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小说 > 虐心甜宠 > 难钓 > 70-80
    机场


    “没错, 是这样的,”杜鸿臣对着电话里的金石讲, “蒋屹给我打了电话,用的大哥的手机号,我以为是大哥找我,就接了……我能不能直接跟大哥通个电话?”


    金石看了杜庭政一眼,压低声音说:“大爷的手机丢了。”


    “……”杜鸿臣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蒋屹把杜庭政的手机拿走了, 这个人简直胆大包天?。


    “他说是飞伦敦,”杜鸿臣说,“我当时顺嘴问的,也没着意听他怎么说的,我以为大哥和他在一块呢。”


    金石说:“大爷说知道了, 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挂了。”


    “好?的好?的, ”杜鸿臣问,“出什么事了, 方便说吗?”


    金石不?想回答, 也没工夫应付他,随口道:“吵架了。”


    “哦,吵架了。”杜鸿臣说, “那是小事情。”


    金石已经挂断了电话。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遥远的天?边隐约泛起鱼肚白?,此刻不?知道凌晨几点钟了。


    金石把手机收起来, 推着轮椅继续前行。


    杜庭政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面?, 因为裤腿牵起,露出了一截包扎严实的脚腕。


    “快到时间?了, ”金石最后?一次问,“不?然先去广州看看情况,确定蒋教授去了伦敦,我们再过去。”


    杜庭政闭眼假寐不?语。


    机场大厅里?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播报音,隔着一面?玻璃门,听不?真切。


    “要?不?然联系一下北总,”金石犹豫着说,“确定一下。”


    杜庭政闭着眼没动,几秒钟颔了一下首。


    金石给融圣集团的北开源打电话,没打通,转而给瑞意集团的路评章打电话。


    秘书接的,金石说:“尹秘书,杜总的手机丢了,没办法直接给路总打电话,麻烦转接一下。”


    那边应了,窸窣声响起一阵,手机里?换了一道声音:“老杜?”


    金石把手机递到杜庭政耳边,提醒了一声:“大爷,通了。”


    杜庭政清了清嗓子?,勉强叫了他一声:“路哥。”


    “嗓子?怎么了,生病了。”路评章说话声音很稳,在那边问,“找我有?事?”


    “找你没事,”杜庭政说,“手机丢了,记不?清北开源的手机号,让他给金石回个电话。”


    路评章顿了顿,说:“他在我这,我把电话给他。”


    几秒种后?,听筒里?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然后?北开源的调侃声才从里?面?传出来。


    “怎么呢老杜,找我还带拐个弯的。突然全?名全?姓叫我,听着语气不?对啊?”


    杜庭政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或者说出‘手机丢了’这几个字了,此刻已经麻木了。


    “手机丢了。”他机械地重复道,“给你秘书打电话,没打通。”


    北开源噢了一声,问他:“最近忙什么东西,约打牌也约不?出来,有?空找我了?”


    杜庭政眼睛抬起一条缝,说:“查一下你老婆的银行卡定位。”


    “嗓子?怎么回事,被雷劈着了?”北开源揶揄了两句,声音戒备起来,“你有?病啊,查我老婆?”


    杜庭政平淡地说:“祝意开了一张卡,给别人用,我现在要?找这个人。”


    北开源松了一口气:“嗐,开卡,我以为跟别人私奔了呢。”


    “……”杜庭政颇觉烦躁,忍不?住用手抵住眉心。


    “给谁开的卡?”北开源问。


    如果蒋屹和祝意的关系足够好?的话,那北开源应当听过或者见过他。


    杜庭政说:“蒋屹。”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北开源。


    “什么!”北开源的声音隐约要?压不?住了,“他给蒋屹开卡?我早就猜他们之间?有?一腿,草。”


    杜庭政更烦躁了,想要?挂断电话。


    还好?北开源很快就说:“我现在就去查,妈的。”


    与此同时,杜家。管家站在鹤丛身边,低声唤了一句:“鹤医生。”


    旁边站着几个一身黑衣不?苟言笑的保镖,全?都一脸凶相地盯着这里?。


    鹤丛在这氛围中,抬头看了他一眼,谨慎地点了一下头。


    管家叹气道:“蒋教授取了钱,九十万,他总会花钱的。现在是大数据时代,只?要?他花一分钱,先生就会立刻收到信息。”


    鹤丛说:“花现金呗。”


    “九十万,十公斤。”管家摇摇头,“他应当不?会带这么多现金。”


    “那谁说得准呢。”鹤丛说。


    管家顿了顿,态度并没有?因为他的不?配合而有?所变化?:“因为你们的亲密关系,您的卡也已经被严格监控起来了。”


    鹤丛:“随便吧。”


    当初鹤丛是想要?给蒋屹卡,但?是蒋屹没要?。


    他提前已经把这块预料到,因此找社会背景更复杂的祝意要?了卡。


    杜家要?想派人监控祝意,相比较来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管家看了一眼时间?,金石到现在都没有?发来消息,那就是还没有?找到蒋屹。


    “总会找到人的,”管家垂着手臂,诚恳道,“与其亡羊补牢,不?如现在识时务者为俊杰,即便蒋教授知道了,应当也可以理解。”


    鹤丛不?为所动:“他没有?给我信。”


    “您没有?必要?这样,”管家顿了顿,低声道,“既然蒋教授把信交给您,目的是为了保您平安,您看我说的对不?对?”


    鹤丛看向他。


    “您把信拿出来,”管家娓娓说,“我保证,您一定能毫发无损的离开杜家。”


    “你保证?”鹤丛迟疑地问,“你说了算吗?”


    管家缓缓点了一下头。


    鹤丛打量他一眼,心里?觉得他一个管家,不?可能做杜庭政的主,但?是理智仍旧推断他的话有?可信度。


    不?仅仅是因为言语清晰情绪稳定的缘故,还有?此刻他站在这里?,周围的保镖都等着他一声令下,不?敢妄自行动。


    就连金石都对他礼敬有?加。


    在一定程度上?,他的确能制止杜庭政的行为,比如杜庭政离开时他旁若无人为他披在肩头的那件大衣。


    “可是他真的没有?给我信。”鹤丛也诚恳地说,“你们知道我家在哪,还有?工作单位,可以去找,我没有?开玩笑。”


    管家盯着他。


    这时间?足够久,鹤丛甚至怀疑他下一刻就会退后?一步让保镖上?来打自己。


    但?是没有?。


    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杜家的大火,鹤医生听说过吗?”他轻轻地问。


    鹤丛望着他。


    他已经恢复了自由,没有?人钳制着他的手脚,他得以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鹤丛并没有?掉以轻心,听管家继续说:“当年杜家大火,老爷,夫人,还有?第三者一并丧生,新?闻轰动一时。先生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却唯独留下了始作俑者的孩子?,为什么?”


    他垂着眼,因而看不?到有?没有?泪光。


    “传言他是因为夫人去世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那个孩子?,在他身上?留下了遗书。”


    鹤丛惊骇起身,一时间?所有?思绪全?乱了。


    他隐约查过这些事,但?是流传在外的版本远没有?这么细致。


    蒋屹这一手,简直将绝路都断了。


    管家道:“其实是因为孩子?是无辜的。”


    “您也是无辜的。”他继续说,“我现在选择跟您友好?交涉,并不?是因为想起往事,不?敢或者不?作为。”


    他抹了一下眼睛,却没能把嗓音抹清晰:“而是因为,您是蒋教授的朋友,如果伤害了您,恐怕他们之间?会生隔阂。”


    已经到了这一步,隔阂还不?够多吗?


    鹤丛想。


    管家打开手机的相册,给他看照片。


    “这是蒋教授下雪那天?在雪地里?给我画的小猪。”他向左滑动了一张,“这是他在楼下踩出来的比心图案,有?三米那么高。”


    他把照片放大了一些,给他看窗口那里?:“这是先生。您看,他手里?还拿着手机,他们当时通着电话。”


    鹤丛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绝不?会看错人。”管家说,“他那么善良,不?会明知是伤人的事,还会去做。”


    杜庭政下了飞机,金石接到北开源的回电。


    “干什么呢你,”北开源无语道,“你让我查东西,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


    杜庭政拿着金石的手机:“刚下飞机。”


    金石推着他往前走,身后?团团跟着保镖。


    轮椅轧在地上?,留下一点声音。


    “下飞机去哪里??”北开源问,“你跟蒋屹什么关系,他怎么招惹你了你要?抓他。我问了,祝意什么都不?说,让我少管闲事,草,什么都瞒着我,不?然你先跟我说说吧?”


    还有?添麻烦的。


    杜庭政不?提这茬,冷冷道:“挂了吧,如果看到你老婆,我一并帮你抓回去。”


    蒋屹本想在飞机上?补觉,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目的地确实是伦敦。


    如果杜庭政聪明的话,肯定不?会按照惯性思维推断他会去英国?。他生性多疑,又说一不?二,更大的可能是在家喂鹦鹉,让金石派遣保镖去不?同的机场蹲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总要?试一试。


    何况杜庭政脚腕受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出门。


    蒋屹戴好?口罩和帽子?,混迹在出去的人流中。


    他在黑色的帽檐下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四周尽是形色匆匆向外走的人,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飞速向前,追随着主人的脚步。


    接机的人群里?不?时爆发出找到人的欢呼声,不?远处也有?零零散散的人,有?些牵手而行,有?些在原地相拥。


    蒋屹压了压帽檐,在脸上?留下更深重的阴影。


    他快步走过嘈杂的人群,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这其实是很不?对劲的,因为杜庭政至少会派一个人过来这边,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蒋屹拿出杜庭政的手机来,在大厅里?寻找到垃圾桶,走了过去。


    手机相册里?最近的照片基本上?都是他,蒋屹看完了,长按选择删除。


    手机屏幕上?跳出是否要?删除的对话框,蒋屹手指悬停许久,最终还是点了否。


    他又点开跟自己的对话框,把这段时间?两人的对话匆匆过了一遍,退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邢心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英国?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化?,在……


    后?面?的看不?到了。蒋屹以为他们讨论?的是杜鸿臣的婚礼,或者杜宜安的订婚仪式。


    转眼看到‘同性’两个字,心里?跟着一咯噔。


    邢心为什么会给杜庭政发同性结婚的资料?


    蒋屹点进去看了一眼,往上?翻,看到邢心说:蒋教授应该会中意欧式婚礼,您可以找机会问一下。


    蒋屹闭了闭眼,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狠狠心按灭了屏幕。


    眼睛看不?到这些内容,心里?踏实了很多,他在格式化?扔掉手机还是把卡拆掉留着手机之间?徘徊许久,一直下不?了决心。


    他本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机场里?的人逐渐稀少起来,大部分的人已经出站,但?是很快,下一波接机者又开始零零碎碎地逐渐汇聚。


    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过后?,蒋屹决定留下他的手机。


    他重新?关了机,收在随身的包里?,转身向外走时愣住了。


    不?远处的金石双手推着轮椅,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轮椅上?坐着杜庭政,正半抬着眼皮注视着这边。


    他穿黑色的大衣,里?面?的线衣薄薄一层领口从上?面?伸出来,苍白?的侧脸把乌黑的头发衬得像墨汁。


    蒋屹呼吸骤停,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身后?的垃圾桶险些被撞倒,碰撞到墙上?豁然发出一声巨响。


    真正的惩戒


    金石推着轮椅走过来?。


    跟在身后的保镖像乌云一般也?压过来?, 在他跟前站定。


    蒋屹紧靠着?后面,唇色尽褪, 呼吸停停顿顿,指尖忍不住抓紧了随身背着的包带。


    杜庭政虽然坐着?,姿态却居高临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蒋屹勉强回?忆起最初杜庭政审视他的?眼神。


    ——毫无情感、凶恶冷峻、深不见底。


    杜庭政一手搭着?轮椅,手指自然垂落,另一只手从披在肩上?的?大衣中伸出来?, 削薄的?唇一动:“手机。”


    蒋屹抿紧唇角,从包里翻出他的?手机来?,递给他。


    杜庭政没有倾身去接,也?不再作声。


    他没让人上?前去拿,蒋屹也?不敢轻易送到他手上?。


    场面似乎一时间僵住了。


    不远处的?大厅里旅客来?来?往往, 这个角落里的?对峙明显而突兀。


    蒋屹视线移向金石,金石跟他对视了一眼, 很快便移开了。


    蒋屹慢慢举起手,做了一个‘不做无畏挣扎的?手势’, 硬着?头皮把手机放在了杜庭政的?手里。


    杜庭政看着?他退回?原来?的?位置。


    可能是紧张, 也?或许是害怕,他显得比平日里‘安静’得多。


    蒋屹喉咙一动,声音因为紧张和如此突发的?场面而紧紧绷起:“……你怎么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杜庭政的?脚腕上?。


    那里已经经过处理, 洁白的?纱布从裤腿下露出来?。


    只看了一眼蒋屹就匆忙收回?了目光。


    但这类似于?挑衅的?行为还是惹到了杜庭政。


    “配合, 依赖,”杜庭政没看一眼手机, 只是盯着?他, 压抑着?将?要爆发的?怒火,“引诱, 撒娇。”


    他停顿了一下,嗓音冰冷地问:“都是假的?吗?”


