暑期工都要求是重点大学的。
尼基塔帮他在论坛里发的帖子虽然用词夸张了些,但其实基本写实,麦汀汀的确出现了这样的困扰。
上个月店里来了个新的宝宝,刚过两岁生日,留着可爱的妹妹头,淡金色的发丝柔顺光滑,仿佛刚从洗发水广告里走下来。
尽管有这样甜美的发型,再加上五官精致到挑不出一丝瑕疵,但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男孩儿。
小宝贝名叫约珥,全名约珥·西奥多——没错,就是那个奢牌珠宝“极光”CEO的那个西奥多。
“小蘑菇”托儿所的收费价格高昂,能来这儿的孩子一般家里都很有钱,但是能接收到“极光”的小太子,就连店长,也就是尼基塔,也始料未及。
店里另一个老员工,戚澄,很想不通,为什么这么有钱人家可以顾得起一排保姆和育儿师,竟然还要把孩子送到托儿所来。
尼基塔是“极光”珠宝的忠实顾客,也就对他们的老总有一些了解。
据说这个孩子是突然出现的,换言之,那位年轻而富有争议性的总裁并没有结婚,依旧是单身。
很多八卦媒体都猜测是不是私生子,但是“极光”从来没有对外做出过回应。
流言蜚语总是有时效性的,若当事人一直冷处理,过段时间也就被按下去了。
尼基塔听了戚澄的疑问,转了转手腕上新买的“极光”家最新一季的手镯:“可能是育儿理念不同吧,他们家总裁那么忙,平常肯定没时间带孩子,小太子的妈妈又是个神秘的未知,这么小的宝宝肯定愿意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而不是一群冷冰冰的保姆。”
戚澄问:“大小姐,你小时候也是这么长大的吗?”
尼基塔想了想差不多吧。
这些都是前情。
麦汀汀虽然也提前知道了这个小朋友会来,但是一般这样金贵的小少爷都是由店长亲自照顾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没有想到,小少爷来的第一天、见到麦汀汀的第一眼,就只愿意黏着他了。
事实上,麦汀汀在“小蘑菇”里不仅受其他员工欢迎,也很受孩子们欢迎。
毕竟爱美之心是天然的,谁不愿意跟一个好看又温柔的大哥哥一起玩呢?
虽然尼基塔和戚澄也是俊男美女,可这两人的性格实在是缺乏亲和力。
尤其是尼基塔被戚澄冷冷吐槽过,口红颜色简直像刚吃完小孩。
其实老朋友之间互相开玩笑,本来是没什么的,倒霉就倒霉在戚澄的这句话被一个小孩子听去了,还相信了,哇哇大哭,最后闹到家长都过来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尼基塔被迫解释了好一通,这事儿才算完。
扯远了。
总之,在“极光”的小太子黏上麦汀汀之后,他别的工作基本上都被其他员工分担了,专心致志照顾好小少爷一个就行。
约珥周末是不来托班的,两周前的一个周五晚上西奥多家的司机过来接他,周围的临时停车点已经停满了,哪怕是他们家那辆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宾利也不得不乖乖绕道一个街区之外的商场地下停车场。
麦汀汀送约珥到停车场,除了司机还来了一个保姆。
每个周末的分别时间总是困难的。为了不让小少爷有更多的流连,麦汀汀跟他说完再见就转身离开。
本来已经被保姆抱着塞进儿童座椅里的小男孩,看到他离去,哭喊着“妈妈”,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挣脱开了保姆的怀抱,爬下车,跌跌撞撞朝他跑去。
小孩子个头实在太小了,完全在司机的视野盲区,正好有一辆车从车位里倒出来,眼看着就要撞上去,所有人心脏都快跳停了。
平日里看着柔弱且缓慢的麦汀汀。此时此刻竟激发出了无限潜能,一个箭步冲过来,在车轮底下紧紧抱住男孩。
突然窜出来的大人让司机也吓了一跳,但起码是刹住了车,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惨剧。
万幸的是,只有麦汀汀的后背有些擦伤,而怀里的约珥毫发无损,仅是因为受到惊吓大哭起来。
麦汀汀就这么成了小太子的救命恩人。
麦汀汀的工作同样是周末双休,但“小蘑菇”店里是全年无休的,周末有其他员工轮班。
因此,等他周一来上班的时候,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倒没有恶意,只是带着一种此前从未见过的揶揄。
麦汀汀换上“小蘑菇”专用的制服。有些惊疑不定地走到尼基塔身边,小声问:“姐姐……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
尼基塔喜上眉梢,揽住他的肩膀大力晃了晃:“宝贝儿,你发达了!”
