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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反转真相


    “不, 单纯的是你,春平侯。人对权利的野心是会随着年龄滋生的,你弟弟也不例外, 他能想到与吕某合作抢夺你的太子?之?位, 又怎么可能会单纯!你太低估他了, 他对王位的野心远比你重。”


    吕不韦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 在潮湿地面来回踱了两步。脚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犹如尖锐石子划在心间,刺耳难耐。


    脚步停顿, 他再次捋了捋嘴角胡须,绕过案几走到赵屹面前, 咧嘴一笑。


    “别这么看着?我,他的条件对大秦有利, 我作为大秦相?邦,理应为大秦着想。你要怪,只能怪自?己有个好弟弟。”


    赵屹高昂着?头颅冷哼一声, “落到这步田地, 本?侯只怪自?己时运不济,要杀要剐, 随相?邦处置。”


    “放心,你可是赵国颇具威望的春平侯, 大秦又怎会轻易杀之?。”


    吕不韦回到案几前坐下,抬手示意候在一旁的狱掾提笔记录, 正式开始审问流程。


    “春平侯怎知秦王今日会出宫经过宫外二十里处的密林?”


    赵屹并不打算隐瞒, 面无表情?回答:“本?侯只知秦王时常会出宫去郊外军营,而密林是必经之?地, 至于为何会在今晚… … 是因?本?侯的人每日都会在附近盯梢,这才得知他午时之?后出了宫。”


    吕不韦又问:“春平侯从何处得知秦王时常出宫?”


    赵屹不答反问:“相?邦以?为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诸国之?间相?互安排自?己的人再正常不过。


    吕不韦没有纠缠追问,转而道:“最后一个问题,春平侯与?秦王身边的那?两位剑客是何关系?为何他们会得知你在密林行刺君王?”


    赵屹哂笑:“这是两个问题。”


    “请回答。”吕不韦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度。


    “我把他们当朋友,只是不知他们可否把我当成朋友。当初在邯郸,我曾试图邀请他们入侯府,效忠于我,可他们忠于你们的秦王,拒绝了我,本?以?为他们二人是你们先王派遣到邯郸的,而今看来,似乎并不是你们的人。”


    赵屹收起笑意,温润眸子?结了一层冰霜。他筹谋多日,设想过无数种失败的可能,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是因?琉璃而失败的,那?击在腕骨的尖锐石子?,准且狠,是一点余地都没留,他也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密林有伏击的。


    吕不韦凝睇他良久,也没看出撒谎的痕迹。关于那?两位剑客,他并不怀疑他们对君王的忠心,他只是好奇他们是如何得知君王遇袭的。


    子?时一刻,所有人全部审问完毕。


    吕不韦捏着?酸疼的后脖颈,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身后三步之?遥跟着?四名剑客,以?及一位身着?锦衣的小少年。


    小少年名曰甘罗,是吕不韦的家臣,半个月前因?功被君王封为上卿。


    先前在咸阳牢狱,他一直杵在角落没有吭声,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了。


    快走两步,行至吕不韦身侧,他问:“相?邦明知春平侯与?君王之?师毫无关系,又何必浪费时间审问至深夜?”


    “将?他关进牢狱,总要做做样子?审问一番,他才不会疑心此事是老夫一手谋划的。”


    早在察觉赵屹有出逃之?意后,吕不韦就在设计谋划,等待这一刻。郭开先前曾传信,言明赵堰与?他交易是假,并且还有意让赵屹死在秦国,待他日即位王位,便?以?此为借口出兵讨伐秦国。


    前些日子?,相?府剑客暗中劫杀了几名赵国来的暗卫,正是赵堰派遣而来杀害赵屹的。


    吕不韦并不在乎赵屹死活,但?他不能让对方死在大秦,让赵国有借口引发战事。就算是死,也要等日后死在赵国。


    咸阳牢狱,赵国暗探进不去,是最安全的地方。故而,他有意安排人顶替赵国细作,把君王时常出宫去军营之?事告知赵屹,并且怂恿他挟持君王出城。如此一来,他刚好借机逮捕赵屹入狱,谋害君王是大罪,纵使?他是一国春平侯,也难逃牢狱之?灾。


    只是,吕不韦不曾料想到,那?两位楚国剑客会得知宫外密林行刺之?事,甚至还主动找到他求援。他知道二人对君王没二心,也不关心他们究竟是不是楚国人,他就是十分好奇他们是如何得知准确地点的。


    “那?… … ”甘罗犹疑须臾,还是问:“相?邦明日还要入宫询问那?二位剑客吗?”


    “去,当然要去。”


    吕不韦大步向着?相?府而去,眉眼间笑意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翌日,议政殿上,众臣子?得知赵屹行刺君王之?事,一片哗然。


    端坐在王位上的嬴政缄默不言,注视下方臣子?们争论不休,右边面颊上那?道浅淡伤口还未彻底结痂,在冕旒的遮挡下,众人并未发现。


    魂魄武庚看着?众臣子?愤慨激昂,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当年父亲一意孤行,议政殿上也是这般情?形,他们当众指责父亲的错处,父亲震怒治罪众人,那?也注定?了大商的灭亡。


    昌平君熊启,率先出列上前一步,双手置于身前辑礼。


    “大王,春平侯行刺君王乃是死罪,臣以?为,此事要治罪赵屹,也要问责赵国。”


    嬴政张嘴刚想表达意见,就被吕不韦截了话头:“治罪当然是要治罪,可,赵屹在赵国毕竟举足轻重,惩治可,但?杀之?不可。公子?堰有意让他死在大秦,想以?此讨伐大秦,故赵屹绝不可杀。”


    “寡人以?为,相?邦言之?在理。”


    这一次,嬴政没有与?吕不韦唱反调。赵屹救过他一命,他想借此还了这个人情?。


    吕不韦没想到少年君王竟然破天荒同意自?己的观点,他眼神复杂看着?那?双愈发深邃不可探得双目。


    对于赵屹的处置,众臣虽不满意,但?也只能如此,他们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王室为争王位权利,兄弟相?残也不是没有,就怕是公子?堰真想借秦国的势杀了春平侯。


    散朝之?后,吕不韦没有着?急回相?府,而是借口调查行刺之?事,跟着?嬴政去了后殿。


    今日天气不错,暖和不少。


    樊尔一早便?去成蟜那?里传授剑术了。


    琉璃裹着?狐裘窝在牗楣下晒太阳,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清俊身影,她侧头看去,发现少年君王后面竟还跟着?那?个吕不韦,不用猜也知道对方前来是盘问昨夜之?事。本?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她没想到那?人是认真的。


    也是,换作是她,多多少少也会怀疑。


    无奈起身,对不远处的人颔首,算作打招呼。


    君臣二人,先后走进殿内。


    琉璃没有迎上去,而是重新盘腿坐下,亲自?斟了两觞茶推到对面。


    “请坐。”


    嬴政率先脱掉履靴,在琉璃对面坐下。


    吕不韦犹疑片刻,才提衣上前在一侧跪坐下去。


    琉璃单手拿起耳杯,慢悠悠晃着?,语气轻缓:“没想到相?邦真是言出必行。”


    “职责所在,吕某这也是在履行公事,不是有意刁难先生。”


    吕不韦今日语气友善,眉眼也蕴含了笑意,与?昨晚判若两人。


    又一次听到‘先生’二字,琉璃还是身心不适。


    “你们是不是看不起女子??”


    “甚?”


    乍一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询问,吕不韦没反应过来对方是何意,他只是照例来问询有关案件之?事。况且,他若真看不起女子?,早做主把她这位剑术师父换了。


    琉璃直勾勾盯着?吕不韦,一脸认真问:“为何你每次都称我为先生?据我所知,你们大多是把男子?称为先生的。”


    吕不韦怔愣须臾,失笑道:“你误会了,称你为先生是表示尊重的意思,先生这一称谓严格说来并不是男子?专属,女子?也可以?被称为先生,女先生。”


    女先生?琉璃眨巴了几下眼睛,人族各种尊称真复杂,她讪讪摸摸鼻尖。


    “相?邦想知道什?么,直言便?是。”


    吕不韦先是看了一眼旁侧静默的君王,呷了一口茶水,才道:“还是昨夜的问题,你们为何会知道赵屹密林伏击之?事?”


    关于这个问题,琉璃昨夜回到寝殿后,未免吕不韦真的会来盘问,连夜想好了说辞。


    “昨日暮色四合之?时,政… … 大王与?蒙侍卫迟迟未归,我和樊尔出宫一路寻到密林,隐约听到不远处有厮杀声,因?那?是去军营的必经之?地,他们又迟迟未归,很容易就能猜到密林深处的情?况。因?不知对方有多少人,故而我便?让樊尔去相?府找相?邦调遣卫戍军。”


    说完这些,她再次在心里埋怨一遍武庚。


    吕不韦仔细观察琉璃表情?,见她镇定?自?若,不像说谎的样子?,稍稍安心一些。继续问:“先生难道就不怕寡不敌众?”


    本?能想说不怕的琉璃,及时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装模作样叹息一声:“怕呀,可我作为师父,不能不管徒弟死活。”


    闻此话,一直瞅着?墙头残雪的嬴政倏尔回头,望着?琉璃地眼神亮晶晶的。


    吕不韦虽然不信人真的可以?为了他人不惧自?己生死,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又闲聊两句,他便?告辞离开了。


    目送那?儒雅宽阔背影消失,嬴政突然问:“倘若有一日,面对难以?扭转的生死,你还会不顾安危救我吗?”


    琉璃收回视线,仰头瞅他,语气幽幽:“这么矫情?,可不像你啊!”


    重新坐回案几钱,嬴政给自?己斟了一觞热茶,恢复惯有姿态,“我只是觉得,这个世上,很少会有人真的甘愿为了另一个人赴死。”


    琉璃把耳杯推到他面前,示意他给自?己斟一觞茶水。温热茶水漂浮着?稀薄雾气,她捧起轻轻抿了一小口。


    “你说得对,我觉得甘愿为别人赴死的都是傻子?。”


    嬴政不解问:“那?你为何还冒险去救我?”


    “我有把握击败那?些人,不能算是冒险。倘若没有把握,兴许我就不会去了,天大地大,还是自?己的命最大。”琉璃粲然而笑,眉眼弯弯。


    少年君王艰难扯动嘴角,笑容难看:“你还真是直白,我心里刚升腾而起的感动,瞬间没了。”


    “实话而已。”


    琉璃从布袋中掏出一块糖丢进嘴里,糖块把左边面颊撑起一个鼓包。


    “切记,这个世上,没有人值得你去付出生命。结束乱世固然重要,但?也要有命才行。”


    嬴政问:“你也不值得吗?”


    琉璃摇头:“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吗?此时的嬴政还没有答案。“希望我们余生顺遂,永远不要有生死抉择。”


    看着?对面少年君王满含希冀的眼眸,琉璃淡笑不语。


    第072章 只为承诺


    赵国, 邯郸城。


    因赵王病重之事,整座城内都充斥着一种沉寂而压抑的气氛,群臣眉头一个比一个皱的?深, 均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们?本还满心期待春平侯能顺利归来继任王位, 结果等来等去, 等到的却是春平侯为出逃,不惜召集所有间者, 行刺秦王,意欲挟持秦王出城。


    成功了?还?好,秦赵两国积怨已久, 只要?能顺利归国,赵国想要?保下王位继承者, 还?是轻而易举的?。但可恨的是失败了,秦王没擒住, 还?搭上了?所有间者与太子。


    行刺君王本就是大罪,还?被逮个正着,纵使有三寸不烂之舌也难以说服秦国放人。


    赵王 丹拖着病重的?身体, 在议政殿上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气急攻心,一口血喷涌而出, 颤巍巍倒在?王位上,鲜血顺着奏案滴在下方雪白的皮毛毯子上, 红白交汇,尤为刺眼。


    众臣哀恸惊呼不绝于耳, 已然?顾不得礼数, 蜂拥而上。


    赵堰拨开面前几?个老臣,不由分说跪下去, 用膝盖挪动着上前,弯身抱着不断抽搐的?父亲,声音干哑:“父王,您这是怎么?了?… … ”


    气若游丝的?赵王 丹艰难掀起?眼皮,方才?挂在?眼睫上的?几?滴血珠落入那浑浊的?双目,眼前骤然?一片血红,让他看不清幼子面容。双臂沉重,他试了?几?次都抬不起?来。


    赵堰觉出他想抬手,忙握起?那只苍老褶皱的?手覆在?自己面颊上。粗粝掌心贴在?脸上的?刹那,他终于模糊双眼,父亲昔日慈祥面容闪现?脑海。多次谴人入秦暗害兄长,他以为他足够狠心,然?而这一刻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他还?是控制不住心痛。


    眼泪汹涌而出,赵堰突然?醒悟,那是他的?兄长,是一直宠他护他的?兄长,他竟然?想要?害死?他。


    好在?医师及时赶来,赵王 丹勉强捡回一条命,但久病难医的?身子早已残破不堪,再加上忧心在?秦为质的?次子,就算是暂时保住性命,但也?时日无多了?。


    时下秦赵局势紧张,赵王 丹心里很清楚,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册立太子,方能稳住赵国上下。


    宫正将册立太子的?诏书?亲自送到赵堰手里时,郭开暗自松了?一口气。


    想到病榻上的?父亲,想到还?在?秦国牢狱的?兄长,赵堰一点也?笑不出来。幼时,他庆幸自己有一对好父母,有一位好哥哥,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陷他们?于不义。


    想到不久后可能会失去父亲,他长舒一口气,握着诏书?的?手收紧。


    “郭开,我是不是做错了??”