    蒋屹被他盯着?,情不自禁向后退去。


    “……”他摇摇头,刚要说不是,杜庭政根本没有给他机会说话。


    他抬了一下手指,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将?蒋屹牢牢控制住了。


    蒋屹仅仅挣扎了一下,嘴上?也?被贴了密封的?胶带。


    杜庭政态度更?加倨傲起来?,唇线下垂,拉伸出一段毫不愉悦的?弧度:“再动,就打?断他的?腿,两条。”


    蒋屹一僵,不敢动了。


    他竭力抬眼望向杜庭政,但是杜庭政侧脸冷硬,不为所动。


    金石推着?他走近了一些。


    轮椅的?前踏板几乎挨到蒋屹的?衣角,他不用刻意去看,那纱布的?白就往他眼底钻。


    金石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到是管家?打?来?的?,偏头低声接了电话。


    几秒钟后把手机放在杜庭政耳边,管家?说:“大爷,问出来?了。”


    跟前的?蒋屹看了他耳边的?手机一眼,杜庭政却纹丝未动。


    管家?竭力冷静道:“当时蒋教授的?确交给鹤医生一封信,在网球厅的?时候。第?二天,蒋教授就把信要回?去了,说不用了。具体原因他不清楚,只记得蒋教授当时说,‘算了,这样他要伤心?死了’。”


    蒋屹听不见手机里的?声音,杜庭政却听得一字不漏。


    他近乎严苛地审视着?蒋屹。


    蒋屹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讲。


    杜庭政一个字也?不要听了。


    保镖压着?蒋屹起身,蒋屹一开始还想寻找杜庭政,后来?干脆眼睛也?被蒙上?,什么也?不能看了。


    他记得上?了车,坐了飞机,应该是私人的?,因为四周没有嘈杂的?人声。


    周转几次,蒋屹再醒来?的?时候,眼睛上?的?黑布早已不见,封嘴的?胶带也?被取掉了。


    房间里有钟表,时针指向八。按照天色来?看,应该是早晨八点钟。


    今早是生物钟将?他叫醒的?。


    蒋屹去窗前看,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小?桑林洋房的?二楼。只是因为之前他很少上?来?,所以对二楼的?室内陈设并不熟悉。


    透过二楼的?窗,能看到门边守着?的?保镖,没有杜庭政,也?没有金石。


    蒋屹离开窗边去开门,门把手一动不动,像是从外?面被锁死了。


    他又翻遍全身和房间里,也?没能找到自己的?手机。


    他被软禁起来?了。


    蒋屹冷静下来?坐在床边想,不要急,杜庭政总会来?的?。只要他来?,他就先低头认错。


    其实他昨天下车后就睡着?了,并不知道杜庭政当晚在他床前看了他不短的?时间,天蒙蒙亮才离开。


    半小?时后,门外?传来?动静,保镖往里望了一眼,看到蒋屹已经醒了正站在不远处望过来?。


    随后保镖把门推开,让端着?早饭的?人进去,连带着?托盘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蒋屹走近了问:“杜庭政呢?”


    没人回?答他,两人放下早饭就要离开。


    蒋屹拉着?门,不让保镖关上?:“大哥,有没有手机,我不联系别人,我想给杜庭政打?个电话。”


    保镖不说话,闷不吭声一把拉上?门,重新上?了锁。


    蒋屹无奈,坐去桌上?开始吃饭。


    原本金石还担心?他会绝食抗议,事实证明想多了。


    蒋屹是一个宁可冒着?风险割伤杜庭政跟腱的?人,他怎么可能会绝食伤害自己呢?


    半小?时后,刚刚的?保镖又进来?拿走托盘。


    “……我有事找杜庭政,”蒋屹不能让他轻易离开,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了门边,拉住了门把手,“我不联系他,你帮忙联系他好不好,就说我找他,想跟他见一面。”


    保镖看了他几眼,说:“刚刚已经给杜先生打?过电话了,说您想跟他通话。”


    蒋屹望着?他。


    保镖说:“他说不必了。”


    蒋屹不放弃:“那是因为他以为我没事找事,现在我真的?有事找他。我父母知道我要去英国,如果我没去,他们会担心?的?,这些杜先生想不到,你能不能帮我提醒他?”


    保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蒋屹松了口气,又说:“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帮了我的?忙,等我出去以后想请你吃顿饭。”


    他一副友好善良的?礼貌模样,被关起来?也?没有大喊大叫或者发疯,甚至声音都有一种毫无反手之力的?柔弱感。


    保镖一下子想起来?金石的?交代,不能离他太近,也?不能跟他交流。


    保镖立刻闭嘴,关门上?了锁。


    蒋屹叹了口气,检查每个窗户下面的?情况。


    跳下去基本是摔断腿的?距离,只有一个窗户下面是闲置的?架子,蒋屹尝试着?推开窗,发现这一扇已经被封死了。


    中午之前蒋屹尝试着?敲门,但是没有人应。


    一直等到十二点,才重新传来?开锁的?声音。


    蒋屹立刻走到门边,保姆端进午餐,保镖则守在门边,已经不是早晨来?过的?那一个。


    蒋屹顿时觉得头疼:“大哥,你们有没有联系过我的?父母,杜先生怎么说?”


    保镖让开路,让保姆出门,随后一声不吭关上?了门。


    蒋屹真的?要开始闹绝食了。


    午饭过后保镖来?收托盘,发现上?面的?食物纹丝未动,而蒋屹则侧身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于?是保镖没动桌上?的?东西,又退了出去。


    晚饭蒋屹依旧没吃。


    当晚,房间里搬来?了投影仪,安装了幕布。除此外?,还准备了乒乓球台和球拍,一盒橘黄色的?弹力球。


    还好蒋屹起床看了转播球赛,心?情好了一点,把夜宵吃了。


    如此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蒋屹忍不下去,跟送餐保镖起了争执,过程中扭伤了手,叫来?了医生。


    他折腾了一天,早早累得睡着?了,所以他并不知道杜庭政这晚回?来?了,还在他床边待了很长时间。


    过年的?那天外?面鞭炮声响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歇。


    蒋屹朦朦胧胧辗转半宿,声音小?了才沉沉睡去。


    当天夜里,杜庭政又来?了。


    他好像不是为了蒋屹那天的?伤来?的?,因为他进了大门后待在客厅里喝了一杯水,没过问蒋屹的?情况,闭眼假寐片刻,才由人扶起身,拄着?拐杖去二楼。


    推开蒋屹所在的?房间,里面还亮着?灯。听保镖说这几天晚上?灯一直亮着?,直到天明。


    杜庭政进门后没听见任何动静,蒋屹躺在床上?,五官平静,已经睡着?了。


    这会儿时间很晚了。


    杜庭政一条腿不能用力,虚虚挨着?地板,站在床边看了片刻,俯身去解他睡衣的?领扣。


    蒋屹几乎立刻惊醒,猛地睁开眼看到面前人是杜庭政。


    似乎不相信,他愣了片刻,直到杜庭政解开他所有的?扣子,又伸手扯他的?睡裤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才伸手拦着?一下:“你怎么今天来?了,家?里事情不忙吗?”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现在是什么处境,语气平和熟悉地就像以前一样。


    然而杜庭政只是看了他两眼,表情更?加恼怒了。


    “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来?。”他挡开蒋屹的?手,不容拒绝地扯开他的?睡衣。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蒋屹转身的?时候下颌在枕头上?垫了一下,咬到了舌尖,痛地皱眉,“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找你,还有我爸妈……等一下……”


    即便杜庭政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他仍旧坚持着?问:“……你跟他们怎么说的?,能不能告诉我?”


    他竭力转头望着?杜庭政,眉间蹙起一点,这令他看起来?有些着?急和不堪忍受。


    然而杜庭政好像也?不再吃这一套了。


    直到蒋屹说:“你问我之前的?事是不是都是骗你的?。”


    “我没有骗你,”他说,“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杜庭政倾身过来?,蒋屹以为他会停下动作的?时候,他只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蒋屹挣了两下挣不开,杜庭政把他别过去的?侧脸转回?来?,俯视着?他:“别耍你那些没用的?花招,已经失效了。”


    蒋屹张了张嘴,下颌上?的?手力气很大,痛得他皱眉。


    他忍不住望着?他,视线也?很直白。


    杜庭政跟他对视几秒,靠在床边的?拐杖滑下去,砸到地上?“咚!”一声闷响。


    下一刻,杜庭政扯过他黑色的?真丝睡衣“刺啦”撕下来?一条下摆,将?他的?眼睛也?蒙上?了。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无法?克制的?心?软。


    要追溯第?一次,或许要从他看到蒋屹在沙发上?睡觉,下意识放轻脚步开始,也?或许要从他在冰凉的?水底把蒋屹托出汽车的?天窗开始。


    可是他走了,以逃命的?姿态。


    临行前重重一击,将?他陈旧的?伤疤揭开,又刻上?新的?伤痕。


    在他第?一次见到蒋屹的?时候,他就该这样做。把他抓到自己的?房子里藏起来?,让他依附自己而生。


    看他痛苦,后悔,苦苦哀求。


    让他学乖。


    让他臣服。


    让他不敢开口说不。


    糟糕


    杜庭政离开之?前蒋屹问他:“能不能帮我找个医生过来?”


    杜庭政刚刚衣服都没脱, 只解了皮带,腕表也好好地戴在手?腕上, 没花费什么时间就整理好仪表。跟来时一样衣冠楚楚。


    “我身体不舒服,”蒋屹继续说?,“想找医生看看。”


    杜庭政没反驳,蒋屹就当他默认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却因为?酸痛而不得不放弃:“能不能把我的手?机给?我。”


    “我不用它?胡乱联系人,”他很快地解释, “就用来给?爸妈打电话,你不放心,可?以盯着我。”


    杜庭政拿起拐杖时好好地看了他一眼,唇边的微小弧度像是在嘲讽。


    “我很忙,”他说?, “没空盯着你。”


    蒋屹想了想,退而求其次, 诚恳道?:“你让金石,或者别人盯着我也可?以。我会很乖的, 不会找麻烦。”


    杜庭政此刻就可?以转身走了, 但是因为?蒋屹的话又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


    他像初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打量他,这样躺在床上,浑身布满痕迹的模样, 看起来好像是乖了点。


    这只是表象, 杜庭政很快移开了视线。


    “医生一会过来。”


    蒋屹追问:“手?机呢?”


    杜庭政看着他,这次说?:“看你下次的表现。”


    意?思就是这次表现的不好, 所以得不到奖励, 提出的要求不会被满足。


    蒋屹顿了顿,赶在他出门之?前问:“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杜庭政反问:“你希望呢?”


    “明天会来吗?”蒋屹想了想, 望着他,“明天晚上。”


    杜庭政又想蒙上他的眼睛了。


    他从门边的角柜上拿了支烟出来,点燃吸了一口?,感觉好多了。


    他在迷蒙的烟雾里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说?:“看我心情。”


    杜庭政离开后蒋屹趴在枕头上发呆。


    十分钟左右,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动静蒋屹猜也知道?不会是杜庭政。


    医生到了床边看他闭着眼,以为?他睡着了。


    医生要掀开被子,蒋屹没动,说?:“药留下,人出去。”


    医生顿了顿,放下涂抹的药膏,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蒋屹艰难地起身,扶着墙缓了片刻才朝着门走去,拧动门把手?,还是上锁状态,拧不动。


    就这么动了几下的功夫,有东西?流出来,蒋屹低头看了一眼,只好先去浴室洗澡。


    一天杜庭政都在开会,为?了上半年项目的完成进度拖沓大发雷霆。


    中午北开源打来电话约吃饭,开口?就是:“老杜,买新?手?机啦?”


    杜庭政烦得很,耳朵里听不了‘丢’‘手?机’‘跑’这一类的字眼。


    “我找你也真是有点事?,”北开源“唉”了一声,叹气,“你上次说?蒋屹用了我老婆的卡,有没有证据,我跟他咬对这事?,他说?记不清了,又说?可?能是丢了,说?不清楚。”


    他不知道?内情,杜庭政可?清楚知道?,闻言作势给?他出主意?:“简单,查开卡记录,查名?下财产,好查,用不用我找人帮你?”


    北开源考虑片刻,拒绝了:“别了,我老婆脾气不好,这样可?能不行?。”


    “那怎么办?”杜庭政一副为?他着想的态度,夸奖他,“你就眼看着他给?你戴绿帽子,以前没发现,你不愧是领了证的人,有正宫的气势。”


    “我……”北开源气急败坏道?,“草,他敢,弄不死他!”


    杜庭政啧了一下。


    北开源:“他俩高中就不清不楚的,还有cp称号,‘两个?亿’。毕业了他们在一起上班,好不容易把祝意?调去研究院,前段时间他找我,说?想把蒋屹也调过来,你想想,这我能同意?吗?”


    杜庭政当做不知道?这事?,附和他:“当然不能了。”


    “可?是蒋屹也跟去研究院了!”北开源不爽道?,“你跟他到底什么仇,抓到他好好教?训一下,让他离我老婆远点。”


    蒋屹外表看起来高冷,实际上十分亲和。而且情商超高,跟他聊天超过十分钟,都会统一口?径,对他赞不绝口?。


    金石是这样,东昆是这样,管家也是这样。


    也不知道?这他妈到底是什么超能力。


    杜庭政也不提蒋屹是怎么调去研究院的,任由北开源误会着,靠在真皮沙发上,看到不远处停放的轮椅,眉目间也没那么烦躁了。


    “那张卡在我手?里,”杜庭政说?,“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证据这不就有了。”


    “你找到蒋屹了?”北开源问归问,也没有太惊讶,只是恶狠狠地说?,“还等什么明天,马上我就去找你拿,今晚我就要让祝意?哭着认错!”


    下午的时候听金石说?蒋屹发烧了,问他要不要过去看看。


    杜庭政看了他一眼:“你也想去?”


    金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有点想去,相处了那么久,都是熟人了。”


    杜庭政打量着他,手?上横着根通体黑色的钢笔,搭在中指上:“只是熟人?”


