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v开始
2024年新年的第一天,喻晗就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
这场烧热来得突然,来得猛烈,喻晗一下子就病倒了。
大过年的去医院终归寓意不好,加上喻晗也不愿意去,谭芬只能依着他。
七年都没怎么见的儿子突然展现脆弱的一面,说话声都又低又哑,显得很迷茫无助,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仅谭芬心疼,喻见生的态度都软了几分,说话都知道放低声调了。
“想不想喝粥?”
“好。”喻晗的声音很轻,像随时会随风飘走。
大概是不想父母担心,即便十分虚弱一点精神都没有,喻晗也会照常吃饭,但咀嚼得十分缓慢,一顿饭得吃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结束菜都凉了。
吃完也没什么精神,钻进被窝里倒头就睡。
可就算睡着也不算安稳,有时蜷缩着身体浑身汗湿,无意识地喊“妈,我冷”,谭芬心疼得要命,可加了被子后,喻晗又汗淋淋地喊热。
偶尔,喻晗也会呢喃一两句别人的名字: “别气了……”
喻见生站的远,没听清,低声问一旁的谭芬: “说什么呢?”
“在喊小贺的名字呢。”谭芬觉得心酸,他拉着喻见生走出去,小心翼翼关了房门才长叹口气, “可能是小贺走之前两人吵架了吧。”
喻见生没吭声。
“你儿子初一那天早上,你是没看见,他哭成那样。”谭芬扶着桌子坐下,眼睛慢慢红了, “我这当妈的,心都要碎了。”
“他年纪也不小了,生老病死总是要经历的,捱过这道坎就好了。”
“我现在就怕啊,我身体也不好,你这也高血压高血糖的,哪天我们要是也走了,晗晗该怎么过啊……”
“呸呸!”
喻见生握住谭芬的手,没好气道: “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呀好好配合透析治疗,医生说你再活个二十年不成问题。”
“到时候咱俩也老得不成样了,早走是福气,不拖累孩子也不受罪。”喻见生果然把昨晚的醉话给忘了, “这些年咱再盯着喻晗找个伴,死也就瞑目了。”
谭芬抽出手,一巴掌拍在喻见生胳膊上: “你可别在晗晗面前提这茬。”
“我又不是傻,那小贺才走三个月我就叫我儿子找新欢,我成什么人了?你放心,两年之内我肯定不提。”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但人总归要有个伴的,他现在是伤心难过,但都会过去的。”
“那我当初要是没爬下手术台,你是不是两年就另找了?”
“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
谭芬不再理喻见生,转身看向喻晗的卧室,心里酸涩得厉害: “你以为我儿子跟你似的?我儿子我了解,他长情得很。”
谭芬想起来喻晗小时候,家里养了条大黑狗。
以前的农村嘛,不像现在似的把狗当孩子养,都是看家护院用的。
那条大黑狗看着凶,其实憨厚老实得很,喻晗小时候跟它特要好。
后来大黑狗被同村的人给偷摸打死了,等他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成了狗肉锅子,那户人家还不知错,说什么“都是老狗了,迟早要死的,不如吃掉,大不了分你们一半肉么,我柴火也要钱的”……
喻晗气得对那家大人拳打脚踢,但小孩子的力道能有多重,要不是喻见生护着还差点被踹。
自那以后,喻晗再没理过那户人家,谭芬从别处捞了新的小狗回来给喻晗养他也不要,就要小黑,成年后再提起这件事都难受得要命。
一条狗尚且如此,何况朝夕相处七年的人呢。
喻晗一躺就是四天。
直到初五早上情况才开始好转,他翻身抱到了一个枕头,正要继续睡,电话倒是响了起来。
这会儿脑子还不算清醒,昏昏沉沉的,也没看备注是谁就摸索着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他指尖一颤,冷不丁地问: “贺平秋?”
“……七点了,醒醒吧。”是苏羊的声音, “我看你好几天不回消息,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大发善心来问问。”
喻晗安静了会儿才回答: “那谢谢你大发善心啊。”
“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那天,先说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看错柜子了以为你那柜子是我的——”苏羊说, “我在你衣服堆里看到一条项链。”
“所以?”
“你别装傻!”苏羊说, “那条项链上挂了两个戒指,还有个瓶子,瓶子里有灰白色的粉末……”
喻晗没出声。
“我直接问了,那是不是贺导的骨灰?”
“是啊。”
喻晗回答得太顺畅,以至于苏羊都怔了一下。
他小声问: “贺导都下葬了,你留一小瓶干什么啊?”
喻晗突然有些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了,先是装小三,后又对他的私事刨根问底。
图什么呢?
他睁开眼睛,看着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的一缕阳光,说: “谁告诉你他下葬了?”
“什么?”