麦汀汀:“???”
店里另一个黑皮肤、同样是大学假期来打工的同事昆特拿了一大捧向日葵走过来:“喏,有人送你的。”
麦汀汀诧异地接过来一看,里面有张小卡片。
〖谢谢你救了约珥。〗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落款。
不过尼基塔提醒道:“翻到背面。”
麦汀汀照做了。
背面是“极光”最有名的LOGO,这个LOGO和普通大众买家能看到的那种还不同,只有公司的高管下发的文件里才会印有这样的字体。
昆特对此颇为兴奋:“我邻居是开花店的,他说这个品种的向日葵可不便宜,这么一大捧得多少钱呀?”
尼基塔笑:“小弟弟,你知道能用上这个字体的“极光”LOGO的人,年薪起码这个数吗?”
她比了个数字,昆特倒吸一口凉气。
路过的戚澄哼了一声:“公器私用。”
尼基塔啧了一声,腹诽道,这就是嫉妒嘛。
尽管戚澄从来没说过,但这家伙对麦汀汀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哦不,当事人不能算。
麦汀汀那小孩儿一看就是在爱里长大的,习惯了善意,因此对他人特殊的示好没什么分辨能力,在感情这方面很迟钝。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单纯,才格外受欢迎。
这捧向日葵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半个月,这位单亲爸爸时不时就会送点儿花啊,小甜品什么的。
第一周还是匿名,第二周就亲自来店里了。
头一次露面,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因为个子太高,进门时不得不弯下腰避开五颜六色的手工风铃。
他彬彬有礼:“请问,麦汀汀在吗?”
那一瞬间光芒万丈,蓬荜生辉。
第二周,单亲爸爸来的频率越来越高,接儿子的同时,顺便问问麦汀汀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餐,或者送他回家。
也可能接儿子是顺便的。
尼基塔作为冲在八卦前线的第一人,肩负着“小蘑菇”所有人的殷殷期盼,跟着去吃了一次饭,得到的最重要情报只有——总裁真——的——好——苏。
其他员工:“就这?”
尼基塔敷衍完他们,冲麦汀汀眨眨眼,做了个口型:‘我答应了会帮你们保密的哦。’
保密……保密什么呀!
麦汀汀脸颊发烫。
西奥多先生也只是吃过饭送他回家,其他什么都没有做呀。
正想着西奥多呢,西奥多就来了。
不过来的是迷你号的那个。
依旧是那辆很多个零的宾利停在门口,戴着墨镜的保镖开门。
(这个排场已经被戚澄明里暗里不屑过好几次了。)
两岁零两个月的约珥·西奥多小朋友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宝宝衫,背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涂鸦,妹妹头发型上别了个柠檬形状的夹子,像个会动的洋娃娃。
他刚被保姆放下来,小书包只背了一般的带子,另一半拖在地上,也没能阻止他见到麦汀汀,眼睛立刻弯成小月牙。
小家伙乐颠颠儿地跑过来,抱住成年人的大腿,扬起小脸,小奶音软绵绵的:“麻~!”
作者有话说:
不是父子,依旧和正文一样是弟弟的设定~
第98章 现代都市IF(2)
麦汀汀非常发愁, 小约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认定了他是妈妈。
约珥·西奥多两岁了,不是沟通不了的小婴儿, 相反他很聪明, 很多话都听得懂。
麦汀汀已经耐心解释了很多次,叫哥哥也行, 叫老师也行。
可是小少爷就是这么执拗, 一定要喊妈妈, 不然就哭。
约珥是个性格非常好、很活泼的小朋友, 在托班从来不闹人,也不会跟其他小朋友起冲突, 更不会动不动就哭。
于是尼基塔安慰道:“算了, 小麦, 小太子想这么喊就这么喊吧,你也不吃亏。”
麦汀汀:“?”