    “……啊,啊?”金石想了想,不敢提之?前他们一起选同性可?以结婚的国家的事?情,严格来讲,这段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在他跟前提‘蒋屹’两个?字,也只有金石才能沾边说?几句,“我也不知道?。”


    杜庭政好似并不在意?他的答案,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晚上跟朱家的人喝了酒,本来他不打算去小桑林那里,金石又进来在他耳边说?蒋屹烧没退,也没有吃药。


    杜庭政事?情没谈完,面不改色吩咐道?:“你去,跟他说?,不听话就拆了他房间里的投影。”


    金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有事?说?事?。”杜庭政说?。


    金石迟疑了几秒钟:“蒋教?授是一个?两小时午休都要约朋友吃饭打球的人,总这么关着可?以吗?”


    杜庭政看着他:“你说?可?不可?以?”


    金石缩了缩脖子,闭上嘴不吭声了。


    他很久没有见过蒋屹的人了。


    上次杜庭政来的时候,派他去做别的事?,而且杜庭政又严令禁止他私下单独见蒋屹。


    金石进了门,见保镖和医生都在客厅里站着。


    医生主动走过来,说?:“石哥,不让我们进门啊,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这怎么办?”


    金石走上二楼,医生和保镖都跟在他身后。


    到了蒋屹的门前,保镖上前开了锁,门刚刚被推开一条缝,就听见里面的人不耐烦道?:“出去。”


    金石让其他人留在外面,自己进去,关上了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蒋屹睁开眼看了一眼,见来人不是杜庭政,有些失望,但是勉强坐起身,喊了一声:“金石哥。”


    金石在距离他有些远的地方站定,看了桌子上的饭菜一眼,问:“怎么不吃饭?”


    “身体不舒服,”蒋屹说?,“饭菜也不合胃口?。”


    金石:“想吃什么你可?以跟保镖说?,让保姆去做。”


    蒋屹摇摇头,垂下眼睛。


    他萎靡了很多,之?前有一段时间他精神状态很好,整天总是乐呵呵的。


    现在不同了。


    金石怀疑他这两天没有好好吃饭,他本又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就像温室里的花骨朵,一点风吹雨打都经受不住,未开放就要凋零了。


    金石忍不住问:“蒋教?授,你到底怎么了?”


    蒋屹以为?他问的是为?什么不吃饭的事?,无精打采地重复了一遍:“生病了。”


    金石顿了顿,继续说?:“是你设计,给?鹤医生留下信。”


    蒋屹抬起眼,扬着下颌望着他,没有反驳。


    金石说?:“你要解释啊。跟大爷说?,说?你没有想要逃,没有留下信,你为?什么不解释?”


    蒋屹脸色苍白,被烧地眼睛发红。


    金石深吸一口?气,走去桌边倒了一杯温水,拿到床边递给?他。


    蒋屹伸手?接了,说?谢谢,抿了一口?湿润干涸的嘴唇。


    金石看着他小口?喝水,突然问:“我们是朋友吧,蒋教?授?”


    蒋屹愣了愣,点了一下头。


    “那就好。”金石说?。


    “既然如此,请你回答我,”他说?,带着些难受的鼻音,好像快哭了:“为?什么把给?鹤医生的信又要回去了?”


    蒋屹捧着水杯,呆了片刻。


    “后悔了,就要回来了。”他喃喃道?。


    “为?什么后悔了?”金石问。


    蒋屹一直低着头,半晌转到另一边。


    金石追问:“既然决定离开,为?什么不做的更绝一点,把信又要回去做什么。鹤医生说?是你不想大爷伤心,是这样吗?”


    蒋屹沉默了足够长的时间,金石看他的脸色,猜测他此刻烧得应该更加厉害了。


    金石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见蒋屹缓缓点了一下头,声音低哑地说?:“想让他,至少不会因为?这件事?再?受伤害。”


    金石盯住他片刻,松了口?气:“我明白,你的缺点,就是太善良。可?是为?什么不跟大爷说?这些?”


    “没有意?义。”蒋屹补充,“他也不想听。”


    金石拿出手?机来把这段录音发给?杜庭政,又拍了一张蒋屹靠在床头的照片一并发给?他。


    “先吃药吧,”金石收起手?机来,对蒋屹说?,“身体要紧。”


    蒋屹问:“……他今天不来吗?”


    在金石看来,杜庭政来不来,跟他吃不吃药治不治病没有任何关系。


    “应该来不了,”他解释说?,“大爷最近很忙。”


    蒋屹点点头,慢吞吞地说?:“好吧。”


    他重新?躺下去要接着睡了,金石搓了搓手?,低声说?:“可?是你不告而别,大爷已经伤心死了。”


    “……那不一样。”蒋屹说?。


    很晚了,杜庭政已经洗了澡,医生给?他脚腕换了药,并且嘱咐他不要吃力行?走。


    管家给?他端来醒酒茶,他喝了两口?随手?放在一旁。


    没看到金石的人,八成又耽误在蒋屹那里了。


    按说?过了年天气没有那么冷,但是连续几天阴天,一出门总是湿冷湿冷的。


    管家见他神色郁卒,就劝道?:“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杜庭政搭着一条伤腿在凳子上,坐在沙发上没动,只是虚虚闭上眼睛。


    他在高门大户里长大,所有人低着头对他毕恭毕敬,但是抬起头来眼睛里都是惶恐。


    有很多人想讨好他,想从他身上得到更多,他们笑脸盈盈,温声细语,想要得到他的半分偏爱心。


    蒋屹表现的那么爱他。


    他不想要房也不想要车,对多少钱的礼物也没有表现的受宠若惊,生气了很快就好,嘴硬心软,对杜庭政的一切都很纵容。


    如果这都是假的。


    杜庭政接受不了。


    管家守在一旁,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小心拿来毛毯盖上。


    在蒋屹没来以前,这个?家里一直这样。妥帖完备,有条不紊。


    杜庭政情绪算不上稳定,但也不会经常发怒,家里日复一日,冷清寂静。


    蒋屹的到来使这一切几乎颠覆,原本冷清的家里因为?多了一个?人而热闹起来,所有人都以为?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昙花一现,现在的状况好像比之?前更糟糕了。


    激怒


    夜更深了, 金石还没有回来。


    管家看?过几趟,杜庭政都没有一点动静。


    总不能在这?里歇一晚上, 他端着在炉火上炖了很久的红枣枸杞米粥放在桌上,发出了一点声音。


    杜庭政缓缓睁开眼,视线停了片刻才微微一动:“几点了?”


    管家把粥递给他,希望他能喝点:“十一点半,要喝一点,暖暖胃。”


    杜庭政只是看?了一眼, 没碰那粥。


    管家心里叹气:“去楼上躺好睡吧。”


    杜庭政又坐了一会,扶着沙发起身,可能是最近太累的缘故,脸上倦怠感很重。


    管家伸手扶他,杜庭政摆手不用?, 拿过大?衣搭在身上,主动坐到了轮椅上。


    管家吃了一惊:“这?么晚了, 要去哪里??”


    他心里猜到要去小桑林那,一时间也?摸不清楚他要去做什么。


    保镖进门来推着轮椅出门, 司机匆匆去开车, 管家站在风口边上,张了张嘴,犹豫地?说:“之前信的事……”


    不想杜庭政立刻就发火了:“不许提他!”


    管家吓了一跳, 不敢再说一个?字。


    杜庭政上了车, 果然是去了蒋屹那里。


    这?时间马路上没什么车,连着过了两?个?绿灯, 十分钟就到了。


    金石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不时看?一眼手机。


    发给杜庭政的消息没有回复,摸不清楚是忙着没看?到还是看?到了没搭理?。


    正踌躇着, 客厅里门一响,保镖推着杜庭政走了进来。


    “大?爷??”金石看?到他来很诧异,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了。


    杜庭政脸色很难看?,环视一圈,把客厅里手足无措的医生和保镖尽收眼底。


    “怎么样了?”


    金石硬着头皮说:“还没有退烧。”


    “怎么搞的,”杜庭政神色不耐,“这?么多人搞不定他一个?吗?”


    医生鼓起勇气:“……发烧是因为液体留存体内,要先清洗干净才行。这?需要病人配合。”


    金石由看?着医生,转而看?向杜庭政。果然,杜庭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黑着脸起身,金石递给他拐杖,担心闹得更厉害,在身后提醒道:“录音,晚上我发给您的录音,您听?了吗?”


    杜庭政冷笑一声,压根不信。


    就算蒋屹说的是真?的,他也?压根不在乎多一点或者少?一点伤害。


    他更恼怒的是‘蒋屹离开他’这?件事本身。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你的脑子被驴踢了,”杜庭政扶着拐杖站在门前,“这?种鬼话也?信,他也?就能骗骗你。”


    金石缩头打开门,让杜庭政先进去。


    蒋屹听?见动静,神色怏怏地?从床上望了门边一眼。


    杜庭政走进去,把大?衣脱了,坐在拖过来的椅子上。


    蒋屹一直盯着他不流畅的走路姿势,又戒备地?看?他身旁的保镖。


    杜庭政开口道:“如果你再这?样,别说手机,医生也?没有了。”


    “……我没办法,”蒋屹拧着眉,纯良地?说,“我让你不要弄在里面,弄在里面就是会发烧的,我也?不想。”


    杜庭政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这?种暧昧的抱怨而有所松动。


    “是你自己去清理?干净,还是我找人给你洗。”


    蒋屹望着他,做最后的尝试:“我想打个?电话。”


    杜庭政不跟他废话,吩咐道:“去给他洗干净。”


    保镖立刻上前拖着蒋屹去浴室,蒋屹挣不开,被迫从床上拖下来,一边抗拒着,一边对杜庭政喊道:“你别让别人碰我!”


    杜庭政不为所动,淡淡看?着这?一切。


    蒋屹紧紧扣着浴室的门,急道:“我自己洗,我真?的自己洗,杜庭政!”


    杜庭政远远看?着,金石想上前,忍不住说:“蒋教授身体不好,这?样拉扯他……”


    “闭嘴。”杜庭政打断他,豁然起身,拐杖也?不拿,几步到了浴室门前。


    他一把拖起蒋屹,扔进浴室里,语气里尽是无法压抑的火气:“我总不算是‘别人’了。”


    浴室的们哐当一声被关上,急促的落了锁,紧接着里面传出来水声与断续的挣扎声。


    蒋屹一开始还厉声呵斥了两?句,后来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水声。


    片刻后,杜庭政先从里面出来,可能是衣服上面被溅到了水痕,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白?色浴袍。


    金石心惊胆战地?看?他脚腕上湿透了的绷带,上面泅染了大?片的淡红。


    杜庭政扫他一眼,他连忙进去扶蒋屹,蒋屹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额发淌着水,苍白?的侧脸几乎透明。


    金石要扶他上床,可是蒋屹都成了这?副惨样,仍旧洁癖心理?作祟,接受不了把床弄湿。


    他坐在床边,身上裹了浴巾,头发还在滴水。


    “杜庭政,”他抬起眼,近乎无声地?动了动唇,“我恨死你了。”


    杜庭政好像觉得可惜为什么是恨而不是怕,将?他打量许久,才轻摇了一下头。


    金石默默站到杜庭政身后。


    他们的状态和刚见面的时候一样,那会杜庭政坐在茶水间的椅子上,也?穿着白?色的浴巾,金石站在他旁边,身后还有很多随时可以?出手的保镖。


    蒋屹看?了片刻,闭了闭眼。


    “你以?为你抓到我了,就赢了。”他闭着眼睛,忍不住低低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感叹道,“你太天真?了。”


    “你这?样对我,”他睁开眼直视他,静静地?问?,“不怕我再跑吗?”


    杜庭政跟他对视,两?人谁都不移开视线,蒋屹垂眸抿了抿唇,缓缓道:“现在我步步忍让,也?是在给你机会。”


    刚刚被欺负都没有骂人,此刻说的话却比骂人还要硬气。


    杜庭政盯着他,眼神快要将?他撕碎了。


    他不提上次的‘机会’还好,提起来只能火上浇油。


    “可以?继续跑。”杜庭政嗤了一声,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你试试看?。”


    蒋屹长睫上都是未干透的水,垂下时能遮挡住全部视线。


    他低低笑了片刻,仰天深吸一口气,直视杜庭政的眼睛:“你问?我,配合、依赖、撒娇是不是假的?”


    他缓缓摇了一下头,用?以?往叫哥哥的那种认真?而诚恳的眼神,慢吞吞地?说:“不仅如此,就连我说的话,许的承诺,送的礼物。”


    杜庭政死死盯着他。


    “墓园扎的花,雪地?里踩出的图案,”蒋屹继续说,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笑意真?假难辨,“每一次等?你、安抚你、黏着你。”


    他表情冷下来,冷眼看?着杜庭政的眼神像是欣赏一般,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都是虚情假意。”


    当天杜庭政没在那里过夜。


    他穿着单薄的浴衣回家,车上空调温度开得高还好些?,一下了车往里走时被廊下的穿堂风一吹,当即打了两?个?喷嚏。


    管家见他穿成这?样就回来了,心里明白?恐怕是又吵架了。


    进了大?厅,杜庭政推开上前放热茶的保姆,保镖搬来凳子给他搭脚,也?被他一脚蹬开,凳子腿摩擦着地?面发出“吱”一声刺耳摩响,整个?房间里的人噤若寒蝉,全都垂下了头。


    金石抬眼观察了他一下,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杜庭政猛地?掀翻了面前的茶。


    汤汤水水顿时撒了一片,年前褚家在拍卖会上送过来的陶瓷杯顷刻间摔碎了一地?。


    金石退了两?步,顿时不敢说话了。


    桌上的水渍反射着惨白?的灯光,地?上的水渍不停蔓延,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上前收拾。


    管家无声地?把客厅的温度调高,又拿来了毯子给他搭腿。


    “不许任何人跟他说话。”杜庭政阴沉着脸,显然真?的动气了。


    管家安抚道:“不许任何人跟他说话。”


    杜庭政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直跳,关节处绷得泛白?。


    “不许给他手机,”他继续说,“要什么都不许给!”