    郭开笑容谄媚,言语蛊惑:“您现?在?如愿成为太子,何错之有!在?这乱世中,为自己谋得一席之位怎么?能算错呢!您若为王,日后您的?子孙定会感念您的?。”


    赵堰不知日后子孙是否会感念他,但他知道,倘若父亲知晓他与吕不韦合作,意图谋害兄长,一定不会原谅他。


    郭开小眼睛转了?几?转,佯装语重心长:“太子,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最忌讳的?便是心软,都到了?这种时候,您不能生出退缩的?心思。”


    “本太子明白。”赵堰面上悔意褪去。


    吕不韦迟迟没有对赵屹做出明确处置,只是以行刺君王的?由头关押在?咸阳牢狱。


    牢狱内暗无天日,阴冷潮湿,待久了?,全身上下都有一种阴湿之感。


    赵屹平时爱干净,周遭那样的?环境,实在?难捱,不出十日,便已蓬头垢面。可他却又只能隐忍不言,不求助是他最后的?尊严。


    秦国方面似是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每日只有狱卒按时送些?冷硬吃食。赵屹询问过几?次,想要?探知吕不韦态度,狱卒嘴严的?要?命,不肯透露分毫。


    在?牢狱煎熬一个半月,大寒之后,他终于等来了?吕不韦。


    天光穿过牢狱上方狭小通风口斜斜洒在?地面,无数尘埃漂浮在?光线中。


    直到身后铁链拖地之音停止,吕不韦才?回转身。


    “相邦想好如何处置本侯了??”赵屹唇角挂上嘲讽笑意。


    看着那张冻的?青紫的?脸,吕不韦转头用眼神示意杵在?旁侧之人。


    那人会意,展开怀里抱着的?冬衣,上前披在?赵屹身上。


    “今日前来,是为告知春平侯一事,赵王薨逝,你的?弟弟已继任王位。”


    听到吕不韦这句话,赵屹唇边笑意消失,双目失神片刻,他拼命摇头:“不可能,我父王身体已经好转,怎会… … 怎会… … ”


    皴裂嘴唇渗出斑斑血迹,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风采。


    “请节哀。”吕不韦双手执于身前郑重辑礼。


    赵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脸上泪痕蜿蜒,“我父王是不是被害死?的??是赵堰对不对?”


    吕不韦摇头,“他是因得知你行刺秦王失败,太过… … 最终没能挺过去。”


    赵屹双肩垂了?下去,咸涩泪水落在?裂口的?唇角,刺痛感让他眼眶更加模糊。若他能预知会因此加剧父亲的?病情?,他绝不会冒险袭击秦王。


    已看惯生死?的?吕不韦摆摆手,示意狱卒将他带下去。


    身体麻木的?赵屹任由狱卒将他拖回牢房,此刻他内心早已被悔恨占据。


    午后暖阳洒在?大殿,琉璃围坐在?燎炉旁,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水。


    “既然?赵堰已继任王位,你们?可有考虑放赵屹离开?他当初放过你一次,这次你可否放过他?”


    闻此话,嬴政停笔抬头,凝视少女白皙侧脸须臾,继续未完成的?书?写。


    “听闻赵屹得知老赵王薨逝,大病了?一场。今日议政殿有讨论过此事,众臣都认为应该放他归赵,不能让他死?在?大秦。”


    “何时放他离开?”琉璃追问。


    “就在?这几?日。”


    写下最后一个字,嬴政眼神复杂瞅着包裹严实的?琉璃。


    “你为何如此关心赵屹?”


    听到这别扭语气,琉璃歪头瞅着他。凝眉纠正:“这不是关心,是兑现?承诺。当时去邯郸牢狱接你之前,我曾承诺,日后他若有难,我会出手救他一次。作为局外人,我本不该插手你们?秦赵两国之间的?事,我只是觉得他也?算是个好人。既然?你与群臣都想放他离开,我不多嘴便是。”


    以为她是不开心了?,嬴政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递过去。


    “蒙毅今日从宫外带来的?蔗糖。”


    琉璃接过那带有体温的?布袋,打开发现?糖块都粘在?了?一起?。


    “你是不是傻?哪有把糖揣怀里的?,都融化粘一起?了?。”


    “… … … ”嬴政一时哑然?。


    当时,从蒙毅手中接过,他随手放入怀中,冬日寒冷,他以为把糖放在?外衣里不会有影响的?。仔细想来,琉璃装糖块的?布袋似乎是一直挂在?腰间。


    他讪讪摸摸鼻子,伸手想拿回布袋。


    琉璃躲开,隔着布袋将粘在?一起?的?糖掰开,拿出一块丢进嘴里。


    “挺甜的?,来一块?”


    说着她撑开袋口递过去。


    犹豫一瞬,嬴政伸手拿过一块。


    五日之后,天气阴霾,冬风凛冽,赵屹启程返赵。


    吕不韦谴使臣姚贾亲自送他回去。


    琉璃带着樊尔出宫闲逛,才?得知今日赵屹要?离开咸阳。


    使团队伍约莫三十人,正缓缓向着城门口而去。


    主仆俩走到狭窄巷子中,悄悄掠上屋脊,目送那列队伍行远。


    “赵堰为王,他此番回去,不知能否保住性命,少主先前为何不愿见他最后一面?”


    “见与不见,都没有差别。”


    琉璃收回视线,足尖轻点,掠下屋脊。


    早在?前几?日,赵屹就曾提出离开之前想见他一面,她与赵屹交情?不深,对方什么?心思,她也?清楚,故而并未答应相见。


    樊尔紧随其后降落到无人巷子中。


    主仆俩正欲离开,巷子深处却陡然?传来打斗声。两人都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无声对望一眼,转身向热闹街道走去。


    走出没两步,不远处一声熟悉地呼喊响起?,主仆俩同时停下脚步,迅速转身朝着巷子深处而去。


    在?看清双方交手的?是谁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星知,星言,你们?为何会在?此?”


    兄妹二人看到主仆俩,终于停手。


    方才?还?横眉怒目的?星知,见到樊尔,立时笑意盈盈凑上去,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樊尔,你果然?在?秦国。”


    樊尔本能后退两步,面无表情?恭敬行礼:“见过三少主。”


    星知娇俏‘哎呀’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眨巴着一双明亮眼睛,声音腻的?人头皮发麻:“何必如此见外,以后迟早是一家的?。”


    见到妹妹这副样子,星言抬手捂住眼睛,觉得甚是丢脸。


    琉璃同情?瞅着樊尔,话却是对星知说的?:“你的?亲侍都受伤了?,你还?有心情?缠着樊尔!”


    这话提醒了?笑容痴傻的?星知,她依依不舍松开那劲瘦有力的?手腕,转身小跑到唇角染血的?子霄身旁,先是塞他嘴里几?粒丹药,才?搀他起?来。


    “二兄,你下手这么?重做甚?”


    “你还?好意思指责我,你若不带他逃出来,他若不拼死?护着你,我能伤他至此?”


    星言越说越气,拔·出剑又要?动手。


    琉璃见状,忙拦在?中间,双手同时做出制止地动作。


    “你们?是亲兄妹,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星言冷哼一声,用力将剑入鞘。


    这似曾相识的?情?况,不用猜,也?知道原因。十年不见,看来蝾螈族的?结界终究是关不住星知对樊尔的?执念。


    吃了?丹药的?子霄盘腿而坐,闭目凝神聚气,调整内息。


    星知蹲在?他身旁,双手托腮,担忧瞅着他。


    见妹妹满面愁容,星言语气别扭安慰:“放心,我下手有轻重,没有伤及他的?根本。”


    星知无声白了?兄长一眼,并未吭声。


    半个时辰后,子霄缓缓收起?周身灵力,睁开眼睛,以剑拄地,费力站起?来。看到少女紧张面色,他温柔浅笑。


    确认子霄无碍后,星知再次凑到樊尔身边,不由分说先拉住他的?手,颠颠倒倒把十年间自己如何试图闯结界,如何苦苦哀求父母兄长,如何为破结界遍体鳞伤,如何闹死?闹活的?经过叙述一遍。


    “你都不知道,我成功逃出来的?那一刻有多开心。”


    她神情?从惊喜转为失落:“我和子霄一路寻到邯郸城,把整座城池翻了?一遍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遇见了?以前帮助过的?一位老伯,他告诉我们?,说你们?随着那个孩子来了?秦国。我就说多做好事有益处,幸亏我当时心善救助了?那个人族。”


    樊尔推开她不是,不推开也?不是,他左右为难间,转头看向琉璃,用眼神求助。


    第073章 死缠烂打


    琉璃上前推开星知, 挡在樊尔面前。


    子霄脸上浅笑从凝固到逐渐殆尽,她全都看在眼里,猜出这古板凶煞的蝾螈亲侍可能是喜欢自己?主子, 她当即放弃想要撮合樊尔和星知的念头。


    蝾螈族不?但长?相凶, 脾性也不如鲛人那般温和, 她只是怕这子霄因爱生?恨,日后会不顾两族情义, 伤害樊尔性命。


    清清嗓子,她先是瞅了瞅星言与他的两个?侍卫,才一本正经道:“男女有别!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我将来势必是要嫁给樊尔的, 拉拉扯扯有何不?妥?”星知不?服气指着琉璃,“倒是你, 这般有意阻拦,可是要与我争夺樊尔。”


    琉璃挥手打开指着面门的那只手, 很想?给她一个?白眼,但转念想?到自己?是一族继承者应当注意形象,又硬生?生?忍下了。


    “我们又不?是不?回无边城, 你等几十年又何妨!这般不?顾后?果跑出来, 你可有想?过你父母的感受!蝾螈族血脉特殊,最易被人族术士盯上,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我… … ”


    星知作为?蝾螈三?少主,除了父母兄长?, 几乎无人敢用这种呵斥语气跟她说话。然而,琉璃那话虽然不?好听, 可却在理?, 她脑子一乱,完全组织不?出有力?地辩驳。特别是对方还理?直气壮, 她更加不?知该如何回怼。


    憋到小?脸通红,她噘着嘴回头求助:“二?兄长?,她欺负我。”


    星言嗔怪瞪了妹妹一眼,“我倒觉得鲛族少主言之有理?,君父君母也正是担心这一点,才屡次阻止你来陆地,你忘记万年之前那场几近灭族的灾祸了?”


    星知当然不?敢忘,万年前那场残忍的屠戮被记录在蝾螈史书中,每一位蝾螈族都要熟读铭记那段历史。


    可,她不?想?因为?胆怯导致几十年见不?到樊尔。紧咬下唇,不?甘心在兄长?面前转了两圈。


    “哎呀,兄长?~ ~ 你也说了,那是万年之前,而今陆地正逢乱世,诸国都忙着争夺土地,哪还有那么多修法?术士。我现在形貌与陆地上的人族没有任何区别,他们肉眼看不?出我真身是蝾螈的。”


    见兄长?始终不?为?所动,她撅着嘴巴,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拉住他的左手左右晃动撒着娇:“好阿兄,你就让我留在陆地吧!不?过还有区区四十年而已,我保证到时会平安回去的。”


    星言那张凶狠面容浮上不?耐,想?到罪魁祸首樊尔,他眼风如刀扫视过去,右手掌心骤然凝聚灵力?,欲擒住星知。


    察觉到灵力?波动,星知反应敏捷,飞身后?退躲开。明白过来兄长?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的,她索性身子一转扑到琉璃身边,一屁股坐地上,不?由?分说抱住她的腿。周身同时汇聚浅青色灵力?,将那条腿禁锢在怀里。


    纵使鲛人天性也很敏锐,琉璃也没来得及躲开那突如其来的抱大腿。惯性之下,她身子禁不?住后?仰,还好被身后?樊尔及时拖住手臂才稳住身体。


    “星知,你松开!”


    “我不?!”星知抱得更加紧,“你劝星言放弃带我回去,否则我就不?松手。”


    见她死皮赖脸,丝毫不?顾及颜面,琉璃一阵头疼。内心无比后?悔在听到那声熟悉惊呼后?过来查看。她本也不?喜欢星知,之所以心软过来,只是看在两族交情上。她若知晓与之交手的是星言,而非人族术士,她是断然不?会前来查看的。


    察觉琉璃想?要抬脚挣脱,星知周身灵力?大盛,收紧双臂抱的更加紧,甚至用上双腿环住她的脚腕。


    “你是不?是怕我与你抢夺樊尔,才如此?绝情不?愿帮我?”


    又来了!琉璃仰头,无语望天。


    见此?场景,子霄唇角紧抿,耷拉着眼皮,一双手握的死紧。


    星言严肃呵斥:“阿知,快松开,不?得无礼。”


    星知不?理?会他,把侧脸贴在琉璃膝头,大有对方不?答应,她就死磕到底的架势。


    双掌凝结灵力?,琉璃阴恻恻威胁:“松开,否则我就劈下去。”


    “你不?敢的,你今日若敢伤我,我定会告诉鲛皇鲛后?,说你意欲伤我性命。”


    星知眯起眼睛,笑容很欠揍。


    好吧!琉璃确实不?敢真的劈她脑门上,幼时第一次见面,她便被君母谆谆教诲,维护两族情义是每个?继承者的使命,作为?鲛皇继承者,切不?可动手伤及蝾螈族。小?时候她不?懂为?何要处处忍让蛮横的星知,直到看到那本古籍,她才明白君母为?何时常提醒她不?可伤害蝾螈族。


    鲛族救助蝾螈族,蝾螈族也同样救了鲛族,双方似乎都有恩于对方,蝾螈族甚至让鲛族获得漫长?生?命,今日她若动星知分毫,日后?回归无边城,君父君母定会问责此?事。


    收起灵力?,她无奈俯视着笑容狡黠的星知,“身为?女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满脑子男人?”


    “身为?女子,满脑子男人,不?是很正常嘛!”


    听到对方这理?所当然地语气,琉璃表情僵化,默然无语。


    星言恨不?得当场与妹妹断绝关系,蝾螈族性子是直率,但这般没脸没皮着实有失身份。他脸色阴沉,极力?忍着才没动手。


    “快起来,还嫌不?够丢脸!”


    “我不?!”