……是吗, 刚满二十岁的单身男大学生就这么莫名其妙给两岁小孩当妈妈,真的不吃亏吗。
不过约珥实在太可爱了,没人可以对着这样一张小脸, 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大眼睛,说“不”。
就算是男大学生, 也得沦陷。
于是,麦汀汀和约珥约定:只能在没有别人在的时候, 可以这样喊。
这个年龄的孩子最喜欢的就是互相模仿, 万一让别的小朋友听去,都这么跟着喊, 那怎么得了。
他确实挺喜欢小孩, 但也没打算现在就当爹。
……更别说当妈了。
“你好呀。”
麦汀汀摸摸约珥的头发, 拉着他的小手,接过保姆递过来的东西,带着小孩子往活动室走去。
路过办公室的时候,瞥见尼基塔依旧双眼放光盯着电脑,估计还在刷那个帖子。
麦汀汀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西奥多先生也不可能上论坛嘛,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好了。
他们这家“小蘑菇”虽然不是总店,胜在位置好,尽管在CBD,却是坐落在街心花园里,闹中取静,这得益于有财大气粗的店长加持。
班里不少孩子的父母就在附近的写字楼工作,每天接送也很方便。
这个点正是大部分公司的上班时间,已经来了不少孩子了,分别由昆特和另外两个女老师带着玩玩具或者看图画书。
托班分为两岁以下和两岁以上两个部分,两岁零两个月的约珥·西奥多小朋友可以算作大孩子了。
活动室的孩子们一见麦汀汀进来,纷纷放下手中的玩具,哗啦啦拥过来:
“麦麦老师!”
“小麦哥哥!快带我玩呀!”
“汀汀老师你终于来啦。”
“哥哥哥哥今天该轮到给我讲故事了!”
相当受欢迎。
昆特和女老师们看着刚才还在自己旁边的小家伙们全都成了麦汀汀的“信徒”,很无奈。
班里有个叫卢克的男孩,快四岁了,粗粗的眉毛,胖乎乎的脸颊,像动画里的小孩,在约珥来之前是最黏麦汀汀的。
卢克抱住麦汀汀的大腿,对他牵着的约珥道:“约珥妹妹,今天该把小麦老师让给我们啦。”
约珥留着妹妹头,再加上五官过于精致,被家里保姆一天一套不重样打扮得粉粉嫩嫩,别说本就性别概念模糊的小孩子,就是托班的老师也总把他认成女孩子。
小家伙并没有放开麦汀汀的手,很认真地回答:“我不系妹妹,我系男孩叽!”
卢克摇摇头:“不可能,男孩短发,女孩才留长发。”
其中一个女老师走过来,拍拍他的脑袋瓜:“不可以有偏见哦,男孩也可以长发,女孩也可以剪短发。”
在对世界形成刻板印象之前,观念还是很好改变的,卢克没费什么力气就接受了老师的说法。
不过。
“但小麦老师还是该我们啦!”
约珥不太情愿,麦汀汀捏捏他的小手:“要学会和其他小朋友分享呀。”
虽然自己是被分享的那个……呃,有点怪。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小孩一圈圈将麦汀汀团团围住,昆特适时走过来,挤过矮矮的人墙,将约珥一把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小不点,今天哥哥带你玩怎么样?”
麦汀汀力气不够,平时没法带他这么玩,但没有小孩子不喜欢举高高,约珥兴奋的笑声立刻冲跑了要“分享妈妈”的烦恼。
有几个孩子也想这么玩儿,凑到昆特身边排队等。
其他仍旧围着麦汀汀的,则按照女老师们的吩咐找地方坐好,接下来听小麦老师讲故事。
麦汀汀翻找童话书时看见约珥红扑扑的小脸,感激地冲昆特一笑。
深皮肤的青年冲他眨眨眼,耳钉明亮地一闪。
麦汀汀坐在孩子们中间时,想着,他是真的很喜欢“小蘑菇”,可爱的小孩子,以及这些友好的同事。
要是毕业之后也能在这儿工作就好了。
他把童话书鲜艳的封面展示给孩子们看:“猜猜今天要说什么故事呀?”
封面画着海洋和波浪,还有一条可爱的小人鱼。
孩子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海的女儿!”
“可是那上面是男孩诶。”
“那就是海的儿子。”
“刚刚老师还说了不能从发型判断性别呢。”
“反正……反正就是人鱼的故事!”