    “不给,”管家把掉在地?上的毛毯拾起来,重新搭在他腿上,“什么都不给。”


    杜庭政抖着手拿桌上的烟,管家上前给他点燃。


    金石看?向管家,管家朝他摆手,示意现在先什么都不要说。


    金石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守在一边。


    杜庭政半晌恢复了冷静:“金石。”


    金石连忙上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杜庭政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审视他片刻,说:“你盯着小桑林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拿你来问?。”


    金石一凛:“是!”


    吩咐完这?一句,杜庭政好像也?没有其他要交代的。


    金石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石桩似的站在面前。


    杜庭政又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走。”


    “?”金石抬头,又飞快的低下去,一时间有点慌张,“……那我去盯着了。”


    杜庭政上一次这?么大?动干戈还要追溯到很多年以?前。


    管家看?他伸手要茶水,一边给他换了新的来,一边把桌子上的水擦了,这?时才说:“最近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动气,还每次都是跟蒋教授……”


    提到‘蒋’字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余光观察着杜庭政没有立刻翻脸,这?才继续说下去。


    “有话要好好说的,”他手上动作不停,有一下没一下地?收拾着桌面,“蒋教授从来不跟您生气的,您之前用?烟头烫他的腿,还动不动就要欺负他,他都没说什么……”


    “是,他什么都不说,”杜庭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顷刻又烧起来,猛地?伸手把刚端上的新茶水打翻在地?,在当啷声中面色不善地?低吼道,“他直接跑了!”


    较量


    蒋屹从那天开始‘老实’了很多。


    杜庭政最近都没有听保镖汇报过关于他‘又发烧’‘生病不吃药’‘胃疼还要吃辣’‘吵着想出门’这一类的话。


    金石倒是打过两次电话, 说小桑林那边地暖停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倒是没感觉冷。又说蒋屹最近情绪不高, 也不如之前爱说话,请他有时间过去看看。


    杜庭政那会正在广州,去年下半年那边的担子都落在杜鸿臣肩上,年底却又贸然下了他的?职,老派的合作伙伴嘴上不说,心里?恐怕还有芥蒂。


    他必要露头的?, 一半是安抚,一半是震慑。


    足足耽搁了半个月,杜庭政才把事情都钉死。回去的?路上他就在犹豫,拿着前一晚拍来的?玉辟邪在手上揣摩。


    这东西不大,挂在钥匙扣上随身带着也不扎眼, 就是不知?道一般人喜不喜欢。拇指上戴着的?扳指偶尔与它相撞,每次都能留下清脆的?碰撞声。


    汽车在抵达杜家之前调转车头, 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杜庭政终归还是先去了小桑林那里?。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整个洋房,连带着窗户都金灿灿的?一片。


    杜庭政许久不踏足, 站在门外停留片刻才推开?门。


    客厅里?金石坐在沙发上, 双手撑着头,旁边站着医生,四周则是保镖。


    门边动静一响, 所有人一齐看?过来, 神色都是惊诧。


    这令杜庭政升起?不太好的?预感,他甚至下意识的?联想到是不是蒋屹又跑了。


    “他人呢?”杜庭政手脚发凉, 站在门边问。


    金石从沙发上起?身, 快步到了他身边,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松了一口气:“在楼上。”


    杜庭政快步上楼, 推开?门,房间里?很暗。


    他开?了灯,心里?说不清道不明地看?了片刻床上被子的?起?伏轮廓,这才垂下手去。


    金石在旁边说:“晚饭吃了,吃得不多。最近他的?胃又不好了,偶尔痉挛,不用?等?叫医生,蒋教?授自己就把药吃了。”


    那明明是一副很乖的?情形,杜庭政联想起?来,心里?却很不舒服。


    “有没有闹着要打电话?”


    金石的?说法和电话里?一样:“没有。前天我说让他拿两分钟手机,可?以给您打电话,也可?以联系父母,他也没要。”


    杜庭政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床上。


    蒋屹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听呼吸的?频率应该没有,他听见有人进来,却完全?没动一下。


    金石看?了不远处的?自动乒乓球台一眼,继续说:“最近他都没有打球了。”


    医生他不需要了,手机也不想要了。


    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运动,不看?电视,也能待一天。


    所以他不再需要讨好杜庭政了。


    白?玉辟邪挂件硌着手心,杜庭政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心软。


    这很有可?能是蒋屹设下的?圈套,使出来的?苦肉计。


    但他不能确定。


    谁也不能也不敢保证,蒋屹又在谋划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躺在床上的?蒋屹睁开?眼,慢吞吞看?了一眼来人,几?秒种后转过脸,重新闭上了眼睛。


    杜庭政看?着他露在外面的?头发:“你想做什么?”


    蒋屹没回答,却慢慢扯住被子蒙住了头。


    杜庭政冷静了半个月才压下去的?火一点点烧起?来,完全?靠着自制力才没有上前扯开?扔掉他蜗牛壳一样的?被子。


    “想要手机是吗,”他盯着他的?后脑,“出来,我给你。”


    蒋屹一动不动。


    杜庭政等?了片刻,他还是不动,也失去了耐心:“把他弄出来。”


    金石上前去,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扯被子,一下就扯开?了,蒋屹根本没用?力。


    他静静地看?向杜庭政,杜庭政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想做什么?”


    蒋屹冷眼看?着他,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声音也轻飘飘的?:“我该问你,你想做什么呢?”


    这很不应该,金石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睡觉。


    杜庭政一时间恍惚,惊觉他的?脸色竟然这么苍白?。


    “把我关在这里?,”蒋屹平静地接着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杜庭政远远望着他,好像还没从他这副状态上探究出什么结果来。


    蒋屹坐起?身,靠在床头的?模样好像很疲惫。


    他长而缓地呼出一口气,说道:“你想要我继续爱你。”


    他抬起?眼皮和长长的?睫毛,眼睑下的?扇形阴影浅淡的?快要消散:“因为得不到,所以恼羞成怒。”


    被人如此简单直白?地揭开?遮羞布,杜庭政也没有过于吃惊的?表现。


    “那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吗,”他同样用?那种冷淡的?声音,俯视着他,“太瞧得起?自己了。”


    蒋屹不置可?否,无?声牵动嘴角。


    房间里?钟表静悄悄地划过平整干净的?表盘。


    他头发乌黑,眼睛也乌黑,盯着一处不语的?时候就像一幅精致的?泼墨山水画。


    在寂静中,杜庭政收回视线:“到底是谁在给谁机会。”


    “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痛苦,让你后悔,让你跪下求我。”他反问说,“你非要把我逼到那个份上。”


    蒋屹眼神有些迟缓,微微一动,便又静止了。


    “我也有很多种办法,让你痛苦,让你后悔,让你跪下求我。”他望着房顶,呆呆地出神,片刻后唇角回落,“你真的?非要逼我到那个份上不可?吗?”


    他低下鼻梁,重新看?向他,目光幽深笃定:“你知?道的?,我不说大话。”


    杜庭政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格外骇人,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之下。


    蒋屹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行为是在挑衅他,他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你如果愿意,”他轻轻说,“我看?在往日?情分,可?以放你一马。”


    杜庭政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身量本就高,着意俯视他人的?时候压迫感很强。


    他站在近处,门边的?角灯斜照在他肩头,投下来的?阴影将蒋屹完全?笼罩。


    太荒谬了,他想。


    他松开?手,攥了一路的?玉辟邪摔在地上,滚到床底。


    房间里?空无?一人,阳光那么明媚,他却想落荒而逃。


    杜庭政回到家后就在茶水间里?待着,管家看?了几?次,看?到他一直没有动地方。


    金石在电话里?说:“我根本拦不住,而且他们说两句就开?始吵起?来,蒋教?授的?状态也不好,真吓坏我了。”


    管家从门缝里?又看?了杜庭政一眼,轻轻关上门,对?着电话着急:“这可?怎么办,上次吵完好久没说话,好不容易不生气了,怎么又开?始闹了?”


    金石应该也正守在蒋屹的?门外,比他声音更无?措:“这样下去不行吧?”


    “当然不行了,”管家叹气说,“要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把这个局面破解,褚总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金石:“不知?道,这怎么问?褚总问起?来怎么说??”


    “是不好说,”管家再次叹气,“我再想想办法。”


    挂断电话,金石推开?门进去,蒋屹仍旧靠在床头,侧着脸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


    他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从他喜欢跟朋友一起?吃饭,运动也要人陪着,还有伶俐的?口齿中,都能窥见一二。


    这段时间他没有手机,断掉与外界的?联系,房间都不能踏出一步,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金石没坐与床齐平的?椅子,蹲在地上,轻轻叫了他一声。


    “蒋教?授,”他人高马大,即便蹲着也显得很高,但是没有丝毫攻击性,“你们和好行不行?”


    蒋屹没动,甚至没看?他一眼。


    金石用?乞求的?语气说:“能不能不要再闹下去了?”


    蒋屹唇角微微一动:“你认为,是我在闹。”


    金石哽了哽,叹气道:“你就像之前那样哄一哄他,行吗?”


    “之前哪样?”


    金石也一时间说不出来。


    之前杜庭政生气了,蒋屹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把他哄好,看?起?来毫不费力。


    “……那次大爷他们在会所打牌,你没等?他,自己回家了。然后他生气了,回家以后大发雷霆,还记得吗?”


    金石回想起?一件事,想说服他:“你抱了他一下,他就说算了,下不为例。”


    蒋屹眉目间冷淡极了。


    “那次是我的?错吗?”


    金石又哽住了,半晌才说:“是他的?错,你都愿意哄他,现在怎么不愿意了?”


    蒋屹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认可?了他的?说法,重复道:“嗯,现在不愿意了。”


    “为什么呀?”金石不理解,难受道,“为什么不愿意了,你现在不喜欢他了吗?”


    蒋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不回答他的?问题,像是不想再多费口舌。


    金石等?不来回答,只得继续说:“我最近也在求他,你们不要这样了可?以吗,蒋教?授,求你了,你再哄他一次可?以吗,他只是嘴硬,心里?难受也从来不说,我看?到好多次,他拿着你的?围巾发呆。”


    金石狠了狠心,说:“好像是哭了。”


    蒋屹微微冷笑:“他怎么会有我的?围巾。”


    “真的?!”金石守着床边说,“你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的?围巾没带走?,灰色的?,羊毛围巾,中间有一道深色的?横杠,那是你的?围巾吧?”


    蒋屹也记不清了。


    他平时不经常戴围巾,那对?于他只是装饰性的?配饰,除非必要,他一般会选择其他。


    这并不重要。


    “如果有一个人必须要退步,这个人为什么一定是我?”蒋屹说,“你求不管用?,让他来求我。”


    金石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蒋屹重新望向窗外,金石跟着疑惑地看?过去,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夜色。


    他绞尽脑汁地想,在好不容易蒋屹愿意交流的?这一时刻。


    “……因为让他退步更难吧?”金石不确定地讲,“也或许可?以……”


    “更难吗?”蒋屹打断他。


    金石视线从窗上移到他干净白?皙的?脸上。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蒋屹说,“头朝下……”


    他慢慢地说:“有可?能会摔断四肢变成残废,会摔断脊柱从此瘫痪,或者内脏受到重伤。但是有八成把握,我会磕到后脑,成为植物人,或者,死亡。”


    金石悚然看?着他,因为过于震惊和无?措微微张着嘴。


    下一秒他夺门而出,一边狂奔下楼,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手抖的?不像话。


    “来人!”


    “快点来人,”他下了楼梯,朝着保镖们疯狂地喊,“立刻,封死二楼窗户,在每个窗下面安装气囊,立刻,快!”


    手机不知?何时已经通了,出乎意料接电话的?竟然是杜庭政本人。


    金石什么也顾不上了,在深夜中对?着手机大声喊:“蒋教?授要自l杀!”


    听筒里?传出来巨大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下一刻杜庭政阴沉的?声音传出来:“看?住他。”


    “是!”金石应声,第一次在没有杜庭政的?情况下感觉到手足无?措,慌张地抓着手机,“现在要怎么办!”


    “十?分钟到。”杜庭政说。


    蒋屹被严密监管起?来。


    为了防止他真的?那样做,或者有更加偏激的?行为,杜庭政在他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


    成像实时转播,终端连接了很多人。


    杜庭政,金石,管家,甚至就连看?门的?保镖都有一份。


    蒋屹无?所谓了。


    杜庭政再来的?时候,他提都没提这件事,好像那些话不是他本人说出口的?。


    “如果你敢,”杜庭政一开?始还说,“你的?父母,亲人,朋友,一个都别想好,你确定要试试看?吗?”


    蒋屹望着窗外,像是没听到他说话。


    窗上已经订上了结实的?合金板,徒手很难拆掉。合金板挡住了一半的?阳光,室内因此昏暗了一个调,但是他并不在意,仍旧望着那里?。


    杜庭政盯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无?动于衷的?眼睛。


    他心里?率先塌了,克制着想摸他头发的?手还有不听使唤温起?来的?语气:“……你认不认错?”