    星知箍紧琉璃的腿,酝酿须臾,挤出几滴泪。


    “我就只是想?跟着樊尔,有什么错?为?何都要阻止我?我修习三?百多年术法?,灵力?内力?都不?低,你们为?何都要看低我!我难道就没有权利追随喜欢的人… … ”


    听着那声声哭诉,琉璃心里莫名有些同情,星知虽然蛮横,但她喜欢樊尔的那颗心并未错。换位思考,倘若有人百般阻止自己?与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一定很痛苦。


    来陆地十年,她至今未听说过哪国有大量的修法?术士。诸国之间忙着挑起战争,男子到了一定年龄都要上战场,的确没有机会成为?术士。至于女子,先前看过的古籍中,女术士很少,人族女子似乎不?热衷修法?。


    四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倘若人族而今术士甚少,蝾螈行?走?于陆地的确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耳边还盘旋着星知沙哑地哭嚎,琉璃思忖一番,犹豫着终是开了口:“二?少主,要不?你就让她留在陆地几年?我与樊尔如今居住在戒备森严的秦王宫,很安全的。况且,秦国距离东海不?算远,你若不?放心,可以每隔几年来咸阳看她一次,以确保她的安危。”


    听到这番话,星知立刻止住哭声,用脑袋蹭蹭琉璃的腿,“琉璃,你真好,我决定以后?喜欢你一点点。”


    “不?需要!”琉璃嫌弃推开她的脑袋。


    星言面露为?难,“君父君母命我前来寻回阿知,我若就这么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星知立时横眉怒目:“星言,鲛族少主都为?我求情了,你就不?能顺着她答应下来,你是不?是我亲阿兄!”


    面对又一次的直呼其名,星言蹙眉训斥:“你真是愈发?没有规矩了。”


    琉璃正欲再劝说,身后?樊尔却悄悄拉住她手臂,垂下脑袋低声提醒:“少主三?思,若留她在身边,日后?她的安危就要成为?你的责任了,你莫要忘记还有历练在身。”


    纵使是低声耳语,也未逃过星知的耳朵,只见她倏然仰头,一双明亮眼睛幽怨瞅着樊尔。


    “我心里有数。”琉璃推开他的手,看向星言,“我至今未在陆地见过人族术士,秦王宫也比你想?象的安全,现任秦王是我的弟子,你若是还不?放心,那就让星知每月给你传递一次消息。”


    “我同意。”星知用力?点头。


    看着妹妹撒泼耍赖,盯着樊尔两眼放光的模样,星言无声叹息,犹犹豫豫点了头。


    星知收起灵力?,禁锢术随之消失,她跳起来刚想?欢呼,却听兄长?又道:“切记老实待在秦王宫,没事不?要随意出宫,若是遇到可疑人族不?要逞强,能跑就跑,在小?命面前,面子不?重要。”


    “知道了知道了!”


    不?耐烦挥挥手,星知嬉皮笑脸挪到樊尔身边,厚着脸皮去拉他的小?拇指。


    樊尔不?动声色将手背于身后?,上前一步站在琉璃身边,眼神哀怨。


    琉璃讪讪摸摸鼻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地声音宽慰:“别这样,我只是觉得你平时在王宫也挺无聊,有活泼的星知在你身边挺好的。”


    “我喜欢无聊的日子。”


    樊尔是第一次对琉璃用任性语气。


    就在主仆俩用眼神交流时,星知挤到两人中间,“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对视,我看着心里难受。”


    琉璃懒得搭理?她,抬脚走?到星言面前,抬起双臂与肩持平,“眼看着天色渐晚,如此?我们便先回宫了。”


    星言也抬起双手辑了一礼:“也好,劳烦少主平时多照顾阿知。”


    微微颔首之后?,琉璃转身向着不?远处主街道而去。


    樊尔亦步亦趋跟上。


    星知招呼一声子霄,也忙乐颠颠跟上,甚至都没顾上跟自家兄长?道别。


    目送没心没肺的妹妹走?远,星言长?舒一口气,不?知自己?的妥协是否正确。九年多来,星知闹过不?下几百回,甚至很没脑子的假装自杀,把蝾螈族有再生?能力?的事都忘了。见妹妹对着樊尔傻笑得模样,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她的执着。


    两对主仆走?在咸阳最繁华的街道上,只有星知满面笑容,废话连篇,琉璃被她的聒噪吵得头疼,樊尔因为?担心日后?永无宁日而忧心忡忡,子霄因为?主子的开心源于别人而脸色阴郁,不?过他一贯如此?,没人察觉他的异常。


    傍晚时分,天色更加阴沉,四人行?至宫门前,却被卫戍军拦了下来。


    “您二?位可以入宫,他们不?可。”说话的将士把目光落在星知主仆身上。


    星知不?悦质问:“为?何他们可以,我们却不?可以?”


    将士淡漠睃了她一眼,态度十分严肃:“他们是君王之师,敢问二?位是以何身份入宫?不?得君王召见,任何人皆不?可随意入宫门。”


    当初是嬴政亲自接他们入宫的,琉璃差点忘记人族宫门也是不?可随意进入的。


    怕星知情急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惹怒卫戍军,她忙先一步开口:“这样,樊尔你在外?陪着他们,我入宫去讨一道召令来。”


    樊尔点头应下。


    夜幕还有半个?时辰便会降临,琉璃加快脚步,皮履磨得脚趾生?疼。行?至冗长?甬道,四下无人,她索性捻诀瞬移至章台宫君王寝殿外?。


    理?了理?衣襟,她提衣拾级而上。


    少年君王正在主位上翻阅奏章,她在殿外?停下脚步,轻咳一声。


    嬴政闻声抬头,随即展颜:“快进来,这次怎会回宫如此?晚?”


    迈进大殿,琉璃直截了当道:“我想?跟你讨一道召令。”


    “召令?谁要入宫?”


    “不?知你可还记得星知与子霄,今日在城外?与他们重逢,我本想?带他们入宫,但却被宫门口的卫戍军拦下了。我知道随意带人入宫不?妥,可他们实在无处可去。不?知你能否准许他们入宫?”


    怕他不?答应,琉璃故作忧心,头一回在少年面前示弱。不?过她表面虽然在示弱,内心已经把星知问候几十遍了。


    星知子霄?嬴政凝眉思索,眉头很快又舒展,“自然可以,他们既是你的友人,我岂有不?准许的道理?。”


    “如此?,便多谢了。”琉璃粲然而笑。


    “跟我无需客气。”说着,他展开一卷崭新简策,着墨亲自写召令。


    琉璃盯着简策上的文字,后?知后?觉发?现嬴政在她面前似乎从未自称过寡人。初即位时,他总是时常忘记自称寡人,可而今他已然习惯,却从不?在她面前自称寡人。


    “你… … 为?何从不?在我面前自称寡人?”


    少年君王欲下笔的手顿了顿,却并未抬头,继续书写。


    “不?想?。”


    “为?何不?想??”


    “没有为?何。”


    “… … … ”


    少年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摸透,琉璃在心里默默祈祷,倘若日后?有孩子了,可千万要是个?女儿,男孩子的心思太难捉摸。


    召令很快写好,嬴政拿起简策,轻轻吹干上面墨汁,亲自卷起递给对面人。


    眼前乍一出现一只指骨分明的大手,琉璃忙收回思绪,抬手接过,“多谢。”


    遥送那抹身影消失在殿外?,嬴政才重新将目光放回吕不?韦送来的奏章上,这份奏章内容是水患之事,隗状上奏的。


    大致内容是预估了修水渠的花费与时间,预估计要长?达十年之久,十年所要花费的不?止是财力?,更大的是人力?。但奏章中有一点他很认同,水渠一旦修成,对秦国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可是这样的提议却被吕不?韦驳回了。


    犹豫良久,他提笔着墨在吕不?韦那两行?小?字旁写了自己?的观点,故意用词犀利直白,他想?让对方主动入宫找自己?谈论修水渠之事。


    工程固然浩大,可水渠只要修成,受益最大的将是万千黔首们。嬴政一直认为?,国家不?止要注重兵力?,注重律法?,更应该注重农耕。只有粮食充足,才能兵强马壮;也只有兵强马壮,国家才能更富饶强大;而国家富饶强大,黔首们才能更好的遵守家国律法?。


    在奏章上落下最后?一个?字,少年君王勾唇淡笑,不?知吕不?韦看到这段文字,会不?会被气到。当然,他希望对方被气到,自即位起,他一直致力?于跟那个?中年男人政见不?合,不?止在议政殿上,更是在那些被驳了的奏章上写下相反观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气到他的机会。


    第074章 只因尊重


    夜幕降临之际, 琉璃赶在宫门关闭之前把召令送到卫戍军手里?。


    卫戍军将士见简策上的确盖着秦王玉印,这才收起长戟放行?。


    星知朝着几个一直冷脸的卫戍军皱皱鼻子,昂首挺立进入宫门。


    琉璃接回简策, 转身跟进去, 走至星知身边时?, 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吐槽:“你怎么还与从前一般幼稚,他们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卫戍军, 是整个国?家最强的将士,你以为你那傲娇姿态能震慑住他们!”


    “就算无法震慑他们,我也要摆出蝾螈少主的姿态。”


    星知娇俏轻哼一声?, 扬起下?巴,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子霄也看不下?自家主子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了。


    “少主, 请注意言辞,以后切不可再自称蝾螈少主。”


    “放心, 我又不傻,我是见此刻四下?无人才这般说的。”


    听到星知这话,琉璃无声?叹气,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钟声?响起, 厚重城门缓缓阖上,两对主仆也加快脚步向章台宫而去。


    一眼望不到头的冗长甬道上, 四名少年男女?,琉璃走在最前列, 身后跟着身姿挺拔的樊尔,星知寸步不离黏在他身侧, 仰着脑袋笑容灿烂, 子霄脸色阴沉跟在最后,本就凶的面容更是平添生?人勿进的气势。


    毕竟嬴政才是这秦王宫的主人, 琉璃不好做主随意安排星知与?子霄的住所,为了尊重王宫主人,她?直接带着主仆俩去了君王所居殿宇。


    肃穆殿内已然点亮三十六盏青铜灯,四鼎燎炉烧得正旺,少年君王单掌托腮,狭长丹凤眼低垂着,长指不时?略过简策上的文字。


    蒙毅今日?回了上将军府,不在宫内,此刻殿内只有一人一魂魄,其余宫人都在殿外候着。众人见到琉璃,纷纷俯身行?礼。


    殿内魂魄看到陌生?的星知主仆,收起闲散模样,站直身子,狐疑瞅着琉璃,他看得出来那?二人不是人族。


    而主仆二人看到面若冠玉的俊秀魂魄,俱是愕然。一位本该去轮回转世的魂魄,何故逗留在人间,守着一位君王。


    “琉璃,他为何… … ”星知抬手指向盘龙中柱旁杵着的武庚。


    主位上的少年君王闻声?抬头看来,琉璃眼疾手快按下?星知手臂,压低声?音解释:“我先前答应一位仙狐去解封千年前亡国?君王的魂魄,阴错阳差解封了君王的儿子,他不愿去轮回,执意跟着我们要报恩,是以我便让他暗中跟着那?孩子。政儿并不知那?魂魄的存在,你莫要让他看出端倪。”


    “???”


    星知表情复杂,看看武庚,又看看嬴政,不明?白琉璃为何不让那?孩子知道魂魄的存在,莫非怕被吓到?可作为君王,日?后势必要面对更大的场面,区区魂魄又算什么。


    少年君王起身,走下?主位,目光扫视几人,最后落在琉璃身上。


    “你二人在说甚?”


    不动声?色松开星知手腕,琉璃抬脚布入大殿,讪讪摸摸鼻子,“乡野之人不懂王宫规矩,我只是在提醒她?。”


    听到她?说自己是乡野之人,星知顷刻黑了脸,张嘴欲要反驳。


    子霄及时?按住她?的肩头,低声?提醒:“少主,今时?不比当年的邯郸城,莫要惹出乱子。”


    侧身躲开肩头手掌,星知不悦走进大殿,梗着脖子不说话。


    见她?这态度,嬴政也未生?气,转身似笑非笑盯着琉璃。


    “看来你的朋友都与?你一样,没?有对上位者行?礼的习惯。”


    “乡野之人不懂那?些,以后慢慢会?习惯的。”为星知辩解之后,琉璃才后知后觉不对劲,“我是你师父,不行?礼有错吗?”


    “也… … 没?错… … ”


    少年君王立时?恢复少年人模样,讪讪摸摸鼻子,转身回到奏案前盘膝而坐。转移话题:“你带他们过来是?”


    “自然是找你为他们安排住处。”言语间,琉璃走到燎炉旁,将冰凉双手置于炉鼎上方。


    安排住处… …


    嬴政凝眉思忖,秦王宫宫殿众多,他竟一时?想不起来哪座殿宇闲置着。


    星知挥挥手,表示:“不用那?么麻烦,樊尔住在何处?我与?他住一处… … ”


    见上方君王一脸不敢置信,她?才反应过来话里?有不妥,忙不迭解释:“别误会?,我不是要与?他住在一间寝殿,我的意思是我想住在他隔壁。”


    樊尔垂在身侧的双手倏然蜷起,本能上前两步,想要拒绝。可话还没?出口,就听嬴政道:“不可,他住在章台宫偏殿,而章台宫是寡人住所,外人不可入住,况且你是女?子,更加不合乎规矩。”


    樊尔暗自松了口气。


    星知一张小脸却垮了下?去,“你这孩子长大后没?有小时?候讨人喜欢了。”


    “寡人为何要讨人喜欢?”


    嬴政不喜不熟悉之人提起自己幼时?,情绪驱使下?,语气不由重了些。


    突如其来的变脸,让星知怔愣在原地?,这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沉闷别扭的男童。


    燎炉旁烤火的琉璃回转身,未免星知恼羞成怒,她?出声?建议:“不如住在羽阳宫,那?里?距离章台宫比较近,你若想见樊尔,随时?都可以来见他。”


    樊尔刚缓和的脸色因这话,再度阴郁。


    星知虽不甘,但也没?再说什么,这里?毕竟不是能任她?造次的太月古城。为了不被兄长带回去,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妥协。


    嬴政吩咐殿外寺人带星知和子霄去羽阳宫。


    寺人应了一声?‘诺’,俯身对主仆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走到殿门口,星知驻足回首,不甘心吐槽:“你这孩子,真的没?有以前招人喜欢了。”


    “… … … ”


    嬴政扯了扯嘴角,脸色阴沉。


    见少年君王变了脸色,星知吐吐舌头,快步离开。


    偌大殿宇内恢复安静。


    武庚悄无声?息飘到樊尔身边,问:“他们也是鲛人?你的爱慕者?”