麦汀汀微微笑:“卢克说得没错,的确是一条小人鱼的故事哦。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小人鱼生活在美丽的海洋中。他和家人们幸福地生活在一块儿,小人鱼慢慢长大了,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总想去海面上看一看。有一天……”
他的嗓音轻缓,又不失抑扬顿挫,轻易就把小家伙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带他们进入那个梦幻温柔的童话国度。
以卢克为首,所有孩子很快心就跟着故事里勇敢救人、却意外掉进漩涡里的小人鱼吸引了。
所以,他们也没发现——或者说没在意,那边玩累了举高高的约珥·西奥多跑过来,熟门熟路钻到盘着腿坐在软垫上的小麦老师的膝上。
他在麦汀汀的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也跟着听。
或许是约珥在麦汀汀这儿总有优先权,其他人都习以为常了。
麦汀汀翻过一页故事书,顺手捏了捏男孩金发上的柠檬小夹子。
好吧,就像故事里的小人鱼也总有更偏爱的海域、珊瑚与珍珠一样。
他在这里,也最最喜欢约珥小朋友啦。
*
麦汀汀下午请了半天假回学校,有个回老家的室友有份资料今天要急用,丢在寝室了,不得已请他这个本地人去一趟。
他帮完忙也才四点多,这个点回家吧,家里没人,去“小蘑菇”吧,又快到下班时间了,待不了多久。
麦汀汀有点纠结,顺着树荫慢吞吞走。
今天是阴天,晒倒不晒,还是有点儿热的。
他皮肤白,热出的红晕很显眼,有种纯洁又天然的诱人感,引得不少路过的人都在打量,被注视者倒是毫无自觉。
麦汀汀发现有不少人在往礼堂方向走,还人手一张看起来颇为精致的宣传单。
他有点儿好奇,不过性格使然,实在做不出随便找个路人问问看的举动。
好在遇上了同班同学。
秦加也拿了张传单:“咦,你怎么回学校啦?”
麦汀汀冲他笑,秦加也没多问,反正就是个打招呼的方式,扬了扬手里的传单:“有个讲座,也算是招聘会吧,要不要去听听看?免费的,先到先得。”
“什么讲座?”
“‘极光’集团,你知道么?就是那个做高端珠宝的,我们学校美院不是挺出名的么。好像这次还有些别的岗,策划宣传之类的,哦还有管培生。不过听说管培生名额基本等于没有。”
秦加贴心地用硬邦邦的传单当扇子给看起来随时要中暑晕过去的麦汀汀扇扇风,没留意到后者一瞬间的僵硬。
“极光珠宝”,不是西奥多先生的公司么……
他犹豫了下:“来的都是什么人呀?”
“不是很清楚,好像有高管吧,毕竟咱们也是顶尖学府,总得重视一点。”秦加一看表,“哎,快入场了,咱们赶紧走吧。你就算不感兴趣也进去吹吹空调凉快一会儿,别晕过去了。”
然后麦汀汀就被他握着手腕拽去了礼堂。
和秦加说得一样,免费进入,先到先得。
不一样的是,来的人比想象中要多得多,礼堂爆满。
按理来说,“极光”挑暑期来校招,是不会有那么多留校学生的,刚好美院在搞展览,非常有针对性。
可“极光”毕竟是很多人充满幻想的奢牌,许多听到消息的其他学院的学生、以及像麦汀汀这样家在本地的,甚至还有些外校学生都来了。
珠宝集团的校招和新品发布会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后者和普通人无关,但前者却有可能让普通人从此变得不普通。
总之,等麦汀汀跟在秦加后面进去的时候,已经几乎找不到座位了,最后只好堪堪缩在角落里。
他听着前后左右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主要集中在,那位惹眼的西奥多总裁会不会亲自来。
虽然大多数人对此表示怀疑:CEO日理万机,哪有空管小小的校园招聘啊?
唯有麦汀汀期待中夹杂着忐忑。
真的会在这里见到西奥多先生吗?
上一次见到还是好几天前,这几天对方去国外出差了,小约珥每天都是保姆送来的。
虽然他对西奥多先生之前的示好稍微有点儿难招架,不过几天没见,竟然还有一点想念呢……
刚想到约珥,手机来消息了,是尼基塔问他今天还会不会去店里,约珥到处在找“妈妈”。
【小少爷今天会待得比较晚,你要是有空,从学校回来了再过来也来得及。给你算加班费哟~】
还附了一张小宝贝叼着奶嘴踮脚扒窗台、看向他常来的那个方向、眼神委屈巴巴的照片。
哎呀。
麦汀汀的心顿时融化了。
待会儿要是西奥多先生没来的话,还是回“小蘑菇”去看约珥和其他小朋友吧?