    蒋屹不说话,像是笃定他不敢,用?沉默对?抗着一切。


    杜庭政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答案。


    他升起?过几?次想要上前狠狠拽起?他,让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想法,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蒋屹无?知?无?觉,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凸起?的?手骨搭在一旁。


    他这段时间吃得很少,也不运动,身体飞快地瘦下去,静坐不动时能看?到清晰明显的?锁骨窝。


    医生说他肠胃的?老毛病又犯了,而且有点严重。


    杜庭政换了一个问题问,声音里?的?强势就此也减弱了一半,甚至有些含糊不清:“以后还敢不敢跑?”


    他期望能得到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可?蒋屹只是风轻云淡看?了他一眼。


    杜庭政手指陷入掌心里?,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起?伏明显,关节处泛着青白?。


    他很怕他会露出上次那种欣赏的?、冷眼旁观的?、轻飘飘的?眼神。


    然而下一刻,蒋屹嘴角一动,轻轻扬起?一个极其幽微的?弧度,眼神虽迟但到,果然事不关己般从头到脚轻飘飘地把杜庭政打量了一个遍。


    此时他们彼此恐怕都清楚,逃跑只是开?始,这才是真正的?较量。


    喂我


    杜庭政坐立难安了几天, 工作间隙只要超过十分钟,就要打开监控看蒋屹在干什么。


    屏幕里蒋屹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去了浴室。


    浴室和卫生间是唯一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杜庭政短暂地有两分钟没见到他人?,心里就好像被猫抓一样。


    还好蒋屹很快就回来了,重新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杜庭政下?午开了个长会,结束后朱兴修约他谈两家的亲事,杜庭政应了, 跟朱家人?一起?吃了晚饭。


    回家的路上闭眼休息没两分钟,就又接到了金石的电话。


    自从上次他打来电话说蒋屹要跳楼,杜庭政每次看?到来电显示是金石,都会下?意识的屏气。


    “大爷,”一接通电话, 金石就说,“蒋教授不太好。”


    杜庭政心里咯噔一下?, 刚刚阖上的眼皮蓦然又睁开。


    金石说:“似乎是发烧了。”


    杜庭政低低重复了一遍:“发烧。”


    随后又用更加低而慢的声音说:“似乎。”


    “因为蒋教授不让人?靠近,”金石解释道, “所以没办法测体温。但是看?他脸色很不好, 肯定?是生病了。”


    难怪他下?午一直在床上躺着睡觉。


    杜庭政神情?晦暗,静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松了一口气:“十分钟到。”


    司机在前面路口掉头,朝着小桑林开去。


    金石挂断电话, 推门走?进二楼的卧室。


    不等他走?近, 蒋屹就闭着眼睛说:“出去。”


    “是我,”金石说, “蒋教授, 身体是自己的,哪里难受, 让医生进来看?一下?行吗?”


    金石在他这里勉强有?一些?情?面在,蒋屹没说更难听的话,但也不想跟他继续交流。


    “你今天吃的太少了,”金石尝试着说,“再?吃一点可以吗,你大概瘦了有?五斤。”


    蒋屹动了动,睁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才五斤吗。”


    “这才几天而已。”金石很担心他的状态,每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总有?一种大祸临头般的不好预感。


    蒋屹重新闭上眼:“我想睡觉。”


    金石只好出去,到了门边犹豫了一下?,告诉他:“大爷说等下?会过来。”


    蒋屹根本不理睬,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


    金石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开口,才关上门离开。


    十分钟,楼下?传来汽车的鸣响。


    很快,沉沉脚步声从外到内,然后踩着木板楼梯上了二楼。


    金石守在门边,见状迎上去,先是问:“今天没有?什么意外吧?”


    他这段时间神经也跟着高度紧张,最朴素的愿望就是不要再?生事端,发生什么始料未及的事情?。


    杜庭政没什么反应,瞥了他一眼。


    金石松了口气,把门推开一道缝。


    里面亮着灯,清晰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影,面朝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睡了没有?。


    “刚刚还醒着,说了两句话。”金石把内容转达给他,然后问,“现在怎么办?”


    杜庭政推开门的同时说:“叫医生上来。”


    金石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不然先谈一下?吧。”


    杜庭政停下?脚步,看?着他。


    金石:“我担心一会儿又闹起?来,晚饭他还没吃呢。”


    杜庭政走?进卧室中去,头也不回道:“把饭也端过来。”


    金石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看?到杜庭政把床边的椅子拖近,提了一下?西裤坐在上面。


    这一定?是刚从某个重要会议上下?来,还没有?来得?及换掉。


    金石转身下?楼,去端晚饭叫医生。


    杜庭政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盯着蒋屹单薄的耳畔和白皙的后颈。


    蒋屹没有?睡觉,虽然他闭着眼睛。


    “为什么不让医生看?病。”杜庭政问。


    蒋屹闭着眼睛不动,这拒绝的态度一下?就惹恼了杜庭政:“转过来!”


    蒋屹好像拿定?主意杜庭政不会拿他怎么样,因此?仍旧躺着没动。


    杜庭政一把拽起?他,紧接着这动作一顿,率先愣住了。


    蒋屹浑身滚烫,呼吸灼热,眼底都已经被烧红了。


    蒋屹睁开眼看?他一眼,又垂眼去看?拉住领口的手。


    杜庭政松开手,维持着俯身的动作,问他:“打算烧死自己?”


    蒋屹即便看?着他,也好像在出神,半晌才说:“对。”


    杜庭政火大的对门外喊:“金石!”


    金石带着医生已经上了二楼,听见动静快步进了卧室。


    老中医自发上前要摸蒋屹的脉,刚一碰到就被他甩手躲开了。


    杜庭政伸手抓住他胳膊,按在床边,示意医生继续。


    医生颤颤巍巍地摸了脉,低声问:“晚上入睡前,早晨醒后,会腹绞痛吗?”


    蒋屹不答,杜庭政伸手钳着他下?颌,强制他转过脸:“说话。”


    蒋屹跟他对视,足够久的时间,才打开他的手,又将脸转回去,满不在乎地说:“会。”


    医生下?去开药,金石端着熬好的粥站在一旁。


    杜庭政伸手,金石把粥放在他手里。


    “医生说要按时吃饭,晚上喝点温热的粥。”金石说。


    杜庭政一手端着巴掌大的精致小瓷碗,一手拿着汤匙在碗里搅了搅。


    “把粥喝了。”他看?着瓷碗说。


    蒋屹不动,于?是他抬起?眼睛,继续道:“是你自己喝,还是我给你灌下?去。”


    蒋屹微微挣动一下?,睁开眼看?着他。


    杜庭政维持着不变的坐姿,把手里的碗往前递了递。


    蒋屹伸手,快摸到碗的时候轻轻一挥,把粥碗打掉了。


    汤汤水水撒了杜庭政一身。


    金石立刻找来毛巾,一边给杜庭政擦,一边道:“我下?去再?盛一碗!”


    “不用盛了。”杜庭政站起?身,仿佛耐心终于?到头,俯视着蒋屹,“他不吃,就让他饿着。”


    金石还想去给他找干净衣服,杜庭政却已经转过身,兀自站了几秒钟,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金石追了出去,一会儿保姆进来收拾糟乱的局面,把地上的粥和碎瓷片都小心捡起?来,又轻手轻脚地擦干净。


    保姆离开以后,很快,金石去而复返。


    “这是图什么呢蒋教授??”金石站在床边,痛心疾首地说,“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蒋屹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低低嗤了一声。


    金石没看?懂他的意思:“您要沟通呀,这不是您教给我们的吗,有?事情?要沟通,不要什么都不说,怎么到了您这里,自己做不到了呢?”


    蒋屹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等着看?吧。”


    他眼中升起?一点厌烦,用冷淡的声音地说:“他现在摔门走?了,最多三天就会回来。”


    “他没有?摔门,”金石忍不住解释,“他今天表现的不好吗?”


    被烫水撒了一身都没有?发火,对于?杜庭政来讲,应当算是表现得?很好了。


    “或许明天晚上,”蒋屹自顾自道,又哂笑着摇了一下?头,“他这种人?,最多三天。”


    根本不用等三天,甚至就连明天晚上都没等到,在杜庭政听说蒋屹晚饭没吃,早饭也没吃,药也被打翻了,他就再?次站在了蒋屹的床前。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眼下?发青,眼睛里遍布红血丝,阴沉着一张脸,“你以为你在威胁谁?”


    蒋屹只是微微把脸转向他,用发红的眼睛看?着他,轻轻道:“我想喝红豆粥。”


    杜庭政高涨的怒火发了一半就偃旗息鼓,顿了一下?,才不确定?般问了一遍:“红豆粥?”


    蒋屹不置可否,只是望着他。


    厨房里立刻生火开始熬红豆粥。


    杜庭政下?楼去等,终于?开始催第三遍的时候,厨房里把一碗熬的浓浓的又软又烂的红豆粥端了出来。


    杜庭政站在床边看?着蒋屹慢吞吞坐起?身,神色不耐地靠在床头的软垫上。


    保姆把碗端给他,蒋屹只是看?了一眼,就说:“不想吃。”


    杜庭政简直要气死了。


    然而不等他发火,蒋屹又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慢吞吞道:“你喂我。”


    杜庭政哽了一下?,蒋屹幽幽望着他,不声不语等待着。


    卧室里窗几明净,外面枝繁叶茂,树影落了一半到室内来,在地板上投下?参差的影。


    杜庭政哐当把椅子拖近,接了保姆手里的粥,搅了几下?。


    蒋屹全然不在意他的动作,眼神里不复之前的灵动,注视着什么的时候总好像在深思。


    杜庭政盛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


    如果这勺粥蒋屹不喝,那?杜庭政连日绷紧的钢丝线肯定?会即刻绷断,发疯动怒是最基本的操作。


    还好蒋屹大发慈悲放了他一马,几秒种后,他嘴角动了动,张开嘴,把那?勺粥喝了进去。


    在场的保姆松了口气,不远处的金石松了口气,门外的医生瞥见也跟着猛地长舒一口气。


    就连杜庭政都在不知自的情?况下?双肩微微下?落,心也跟着落回了胸膛里。


    一碗粥喝完,杜庭政见他神色尚好,便想着让他多吃一下?,又叫人?下?去盛。


    蒋屹摆手说不要了。


    不等杜庭政开口,他就冷不丁道:“我想见祝意。”


    他老老实实喝了一顿粥。


    原来是要跟他提要求。


    “是我求你吃饭的吗?”杜庭政说。


    “不是吗?”蒋屹问。


    杜庭政眼眸沉静,目光将他完全笼罩。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蒋屹打量他一眼,目光停留在地板上,昨夜那?里一片狼藉,“是很闲吗?”


    开春以后各项计划都要有?报表,每周的例会要开,新项目启动每一步都要风险评估,需要签的字在办公桌上压了一沓。


    杜庭政是推了上午一个短会和下?午要商谈的项目来的这里。


    “又要生气了吗?”蒋屹冷冷看?了他片刻,嘴角竟然缓缓勾了起?来,“还是要‘教训’我?”


    杜庭政的表情?没变,蒋屹却清晰的感觉到了他眼中隐含的怒意。


    但是他并没有?发火,而是伸手将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蒋屹看?着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惊慌:“想试试不配合是什么感觉吗?”


    杜庭政手上没停,将皮带也一并解开。


    卧室的门不知何?时被紧紧关上。


    蒋屹不在意那?些?,他在杜庭政倾身压上来的时候甚至没有?躲。


    他歪头看?着他,用‘我也正有?此?意’的冷淡语气说:“之前你从没体验过,今天可以。”


    “不过我要提前提醒你,”他就用这一副无所谓的、夹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说,“如果撕裂了,至少三个月以内,都不能?同房,你自己看?着办。”


    杜庭政从他身上撑起?来,眼底泛红,跟他高烧时的模样相差无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见祝意。”蒋屹说。


    杜庭政抓着他的衣襟,将他狠狠往上一提,几乎贴着他喉咙,气急败坏地说:“你做梦。”


    上风


    蒋屹果然如他所说, 不主动,不配合, 不回应。


    杜庭政从跟他开始,在床上从未有过这种待遇。


    因为蒋屹一直都对这?件事很着?迷,不管是被迫承受还是想要争夺主动权,都鲜活生?动,沉溺其中。


    杜庭政甚至不愿回想昨夜。


    他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蒋屹正靠在软垫望着?顶上不知名的物?件发呆。


    这?时间很早, 天?色灰蒙蒙的,仿佛阴天?一样闷。


    杜庭政跟着?坐起身,扫了一眼窗户,都是打开的状态,而且有风吹进来。


    他跟着?蒋屹一起看那个空空如也的方向, 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调转视线去看他。


    “你昨晚, 做噩梦了。”蒋屹维持着?仰望的动作?,用肯定的语气说。


    杜庭政顿了顿, 没有否认。


    蒋屹好似也并没有等?他回答, 很快就继续说:“梦里你在问为什么。”


    杜庭政停下穿衣服的动作?。


    “为什么会跑,你认为呢?”蒋屹慢慢说,“噩梦的滋味怎么样?”


    杜庭政坐在一边, 手里拿过清洗熨烫过的干净衣服, 隔了一会儿才继续穿。


    他穿戴整齐,去卫生?间里洗漱。


    出来的时候蒋屹仍旧是那一副出神的姿态, 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卧室里有阴影画成的棱格。


    有一些拖到了床边, 蒋屹把手收回来,全身都隐没在阴影里。


    “发泄完了,”他说,“滚吧。”


    杜庭政的耐心被频频挑衅,听到他说滚,竟然也只是深深呼吸一次,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或许是连日得不到好脸色,阈值已经被拉高了。


    “你把我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方便做这?种事吗?”蒋屹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还?不滚?”