    听到爱慕者,樊尔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没?有得到答案,魂魄不甘心跟出去,不依不饶追问。


    听着远去地?追问声?,琉璃有些怕樊尔被问烦了,会?忍不住与?武庚动手,那?魂魄应该不是对手。


    少年君王展开一卷新?的奏章,却并未看进去其上内容,他手指交替敲击几下?案几。呢喃问:“我… …是否是真的越来越令人讨厌了?”


    “莫听星知瞎说,她?眼里?只有樊尔,所有阻止她?接近樊尔的她?都不喜欢,这个世上,她?最讨厌的还是我,你都排不上号。”


    琉璃依依不舍离开燎炉,在奏案对面坐下?,解下?腰间布袋推过去。


    “听说这是新?品饴糖,比蔗糖更好吃。”


    垂目看着袋中糖块,嬴政很好奇:“你为何如此喜欢吃糖?”


    “因为以前从未吃过。”


    琉璃话里?的真正意思是鲛族没?有甜食,听在嬴政耳中却成了,她?幼时?流离失所,后来被剑客师父收养,生?活依旧清苦。


    将那?包饴糖推回去,少年郑重承诺:“以后我每日?都让蒙毅从宫外带最新?鲜的糖给你,你若还有其他需要,也一并告诉我。”


    “对了,先前在邯郸,你们为我和母亲花费颇多,我明?日?让人准备些钱币给你。”


    琉璃瞅了他片刻,不明?白他满眼心疼是何意,以为他是想要报答,她?未多想,拿出一块糖放进口中。


    含糊不清道:“不用,王宫管吃管住,我和樊尔用钱的地?方很少。”


    以前,她?总是担心人族钱币不够用,整日?想着省着点用,自从来到咸阳,住进王宫,几乎很少有能用到钱币的时?候,也就偶尔出宫买些琐碎品能用到。


    嬴政没?有坚持要给她?钱币,转而道:“你有其他想要的也可以告知我。”


    琉璃点头,没?把他的话当真,欲起身离开,却听少年又道:“你既已想好让他们住在何处,又何须来问我,你只管安排便是,事后告知我就行?。”


    “主要是… … 为了尊重你这个王宫之主。”


    还有一点就是,她?只是小小的君王之师,不确定宫人会?不会?听从安排。


    而对面少年在听到‘尊重’二字后,黑眸闪过晶亮,犹如夜空之上点缀的星辰。


    阴沉一整日?的天空终于在次日?午后飘下?细雪,街道上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身披蓑衣,均都行?色匆匆往家赶。


    位于最繁华街道上的相府,府门大敞,家奴们冒雪忙碌。


    议政厅的家臣逐一散去,端坐在主位上的吕不韦缓缓吐出一口白雾,垂目看向奏案上堆积着的几十卷奏章,这些都是早上王宫里?送回来的。


    他随手拿过几卷展开,隗状那?卷奏章末尾上的小字吸引了他的目光。看到最后,他不由失笑出声?,小君王还是对他成见那?么大。


    他知道君王句句针对质疑他对大秦不负责,无非就是想让他入宫商讨修水渠之事。


    罢了,既然君王有意而为,他作为臣子也只能上钩。


    慢悠悠卷起奏章塞进怀里?,吕不韦起身走到门口,喊不远处的一名家奴:“准备车马。”


    家奴狐疑:“相邦雪天也要出门?”


    “对,进宫一趟。”


    吕不韦拂去袖袍上的碳灰,仰头看着漫天飞雪。今日?雪势并不大,零零碎碎的雪花随风翻飞,落在地?面须臾后融化。


    家奴很快小跑回来:“相邦,车马已备好。”


    淡淡‘嗯’了一声?,吕不韦揣手穿过游廊,向着府门口而去。


    身披蓑衣的马夫见他出来,忙俯身行?礼。


    待他坐稳,马夫扬鞭驱赶着马儿向着王宫方向而去。


    约莫半个多时?辰,马车驶入宫门。


    牗扇下?端坐的少年君王正在研读一篇农书?,寺人匆匆入殿通传吕不韦正候在外面。


    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琉璃,他才示意寺人宣吕不韦进殿。


    “他冒雪前来,可是各国?又有动作?”


    “诸国?动作一直不少,只是这次应不是因为各国?战事。”


    嬴政没?想到吕不韦真的会?因为那?段文字而入宫。


    琉璃还想追问,余光瞥见吕不韦的身影,她?只好作罢,提衣准备起身离开。


    “无需避着。”嬴政出声?阻止。


    听到这话,吕不韦脚步一顿,面上不悦转瞬即逝,上前辑了一礼。


    嬴政亲自斟了一觞茶水推到案几左侧,明?知故问:“不知相邦淋雪前来所为何事?”


    吕不韦提衣跪坐下?去,呷了一口茶水,淡笑掏出怀中那?卷奏章。


    “臣以为大王想让臣入宫呢!”


    本想揶揄对方的少年反倒被调侃,他讪讪摸摸鼻子,但很快恢复镇定,展开奏章。


    “为何驳了隗卿的提议?你应知修水渠对大秦是有益处的!寡人想知道你拒绝的理由。”


    第075章 态度强硬


    面对君王冷漠地质问, 吕不韦没有生气,奏案下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无声摩挲着,他?勉强扯动嘴角, 开口之间喷出稀薄雾气。


    “大王可知, 此举益处有, 弊端亦有。韩国谴郑国入秦提议为大秦修水渠,实则只有一个目的?, 削弱大秦的人力和财力。”


    “寡人自然看得出其中端倪,但这卷奏章里有一点?说的?对,水渠一旦修成, 农田得到灌溉,受益的不止是国家, 更是万千黔首。”


    嬴政深邃黑眸似漩涡,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


    吕不韦蹙眉凝视着少?年君王, 摩挲的?双手蓦然停止,语重心长道:“大王应知,大秦大半人力都用在了?修建君王陵墓上, 根本?没有多余的?劳动力财力用来?修水渠。”


    “那便将修建陵墓的?人力抽调去修水渠, 寡人还不到十六岁,如无意外, 十年之?内还用不到陵墓,修建进度大可以减缓, 修水渠才是重中之?重。”


    少?年君王态度丝毫不退让,一番争辩之?后, 二人沉默着大眼瞪小眼, 谁也不愿妥协。


    对于人族继任王位即要修建陵墓这一点?,琉璃实在无法理解, 她?记得幼时阿婆常说,死后灵魂离开躯壳,一切都将化为虚无,消散在深海之?中,故鲛人生前并不会为自己修建陵墓,她?觉得人族花费几十年人力财力去修建死后葬身之?所,实属浪费。


    虽然鲛族无需农耕,她?也不清楚农耕对于人族究竟有多重要,但修水渠和修陵墓之?间,她?与嬴政观点?一样,一人之?事终究比不上万千人之?事。


    默默捧起温热耳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小口?,琉璃垂目看向那篇奏章,吕不韦还在场,她?并未把心中想法表达出来?。


    吕不韦盯着漂浮的?茶水,沉吟许久,最终叹息一声,语气平和下来?。


    “大王还年少?,并不懂诸国之?间那些阴谋算计,各国一直谋划如何?合纵攻秦,郑国此番入秦绝非诚心献计,还是三思为好。”


    “寡人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与诸国之?间对战的?是大秦将士,不是那些修建陵墓的?工匠,寡人也并不是让大秦将士去修建水渠。”嬴政态度不容置喙:“此事无需再?议,还望相邦务必留下郑国,商议修水渠之?事。”


    吕不韦脸色阴沉,但也没有继续辩驳。这是嬴政头一回对一件事情如此坚决,以往议政殿上,无论他?有多不赞同他?的?观点?,也从未直面强硬反对过。


    先?王遗诏命他?尊自己为仲父,兴是逆反心理在作祟,两?年半来?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称自己为相邦,甚少?唤仲父。作为成年人,吕不韦知道自己不该与一个孩子计较。


    然而今日,他?却被惹怒了?。


    嬴政看得出来?吕不韦很不悦,但此事不能?妥协。他?无法预知大秦未来?会如何?,不过对于修水渠之?事,他?认为自己没有错。


    “相邦无需担忧,此事是寡人执意而为,倘若日后出了?差池,寡人一力承担后果。明日议政殿上,相邦可以言明修水渠之?事是寡人的?决定。”


    知道说再?多也改变不了?君王的?决定,吕不韦黑着脸起身。


    “如此,臣便先?告退了?。”


    “雪天不便,寡人就不送相邦了?。”


    嬴政没有起身的?意思。


    吕不韦面无表情,甩袖大步离去。


    看清少?年唇角微不可查的?弧度,琉璃不由?失笑。


    “能?气到吕不韦,就这么开心?”


    听到这声调侃,嬴政唇角弧度顷刻消失,讪讪摸摸鼻子,“此举,我不是有意报复,我是真的?认为修水渠有益于国家和黔首。”


    “我明白?。”


    琉璃近来?研读了?不少?人族农书,完全能?理解他?的?用意。


    外间雪势渐大,簌簌声悦耳动听,远处隐约传来?寺人们地嬉笑声。谈论的?竟是… … 嬴政与蒙毅遇袭那晚… … 亲自上药之?事!


    琉璃侧耳倾听着几人绘声绘色得描述,忍不住轻笑出声。


    乍一听到那清脆笑声,嬴政抬头看去,“笑甚?”


    对上少?年君王清澈眼眸,琉璃眉眼间笑意更明显,她?倾身趴在奏案上,双掌托腮,神秘兮兮凑近问:“你和蒙毅那晚在尚浴部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有宫人编排你们?”


    “… … … ”


    嬴政面上霎时升温,表情尴尬,这些时日以来?,他?也隐约听过一些传言,知道有人猜测他?和蒙毅之?间有龙阳之?兴。


    看到他?那神情,琉璃更加好奇,一双大眼睛睁的?溜圆,伸着脖子凑的?更加近。


    “说来?听听,为师保证不告诉别人。”


    扑面而来?的?清雅香气,致使少?年君王呼吸停滞片刻。用力轻咳一声,他?别扭移开视线。


    “那晚遇袭,若没有蒙毅,我可能?坚持不到你去,是以为了?表示感谢,我顺手帮他?上了?药。”


    艰难解释之?后,他?头疼捏捏眉心,“看来?是时候要惩治胡说八道的?宫人了?,竟把那些污言秽语传去了?你耳中。”


    琉璃伸手过去摸摸少?年脑袋,宽慰:“别这么认真,其实宫里闲言碎语很多,哪里惩治的?过来?。人活着总要接受别人的?说道,你作为一国君主更是被谈论的?对象,若事事计较,岂不是自寻烦恼。”


    嬴政侧头躲开头顶掌心,语气生硬:“我早已不是孩子,你能?不能?不要用哄孩子的?态度对我。”


    对面少?年君王面容已然比自己成熟,琉璃淡笑缩回手。


    太后简兮不在,后宫诸多事宜大多是由?华阳王太后做主的?,她?在得知琉璃带回的?一对少?年男女被安排到羽阳宫之?后,当即冷了?脸。


    琉璃早起打?开殿门,天地之?间是一望无际的?雪白?,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才适应过来?。


    隔壁殿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樊尔穿戴整齐,手持赤星出来?。


    “去哪?”琉璃问。


    樊尔颔首行礼,同时回答:“去传授成蟜公子剑术。”


    “今日应不是传授剑术的?日子… … ”


    话说一半,琉璃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想躲星知。


    “你… … 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星知?”


    淡淡‘嗯’了?一声,樊尔转身走?下台基,脊背挺直,步伐有序。


    凝望那清俊的?高大身影消失,琉璃幽幽叹息一声。看来?这次是她?错了?,她?只想着星知是蝾螈小少?主,配得上他?,却忘了?他?起初不喜欢,日后可能?也不会喜欢上。


    想到一脸凶狠的?子霄,她?默默庆幸樊尔不会喜欢上星知也好。日后他?会是鲛族统领全军的?将军,全族貌美女鲛都可以任他?选择。


    对着初升的?朝阳吐出一口?白?雾,她?裹紧身上狐裘,转身正要回殿,余光却瞥见一名宫正匆匆而来?,正是华阳宫上次来?的?那位。


    不用深想,琉璃也知道华阳宫何?故来?人。星知和子霄前晚住进羽阳宫,她?没想过要瞒过华阳王太后,也一直在等着对方谴人过来?。


    不待老宫正近前,她?主动迎上去,浅笑嫣然问:“可是王太后找我有事?”


    面对笑容甜美的?琉璃,气冲冲的?老宫正,怒气憋在心口?,怎么也发不出来?,半晌才吐出一个‘是’字。


    “那请带路吧。”琉璃态度很配合。


    老宫正也不好说什么难听地话,转身在前面带路。


    到达华阳宫之?时,正赶上朝食时间。


    老宫正嘱咐琉璃在外老实候着,步履匆匆进了?殿内。


    待食用完朝食,华阳王太后才擦着嘴角对候在下方的?老宫正道:“通知她?进来?吧。”


    “诺!”


    宫正俯身行礼,后退着出了?内殿。


    等在外殿的?琉璃被冻的?手脚冰凉,内心一遍遍吐槽人族王室的?规矩繁琐。鲛族也有尊卑之?别,可君父君母,包括她?自己,从不会不顾他?人感受,蓄意刁难。


    这华阳王太后兴是很生气,否则也不会把她?晾在外面这么久。今日经受的?一切全都因为星知,回头她?定要找对方补偿回来?。


    老宫正止步在殿门口?,高声提醒琉璃随她?去面见王太后。


    终于来?了?,琉璃呼出一口?白?雾。


    进入内殿,琉璃才发现芈姓姐妹也在。也是,她?们都是芈姓贵族,一起用朝食也不奇怪。


    芈清余光瞥见那抹俏丽身影,犀利眼神霎时扫视过去,一张小脸满是鄙夷傲气。


    琉璃脚步停顿须臾,隐在袖子里的?手指翻转,捻了?一道灵力击向她?面门。


    芈清只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鼻子紧接着传来?一阵酥痒,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止都止不住。


    华阳王太后不悦睨了?她?一眼,用袖袍掩住口?鼻,呵斥道:“若是感染了?风寒,便好生在望夷宫将养,这段时日无事不要再?来?华阳宫了?。”


    “我没… … ”


    解释地话还没出口?,芈清又是接连两?个喷嚏。


    琉璃抿紧唇瓣,强忍着笑意,低眉垂眼盯着地面,怕被看出那眼底藏不住的?异样。


    芈清一想解释就打?喷嚏,她?只好红着一张脸起身告退。经过琉璃身边时,她?咬牙低声暗骂一句:“真是晦气,你一来?我便得了?风寒。”


    琉璃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又捻了?一道灵力施在芈清身上。


    下一瞬,芈清便‘哎呀’一声绊倒在了?殿门口?。


    琉璃假装惊讶回头去看,甚至佯装做作捂住嘴巴,“怎会如此不小心?”