人群中忽然安静了几秒,尔后集体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麦汀汀一抬头,看见校领导引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上台,荧幕上亮起了“极光”的LOGO。
台下的手机、相机疯狂咔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明星的发布会呢。
来的那些人依次落座后,最中间的,也是最高大英俊的那个重新起身,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很淡地笑了一下:“大家好。”
那嗓音低沉醇厚,魅力无边,搭配上那俊美到360°无死角找不到半点缺点的容颜,绝不输任何当红明星,又有明星身上找不到的、家世与学识打造出的华贵气质。
台下学生们的尖叫山呼海啸。
啊哦。
麦汀汀收起手机。
走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汀宝给小朋友们讲的故事就是身份对调IF里的自己XD
第99章 现代都市IF(3)
埃里希·西奥多, “极光”珠宝现任CEO,西奥多家族掌权人,时尚圈的引领者, 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 以及一些股东无可奈何不能拔除的眼中钉。
能在二十八岁的年纪拥有以上头衔——哪怕只拥有其中一个,都很不得了了, 全部集齐更是难于上青天。
但埃里希偏偏做到了。
西奥多是老牌贵族, 枝繁叶茂, 尽管埃里希来自正支, 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可二十来岁坐上家主之位仍旧会惹来非议, 以及其他人的虎视眈眈。
好在, 埃里希以自身的能力和手腕, 短短一年间便平息了所有表面上的流言蜚语,叫他们非议也只敢私底下偷偷摸摸的。
就是这样一位作风强硬、听着闻风丧胆的家主, 偏偏有一张堪比电影明星的俊美脸蛋,受年轻人追捧程度不亚于真正的一线演员。
麦汀汀坐在角落里,远远看着台上的埃里希对公司定位、战略、品牌价值侃侃而谈, 那样卓越的口才与逻辑,那样闲庭信步的自信和气度, 是害羞的他怎么也学不来的。
好远呀。
他想。
不仅是中间隔着无数同样崇拜埃里希的学生,更因为他们之间……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麦汀汀想不通, 像埃里希这样哪哪儿都在发光的成功人士, 为什么会看上自己一个没什么特长才华的学生呢?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救了约珥吗?
且不说举手之劳, 就算真的感激, 送个一两次谢礼也差不多了, 还反反复复请客吃饭送回家,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尼基塔帮他发的那个帖子,后来他鼓起勇气看了一眼,除了个别已经开始写起了小作文,大部分都是劝他不要痴心妄想的。
麦汀汀想,他也不是妄想,就是觉得有些困惑。
就在他暗自叹气想不明白的时候,原本安安静静听埃里希说话的周围(那入迷程度就和“小蘑菇”的孩子们听他讲故事差不多)突然再一次骚动起来。
麦汀汀茫然地看了眼秦加,后者知道他又走神了,压低声音:“现在是提问环节呢。小麦你有什么要问的么?”
“……啊?”
“感觉离我们的专业太远了,只能当来这儿吹空调了。”
埃里希选了最前排的一个女生,这女孩儿戴的项链和戒指都是“极光”的,一看就是老顾客了,对品牌也很有研究,提的几个问题都很有针对性,同时表达了自己想要成为设计师的愿望。
埃里希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台上其他几个公司的管理层频频点头,面带微笑。
接下来埃里希又叫了几个人,大概是管理着这样一个珠宝帝国的缘故,他的眼光的确非常独到,哪怕都是盲选,抽中的不是美院设计专业,就是商院管理专业,包括校园知名的自媒体博主……通通是“极光”校招需要的人才。
看的多了,见识的多了,便能锻炼出从气质上挑选人的能力。
这话麦汀汀以前不懂,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位置所限埃里希挑的大部分都是靠前排的学生,后排有个男生嚷嚷了一句“您可不能偏心美女啊”,哄堂大笑的同时,也让主持人打开了摄像头,好让埃里希能够挑选到后排的学生。
原本这些事都和最最后排的麦汀汀无关,猝不及防就被波及到了。
一句玩笑话出来,后面的学生也踊跃了许多,虽然其中很多人可能根本不是抱着应聘的想法,总之,氛围更加热烈了。
唯独麦汀汀祈求着千万不要看见自己……
然后他有些怯意的表情就通过摄像头放大到了舞台的屏幕上。
美院的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刚才提问到的几个女孩儿就一个比一个漂亮,摄像头扫过麦汀汀时,并没有引起太多学生注意。
但很明显,埃里希看见了。
他冲着他的方向,微笑了一下。
全场霎时间安静了好几秒钟。
要知道,这位声名远扬的霸道总裁从进来开始,除了打招呼的第一句礼貌且疏远地笑了一下,其后几乎没什么表情,哪怕有人回答了什么逗乐或者精彩的发言,他也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这就是冰山男神吗,爱了爱了。’
——前排人这么小声吐槽。
可是,他现在竟然笑了。
竟然笑了!
还笑得那么温柔好看!
冰河消融,春风拂面,本应当是为之赞叹的美景,却叫下面人都呆住了。
总裁先生这是……看见什么了?
连秦加都好奇地八卦起来,只不过他知道麦汀汀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自来熟地和另一边的同学兴奋地讨论。
唯独真正的当事人,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麦汀汀,耳朵烫了起来。
幸好镜头已经转到别的地方了,不然所有人都会看见他的脸红。
刚才埃里希,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呀……
*
“哎,同学,请等一下!”