    杜庭政站了一会儿,踩着?地上的影子?叫了早饭。


    金石端着?托盘进来,把早餐一一摆上桌,同时告诉杜庭政:“邢心在楼下等?。”


    杜庭政浑然不动,像是听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坐在椅子?上,叠着?腿,干净笔挺的西裤中缝把阳光拦截一半,在地上留下压迫感极强的图形。


    蒋屹扫了一眼摆放在桌上冒着?热气的早餐,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杜庭政端起粥来,拿着?瓷勺要?喂他,勺子?已经递到了嘴边,蒋屹只是垂眸扫了一眼。


    杜庭政抬着?手,等?他张嘴。


    蒋屹说:“我要?见祝意。”


    “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杜庭政带有压迫性地说,“你谁都见不着?。”


    蒋屹听见这?话嘴角一动,往上扬了扬。


    那是一个极其幽微的弧度,杜庭政盯着?他。


    蒋屹侧过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了一丝神采,但?仍旧冷冷的:“上个星期,你的诉求,还?是让我认错,道歉,并且说再也不会相信我。”


    “这?才几天?,你就变了。”蒋屹总结道,“现?在只需要?我好好吃一顿饭,就能结束这?一切吗?”


    杜庭政豁然起身,把勺子?扔回碗里,同时把碗在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响声。


    蒋屹抬起眼皮看了他足够久的时间,又坚定重复了一遍:“我要?见祝意,就今天?。”


    杜庭政脸色晦暗难看。两?人对视着?,阳光布满内室,床上也不能幸免,被毫不留情地炙烤着?。


    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就在蒋屹即将开口的下一刻,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紧接着?,管家端着?两?杯金桔梨茶推门进来,看到他们对峙的阵仗吓了一跳。


    “……您这?几天?忙生?意上的事一直都没回家,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就来这?边。”管家主动对杜庭政解释,“我也有点担心这?边人手不够用,照顾不好,就跟金石打过招呼,自作?主张过来了。”


    杜庭政站着?没动,视线也没有偏移半分。


    蒋屹率先移开视线,管家顿了顿,温声细语地说:“听说发烧了呢,早饭如果不合胃口,我让厨房去重做。”


    蒋屹垂着?头,抿紧的嘴角一动,重复道:“我要?见祝意。”


    管家张了张嘴,刚要?劝,杜庭政就一脚踹翻了宽大结实的椅子?,在惊天?动地的砸响声中,也狠狠地重复道:“你做梦。”


    杜庭政再次拂袖而去,这?没给蒋屹造成任何震慑作?用。


    倒是管家看起来比金石还?要?紧张。


    “怎么搞成这?样了,”管家把椅子?扶起来,观察了蒋屹一眼,见他没反应,又重重叹了声气,“以前在家的时候,多和气呀。”


    蒋屹坐着?不动,隔了一会儿,蒋屹躺下去,重新侧身躺好,像是要?准备睡回笼了。


    管家给他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叹息道:“蒋教授,您换一个其他的要?求可以吗,我去跟大爷交涉。”


    蒋屹闭着?眼睛,他被关在房间里,像被关在茶水间里的鹦鹉,毫无自由可言。


    可是鹦鹉会为了一点食粮开口说话,蹭杜庭政的指尖。


    “他关着?我,”蒋屹嘴角动了动,那竟然是个上扬的弧度,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很乖巧,“他以为受折磨的是我。”


    管家张了张嘴,低声说:“大爷很多事做得不对。”


    蒋屹睁开一点眼睛,望着?另一侧空掉的床板。


    在杜家,全部人都不会说杜庭政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他们一致对外,事事以杜庭政为优为先。


    所有人都让蒋屹忍,让他认错,让他包容,却没人讲杜庭政半个错字。


    “他被我们惯坏了。”管家叹气,“老爷和夫人都去世早,二叔表面?和气,实际上一直在打压。前几年?他过得很艰难,后?来逐渐掌权,二叔又来求和……大爷其实是个心软的人。”


    蒋屹脸埋在枕头上,不吭声。


    管家等?了一会儿,声音更低了:“听说您从小也跟家人聚少离多,逢年?过节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想念父母,觉得有一点孤单呢?”


    蒋屹沉默许久,管家好似料定他一定会说话,一直站在床边等?。


    阳光逐渐斜过去一个角度,蒋屹终于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用复杂的难以区分是伤心还?是质问的语气问:“他错了吗?”


    管家低着?头,回答道:“他错了。”


    杜庭政上午的时候给北开源打电话要?祝意的档期。


    北开源当?时正在开会,应允了,中午时又把电话打过来。


    杜庭政接了北开源的电话。


    一接通就听北开源谴责道:“借钱很常见,借老婆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杜庭政略去蒋屹目前被监管的状态,把情况简单说明,只说蒋屹想见见朋友。


    北开源是过来人,有着?十年?以上的求爱经验,约好见面?时间以后?,又约下了两?天?后?的饭局。


    “后?天?,”杜庭政应了,想要?挂电话,“那我派车过去接祝老师。”


    “不用接,一会儿我送他过去。”北开源叹了口气,叫了他一声:“老杜。”


    杜庭政顿了顿。


    北开源问:“是不是褚官锦跟你说的这?种情况不能惯着?,就是要?硬碰硬。”


    杜庭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真皮沙发承托着?他的后?背,新风系统一刻不停地运转着?清凉的空气,吹不散他心头拥堵的霾。


    他又想打开手机监控看蒋屹正在做什么了。


    可是五分钟以前他刚刚看过,管家守着?他吃了一点午饭,很少。


    “听他的你就傻掰了,他追个小明星追了四五年?还?没追到手,还?好意思给别人出主意呢?”


    北开源在手机里大剌剌地说:“我舔祝意十年?我愿意,我舔到手了,我有结婚证,光明正大,他有个屁啊?”


    杜庭政点评道:“……你挺骄傲的。”


    “我没有很骄傲。”北开源强调,“你别觉得抹不开面?子?,路哥的夫人,因为眼睛做手术的事情跟他闹起来,他把人家拷床上三天?,你猜什么着?,服了。”


    “三天?就服了?”杜庭政问,心说我已经关了蒋屹快一个月,他一点改变都没有。


    改变也是有的,脾气更差,态度更硬,更不愿意吃饭和讲话了。


    “你以为我说的谁,”北开源说,“我说的是路评章,老路服了,服服帖帖的,又是约人出去散心,又是看电影送鲜花,这?一顿追。”


    “……”杜庭政不明显地吁了口气。


    邢心敲门进来送上周的报表,杜庭政拿着?手机道:“见面?再说吧。”


    “好,你收着?点劲儿。”北开源挂断电话之前说,“我有经验,覆水要?想收,只有装孙子?一条路可以走。”


    挂断电话,杜庭政取了烟出来,看向邢心。


    邢心把报表放在他眼前,清晰而快速地说:“下午要?谈外贸更改航线的事,尤总三点下飞机,会议定在四点。”


    “下午有事。”杜庭政吐出一口烟说。


    邢心记下来,改口道:“今天?让尤总休息,明天?上午九点钟双方会面?可以吗?”


    蒋屹今天?见到祝意,难保不会闹着?明天?见鹤丛。


    “明天?有事。”


    邢心沉默了几秒钟:“后?天?可以吗?”


    后?天?已经约了跟北开源的饭局,杜庭政更简短道:“不。”


    邢心显而易见地慌张起来,最近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她这?一点慌张很容易被忽略掉。


    “后?天?晚上,”邢心忍不住道,“杜总,再晚尤总那边就算说得过去,开船时间也不能等?了。”


    杜庭政不为所动,拿过钢笔在文件上开始签字。


    邢心再接再厉:“小杜总不管事,问题积攒下来很多,总是要?处理的,这?次尤总过来,恐怕也是要?兴师问罪,一直拖着?会伤感情呢!”


    杜庭政恍惚觉得这?几个字耳熟。


    之前跟蒋屹吵架,管家好似也是这?么劝的。


    杜庭政低低嗤了一声:“我跟他有什么感情。”


    邢心一哽,不知道哪个词触到了他的逆鳞,以至于他的态度明显焦躁起来。


    “等?过了这?几天?再说。”杜庭政说,“你也不要?闲着?,带尤康胜出去玩。”


    让一个年?轻貌美身材姣好的女秘书?带着?好色的男性合作?伙伴出去玩,换任何一个人都会认为这?已经算是明示了。


    邢心却断定他根本没那个的意思。


    他的‘玩’,是正常字面?意义上的‘玩’,旅游、美食、各种娱乐活动,或许有‘晚上准备好人送到尤总床上’这?一项,但?他毫不关心具体布置,这?几天?邢心可以全权处理。


    总之,他现?在焦头烂额,没时间,也没精力搭理乱七八糟的人。


    关掉摄像头


    下午时?, 祝意到?了,北开源跟他一起。


    管家领着他进去卧室里, 北开源看着他离开,直到?背影消失才叹了口气,坐在杜庭政旁边的沙发上,翘起腿问:“安全吗?”


    杜庭政没懂他的意思,看着他。


    北开源问:“有没有监控?”


    当?然?有监控,但是?杜庭政没立刻打开。


    “不会吧?”北开源吃惊地问, “监控都没有,那你怎么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杜庭政反问:“你监控祝老师吗?”


    “当?然?,”北开源大方承认,并且毫无?反思之心,“我在他手机里安装了窃听软件。”


    说着, 他打开手机,一边点开软件一边邀请杜庭政:“要一起听吗, 老杜?”


    手机里传出来即时?声音,先是?祝意的:“看起来身体状态很不好, 最近没有锻炼吗?”


    蒋屹沉默着, 没有回答。


    杜庭政靠着沙发,一手搭在扶手上,扳指在阴影中呈现无?法辨别的绿。另一手从桌上拿了烟, 点燃了咬在唇齿间。


    几秒种后, 听祝意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来说:“你不用担心其他的,叔叔阿姨都以?为你最近在旅游, 时?差不允许连线。周末慕荷找你补课, 我叫她去了图书室,有问题随时?可以?问我。鹤丛很急, 给我打过两次电话问情况,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蒋屹隔了一会儿才出声,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问:“你来这,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吗?”


    “不会。”祝意说。


    蒋屹每次开口之前间隔的时?间很长,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用那副哑而干涩的嗓子,轻轻说:“我没有手机了。”


    祝意沉默了几秒钟:“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副局面?”


    “因为我疯了吧。”蒋屹回答。


    客厅里的北开源用谴责的目光看了杜庭政一眼?,把手机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杜庭政垂眸看着那手机,唇线微微下垂。


    蒋屹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出来,轻声喊了一句:“哥哥。”


    杜庭政下意识想?应,下一刻祝意就嗯了一声:“你要出去吗?”


    杜庭政眯了眯眼?,一动不动地带着一点疑惑地盯着手机。


    蒋屹没回答。


    杜庭政猜测他也许正在点头或者摇头。


    “如果你想?出去,”祝意说,“我让人把你弄出去,但是?恐怕要出国了。”


    杜庭政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北开源。


    北开源意识到?自己正是?祝意嘴里要找的人,不由抬头看向杜庭政。


    两人对视着,杜庭政眼?中满是?审视,手上的扳指磕碰在扶手上,发出轻而明显的闷响。


    北开源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换了个姿势坐,脸上混不吝的神情收敛正色起来,倾身屏息,好将手机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晰明白。


    桌上的手机沉默着,外面同样沉默着,一时?间内外氛围无?限趋同压抑起来。


    蒋屹没回答刚才的问题:“鹤丛还好吗,杜庭政有没有为难他?”


    “都挺好的。”祝意说。


    “只有你看起来很不好。”他又说。


    蒋屹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他缓缓地说:“杜庭政爱我爱的要死了。”


    客厅里杜庭政仍旧坐在沙发上没动,只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垂在一侧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


    手背上青筋一瞬间跳起又落下,在满屋的阳光下恢复了平静。


    他盯着手机漆黑的屏幕,好像身处现场在与?他对峙。


    而蒋屹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下来。


    隔了不知?道多久,祝意才问:“吃药了吗,你在发烧。”


    蒋屹不说话。


    杜庭政把吸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重?新拿了一根出来,咬在嘴里再次点燃。


    北开源不由看了他一眼?,好像在疑惑他的烟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频繁。


    祝意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答:“你要给鹤丛打个电话吗?”


    “不打了,”蒋屹说,“房间里有监控。”


    客厅里北开源抬头看了杜庭政一眼?,对方毫无?反应。


    很快手机传出一声明显的刺啦杂声,应当?是?祝意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或者用手指正在揣摩话筒的部位。


    “没关系,”祝意说,“我手机里也有窃听器。”


    然?后“嗒”一声响,手机里的动静彻底消失,变成奇怪的闷声。


    可能是?他找到?软件卸载了,也可能是?干脆把电池掰掉了。


    “窃听而已,”卧室里祝意把手机装进塑料袋缠好,然?后整个浸入水中,“摄像头需要拆吗?”


    “留着我拆吧。”蒋屹说。


    祝意坐回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察觉那热度始终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值内。


    “你想?怎么做?”祝意俯身问,“我能帮上你吗?”


    蒋屹摇摇头:“我自己来。”


    客厅里,北开源与?没有动静的手机面面相觑片刻,骂了一声:“靠!”