    芈清双膝生疼,她?强忍着泪水,瞪着琉璃,半晌爬不起来?。


    见到妹妹出了?大糗,芈檀起身匆匆执礼告退,小跑过去搀扶起妹妹,向外走?去。


    当着外人面发生这种事情,华阳王太后脸色很难看,芈清毕竟是她?为君王挑选的?王后候选人,如此不稳重,只会是丢她?的?脸面。


    琉璃回转身,身姿笔直,缓步走?上前,抬起双手辑了?一礼。


    “不知王太后宣我前来?所谓何?事?”


    华阳王太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你当知本?宫是政儿的?王祖母,本?宫问你,为何?私自带外人入住羽阳宫?”


    “我请示了?君王。”


    琉璃无辜望着主位上雍容妇人,“前日,我先?入宫找君王讨了?召令,才带他?们入宫的?,并非私自。”


    见到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华阳王太后被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好,暂且不论你带人入宫之?事!本?宫听闻那二人中有一名容貌俏丽的?少?女,让她?住在距离章台宫很近的?羽阳宫,你意欲何?为?”


    “您放心,我没有任何?企图。她?是樊尔的?爱慕者,辗转从邯郸寻了?过来?,我们幼时是很好的?玩伴,是以我实在不忍心他?们兄妹流落街头,这才带他?们入宫的?。”


    琉璃表情真诚,就差举起双手发誓了?。


    “真的?只是如此?”


    华阳王太后显然不信,精明双眼上下打?量着她?。


    第076章 讨要谢礼


    琉璃不惧她的审视, 一双墨蓝眸子直勾勾回望着主位上的雍容夫人。


    眼睫轻扇间,她莞尔一笑,空灵之声响彻在内殿:“自然, 绝无半句虚言。王太后放心, 未来王后候选人仍旧只有她们五位。”


    “你又怎知她日后不会因贪图权势, 而生出异心!”


    华阳王太后无法放心,因为?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不贪心。


    方才外面站的太久, 琉璃早已?脚底酸疼,见主位上的人迟迟没有邀请自己?坐,她索性自顾自在一张闲置的案几前盘膝坐下?。


    老宫正?见她这般行径, 冷声呵斥:“放肆,王太后不发话, 你怎可擅自坐下?。”


    “我在外面站的太久,脚疼。”


    琉璃佯装无辜瞅着她, 案几下?的手悄无声息捻了一道灵力,不为?人肉眼所见的月白色灵力蜿蜿蜒蜒降落在老宫正?肩头。


    老宫正?再欲开口呵斥,话出口却变成了:“抱歉, 方才让您久等了。”


    华阳王太后愕然瞅向自己?的心腹, 不明白她犯什么糊涂。


    那宫正?也惊愕自己?怎会说出这等话,她张嘴想要解释, 情急之下?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华阳王太后冷冷睨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言语。


    琉璃理平膝头衣袍, 才慢条斯理回应华阳王太后先前的质疑,“王太后无需多虑, 除非樊尔从这个世上消失, 否则我那位朋友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好!”华阳王太后面无表情,严厉警告:“记住你今日之言, 倘若日后她动了歪心思,本宫连你一起处置。”


    星知作?为?蝾螈少?主,就算她移情别恋觊觎嬴政,她的父母兄长也不会同意她嫁一位生命短暂的人族。况且她满心满眼只有容貌俊美的樊尔,不喜欢英气?俊朗的周正?长相。


    “我用性命担保,她绝对?不会觊觎您的孙儿。”琉璃起身,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华阳王太后也不想与她多处,挥挥手表示她可以走了。


    大清早饿着肚子?被喊来华阳宫,琉璃是越想越不开心,于是脚步一转去了羽阳宫,她今日受的气?全?是因为?星知,不讨回来,着实?不甘心。


    羽阳宫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十分雅致脱俗,面积虽不大,但该有的一样都不缺,宽窄有度的甬道将几间殿宇连接在一起,形成方方正?正?的一座宫殿。


    子?霄敏锐察觉到外间渐近的脚步声,手中双箸停止,“鲛族少?主来了。”


    “来就来了呗,难不成还要本少?主出去迎接她呀!”星知咬了一口蒸饼,不为?所动。


    主仆俩的对?话没有逃过琉璃的耳朵,果然不该对?张扬跋扈的星知心软,简直是不懂知恩图报。她提衣拾阶而上,径直进入殿内,看到那炭火上温着的甜粥还冒着热气?,内心更加不悦。


    子?霄及时站起颔首行礼。


    琉璃没有理会他,转身在星知身边坐下?,拿过那碗还未动的甜粥默默吃了起来。


    “… … … ”


    星知嘴角抽搐几下?,握拳提醒:“那是我的。”


    “我知道啊!”琉璃又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我为?了你,一早便被王太后叫去华阳宫盘问,吃你一份粥食怎么了?更何况这粥还是人家秦王宫准备的… … ”


    她边吃边唠叨,把华阳宫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全?都叙述一遍,末了又道:“我帮你这么多,你就说准备如何报答我吧,不值当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了,免得?丢脸面。至少?也要是比较珍贵且有价值的,否则都对?不起我为?你受的那些气?。”


    因为?樊尔的缘故,星知一直不喜欢琉璃,可这一次她不但帮忙劝说兄长,还尽心尽力安排住所。


    其实?,抛却从前不愉快,她发现自己?也没那么讨厌琉璃。默默递了一块蒸饼过去,她语气?生硬道:“谢谢你… … ”


    琉璃接过饼,打断她的话:“口头感谢有何用,你要诚心实?意,用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感谢,才能?弥补我受的气?!”


    “… … … ”


    星知认为?她有些得?寸进尺,本想回怼,可转念又觉得?她的的确确是因为?自己?受了气?。蝾螈族一向是有恩必报的种族,作?为?蝾螈三?少?主,她不容许自己?亏欠别人。


    “子?霄,把我们那些珍宝都拿过来,供她挑选。”


    子?霄迟疑片刻,解下?腰间巨尺袋,施法解开,将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殿中毛毯上顿时奇光异彩,闪的琉璃眼睛疼,她放下?粥,随意在各色珍宝里翻了一遍。其中各种宝石,无边城也有,法器与她修习的术法相冲,没有一样能?用的到。


    看出她嫌弃,星知立时横眉竖眼:“你这是何意?这可是我所有的身家了。”


    琉璃指着五彩斑斓的宝石,“这些我都有。”说着她又指向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器,“那些是会害死我的东西?,你觉得?我该选哪一样?”


    星知哑口无言,鲛族虽然因蝾螈避水丹获得?了漫长的生命,但本源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修炼的术法更是天壤之别,那些法器只会反噬鲛人身体。


    对?了,避水丹!她眼神明亮瞅着琉璃,“你应该没见过蝾螈精血凝结出的避水丹是何模样,不如我用精血凝聚一枚避水丹给你作?为?报答如何?”


    琉璃本能?想要说‘我已?是能?在水中自由活动的鲛人,要避水丹作?甚!’可话到嘴边,她却犹豫了,说实?话,虽然避水丹对?现在的她无用,但她很好奇避水丹的样子?,史书中记载的模糊不清,她想象不出。而今能?有机会亲眼所见,若是拒绝实?属可惜。


    “就这么定了,你何时能?凝结出避水丹?”


    星知思忖片刻,给出答案:“最晚一个月,到时我让子?霄给你送过去。”


    “成交!”


    琉璃喝完最后一口粥,拿着啃的只剩半块的饼子?起身离去。


    子?霄将法器与珍宝一一装回巨尺袋中,欲言又止几次,才犹犹豫豫问:“少?主真的要给她避水丹?”


    星知不暇思索点头:“既已?答应,就没有食言的道理,区区一颗避水丹而已?,对?我没有任何影响的。”


    取几滴精血炼制一颗避水丹,确实?不会对?蝾螈自身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子?霄收起巨尺袋,并?未劝阻。


    在议政殿上顺利解决修水渠之事的嬴政身心舒畅回到章台宫,却得?知华阳王祖母一早召见了琉璃。想起上次的刁难,他来不及换下?冕服,更来不及用朝食,转身急匆匆便要去华阳宫。


    琉璃刚行至宫门外,就见少?年君王行色匆匆出来。


    “这么急做甚?”


    看到台基下?神态自若的琉璃,嬴政松了口气?,眉眼随之舒展开来。


    “可有用过朝食?不如一起。”


    “我在星知那里用过了。”


    琉璃挥了挥手中凉掉的小半块蒸饼,走上台基。


    二人比肩走回章台宫,待到无人处,嬴政低声问:“王祖母可有刁难你?”


    琉璃摇头:“老人家只是担心星知会觊觎王后之位,我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你也放心,她心里只有樊尔。”


    “我知道… … ”


    当年星知对?樊尔的死缠烂打,嬴政还记得?,那时他年幼不懂,而今细细想来,才明白星知对?樊尔是男女之情。


    浓密长睫扇动几下?,他别扭问:“她喜欢樊尔,你不生气??”


    “樊尔有人喜欢,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 ”话说一半,琉璃仰头去看身旁少?年,啧了一声,纠正?:“你这孩子?,直呼其名的愈发顺口了。”


    嬴政弯了弯眼睛,这次没有强调自己?不是孩子?。


    居诸不息间,冬季悄然逝去,春日来的悄无声息,料峭天气?让人很难发觉季节的转变。


    春平侯赵屹在立春那日顺利回到赵国?,邯郸城众多黔首得?知他的归期,纷纷聚集在城门口迎接。


    未免出乱子?,守城军将领临时调遣了四队精锐将士维持秩序。


    城门楼上,郭开站在背阴处,眺望着远处那队缓慢驶来的车马。对?身侧将领半开玩笑道:“春平侯在国?人心中真是颇具威望。”


    那将领假意笑笑,没有接话茬。内心却在惋惜,春平侯一直是国?人心中最佳的君王人选,到头来却还是与王位失之交臂。


    与此同时,服车上的赵屹凝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心中毫无波澜。两年多前,他还是赵国?无人可以比之的太子?,短短两年的时间,再次回来,竟让他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鼎沸之声穿透城门,蜂拥而来。


    姚贾捋着胡子?,呵呵笑道:“看来春平侯威望不减当年呐!”


    赵屹苦涩一笑,什么也没说,双目恍惚无神。


    将领见那对?车马即将停在城门外,忙大声下?令开城门,话音未落,他快步奔下?去,甚至忘记招呼郭开一起。


    郭开脸色沉了沉,缓步走下?城门楼。


    赵屹身影刚出现,守候多时的人们更加沸腾。


    将士们手持长矛奋力隔挡着激动的众人,震耳欲聋地?呼喊,让他们双耳有种短暂失聪的错觉。


    车上的姚贾捂住双耳,大声对?赵屹道:“托春平侯的福,老夫是头一回被如此欢迎。”


    众人不减当年的热情,让赵屹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姚使说笑了。”


    街道上实?在太乱,一队将士亲自将赵屹送回侯府。


    赵王宫内的赵堰得?知宫外盛况,不由大怒。


    “寡人而今贵为?一国?之君,难不成还不如他有威望!”


    郭开佯装唯唯诺诺,说出的话却是火上浇油:“大王息怒,春平侯当初毕竟颇得?人心,又是先太子?,备受欢迎亦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那寡人算甚?”


    赵堰气?急之下?,把手中奏章扔了出去,猛然起身,“走,去春平侯府,探望寡人的好兄长。”


    挑拨成功,郭开低垂的眉眼间尽是狡黠之色。


    春平侯府。


    赵屹洗去一身污垢与疲惫,妻子?周婉还在哭哭啼啼诉说着委屈。


    能?不委屈嘛!她差点就要成为?一国?王后了,结果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


    “行了!”赵屹捏着酸疼的眉心,颇为?无奈:“事已?至此,说再多有何用!这种尴尬境地?只会说多错多,你以后也少?唠叨点,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免不了惹上麻烦。”


    周婉擦拭着红肿的眼角,仍旧不甘心:“我哪里有说错,你本就是太子?,是他赵堰钻了空子?,我一直觉得?事有蹊跷,要我看就是他与秦国?合谋蓄意夺去了你的太子?之位… … ”


    “够了!”


    赵屹脸色铁青,第一次对?妻子?用如此严厉语气?,吕不韦早已?告知他赵堰的阴谋,可时下?的他又能?如何!


    第077章 预知梦境


    周婉脸色一僵, 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你?凶甚?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你!”


    看到妻子委屈模样,赵屹内心一阵自责, 心疼将她?揽入怀里, 低声细语安慰着。


    君王銮驾稳稳停在侯府之外, 宿老看到赵堰走下銮车,忙迎上去?俯身行礼。


    “拜见大王。”


    “起来吧。”赵堰摆摆手, 径直走入府内,见宿老着急忙慌要去?通传,他及时?制止:“无需禀报, 寡人想给兄长一个惊喜。”


    宿老既害怕春平侯怪罪,也不敢得罪君王, 唯唯诺诺间佝偻着脊背,站在原地干着急。


    赵堰越过他, 大步走上蜿蜒游廊,向着后院而去?。远远瞧见牗楣下依偎在一起的兄嫂,他朗声笑道:“阿兄与丘嫂还真是一如当年。”


    夫妻亲昵被旁人瞧见, 周婉霎时?红了脸, 局促站起身,尴尬笑笑, 借口道:“鹿儿吵着闹着要吃我亲手做的糖饼… … ”


    “寡人也想吃,不知丘嫂可否多?做一份?”


    “自然。”


    周婉收起对赵堰的嫌恶, 巧笑嫣然低身行了一礼。


    待妻子离开,赵屹起身迎出去?, 面无表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兄弟二人在一张案几前坐下, 相对无言,再也没有从前的相谈甚欢了。


    不知过去?多?久, 赵堰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握了握,呼出一口白?气:“寡人… … 不,我对不起你?,关于王位… … ”


    “对不起我?”赵屹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莫非,你?真如吕不韦所言,想让我死在秦国?”