散场之后,许多人还沉浸在西奥多先生的帅气和“极光”宏大的前景中,熙熙攘攘。
有人挤出重围,喊住了麦汀汀。
麦汀汀站住,和他一块儿的秦加也停下来。
那人是今天“极光”随行人员之一:“你姓麦吗?”
麦汀汀点点头。
“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麦汀汀:“……”
秦加:“怎么了?”
麦汀汀迟疑道:“可能,有点事吧。”
秦加:“你也要递简历吗?”
麦汀汀摇摇头:“是别的事。”
秦加还在疑惑,可他们也只是同学,不好过问太多。
麦汀汀跟他告别之后,和那个人往停车场走。
打开车门,埃里希果然坐在里面,长腿交叠,拿着平板一张张过目已经发到邮箱里的部分简历。
认真工作的男人总是帅的,如果本来长得就帅,那就是超级加倍。
麦汀汀看得心脏怦怦跳。
埃里希见他来,随手把平板放在小桌板上,微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麦汀汀坐到他旁边,系上安全带,并拢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
姿势乖乖的,不像大学生,像小学生。
他摇摇头:“不会。”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埃里希说,“今天没上班吗?”
“回学校处理点事。”
“接下来呢?”
麦汀汀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难道又是想……
年轻的那个不安地眨了眨眼,埃里希将他小动物一样怯怯的表情尽收眼底,柔声说明来意:“我是想说,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可以陪我去接约珥放学吗?他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埃里希顿了顿,加上一句:“就像我刚才在礼堂里见到你一样惊喜。”
麦汀汀本来听见他的邀请颇为欣喜,尼基塔发来的那张照片还在手机里,他其实也挺想去看看约珥怎么样。
但是后面这半句……
太直白了呀。
埃里希道:“不拒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嗯……”麦汀汀踌躇片刻,“好。谢谢您。”
“谢我什么?”
麦汀汀愣住了。
对啊,谢他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这句道谢就如此自然地说出口了?
男孩儿的眼睛那种雾蒙蒙的蓝,总是弥漫着水汽。
那样子真的很像车等下受惊的小鹿。
埃里希主动给他找台阶下:“是谢我可以顺路捎你吗?”
麦汀汀就是再迟钝也明白对方的解围,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对话,也发生过好多回了。
在车子启动、车窗外的风景开始后退时,麦汀汀想,是谢谢你……头一次让我觉得被人这样喜爱。
*
和埃里希说得一样,托儿所里原本闷闷不乐的小约珥,在见到这两人同时出现时,脸上的喜出望外足以照亮整个暗沉的夜晚。
小孩子飞奔过来,没有选择爸爸,直直扑进麦汀汀怀里:“麻!”
虽然班里其他孩子都走了,连员工都基本下班了,可是当着人家亲爸爸的面被喊妈妈,还是让麦汀汀有些尴尬。
好在埃里希并没有在意,在麦汀汀把约珥抱起来之后,伸手揉了揉小孩子的头发:“偏心。”
他比麦汀汀要高不少,做这个动作时微微弯腰,距离后者耳边很近。
这两个字说得又轻又快,像朵一闪而过的云。
让麦汀汀有一瞬间不知他究竟说的是约珥,还是自己。
小孩子倒也没有完全忽略真正的监护人,咯咯笑着倒在麦汀汀肩窝。
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保洁阿姨,也就尼基塔和戚澄。
店长看他们的模样仿佛嗑到了全世界最真的CP,一脸姨母笑。
至于戚澄,则是永远那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脸。
“饿了吗,想吃什么?”
埃里希问。
麦汀汀没说话,他猜想这句问的肯定不是自己。
果然怀里的小宝贝咬着手指想了想,说了个外文单词。
母语说得都还不够流畅呢,已经学外语了。
人和人的起点真是太不一样了。
“好,那晚上就吃这个。”他看向麦汀汀,这一次的确问的是他,“小麦老师,愿意一起吗?”
这样的问话,和约会有什么不同呢?