    杜庭政好似不在意窃听器就这么被搞掉了,反应没有北开源激烈,而是?想?知?道蒋屹准备怎么‘自己来’。


    他抽完了第二根烟,又要去拿第三根。


    北开源看着他的动作?,感觉他平静的姿态下好像散发着一种要疯了的感觉。


    “男人别那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北开源忍不住说,“抽这么多烟,你别是?真的疯了。”


    杜庭政舌尖顶了顶犬齿内侧,弹掉烟灰的时?候点了点头,竟然?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送走北开源和祝意以?后,杜庭政折返回来,坐到?之前的位置上。


    金石把平板拿过来,给他调出刚刚卧室里没听到?的后半段监控。


    杜庭政没什么反应地看完了,看到?最后的时?候把进度条往回拖了一段,又看了一遍,才把视频点了暂停。


    平板放在桌子上,页面停留在蒋屹说的最后一句话。


    金石犹豫了一下,没把平板收走。


    杜庭政坐了不知?道多久,才问:“他平时?怎么跟你说话,称呼你什么。”


    “说话很随和,”金石想?了想?,说,“直接叫我金石,或者金石哥。”


    “金石哥。”杜庭政低低重?复道。


    金石的冷汗都要出来了,解释道:“只是?个称呼,他跟鹤丛也叫哥,跟东昆也叫过,还跟管家叫叔,他一直都很有礼貌。”


    杜庭政又缓缓地重?复:“有礼貌。”


    金石偷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杜庭政用鼻腔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


    只是?个称呼。


    他跟所有人都叫哥哥。


    这称呼并非唯一也并非专属。


    他已经?记不清楚蒋屹有多久没这么叫过他,他现在总是?直呼杜庭政,连名带姓,带着呵斥和不耐烦的警告意味。


    漫长的冷静之后,杜庭政起身上二楼,推开门后没发现蒋屹的身影。


    他迟钝了两秒才踏进去。


    整个卧室静悄悄的,床上铺散开的蚕丝被,窗边摆放的榆叶梅,桌上凉透的茶水点心,都被拘束在原地。


    只有空气中肉眼?不可见唯有在阳光特定的照射下才显现出来的尘埃在自由的漂浮。


    杜庭政巡视一圈,没看到?蒋屹。


    他快步到?了窗前,想?要拉开窗往下望,却在开窗时?受到?阻碍——


    前几天?他已经?让金石把窗户全部封死,钢丝网中仅容一只手通过。


    杜庭政猛地拍在钢丝网上,发出一声巨响。


    金石匆忙间跑进来,喘着粗气:“怎么了!?”


    杜庭政用力拉开钢丝网,隔着无?数阻挡往下一望,底下空空如也,唯有值守的保镖正在原地巡视。


    杜庭政豁然?松出一口气。


    金石也环视一圈,惊道:“蒋教授人呢?”


    杜庭政的视线定格在浴室的方向。


    金石要过去开门,杜庭政却已经?大步走了过去,到?了跟前推门却没推动,被从里面锁住了。


    杜庭政刚刚松了的气又提了起来。


    金石用力敲了两下门:“蒋教授,您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传出来任何动静。


    金石也慌了,转头看向杜庭政,急匆匆道:“我去找工具。”


    话音尚未落地,杜庭政已经?一脚踹了上去!


    “哐当?!”


    一下,两下。


    松动的门在他踹第三下的时?候发出一声合页与?木板撕裂的声响。


    “哐当?”一下,洗手间的门被猛烈踹开,摇摇欲坠地撞到?墙上,而后又因为惯性不止,继续弹了回来。


    杜庭政一把挡开门,两步进了浴室里。


    蒋屹什么都没做,他静静坐在不远处的换衣凳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杜庭政快步到?了他跟前,低头翻看他的胳膊还有其他部分,没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杜庭政不知?作?何感想?,一时?间麻木的手指被血流猛烈冲刷,甚至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


    他将蒋屹猛地向上一提,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屹看着对面的人,目光沉、静,带着寒意。


    “我不喜欢摄像头。”蒋屹说,“不喜欢被监控。”


    杜庭政抬起手,蒋屹毫不退缩地看着他。


    “哗啦”一声,杜庭政伸手打翻了挂在架子上的花洒。


    花洒飞摔出去砸到?墙上,不知?道磕坏了哪个开关,朝着四面八方喷出水流。


    蒋屹在喷洒下来的水流中闭了闭眼?,侧脸苍白,眼?睫孱弱,仿佛不堪水流重?负。


    杜庭政盯了他几秒钟,伸手扯过毛巾搭在他头上,又拽下来浴巾把他裹住,愤怒地把人抱了出去。


    金石留下收拾残局,靠在门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打电话叫人上来维修。


    杜庭政把蒋屹扔到?床上,肃着脸站了几秒钟,摸出烟来吸了一口。


    尼古丁渗透肺腑,他这才感觉到?逆流的血液逐渐冷却,理?智重?新回归。


    蒋屹头上搭着毛巾坐在床上,半张脸在阴影中,看不清楚详情。


    他似乎笃定杜庭政不会主动开口说一个字,低低重?复了一遍:“拆掉摄像头。”


    杜庭政全身都湿了,衬衫粘在肩上,头发也往下滴水。


    蒋屹视线半分没有偏移,只盯着面前的那一小块地方。


    “不可能。”杜庭政语气冷硬,不容置疑地拒绝了他过分的诉求。


    蒋屹坐着没动。


    杜庭政等了一会儿,他都没有再出声。


    管家此时?上来,手里另外拿着两条干爽的浴巾,脚下一刻不停的走到?了床边:“怎么弄成这样了,浴室里的花洒坏了吗?”


    金石仍旧守在浴室边,远远答话:“正在换新的了!”


    管家上前给蒋屹擦头发,又催着杜庭政去换衣服。


    杜庭政好歹脾气消磨下去一些,态度也跟着松动了。


    “你老老实实把药喝了,”杜庭政扯了一下湿透的领口,看着蒋屹,“别等我亲自动手灌你。”


    蒋屹头发垂着,挡住一半的眉眼?,嘴角刚微微一动,杜庭政就站起身,指着他火大道:“再得寸进尺,我就让人在浴室里也装上监控!”


    音频


    傍晚时?分, 管家从卧室里出来,端着剩下一个底的药碗。


    杜庭政正在开一个线上会, 管家守在旁边,等?他下线后关上平板,才把药碗往前?递了递。


    “勉强喝了。”


    管家站在一旁,说:“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能怎么办,”杜庭政有点烦躁,“他就?是要闹。”


    管家这次停顿的时?间久了一些, 语气也格外?温和:“不然关掉监控?”


    杜庭政看了他一眼?。


    管家语调更轻柔了,好?似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每天?都会盯着蒋教授的。如果好?好?哄他,顺着他的心意,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呢。”


    杜庭政看着他没动,冷冷道:“怎么, 难道我是不讲道理的人?。”


    管家恭恭敬敬地说:“有一点呢。”


    杜庭政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他拧着眉头问,确定不是耳朵出毛病了, 而是对面的人?脑子出毛病了。


    杜庭政高?高?在上环视着这空间内的一切,包括捧着碗的管家。


    如有实质的视线压迫着周围的一切。


    管家低着头, 态度和语气都分外?良好?, “或许您应该跟蒋教授好?好?谈一谈,看是不是需要……道歉呢。”


    这个要求比刚刚那个更加过分。


    过分一万倍不止。


    杜庭政满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一寸寸地审视着他。


    管家也确实拘谨了许多:“看蒋教授的意思, 好?像是想要一个道歉。他身体不好?, 看起来也很伤心,总要有人?先退步的。主要是一直冷战很伤感情。”


    杜庭政将他打?量一遍, 目光又冷又硬。


    “你再多说一个字, 就?滚回杜家去。”


    管家停了停,继续道:“之前?有一次您和蒋教授吵架, 在老宅那里,为了硬盘的事。”


    杜庭政盯着他,一边想让他立刻闭嘴,一边又无法克制的想听?他会继续说些什?么更翻天?的事。


    “那天?原本蒋教授说要跟您摊牌,想问您要不要确定关系的。”管家垂着眼?睛说。


    杜庭政手背上青筋明显,脸上的不耐被一瞬间的迷茫取而代之。


    不等?他问什?么关系,管家就?自动补充道:“恋爱关系。”


    杜庭政有几秒钟的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要信他的话。”杜庭政很快侧过头,深吸一口气,“他为了拆监控,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也只有你会信。”


    “他没有说。”管家道,“是蒋教授飞出国的那天?,听?以前?的司机提起来的,金石也听?说过这件事,或许也能查到那天?的车载录像。”


    “那天?蒋教授和您一起去老宅,后来不知怎么吵起来。”管家回忆着,说,“也在这里,他半夜烧起来,吃药,吊水,病了一场,拖了很久才好?。”


    杜庭政盯着他,几秒钟后唤道:“金石!”


    金石飞快地从外?面进来,出现在他面前?:“大爷,什?么事?”


    杜庭政胸膛没有任何起伏,但只有他知道,那里面的跳动已经乱了章法。


    “年前?,去老宅烧掉蒋屹硬盘的那天?,”他如冰如霜的目光转向金石,“你来这里接他回去,司机跟你说过什?么话。”


    或许那天?司机真的说过什?么话,但是时?间久远,金石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烧掉硬盘那天?,蒋屹切切实实生了一场病。


    金石很快说:“我马上去找司机进来。”


    作为专门配给蒋屹的司机,这段时?间因为蒋屹未曾出门的缘故,日常工作就?是闲一天?。


    他以为自己会失业,或者会派去独家其他部?门,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杜庭政一直没有提过换掉或者取消这回事。


    金石很快把他带到杜庭政眼?前?。


    司机垂着手低着头,不敢抬头乱看,心里十?分紧张。


    管家温声道:“别紧张,要问几个问题。”


    司机点点头,杜庭政一直没说话,于是管家继续问:“年前?的车载录像还有吗?”


    “有的。”司机回答。


    管家看了金石一眼?,金石立刻出去办。


    司机不明所以,很快,开口问话的人?换成了杜庭政本人?:“年前?去老宅,你送蒋屹来的这里。说说那天?的事。”


    司机想了想,朝着管家看去求救般的一眼?。


    管家安抚道:“照实说就?行。”


    司机回想了一下,才迟疑地说:“蒋教授上车以后给一位叫‘丛’的朋友打?电话,称呼他为‘哥哥’,先是说胳膊疼,心里难受,那边好?像是问他谈恋爱的什?么事,蒋教授就?、就?说、说眼?……”


    他顿了顿才硬着头皮补上后话:“瞎了。”


    杜庭政视线一动,偏过头来,看向他。


    这么温柔的阳光打?在他鼻梁上,却更加重了不近人?情的感觉。


    司机往后退了退,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开口,司机搓着裤缝,紧张道:“其他的记不清楚了。”


    杜庭政抬起眼?看向他,在这当口金石终于回来,手里拿着拷贝出来的车载录像。


    他把平板放在杜庭政面前?的桌子上,点了播放。


    因为摄像头对准前?路,所以只能从视频里看到前?方漆黑平整的马路。


    蒋屹的声音出现在其中,带着一点鼻音和沙哑。


    “喂,丛。”


    几秒钟后鹤丛的声音才传出来:“怎么了,声音不对。”


    视频右下角显示录像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半,红外?线摄像头下的路面灰白一片,经过一段段规律排列的路灯,在屏幕上显出深浅不一的画面来。


    蒋屹说:“我胳膊有一点疼。”


    视频里看不到他的人?,但是杜庭政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那一定是带着委屈和控诉。


    鹤丛问:“碰到了?还是……他打?你了?”


    蒋屹没有回答,沉默代表着答案是后者。


    视频外?面的人?也一起沉默着,杜庭政回想那天?到底有没有打?过他。


    鹤丛叹了口气:“不是说要跟他谈恋爱吗?”


    杜庭政视线一凝,一动不动盯着跳秒播放的视频。


    他再次回想那天?,蒋屹到底有没有提起过要谈恋爱这件事。


    老宅外?风刮动树枝的碰撞声,里面木头地板烧焦的味道,静止不动的篮球架和朝外?打?开的窗。


    还有站在窗前?的蒋屹。


    他那天?应该是喝了酒,状态有些微醺,夜色下的眼?眸里闪着含混不清的光。


    “不谈了。”视频里的蒋屹说。


    “我想过了,”那个夜里,蒋屹侧着头对他说,“……我提前?说明,不是因为你送我房子,也不是因为调动工作的事情。”


    他搓了搓垂在一侧的手心,似乎正在紧张,但是杜庭政当时?没能发现这个反常的、意味深长的小动作。


    “是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不太健康。”蒋屹鼓起勇气说,抬头时?愣了一下,“我……”


    视频里的蒋屹接上了后面的话。


    “我眼?瞎了。”


    “这么快变卦,”鹤丛声音轻了很多,充满安抚意味,“发生什?么事了?”


    蒋屹再一次忽略他的问题。


    “我眼?瞎了,我自作多情。”他静静地说,语调似乎带着湿润的风声,“他根本不尊重我,还要让人?录我和别人?上床的视频。”


    “靠,”鹤丛忍不住说脏话,“这个人?渣。”


    蒋屹不吭声。


    鹤丛迟疑道:“那你……”


    “我心里难受。”蒋屹说。


    “别难受了,大不了……”


    “哥哥,”蒋屹打?断他,沉默几秒钟后说,“我要走了。”


    沉默的人?换成了鹤丛。


    蒋屹:“现在不走,我要等?。”


    “等?什?么,”鹤丛说,“我总觉得?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你等?一等?是对的。”


    蒋屹又说:“不等?了。”


    “……”鹤丛急道,“你不要冲动!”