    面对这般直白?的质问,赵堰下意识咽了几下口水,狡辩之言卡在喉咙,手心沁出汗来。父亲病逝后,他虽已放弃那样的念头,可终究抹不去?他遣人去?秦国意图杀害兄长的事实。


    不动声色擦去?掌心濡湿,他很快恢复淡定,“兄长说笑了,我怎会想让你?死在异国!我们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你?对我一向疼爱有加,我们兄弟二十多?年甚笃的感情,怎能?任由吕不韦挑拨。”


    赵屹面无表情凝视着身着华服的弟弟,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作为一个成年人,孰是孰非,他还是能?明?辨的。


    唉~吕不韦说得对,人的野心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滋生的,终究是他单纯了,赵堰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迟迟等不到回应,赵堰心里没底,试探问:“兄长不信我?”


    赵屹咧嘴一笑,站起身:“糖饼应是做好?了,一起去??”


    知道继续追问,兄长也不会正面做出回应,赵堰只得悻悻然作罢。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刺骨,凄厉枭声响彻在漆黑夜空,更显萧条。


    赵屹在先王陵墓前跪到深夜,直至双膝麻木酸疼才?踉跄起身。


    黑夜会放大所有声响,就在他准备回去?时?,不远处林子中骤然传来极其压抑的哭声,似是在哭逝去?的亲人,从那沙哑嗓音可以判断出对方应是年龄不大的少年人。


    君王陵墓极其注重风水,方圆百里更是不可有他人埋葬,那少年为何会… …


    赵屹面容立时?严峻无比,侧头吩咐侍从:“去?看看何人在此惊扰先王。”


    “诺!”


    那侍卫快步跑进林中,不多?时?拖着一位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出来。


    少年满脸泪痕,不断挣扎,声音干哑难听。


    侍卫将少年按倒在赵屹面前,“这孩子将他的父王兄长埋在了林中深处。”


    “我埋葬父母兄长,与你?们何干?”


    少年侧脸贴在地上,不甘瞪着面前的皮履。


    赵屹提衣蹲下,捏住少年下颌,手指使力,迫使他抬起头。


    “这方圆百里都归先王所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亲人埋葬此处!”


    面前气质贵气的男子眼神太过冷冽,少年气焰顿时?消散大半。


    “你?是何人?”


    “本侯乃是春平侯。”


    赵屹松开少年下颌,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得知对方身份,少年怒火彻底偃旗息鼓,“我不知这里是先王陵墓… … ”


    “给你?三日时?间,将你?父母兄长尸骸迁走,不要打扰先王长眠。”赵屹站起身,示意侍卫松开少年。


    少年爬起来,用袖子抹去?脸上泪痕,瘪着嘴甚是委屈。


    看到他这个模样,赵屹不由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当年他也如这少年一般大,母亲病逝,他不敢在人前哭泣,只能?偷偷躲起来,哭的狠了也是忍不住瘪起嘴。


    出于同情,他多?嘴问了一句:“你?父母兄长因何亡故?”


    “因国亡故,秦人杀死了我父兄,母亲悲恸之下自戕而亡。我本想随他们而去?,可我又不甘心就那么死去?!”


    少年咬牙切齿,一双黑瞳在火光下显露凶狠。


    那滔天的恨意,让赵屹震惊,电光火石间,他内心萌生出一个计划。


    “你?想为父母兄长报仇?”


    “是,我想让秦人都从这个世上消失。”


    少年身体颤抖,双手紧握成拳。


    赵屹抬首遥望秦国方向,“跟本侯回侯府,本侯帮你?入秦复仇。”


    “为何帮我?”


    “因为秦人让本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好?,待我将父母兄长的尸骸迁走,便去?侯府找你?。”


    “你?的父母兄长既是因国亡故,留在这里陪先王也好?,不必挪动。”


    听到这话,少年扑通跪下去?,用力磕了几个头。


    赵屹不知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秦国的阻挠致使他失去?王位,他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墨蓝漩涡急促旋转,令人窒息到难以呼吸。


    琉璃用力揪紧心口衣襟,大口喘·息着。不知过去?多?久,墨蓝漩涡终于停止旋转,一点点幻化为细腻的鲛绡纱,斑斓纱面在海水中浮动。


    阳光穿透海水,撒下点点光斑,光斑仿似有生命一般凝聚出无数个没有面容的人偶。琉璃松开衣襟,好?奇打量着那些?无脸人偶,他们在纱面欢快跳动,像是在起舞。她?好?奇伸出食指去?触碰,眼看着要碰到那些?人偶,可却被一层透明?结界挡住。鲛绡纱上的小人偶停止舞动,开始井然有序的忙碌起来,她?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不过看起来有点像秦王宫里那些?宫人。


    琉璃双掌托腮,垂目瞅着那些?无脸人偶忙碌。双眼逐渐酸涩犯困,就在她?将要睡过去?之时?,纱面上却突然掀起惊涛骇浪,数不清的人偶乱作一团。


    她?施法想要帮他们恢复原本的井然有序,可却悉数被结界挡了下来。无脸人偶中这时?突然出现一名头戴君王礼冠的人偶,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她?想起嬴政。


    然而,下一瞬,那位头戴君王礼冠的人偶却被一剑刺中胸口,很快倒在血泊中,刺杀他的人偶露出可怖獠牙,一双眼睛猩红,可仍旧看不清面容。


    不知为何,看到君王礼冠人偶倒下,琉璃心口先前那种窒息感再次卷土重来,她?痛苦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


    天旋地转间,猛然惊醒,她?才?发现只是一场噩梦。


    外间天色泛白?,掐指算算时?辰,已是晨曦时?分?。


    梦境里的种种还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琉璃无心再睡,索性披衣起身,点亮一盏烛火,找出那本记载着鲛族占卜术法的书?籍,翻到解梦那一章节。


    默念两遍口诀,她?双掌凝聚灵力,缓缓闭上眼睛。


    外间灰暗的天色瞬间转为漆黑,隔壁寝殿的樊尔察觉到异动,惊觉起身,披衣出去?,驻足在琉璃殿门?外,因怕打扰,他迟迟没有叩响殿门?。


    大约三刻左右,见天色恢复正常,他才?轻叩殿门?,“少主,是我。”


    “进来。”琉璃收起掌心灵力。


    殿门?应声而开,樊尔侧身进去?,随手关上。待在对面坐下,他才?问:“为何要用解梦术?可是鲛族有预示?”


    琉璃合上书?籍,抬眸看向对面发丝披散的樊尔,犹疑片刻,大致把梦境讲述一遍。


    “看人偶衣着与发式,并不是我们鲛人族,倒像是秦国人,方才?解梦术告诉我那是一则预知梦境。倘若真是对未来的预知,那这秦王宫恐怕有人会对嬴政不利。”


    “你?怎知一定会是他有危险?”


    “这偌大秦王宫还有谁能?头戴君王礼冠?”


    反问之后,琉璃没有真的等对面人回答,斩钉截铁道:“除了嬴政,不会有第二个人。”


    主仆俩沉默对视许久。


    樊尔眼中闪过一抹幽蓝,面容严峻:“那梦境若真是昭示他的未来,是否是他根本就不是能?结束乱世之人?”


    “不可能?,若不是他,为何我们上岸后与他羁绊最多?!直觉告诉我,他就是能?结束乱世的人。”琉璃拿起拨片挑亮灯芯,“我反倒认为这个梦境是在提醒我们要提前预防。”


    樊尔没再言语,放眼诸国,似乎只有秦国最为强大,而嬴政也自小经?历坎坷,的确符合故事主人公的命运。


    琉璃拢衣起身,坐到青铜镜前。


    “樊尔,帮我束发。”


    “天还未亮… … ”


    “左右也是睡不着。”


    “是!”


    樊尔起身过去?,拿过牛角栉,单膝跪地,目光柔和,耐心梳着那海藻般的墨发。


    今日天色雾蒙蒙的,犹如那令人难受的梦境。


    君王寝殿外,琉璃来回踱着步,可能?是心里烦躁,竟忽略了酸疼的脚心。


    少年君王隔着稀薄雾气,隐约看到一抹来回晃动的熟悉身影,禁不住加快脚步。


    人未至,声先近:“可是有急事?”


    看到那些?宫人,梦境里那些?无脸人偶便会浮现在脑海,琉璃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话锋一转:“找你?一起用朝食。”


    嬴政眼里闪过惊讶,但很快被喜悦代替,他大步走上前,唇角噙着难掩的笑意。


    宫人很快送来两份朝食。


    屏退所有宫人,少年君王将主位上的朝食挪到琉璃所坐的案几前。


    琉璃提醒:“作为一国君主,更应该注重礼仪。”


    “无碍,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嬴政难得恢复一些?少年人的朝气,琉璃没再纠正他。


    师徒俩安静用完朝食,琉璃擦净嘴角,简略将梦中场景描述一遍,不过忽略了鲛绡纱和深海。


    耐心认真听完,嬴政蹙眉:“你?的意思是未来可能?会有人行刺我?”


    “宁可防范于未然,也不可大意。”琉璃严肃直视着对面少年,嘱咐:“切记,从今日起,重用任何人之前,都要事先调查清楚对方底细。”


    “好?,我记住了。”


    嬴政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精致玉珏手环,雅致的竹叶形状,精细到甚至能?看出脉络。


    “我记得你?喜欢玉器,前些?日子得到一块成色很好?的玉,便让匠师雕刻了一枚手环。”


    第078章 祭祀大典


    琉璃惊诧直视对面少年君王, 当初只不过是一句好奇之言,她没想?到嬴政竟会一直放在心上,得?到好玉器第一时间想的竟是留给她。


    玉珏手环通体润泽, 看起来手感不错, 不过她从不佩戴这种易碎饰品, 累赘又碍事,稍有不慎就会磕坏。


    未免少年人伤心, 她也?没有拒绝,接过之后半开玩笑道:“不错,都懂得?孝敬为师了。”


    听到‘孝敬’二字, 嬴政手指蜷了一下,而后?不动声色收回手置于膝头。


    “不戴上试试?”


    “不试了, 免得?磕坏。”


    琉璃掏出一块细布包好放进怀里,虽说这玉珏手环不如鲛族各色珍宝上乘, 但毕竟是嬴政一份心意,她理应妥帖收藏,说不定百年之后?, 他轮回转世, 这也?能算作一件不错的纪念品,纪念曾有一位人族弟子真的存在过。


    见她如此珍视, 嬴政目光柔和,浅笑承诺:“不用舍不得?, 日?后?待我平定战乱,这天下所有玉器任你挑选, 你想?要多?少, 我便为你寻来多?少。”


    “这一件足矣。”琉璃说着拍拍放手环的位置。


    初春寒意终究会被?春风带走,在枝头冒出新芽那日?, 星知答应琉璃的避水丹如期凝结而成?。


    琉璃曾想?象过避水丹千百种样子,有五彩斑斓的,有深邃海蓝的,有清透深碧色的,甚至奇形怪状的金黄色,但她从未想?到竟是醇厚剔透的血红色。


    日?头西斜,暖阳洒进屋内,她神奇发现?光润晶莹的避水丹在阳光之下,竟可以窥见内里绵延流淌的水流,似是有着永不干涸的生命力?。


    蝾螈血脉果然很神奇,难怪万年之前人族术士大?肆捕杀蝾螈炼制丹药,他们想?要的其实应该就是避水丹。只是人族不知避水丹是需要蝾螈心甘情愿赠予的,将蝾螈族投进鼎炉无论是烧制七七四十九天,亦或是九九八十一天,都是练不出延长生命的丹药的。


    据史书记载,当初人族术士差点将蝾螈族屠戮殆尽,也?未曾炼制出一颗丹药。


    琉璃趴在牖楣上,将避水丹暴露在日?头下,想?要瞧得?更加仔细。


    嬴政绕过曲折甬道拐入侧殿,一抹血红映入眼帘,他定睛去看,却见琉璃嫩白指尖捏着一颗十分漂亮的血红珠子。


    “这是何物?”


    乍一听到这声询问,琉璃本?能将避水丹收入掌心,不答反问:“这个时间,你怎有空过来?”


    晃了晃掌心那卷简策,嬴政大?步走到牖扇外。


    “王祖母临时找宗正?商议春祭事宜,我想?起这篇文章的下半部分你还未给我,故而亲自?过来拿。”


    扫了一眼布袋上挂着的木牌,琉璃起身走到堆放简策的案几前,找出那篇文章的下卷,回到蒲团坐下,将那卷简策递给外间少年。


    嬴政接过,还是不忘追问:“方才那颗红色珠子是何物?”


    攥在掌心的温润珠子有些?发热,琉璃犹疑片刻,才展开掌心伸到牖外,嬴政没有修习任何术法,应是瞧不出其中端倪,在他眼里这就只是一颗普通的红色珠子。


    嬴政捏起那颗珠子,举到阳光之下,深邃眼眸逐渐睁圆。


    “真神奇,这里面好像有水流。”


    琉璃心里咯噔一下,探出身子,伸手拽住那玄色广袖拉到自?己面前,歪头去瞅避水丹,凝眉问:“你也?能看出这里面有水流?”


    “也??你能看出,我自?然也?能看出。”嬴政握住她手腕,将避水丹放回她掌心,“这究竟是何物?”


    琉璃面不改色撒谎:“如你所见,就是一颗红色的珠子。”


    嬴政定定凝视她片刻,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九日?后?,是水渠开工的日?子,按照礼制,一国君主理应前往先行祭祀山河天地,你可要一起前往?”


    “好啊!”