麦汀汀垂下眼:“好的呀,谢谢您。”
这已经快成他面对埃里希的口头禅了。
如果说之前还在烦恼怎样应对西奥多先生追求般的屡次邀请,今天在见识过“极光”CEO的才华横溢后,很难不被吸引。
那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这边戚澄的气压愈发低,却又无可奈何。
尼基塔拍拍他的肩膀:“别伤心,支棱起来,姐姐请你撸串。”
戚澄:“……我谢谢你。”
“那边的两位老师,如果不介意,也一起来吧。”当事人朝他们看过来,“我会为你们预约另一个位置。”
第100章 现代都市IF(4)
“我不理解。”
戚澄单手开易拉罐, 把无糖可乐哗啦倒进面前冰块已经堆到杯口的玻璃杯,冷着脸。
“不理解什么?”尼基塔优雅地用吸管啜着西柚味的气泡水,“是不理解西奥多先生为什么会请我俩一块儿, 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选在这种地方?”
戚澄没说话。
一般不说话的时候, 尼基塔都当他默认。
“前一个问题,我猜是礼节性的, 不希望小麦单独赴约而觉得尴尬。”尼基塔向后靠在椅背上, 看向周围, “至于后一个, 我也还没想通。”
他们的周围,全都是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尖叫的, 哭泣的, 口水兜掉在地上,又被后一个捡起来塞进嘴巴里。
作为一家知名幼托班的投资人兼店长, 事实上尼基塔在公共场合对吵闹的小孩儿容忍度非常低。
或许正是因为上班时间要一直对着一群不停哭泣的低龄儿童,才让她在下班的时候不怎么想再见到另一群。
如果是往常,公共场合有这么多烦人的熊孩子, 尼基塔会发飙。
但她今天不能。
因为这儿就是供熊孩子撒野的亲子餐厅。
没错,埃里希·西奥多请麦汀汀共进晚餐的地点并不是符合“极光”CEO华贵身份的什么高级餐厅或者私人大厨——就是个稍微有点小贵的亲子餐厅。
这让同样被邀请的戚澄和尼基塔大为震撼。
埃里希说到做到, 果然给他们订了另一桌。
现在,四人之间隔了陌生的一家三口, 而那个婴儿正试图爬上餐桌。
“还是小少爷比较乖。”尼基塔感叹道。
这件事情的起始点, 约珥·西奥多小朋友正乖乖坐在麦汀汀腿上,戴了太阳花图案的口水兜, 左手和右手拿的都是儿童塑料叉, 专心致志研究面前的芒果奶冻。
他既不像同龄的孩子们一样用哭泣来表达自己, 也没有像更大的孩子们要求下去绕着餐厅疯跑或者和其他孩子打架。
他就那么安静而听话地待在监护人身旁,简直是每个家长理想中的孩子。
至于今天的中心人物麦汀汀,和被吵得脑仁疼的大部分家长不同,非常享受被过量人类幼崽环绕的感觉。
麦汀汀一直有点儿社恐,抗拒和成年人打交道,但单纯的孩子们就不会。他们让他感到放松。
或许这就是他将来想要从顶级学府的植物学专业毕业后投身幼师行列的原因。
有些人工作并不是为了赚钱和养家糊口,也说不上实现人生价值之类远大的目标,他们只是想让生活变得更快乐一些。
第三种比前两种都要稀少得多,巧的是,麦汀汀正好的这种人。
不仅小孩子多的地方让他没那么紧张,连小朋友低糖低盐少油的食物也更对他的胃口。
尼基塔看着那个三口之家后面的……另一个一家三口,很罕见的,竟然麦汀汀是负责说的那个。
人前高冷的西奥多总裁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听得很专注,眼神也温柔极了。
这幅画面,尼基塔想,但凡自己现在不道德地偷拍一张,然后不道德地寄给媒体,明天《劲爆!“极光”CEO、西奥多家主单身原因找到了——竟是恋上年轻大学生》的标题将会铺满各大门户网站。
好在尼基塔不是那种不道德的人。
“投其所好。”尼基塔托着腮,笑眯眯地嗑着CP,顺便对戚澄道,“这就是你为什么追不上小麦的原因。”
“谁说我要——”
尼基塔做了个“收声”的手势。
她不想听戚澄争辩,这个男人永远不懂得直面自己的心思,哪怕整个托班连同家长都知道他喜欢麦汀汀。
哦,麦汀汀本人倒是不知道。
迟钝的小麦宝贝儿很明显是那种需要直球的类型嘛,难怪闷骚型的会输。
尼基塔瞅瞅埃里希,再看看戚澄,叹着气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祝你有更合适的桃花吧。”
*
饭后尼基塔非常有眼神把戚澄带走了,以免打扰别人的二人——虽然一共有仨人但仍然是二人世界。
埃里希开车送麦汀汀回家,拗不过小朋友的要求,麦汀汀只得在后排陪约珥。
刚才晚饭上两人聊得很愉快,麦汀汀也很难遇到让自己充满倾诉欲的对象。
每一次和西奥多先生在一块儿的时间都过得很快,这才更让年轻的那一个感觉心乱。
可是……
可是什么呢。
他自己都不确定究竟阻碍是什么。
是年龄吗?是身份吗?