    “算了吧。”蒋屹说。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杜庭政以为通话就?此结束,可是进度条依旧在往前?走。


    半分钟过去,蒋屹低声重复了一遍:“算了。”


    视频播放结束,自动跳回初始页面。


    客厅里没有人?敢在这时?发表意见,甚至发出响动,惊扰到沙发上的人?。


    杜庭政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一手拎起平板电脑,朝着二楼卧室走去。


    他跟腱恢复的不太好?,因为不修养的缘故。医生多次嘱咐少行走,不能吃力,他置若罔闻,发起火来甚至用伤腿踹门,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在蒋屹这里他行走无异,但在杜家他迈步很缓慢,坐下以后会主动把腿搭高?,搭在脚凳上。


    管家看他上楼时?的脸色好?像要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杜庭政头也没回,一路上了台阶,推开了蒋屹的门:“谁都不准进来。”


    管家停住脚步。因为惯性,卧室的木门哐当一声又关上,将里面的场景彻底挡住。


    一门之隔,杜庭政几步到了窗边,把平板扔到床上。


    蒋屹一直靠在床头看着他,从他进门开始。


    直到杜庭政站在他床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蒋屹顶着‘随便你找事,我不在乎’的无所谓态度,闭上眼?假寐。


    杜庭政出乎意料的没有被他惹恼,冷冷注视他片刻,把视频点了播放。


    蒋屹从听?第一句的时?候就?睁开眼?睛,听?到“谈恋爱”这几个字的时?候更是直接伸手,要把平板掀下去。


    杜庭政攥住他手腕,强迫他听?完了整段录音。


    蒋屹脸色如冰似霜,带着罕见的恼怒:“放开我。”


    杜庭政寸寸打?量着他的表情,松开了手:“想说什?么?”


    蒋屹揉了揉手腕:“跟人?渣没什?么好?说的。”


    杜庭政看着他揉手腕,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拉过他的手腕来检查,没看到任何红痕,便评价道:“娇气。”


    蒋屹甩开他的手腕,低着头不吭声。


    杜庭政仔细观察着他。


    一段时?间的沉默对峙后,蒋屹一动,杜庭政本来已经做好?了如果他质问或者控诉的准备,不料蒋屹只是把靠枕拿到一边,躺了下去,并用被子蒙住了脸。


    “……”杜庭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克制住想把他从被子里拽出来的冲动。


    他盯了隆起的被子一会儿,终于退了第一步:“……可以关掉监控。”


    紧接着,他就?硬着声音补充道:“但是你要保证,不能惹事。”


    蒋屹在被子里没动,冷淡地哼了一下:“我都出不去,怎么惹事。”


    杜庭政忽略他的不良态度,深吸一口气,当着他的面吩咐下去拆监控。


    挂断电话,杜庭政打?量他干净白皙的耳廓和蓬松清爽的后脑头发。


    盯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你想出去?”


    如果蒋屹听?话,不再惹事,那也可以适当允许。


    杜庭政想。


    如果他撒一撒娇,想要出去晒晒太阳,或者打?打?球,那他也可以勉为其难的陪同。


    蒋屹在被子里说:“我要见鹤丛。”


    杜庭政隔了几秒钟才像是听?清楚他说的内容,好?笑道:“你说什?么?”


    “我要见鹤丛。”蒋屹闷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杜庭政克制着没有发火,但是决不允许他蹬鼻子上脸:“你刚见完祝意。”


    蒋屹猛地掀开被子,把脸露出来。


    杜庭政看着他下颌上闷出来的细小汗丝还有额前?凌乱的碎发。


    “我说,”蒋屹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见鹤丛。”


    杜庭政盯着他。


    蒋屹跟他对视。


    卧室里光线遍布,阳光热烈的线条有规律的切割地板。


    杜庭政站起身时?脚腕抽痛一下,以至于他伸手扶住了床头的矮柜。


    蒋屹神情不变,收回视线。


    杜庭政看着他眼?睫上面满载的阳光,喉咙滚动了一下,手掌移开,拿起床上的平板,摸着其中一个角,低声说:“这些话,是真的吗?”


    “当然,”蒋屹毫无攻击性地用柔和沉静的眼?神仰脸望着他,嘴角动了动,语气截然相?反,似乎在挑衅,“不是了。”


    最后的沉默


    两天后, 杜庭政腾出时间来?见尤康胜,尤康胜玩的不亦乐乎, 提出回广州以后要好好招待他,礼尚往来?。


    年节后杜庭政下了杜鸿臣的权,全由东昆一人代理,上次他去了一趟,各方嘴上都说的天花乱坠,时间一长?, 察觉到这边无人主理,杜庭政的确又分?身乏术,就开始蠢蠢欲动地掀门板。


    杜庭政没?多说什么,送走尤康胜,又拖了两天的时间才动身去广州。


    他抽空见杜鸿臣, 然后带他一起去开航线会。


    这意思很明显。


    他并没?有完全放弃这个?堂弟。


    大会刚开完,杜鸿臣态度良好的跟在杜庭政身旁认错, 而邢心拿着手机过来?,欲言又止。


    杜庭政一扫她的表情?就知道又是小桑林那里出了事?, 心下不由沉了一寸。


    “大爷, ”金石在电话里说,“蒋教授要见您。”


    杜庭政以为听错了。


    金石解释道:“他问您为什么连续两天不过来?了,我说您去广州开会, 他就说不用找借口, 如果不想见,可以不见, 他没?意见。”


    “既然没?意见, ”小桑林的监控已?经拆除,杜庭政一整天看不到他的人, 忍不住烦躁,“那在闹什么。”


    会议刚散,人三三两两从厅里出来?,路过他时都会热切的打招呼。


    杜庭政维持着体面的态度,但是神情?已?经很难看了。


    “把手机给他。”杜庭政道。


    一阵窸窣过后,电话里响起来?的仍旧是金石的声音。


    “蒋教授不接电话,”金石既焦急又为难地问,“怎么办?”


    “不是他让你联系我吗?”杜庭政苛责道,“没?办法就去想办法。”


    “不是他,”金石说,“他只说要见您,是我做主给您打的电话。”


    “……”杜庭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挂断了电话。


    邢心颤颤巍巍接过他扔过来?的手机,低声道:“尤总说晚上在茶馆设宴。派出他的精英秘书作?为引领,这几天务必请您赏玩,彻底放松放松。”


    “没?空。”杜庭政率先朝前?走,冷脸越过一众关系融洽的合作?伙伴,斥责道,“订票,回家!”


    杜庭政落地三个?小时,一个?小时在路上,两个?小时在会上。


    不消说放松,板正的西装束缚在身上,想松口气都不能。


    他分?身乏术,狠狠敲打杜鸿臣后在小范围内复用,只是仍旧限制他北上。


    中午拿到消息,傍晚抵达小桑林。


    杜庭政推开二楼卧室门的时候已?经不再生气,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克制的期待。


    蒋屹为什么突然想见他?


    是有事?跟他谈,还是打算直接认错?


    不管是那一项,只要他肯服软,并且保证再也不跑,那他也不是非要追究不可。


    蒋屹正在沉沉睡着,不知道是午睡到现在,还是刚刚入睡。


    这段时间他的作?息很混乱,杜庭政半夜醒来?从监控里看他,经常看到他睁着眼睛发呆,或者干脆在浴室里一待就是半小时,直到管家敲门将他喊出来?。


    可惜现在没?办法从手机里实时看到他的一举一动,监控已?经被拆掉了。


    夕阳的余晖洒进?来?,透过坚硬的钢网在地上和床上画出模糊的棱格。


    这些?网格把蒋屹困在这里,好像也把他困在了这里。


    他坐在椅子上,有些?乏累的扯掉领带,又一连松了两颗领扣。


    夕阳继续往西,地上的棱格变得更加宽长?,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蒋屹动了动,慢吞吞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地上浓重高大的影子,缓了一会儿才魂归身体,将视线轻轻挪动,看向影子的来?源——


    杜庭政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闭着眼,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总感觉十?分?烦躁。


    可能是微微垂下的嘴角和冷硬的侧颊线条所致。


    蒋屹用视线描摹他的眼睫和鼻梁,然后是不苟言笑的唇。再往下,颈侧的纹身暴露在夕阳下,图案清晰而骇人。


    那一定是痛的。


    不管是烧伤的时候,还是纹上荆棘丛的时候。


    杜庭政醒来?时无声无息,习惯性先撩开一半眼睫,然后轻轻呼出一口闷在胸口的气。


    好像睡觉只是一样?全无乐趣却又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一样?。


    浓黑的瞳孔直直看向蒋屹,蒋屹睁着眼睛同他对视,不知道醒了多久。


    “醒了?”杜庭政说,“怎么没?叫我。”


    这语气中的温和与平静与这段时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截然不符。


    蒋屹静静地望着他,没?出声。


    杜庭政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刚刚回笼,意识到此刻与当初的天差地别。


    他眼神蓦然沉下去,像沉睡的雄狮,尚未清醒就已?经露出獠牙。


    蒋屹也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只给他留下一个?侧脸。


    他下颌线比之前?明显许多,原本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些?钝感,现在只剩下锋利和冰冷。


    杜庭政没?动,盯着他:“听金石说,你想见我。”


    蒋屹不作?声。


    杜庭政只得又问了一遍,语调已?经不自?觉放轻了,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少了许多压迫性:“叫我回来?,什么事??”


    蒋屹看着虚空中的一处,声音也有点哑:“我想见鹤丛。”


    杜庭政一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叫我回来?,”杜庭政缓慢却有力量地说,“就是为了见鹤丛。”


    蒋屹没?有反驳,默认了他的说法。


    因为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导致肢体僵硬,小腿麻木。这感觉令杜庭政想起蒋屹走的那天,同样?的身体不受控制。


    他极其厌恶这种?感觉,所以强自?起身,以加速血液的流通。


    这滋味并不好受,但是杜庭政没?有流露出不耐的神色。


    “我真?的生气了。”他饱含警告意味地说。


    蒋屹瞥了他一眼,视线短促地将他打量了一遍,随即收了回去。


    “见了祝意,拆了摄像头,又要见鹤丛,”杜庭政一样?样?数过,像历数他的犯下的罪行,“还要什么?”


    蒋屹抿了一下嘴角,慢慢地说:“要手机,要出去上班。”


    “还有吗?”


    “没?有了。”


    “没?有了。”杜庭政问,“然后呢,做完你想做的一切,你打算干什么?”


    蒋屹闷不吭声。


    杜庭政低身俯视着他,继续问:“你又在谋划些?什么?”


    夕阳余晖殆尽,室内昏昏沉沉,呈现出夜色将近时的朦胧灰色。


    杜庭政审视着他半明半暗的脸:“我开会完,听说你要见我,买票,上飞机,回家。”


    “一路坐车往回走,饭没?吃,水没?喝,”他顿了顿,说,“你说你要见鹤丛。”


    他本就高大,肩宽腿长?,站起来?更加明显,为本就灰下去的室内增添了一重昏暗。


    然而蒋屹毫不动容般摇了一下头,用毫无波动的声音问:“我能见鹤丛吗?”


    杜庭政深吸一口气,急需什么东西来?分?散越演越烈的怒气。他往前?一步,偏头盯着蒋屹的同时伸手按住床头柜上的长?颈陶瓷花瓶。


    蒋屹余光看到了,垂下眼皮时仍旧是那一副‘我就要如此,你要打就打’的状态。


    杜庭政松开手,没?去抬高他的下颌,而是一手撑在他一侧俯下身看他的脸。


    他仔细观察了长?达半分?钟的时候,才评价道:“瘦了一点。”


    蒋屹没?抬眼,在如此昏暗的场景下,长?睫仍然在眼睑下留下一团参差的扇影。


    杜庭政伸手摸了摸,很快就被蒋屹躲开了。


    杜庭政低声问:“以后可以好好吃饭吗?”


    这句话其实已?经相当温和,至少在杜庭政身上是罕见的存在。


    但是蒋屹不为所动,仍旧偏着头,望着其他地方,不跟他有任何的对视。


    杜庭政看了他侧脸片刻,又问:“不想见我吗?”


    蒋屹摇摇头:“我要见鹤丛。”


    杜庭政深吸一口气,勉强克制着问:“除了这个?,你还会说别的吗?”


    蒋屹把脸更加偏向里侧,杜庭政得以更加清晰直观地看到他明显的下颌线和脖颈拉伸出来?的弧度。


    杜庭政扫了他颈侧一眼,上面痕迹已?消,当时的床垫被褥也已?经更换,彻底看不出前?几天他曾经在这张床上逼迫蒋屹发出声音,但是失败了。


    就连他崩溃的前?一刻,后背弓起抖个?不停,也只是手背筋骨暴起,死死抓住床单。


    那天晚上结束后杜庭政发现他嘴角有一点红色的血迹,掰开来?看才知道他的舌尖有一道明显的咬伤。


    不知道是趴在床上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还是因为他在忍耐的过程中,不肯配合而咬牙忍耐导致的。


    杜庭政视线一动,落在他颜色浅淡的唇上。


    他伸手蹭了一下他的嘴角,想要看他舌尖上的伤,不出意外又被蒋屹挥手打掉。


    杜庭政没?有强迫他,收回手,压着声音:“说话。”


    蒋屹仍旧不吭声。


    “需要开灯吗?”杜庭政在昏暗中问。


    蒋屹不回答,杜庭政便道:“我去开灯,让人端晚饭上来?,我们一起吃一点。”


    蒋屹不置可否,于是杜庭政起身走去一边,打开了卧室里的灯。


    即便夕阳已?经彻底落下,但傍晚时分?的天色依旧朦胧,幸存着些?许灰蓝的天光。


    灯光在这种?情?况下聊胜于无,至少抬高了室内的明度,不至于像睡不醒似的昏昏沉沉。


    杜庭政打电话叫晚饭送上来?,转身回去时蒋屹正仰着眼望着他。


    自?从他被限制与外界的联系,他很少有把视线如此专注的定格在某一个?人身上了。


    杜庭政不禁一愣。


    他投过来?的眼神太过于熟悉,好像下一刻就会开口:“哥哥,我好想你,你呢,有没?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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