    琉璃还从未见过人族的祭祀大?典,说起来还真有点好奇,不知人族祭祀仪式与鲛族可否一样。


    依照礼制,祭祀当日?华阳王太后?和太后?简兮也?要和君王一起参加祭祀仪式。


    在雍城休养已?久的简兮会在当日?抵达祭祀地点,仪式完成?后?直接返回雍城旧宫,不会回秦王宫。


    关于母亲的决定,嬴政以为她仍旧在为已?薨逝的父亲心伤,故而并未深想?,决定不干涉她的决定。祭祀地点正?位于雍城的泾阳,是以,他也?想?借此去一趟雍城旧宫,瞧一瞧母亲如今过的如何,可有缺什么。


    次日?,王室宗族以及众臣皆陪同君王一起前往泾阳,蒙武率军护送。


    晃晃荡荡上万人鱼贯驶出咸阳城,华阳王太后?的銮驾在最前列,其次是君王、宗正?、吕不韦等,依次排列,井然有序前进着。


    嬴政端坐在鸾车内,不时侧头看一眼车驾旁骑着白色马儿的琉璃。因她在后?宫无封号,在朝堂无官职,是以没有资格乘坐车驾,只能与将士们一样骑马。


    对?此,少年君王有些?后?悔带上她一起前往,众人面前,他又不好邀她一起乘坐銮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经受风吹日?晒。


    余光瞥见少年地打量,琉璃瞬间便猜透他的心思,“我喜欢骑马,视野辽阔。”


    “真的?”


    “自?然。”


    后?方樊尔听到两人这对?话,不由转头看向銮驾内的嬴政,大?手下意识握紧缰绳。


    一直坚持与他并排前行的星知,仍旧在装可怜,试图博取同情,同骑一匹马。


    子霄不忍直视自?家主子的模样,封闭听觉,无语看向别处。


    樊尔面无表情扯回自?己的袖子,始终无动于衷。


    一行人准时在第八日?抵达泾阳,先行赶来准备祭祀事宜的李斯,已?提前安排好了住所,是一座面积不算很大?的行宫。


    次日?,不止嬴政和华阳王太后?要参加祭祀大?典,王室宗正?也?要进行祭祀仪式,是以随行宫人无暇休憩,第一时间开始准备热水,以供三人沐浴。


    风尘仆仆赶了几日?路,琉璃也?想?要洗一洗,可见宫人着实过于辛苦忙碌,她索性放弃那样的念头,暂且先忍着。待夜深人静,再吩咐樊尔去准备温水。


    以前在深海之中,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用到净水术,所以并未修习。而今她才终于明?白大?长老那句‘你会后?悔的’究竟指的是什么。这何止是后?悔,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偏生她还没带有关净水术的法诀,每每遇到这种状况,她只能亲自?用水洗漱。


    早知还有人族历练这一遭,她当初就不该阻止樊尔修习净水术,当初有多?嫌弃净水术是无用的术法,现?在就有多?后?悔。


    等到夜深人静,琉璃洗去一身尘土,才觉身心舒畅不少。


    星辰稀疏,圆月颤巍巍挂在飞椽,她仰头看去,却见魂魄武庚身子笔直立在屋脊上。思忖须臾,她足尖轻点,掠上屋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殷墟方向。


    “其实,我真心觉得?你应该去轮回转世。忘却前世,重新开始,至少比你而今孤零零要好,只要你愿意去轮回,你就可以重新拥有家人。”


    还活着时,武庚贵为大?商唯一继承人,受众人拥护爱戴,说实话,他当时也?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的出身无人可比,甚至不自?量力?幻想?过成?为大?商最出色的君王。可是事实证明?,他很失败,什么也?不是。


    一声悠长叹息后?,他苦笑:“我只是觉得?做人没意思!”


    “做人没意思?”琉璃无情揶揄:“难不成?你想?位列神族?”


    “神族?这天地之间,竟真的有神族存在?”武庚很惊讶,从前宗族时常祭祀神明?,他以为那只是一种空无的信仰。


    这天地之间何止有神族,更有妖族。琉璃没有告诉他,他生前的母亲真身实则是神族的狐狸。


    “别想?了,除非你有滔天的功绩,否则绝无可能位列神族。哪天做够了鬼魂,就早点轮回转世去,一直游荡在人间也?不是办法。”


    这些?年,琉璃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劝武庚,他浅浅一笑,没再言语。


    翌日?,所有人提前到达祭台。


    祭台中心摆放着一座硕大?的青铜鼎,鼎内是用来祭祀神明?的五谷。


    巳时一到,宗正?恭敬捧着一卷简策,一步步走上祭台,字正?腔圆宣读着其上内容。


    角落里的琉璃安静听着,原来无论任何种族,这种仪式都是看似庄重威严,实则索然无味,令人犯困。


    不知过去多?久,冗长繁琐的致辞终于结束。


    嬴政在宗正?的提示下走向祭台中心的青铜鼎,简兮和华阳王太后?紧随其后?。


    “一拜天神,保佑连年风调雨顺。”


    身着玄色冕服的嬴政展开双臂,缓缓虚于身前,双掌交叠,恭敬俯身。


    华阳王太后?与简兮动作一致,同样恭敬俯身。


    “二拜地神,保佑连年五谷丰登。”


    三人再次做了一遍先前的动作。


    “三拜诸神,护佑大?秦社稷安稳。”


    琉璃看着祭台上的祖孙三代?再三祭拜,内心却无比复杂。人族每年都会有春祭、秋祭以及各种祭祀仪式用来祈求神明?护佑。然而,神明?若真的会插手人族之事,也?不会战乱数百年了。


    万年前,术士捕杀蝾螈族引来天灾,最后?也?是到万不得?已?,神族才出手平息的,这种有关五谷丰登的小事,也?就祈求个心安。人人都期望神明?能护佑自?己,可神明?又哪里顾得?过来。


    祭祀仪式持续到午时四刻结束,水渠正?式开始动工,作为一国君主的嬴政动工第一铲。


    一切尘埃落定后?,阳泉君陪同华阳王太后?先行回咸阳,嬴政则陪同简兮前往雍城旧宫,相邦吕不韦不放心,故一起去了旧宫。


    而今的太后?简兮似乎愈加圆润,脸色亦红润不少。


    嬴政在旧宫住了一日?,临走前还是忍不住提出想?让母亲一起回咸阳。


    简兮神情一怔,掩唇轻咳几声:“本?宫已?习惯这里的水土,回咸阳只怕会旧疾复发。”


    又是此等借口,嬴政觉得?母亲变了,这次竟直接自?称‘本?宫’,她从前总说那两个字会让他们母子关系变得?疏远。


    可如今,似乎不变的只有他和琉璃,母亲变得?陌生,吕不韦变得?愈发有野心,就连樊尔都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以前琉璃告诉他,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心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改变,他以为曾经相依为命的母亲永远不会。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时间的力?量。


    寒来暑往,浮云朝露间,四年六个月匆然消逝。


    诸国之间仍旧在混战,时不时想?方设法合纵攻秦,但每次都因为私心不够团结而失败。


    第079章 特意等待


    秦国?男子二十岁举行加冠仪式, 距离嬴政二十岁生辰还有三个月零十六天,那也就意味着还?有三个多?月,他就可以亲政了。对于加冠仪式, 期待的不止是他本人, 还?有来自几国?的公主贵女。


    她们被作为王后候选人送入秦王宫, 可五年?来与?君王却相交甚少,也并非是她们不想成?为后宫之主, 只是君王一直以忙碌为由,不愿与她们过多接触。


    为此,华阳王太后曾无数次明里暗里提醒, 甚至多?次制造机会,想要撮合嬴政与?芈檀, 只可惜两人态度都不积极。


    君王是为何,华阳王太后自然?清楚, 可芈檀因何扭扭捏捏不主动,她问过几次,也没问出结果, 反倒是不被看好?的芈清比姐姐积极。然而妹妹积极无用, 性格太不讨喜,那般不稳重, 容易惹出事端。


    吕不韦方面挑选的三个人,也只有姬如悦还?算上道, 偶尔会打扮一番到嬴政面前晃悠。郑云初整日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野心, 也不懂得去俘获君王之心, 愚钝至极。还?有那个妫西芝,脾性高冷不屑讨好?人, 整日摆足架子,见谁都没笑过,更别提讨好?君王。


    在望夷宫服侍三人的宫人都是吕不韦的人,这几年?他也没少嘱咐那些宫人提醒她们几个,听进去的只有天真活泼的姬如悦。


    不过,唯一令吕不韦心安的是,那对芈姓姐妹也没有任何进展,他还?探查到一个重要的消息,芈姓姐姐似乎喜欢旁人。但?具体喜欢谁,他还?没有调查出来。


    关于君王婚事,华阳王太后与?吕不韦十分默契的认为,君王不愿亲近几个候选人,全是因为有着仙人之姿的琉璃陪伴在身边,与?他朝夕相处。


    十年?前,两?人一起回归秦国?,那时所有人都未过多?在意,毕竟二人有着八.九岁年?龄之差,随着时间流逝,嬴政会长大,琉璃也会年?华不在。


    只是他们没想到,十年?过去,君王已?然?长大成?人,当初的少女仍旧是少女之姿,毫无变化,就连她的那个师兄樊尔亦是如此,两?人容颜看起来甚至还?不如君王成?熟。


    吕不韦和华阳王太后活了一把年?纪,自然?是不信这世?间存在着容颜不老的妖魔鬼怪。纵观历史长河,也不是没有长相幼态耐老之人,只是师兄妹二人同样没有变化的外貌,让他们觉得有些过于巧合。


    放眼诸国?,修习剑术的剑客不少,倒是无人能驻颜有术,保持十年?没有变化。


    若琉璃是男子,他们自然?不会在乎她是不是真的驻颜有术。可自古男女之事最难说道清楚,十几年?来她一直陪在君王身边,君王又最是信任她,日日面对那张倾城之姿,正值冲动年?纪的君王难免会忍不住对其生出情愫来。


    按照礼制,君王继任王位之期就该册立王后,可嬴政当时年?幼,情况特殊。眼见着择选王后之事迟迟毫无进展,吕不韦、华阳王太后双方各自打起了琉璃的主意,均都计划着找个时机约见她。


    熙来攘往的城门口,星知依依不舍拽住樊尔衣袍,久久不愿松开手。


    子霄面色冷厉,手握剑柄,垂眸盯着那只莹白小手,下颌骨绷着,看起来更加凶。


    樊尔忽略他凶狠视线,试图拽回袖子,不料被攥的更加紧。


    僵持半晌,星知不情不愿松开:“樊尔,我会很快回来的,你可有想要的,我到时去无边城取了给你带来。”


    “没有。”樊尔语气淡漠,理了理衣袍。


    “我有想要的。”琉璃凑上去,“我想要鲛族净水术的法诀,麻烦你帮我寻来,谢谢。”


    星知本能想要拒绝,可听到‘谢谢’二字,到嘴边的话?又难以出口,最后只好?勉强点头答应。


    晃眼间,星知主仆也有四年?不曾回深海了,这次回去,是因蝾螈首领降风的三千岁大寿。


    鲛族和蝾螈族的寿宴,都是每百年?小办一次,千年?大办一次。是以这次,作为亲生女儿的星知必须回去参加蝾螈首领的寿宴。


    琉璃之所以肯主动送她出城,也是因这几年?和她关系缓和不少,又见她实在想要樊尔相送。


    目送主仆俩身影消失在出城的人流中,樊尔问:“是直接回宫?还?是要去逛一逛?”


    “今日无需传授嬴政剑术,先去热闹集市逛一圈再回去。”


    话?音未落,琉璃转身便走。


    樊尔抬脚跟上,始终落后一步。


    咸阳城繁华依旧,摩肩接踵的人们有说有笑闲逛着。


    琉璃时不时左右环顾,见惯人族各色物品的她,看到稀奇之物早已?不再好?奇,除非是一眼看中,极其喜欢,否则绝不肯花费分毫买下来。


    “樊尔,你可有想要买的?”她回转身,垂于脊背的墨发随着旋转微微扬起,散发出极淡清雅香气。


    樊尔眉眼霎时柔和,淡笑摇头:“我什么也不缺。”


    琉璃回转身,继续向前走,一声叹息悠悠飘向后方:“你总是如此,无欲无求的,一点乐趣都没有。”


    闻此话?,樊尔神情一滞,弯唇苦笑,他不是无欲无求,只是他所求,这一生都不可得。


    先不说琉璃无意于他,纵使两?情相悦,他们也不可能。历代鲛皇继承者?的亲侍都将?成?为鲛族将?军,而鲛皇与?将?军之间不可以存在任何私人感情。


    万年?来,鲛族只有两?位女性继承者?,有时候樊尔真的很羡慕那些随侍男性继承者?的亲侍们,羡慕他们不用强忍心意。


    感受不到身后熟悉气息,琉璃回头却见樊尔眼神虚无,似是在沉思。


    “樊尔,愣着做甚?”


    樊尔回过神,收起胡思乱想,大步跟上去。


    主仆俩经过那家热闹酒肆,却被一名家奴拦住去路。


    “我家主公有请。”


    “你家主公是何人?”


    樊尔警惕挡在琉璃身前,眼神凌厉盯着对方。


    那高大宽阔的身材让家奴倍感压迫,结结巴巴正要开口,二楼一间牗扇突然?撑开,吕不韦探出脑袋,笑容和蔼。


    “他的主公是老夫,不知道先生可否赏脸一叙?”


    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琉璃有些好?奇他找自己叙什么,政见上他们没有可聊话?题,平时更无私交。


    吕不韦看透她的疑惑,“事关私事。”


    琉璃大概猜到那私事可能与?君王有关,七年?来,吕不韦独揽大权,屡次借口嬴政年?幼,不允许他插手朝堂之事。如今眼见着他即将?满二十周岁,只要加冠仪式已?成?,便可亲政。这人怕不是要整事情,可要整事情为何找自己?


    带着满心疑惑,她走进酒肆。


    在前面带路的家奴推开一间房门,弯身恭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琉璃进内,他却伸出手臂拦住了后面的樊尔。


    “为何拦我?”樊尔握紧赤星剑柄,冷声质问。


    家奴战战兢兢看向吕不韦。


    琉璃走回外间,按住樊尔手背,阻止他拔剑,不悦质问里间人:“你这是何意?”