还是因为,对方有一个孩子呢?
——说起来,他好像一直没问过约珥妈妈的事情。
麦汀汀不觉得主动去探听别人的八卦是好的举动,尤其是这“八卦”多半是别人隐秘的伤疤。
不曾露面的西奥多夫人或许和埃里希感情不和离婚了,或许因什么原因离世了,或许这个孩子只是埃里希一度风流的产物……
总之,提起来都是消极的情绪。
正当麦汀汀以为这份好奇心会一直成为没有谜底的秘密时,最终竟然是小约珥主动揭露出来的。
离麦汀汀家还有一个路口时,昏昏欲睡的小孩子忽然睁开眼,对着后视镜:“哥哥!”
埃里希也看向镜子:“嗯?”
“嘘嘘。”男孩的表情很凝重,“急。”
埃里希看了看导航,往前一点有家餐厅,或许可以借用一下。
“好,等一下。”
埃里希说了等,约珥也就很听话地等。
直到车停下来,和店员沟通后、小朋友都已经去完厕所回来了,麦汀汀还没回过神。
哥哥。
哥哥……?
男孩的小奶音软糯,但清晰,这两个字他确认自己绝没有听错。
简直振聋发聩。
为什么约珥会喊埃里希“哥哥”?
难道外界一直传言的西奥多家族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其实是名正言顺的小少爷?
为了表示谢意,埃里希带着约珥在这家餐厅打包了几个小甜点。
往停车场去的路上,男孩一手拎着小点心,一手牵着麦汀汀,蹦蹦跳跳,开心得没了睡意。
被抛弃的埃里希神色如常,望向依旧发懵的麦汀汀:“你是不是在想,他为什么喊我哥哥?”
被戳中心事的麦汀汀:“……”
埃里希揉乱约珥的头发,淡淡笑意里夹杂着些许叹惋:“因为他就是我的亲弟弟啊。”
麦汀汀眨了眨眼。
他平时不太关注这些新闻,可尼基塔一直是冲锋在八卦前线的头号战士,早在约珥被送来上学之前就已经看过西奥多夫妇,也就是埃里希的父母逝世的消息。
那大约就是两年前的事情。
而约珥……也正好两岁。
麦汀汀睁大眼。
埃里希看起来并不介意在他面前撕下伤疤:“那时候报道我父母去某个旅游海岛度假,其实约珥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约珥的存在会动摇其他人的股权,所以他们一开始并不想让小家伙被知晓。后来他们遇上车祸双双离世,我是名正言顺的监护人,去接他回国,被媒体拍到,然后事情就发酵了。”
麦汀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埃里希接着说下去:“如果大家都认为他是我的儿子,那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西奥多后继有人,他们也就无法逼着我去和他们挑选好的女性结婚。”
话题忽然跳转,麦汀汀斟酌了一下,慢慢问:“你不想结婚吗?”
“不是不想,只是不想和不爱的人。”埃里希低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一层灯光映出来的亮,“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麦汀汀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小小的倒影,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
他、他该说什么呢?
这算是表白吗?
可是,可是……
年轻的那一个的犹豫不决都已经具象化了,埃里希也不忍心逼迫他,像平时哄弟弟那样,也轻柔地摸了摸麦汀汀的头发:“好了,今天先送你回家,来日方长。”
那无异于一个长久的约定,叫人从听到的那一刻便开始有期许。
他分享了一个秘密,麦汀汀想。
很重要,很重要的秘密。
*
之前几次埃里希送麦汀汀回家,都只是送到小区门口。
如果戚澄和尼基塔也一块儿,他们会震惊于看起来只是个学生仔、平时穿着打扮也没什么特殊之处的麦汀汀,竟然住的是房价如此奢华的别墅。
就像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暑假还要出来打工“补贴家计”的年轻人,其实是麦家的小儿子。
没错,就是那个几乎垄断了对某个区域国家所有贸易的进出口贸易公司,麦氏集团。
但这件事,埃里希倒是知道。
而且,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今天埃里希把麦汀汀一直送到家门口,正巧遇见麦原野从车库里出来。
当哥哥的看见弟弟从一辆陌生车里出来,免不了多个心眼往驾驶室瞅一瞅。
这一眼,让麦原野大为震撼。
“咦……埃里希学长?”
作者有话说:
麦哥哥:我学长把我弟拐走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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