    吕不韦并未起身,慢悠悠煮着酒水,“老夫说了是私事,不便外人在场。”


    “樊尔不是外人。”琉璃一字一顿,蹙眉瞪视那儒雅的中年?男人。


    吕不韦停下煮酒动作,赔笑解释:“二位莫误会,樊尔先生之于你不是外人,但?他之于我们要谈的事却是外人,还?望二位体谅。”


    琉璃不知对方有何机密要谈,但?也没再坚持,轻拍一下樊尔手背,示意他不要担心,在外等自己。


    樊尔握剑手掌收紧,微微点头,没有让她为难。


    琉璃进内,家奴将?门板合上,与?高大挺拔的樊尔面对面站立,眼神飘忽就是不敢掀起眼皮。


    里间,吕不韦亲自斟了一觞滚烫酒水推到对面。


    “先生请坐。”


    扫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酒水,琉璃没有客气,上前盘膝而坐。


    瞧见她的坐姿,吕不韦不由失笑:“原来大王喜欢盘腿而坐,是受先生影响。”


    琉璃不明所以瞅着他,“相邦有话?,不妨直言。”


    吕不韦呵笑两?声,双手托起耳杯,要敬她。


    将?面前酒杯推到一旁,琉璃有些为难:“抱歉,我不胜酒力。”


    “先生自便。”


    吕不韦没有执意为难,一口饮尽酒水,放下耳杯,动作优雅擦去唇角一滴酒,进入正题。


    “老夫知先生今日出宫送友人,故而特意等在回宫必经之处的酒肆,就是想问先生一句与?大王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


    “???”


    听到这最后一句质问,琉璃骤然?黑了脸色,原来人族不论男女,都喜欢臆测别人。四年?前,华阳王太后的警告之言还?历历在目,她明白吕不韦话?里真正的意思,无非就是因为嬴政迟迟不愿择出一位王后人选,于是怀疑到了她头上。


    看到她变脸色,吕不韦忙解释:“别误会,那般询问不是在指责先生。老夫的意思是你若与?大王两?情相悦,老夫会极力成?全,只是王室宗族是不会允许一名剑客嫁于君王做正妻的,今日你若答应帮忙劝说大王在齐、卫、郑三人之间择选一位为王后,老夫可保你与?大王有个好?结果。”


    “好?结果?”


    琉璃哂笑出声:“相邦提出的条件真是毫无诚意,在我眼里的好?结果,是一夫一妻制,我可不稀罕与?她人共侍一夫。相邦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计划,政… … 大王想选谁是他的自由,最后无论是芈姓姐妹也好?,吕相的人也罢,都是她们自己的造化。”


    语毕,她起身便要离开。


    吕不韦及时喊住她,“先生莫气,老夫并非是看不起你的身份,倘若你能让大王坚定一夫一妻制,老夫也可以力保你为大秦王后,只不过是有条件的。”


    还?真是明目张胆,琉璃差点被气笑了。这吕不韦把持朝政多?年?,行为愈发张狂,竟然?直接挑明想让自己为他所用。看样子,他是很不想还?政于王,都开始妄想操纵一国?王后,来左右君王了。


    几个深呼吸后,她才堪堪压下怒火,“抱歉,我对相邦的条件没有兴趣,也不想做你们大秦的王后,我还?是更想继续做君王之师。”


    走出几步,她又停下,侧头:“今日,就当你我从?未见过,相邦想要扶持谁做王后,我更不会干涉。”


    不待吕不韦再言语,她大力拉开门板,快步出去,拉住樊尔手腕便走。


    吕不韦单手撑在牗楣上,遥送那对身影远去,他设想过几种结果,唯一没想到的是琉璃会严词拒绝。不过也好?,至少证明她与?君王无私情。


    第080章 主仆争辩


    察觉到背后一直有道视线, 樊尔眼神犀利回望,隔着攒动人?海,对上吕不韦复杂眼神。对方明显先是一怔, 但很快反应过来, 淡笑点头示意, 他眉头轻蹙,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应, 冷漠收回视线,及时帮琉璃挡开右侧拥挤过来的人。


    主仆俩走出热闹街道,行至偏僻无人?处。


    琉璃气?愤双手叉腰, 很想大吼一声?,但教养使?她喊不出口。她作为鲛族未来鲛皇, 自然不会稀罕人族区区一个王后之位,就?算她真的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也不可能放任自己与人族有情感纠葛,鲛族少主?理应以身作则。


    放眼诸国君王,几乎都是不止一个女人?, 那与鲛族一夫一妻制是背道而驰的, 纵使?将来嬴政不想如他们那般,各国之间为了利益, 也会有人不断送女人给他,那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所以安心做好君王之师远比做什么一国王后要好得多,至少不会?卷进宫廷争斗中。


    “秦人?那般猜忌少主?, 难道少主?还要继续留在秦国吗?”鲛人?听觉灵敏, 酒肆里的谈话,樊尔全听了去。


    “当然!”琉璃难得露出?执拗神态, “我若因为他们质疑就?落荒而逃,岂不成了笑柄。况且还有三十五年?历练才会?结束,我绝不能成为第一个失败的历练者?。”


    樊尔明白她不会?听劝,索性话锋一转,严肃提醒:“既如此,少主?以后便尽量注意分寸,只要嬴政一日不明确王后人?选,他们就?一日认为是你的缘故。”


    琉璃原本挺直的双肩显出?颓态,无力点头:“我明白,日后会?尽量催促那孩子早下决定的。”


    “少主?!嬴政他早已不是孩子了!”樊尔严格纠正。


    “我活了三百七十五年?,你活了四百一十五年?,他不过才活了仅仅二十年?左右,在我们面?前,可不就?是孩子。”


    “依照鲛族与人?族的年?龄对等,他实则已经比你我年?长。”


    “错,你不能因为陆地上的人?生命短暂,就?下如此结论,在我眼里他一直是邯郸初见的那个孩子。”


    争辩到此,樊尔胸膛起伏不定,眼神复杂看着对面?鲛人?少女,一双手蜷缩几次,压在心底地质问终于问出?口:“你固执把?他当做孩子看待,是否是怕自己动心?怕自己… … ”


    “休要胡说八道!为何连你也要质疑我!”


    琉璃下意识截断他的话,转身大步向着宫门?方向而去,一颗心在胸腔里毫无规律乱跳着。她用力攥紧心口衣襟,缓缓吐出?一口气?,短时间内,被惹怒两次,气?到心跳失去规律,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有折寿风险。


    在那声?呵斥之下,樊尔恢复理智,望着前方气?愤的背影,心中懊恼顿生。


    他大步跟上去,自责道歉:“少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质疑,我只是… … 只是怕你和他相处日久,会?不知不觉生出?不该有的情?愫,鲛族生命漫长,我只是怕你吃苦头。”


    琉璃脚步停顿须臾,许久才回应一句:“放心,我心里有数。”


    樊尔唇角紧抿,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一路上,主?仆俩再无交谈。


    晚霞铺陈半边天空,大地被覆盖了一层火红色。巍峨耸立的章台宫在夕阳的照射下,更显庄重威严。


    目睹这般绮丽景象,琉璃心里烦躁消散大半,仰头看向上方寓意着九九归一的九十九层石阶,尽头伫立着一身玄衣的年?轻君王,那足有八尺六寸的高大身材,已与樊尔相差无几。


    想起当年?军营里,众将士围观樊尔,惊叹他的身高,少年?嬴政在旁侧低声?询问吃肉能否长到那般高的模样,她不由感喟万千。鲛族需要四百八十年?,而人?族只需短短二十年?,便可以那般挺拔如松,无论生命是漫长,亦或短暂,似乎都有利弊。


    台基上的年?轻君王遥望着下方仍旧少女之姿的琉璃,手掌蜷缩,深邃眼眸滑过一丝异样,忍住没有走下去。


    隔着冗长石阶,对视片晌,琉璃提衣拾阶而上。


    樊尔缄默不言,紧跟其后。


    约莫两刻左右,主?仆俩呼吸平稳走完九十九层石阶。


    嬴政眉眼霎时续满柔和笑意,禁不住上前两步,想要询问送行事宜,微启薄唇后,转念又觉不妥,只得话锋一转:“恰好到飧食时间,不如一起。”


    那低沉富有磁性的悦耳之音让琉璃恍惚片刻,想起吕不韦那些言辞,她面?色阴郁几分,态度疏离颔首应下。


    嬴政放缓步子,与琉璃并排走着,艳丽晚霞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石板路上。他能清晰感知到身旁人?情?绪不高。


    樊尔落后几步,凝视着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不自觉握紧赤星剑柄,一股难掩酸涩滑过心头。


    走出?一段距离,嬴政低声?询问:“你今日不开心?”


    闻此话,琉璃驻足,转身仰视对面?年?轻君王,墨蓝眼眸中毫无波澜。斩钉截铁回答:“是!”


    听出?那个字里的真正情?绪,嬴政呼吸一滞,眉宇间浮上一丝难掩得紧张。急声?问:“因何不开心?”


    琉璃没有回答,转身继续向前走。


    嬴政凝视那抹窈窕身影片刻,无暇深想,大步跟上去。认识到如今,这是琉璃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不开心。


    “可是那个咋呼的星知又惹你了?”


    “不是。”


    “是宫外有人?招惹你了?”


    “是。”


    “是谁?”嬴政厉声?道:“寡人?立刻派人?前去逮捕那人?。”


    “是吕不韦。”琉璃转头去看君王反应,见他面?上立时浮现?怒容,她另一半烦躁也随之消散。垫脚拍拍君王宽阔肩头,“我今日也没让他开心,无需你逮捕他为我出?气?,你至今还未亲政,要想稳住朝局,最好少招惹他。”


    侧头扫视肩头莹白手背,嬴政喉结下意识滚动几下,浓密长睫低垂。还有三个多月便是二十岁生辰,这种时候的确不宜招惹吕不韦,可他真的不甘心就?此作罢!


    看出?君王心思?,琉璃郑重警告:“记住我的话,冠礼之前不要招惹他,这种关键时刻,若被他寻到错处,这些年?的忍耐就?都白费了。”


    嬴政不情?不愿点头,承诺:“待我掌权,定为你出?这口气?。”


    琉璃笑容欣慰:“你有这份孝心足矣。”


    听到‘孝心’二字,年?轻君王面?色僵了僵,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而今的琉璃看起来比他稚气?许多,他心里别扭至极。


    而樊尔听到‘孝心’两个字,脸上阴郁减轻不少。


    宫人?已将飧食准备妥当,三人?分别在三张案几前坐下。


    宫里飧食有饼、肉酱和清粥。


    三人?安静吃着,一时间大殿只有轻微咀嚼声?。


    琉璃因下午的不愉快,心里郁结始终未消散殆尽,吃了一小半便吃不下了。


    嬴政见状,慎之又慎问:“吕不韦找上你,可是因为我?”


    “算是吧!”琉璃没有看他,用木勺慢条斯理搅动着清粥,未免他再追问,转而道:“眼看着距离二十岁生辰不远了,你可有决定好选择谁为王后?”


    只那一句询问,嬴政便明白过来,吕不韦何故找琉璃,看来他迟迟不表态,那个虚伪男人?坐不住了。知道对方着急,他更加不想表态。


    唇角扬起优美弧度,年?轻君王声?音愉悦:“不急,冠礼之后再决策也不迟。”


    知道他是故意的,琉璃轻叩案几,语重心长道:“这种事情?理应在冠礼之前择选,那几位也是有身份的人?,你这般不当回事拖着,惹怒她们不当紧,惹怒她们的家国,对你只会?有害无益。”


    嬴政优雅撕下一块饼塞进嘴里,无所谓道:“怕甚!作为君王,若事事都指望女子,何以平定乱世!这些年?战乱不断,诸国对战大秦,并未讨到好处,我又何须卑微讨好她们。在我看来,权利与婚姻并不冲突。”


    虽然琉璃也认为不该拿联姻来换取利益,但那五位关系到吕不韦和华阳王太后,不仅仅是与诸国之间的联系。


    沉吟稍许,她凝眉提醒:“无论如何,亲政之前,还是不要出?差池为好。”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嬴政喝下最后一口粥,拿起细布擦净嘴角。


    从?始至终,樊尔都闷头吃着,没有说一个字。


    夜幕降临,繁星布满夜空。


    斜坐在殿脊上的武庚,安静听着殿中谈话声?,不由摇头轻笑。连他这个魂魄都能看出?君王的真正心思?,恩人?却仍旧没有察出?端倪,不知是该说她迟钝好,还是该说她装傻充愣好。


    下面?传来脚步声?,魂魄垂眼看去,只见两鲛一人?,沐浴在月光下,眺望遥远天边的一颗闪烁星辰。


    琉璃拂去肩头将将飘落的一片枯叶,再次嘱咐:“我说的事情?,你考虑清楚。”


    “好… … ”


    嬴政尾音婉转,目送那抹纤瘦背影消失在暗夜拐角处,唇角笑意一点点褪去。


    五年?来,他甚至都叫不出?那五位的名字,更别提音容笑貌,又谈何从?中择选。二十岁生辰在即,人?人?都开始逼他做出?选择,甚至连琉璃也… … 他知道她是因吕不韦的刁难,才出?言催促,可仍然控制不住心生烦躁。


    从?前,他一心想要长大,想要结束乱世,当时的他从?未想过成为君王,会?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他知道有些心思?不该有,也明白王室宗族迟早会?帮他安排婚事。有时候,他也会?设想,倘若幼时没有平定天下的梦想,是否而今会?在邯郸毫无压力的活着,平庸且快乐。


    然而,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倘若,在欺辱下萌生那个念头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他这一生不可能平庸快乐。


    父亲当初那般宠爱母亲,最后都没逃过另娶侧夫人?的命运,他连王的权利都没有,又该拿何对抗王祖母与吕不韦。


    幽幽叹息一声?,年?轻君王回头,“玉泉,给寡人?拿樽酒来。”


    名唤玉泉的寺人?弯身行礼:“诺。”


    不多时,一樽酒被捧到嬴政面?前,玉泉轻声?劝解:“夜深,大王切莫饮多,伤身。”


    “放心,不会?饮多,寡人?还有许多奏章未看。”


    吕不韦每日仍旧会?把?批阅过的奏章送入章台宫,而今每日已经涨到八十斤,他又怎能允许自己醉酒。几年?来,为了不认输,他每每都会?熬到深夜,坚持看完每一卷奏章。还有三个月零十六天便能掌权,摆脱吕不韦,他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一樽酒下肚,嬴政心中烦闷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烦躁。看来这种微醺状态下,饮酒只会?加重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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