“他的骨灰在江里,墓地里的就是个空瓶子。”喻晗残忍地说出真相, “所以你以后也别去祭拜了,没有意义。”
那头的苏羊显然是傻了,好久之后才出声。
“那你为什么要留一小瓶?你……”
“用来做法。”喻晗打断, “我打算找个道士,画个符纸,像当年观音镇压孙悟空一样,也把贺平秋镇压个五百年,世世代代不能再来烦我。”
这次苏羊竟然没直接失控,喻晗还在想有进步啊,下一秒就听到苏羊说: “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啊!”
一瞬间,浓烈的心悸蔓延全身,喻晗有种浑身一松的感觉。
对了,感觉对了。
从贺平秋自杀开始,从知道他得癌症开始,就有股气堵在喻晗的心口不上不下,就好像哪里出错了。
如今总算知道哪里错了。
“要死是你的就好了。”
要死是他的就好了。
死的怎么不是他呢?
如果他死了,偏执如贺平秋会做什么?会不会履行当初自己说过的话——
“你就算死也摆脱不了我,你的骨灰都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也许贺平秋真的会吃掉他的骨灰,也许会发病拍部神经病的作品创死所有观众,也许会保留他的尸体日日亲吻拥抱,也许……
也许会和他一起去死。
如果当初死是他的,贺平秋可以有很多选择。
可喻晗没有选择。
“叩叩——”谭芬推门而入,担忧道, “今天怎么样了?”
喻晗靠在床头,轻声道: “好多了。”
今天已经初五了,谭芬跟喻见生本来想着今天再不好就把喻晗强行送医院,但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喻晗像没事人一样,从桌上拿起一个包子囫囵吞枣地吃下。
谭芬好笑又心疼: “牙都没刷。”
“饿了。”
“还烧着吗?”谭芬拿出体温计, “再量量。”
“不烧了。”喻晗说, “好着呢。”
“真好了?”谭芬试探地问。
“真好了。”
喻晗笑了笑,好像真的没事了。
今天喻晗就得离开,他剧组的戏份后天才开拍,但他想先回去处理点事情。
谭芬极力挽留,直到确定喻晗真的是因为要工作了而不是别的原因才放下心。
分开的时候,老两口眼睛都红了,喻晗先抱了抱母亲,随后也抱了下父亲: “走了,你们保重身体。”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别总点外卖。”
喻见生上前给喻晗拍拍肩上的灰尘: “怎么又把这件大衣穿上了?哪有羽绒服暖和?”
“车里有空调,不冷。”喻晗似在对父母保证,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清明节我估计没空,后面回来陪你们过五一。”
“没事,要是工作忙也不着急。”谭芬红着眼睛,却笑着说, “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你好我们就好。”
“啊。”喻晗指尖一麻, “我走啊,你们回去吧,外面风大。”
喻晗回来开车开了八小时,回去却开了十六个小时。
他穿过大山,路过湖泊,进入隧道,最后来到繁华的都市,在车水马龙中开开停停,回到小区的停车位上。
新年的热闹似乎已经远去,寂静再次席卷而来。
此时已经初六早晨,喻晗昨晚只在车里浅睡了会儿。
他打着厚重的喷嚏,鼻子也堵塞得厉害。
“咳咳……”
还是着凉了。
喻晗没急着回家,而是去物业查了下腊月二十八那天晚上的监控。
他想知道是谁一直在帮贺平秋送信,又是谁买的生日蛋糕。
然而监控里出现的身影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人,而是一个陌生的邮递员。
“您家是丢失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
“哦……”物业试探问, “那您是想查什么?”
喻晗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件事——他在丈夫死后收到了丈夫寄来的信。
怎么听都很怪异惊悚吧。
他其实也不是特别关心从哪寄来,又是谁寄来的,他只想知道还有没有。
然而对方却是个邮递员,一瞬间,他自己的诉求都变迷茫了。
他该想知道什么?
“现在信件之类的东西能预寄吗?”
“可以啊,在手机上预约就行。”
“不不,我是说把要寄的信或者东西放在邮电局,然后到时间再寄出去。”喻晗努力形容, “就像定时发送微博动态一样。”
“这好像不行。”物业表示从未听说过这种操作。
不过喻晗倒是得知了一条有用的信息,他可以通过打邮电局的客服电话查询具体的订单内容。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客服问。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收到一封信和一些物件,想知道是从哪送来的。”
“信封上通常会有寄件地址呢。”
“没有。”喻晗早就检查过了,上面什么都没有。
“好的,请说一下您的手机号码。”
喻晗报了出去,客服却说没有查询到订单。他正要挂电话,却又突然想到什么,报出了贺平秋的号码。
客服总算查到了东西: “这边也没有查到具体的寄件地址呢,不过我可以帮您联系当日的邮递员,具体情况您可以直接咨询他。”
“好……谢谢。”
不一会儿,一条信息发到手机上,是那个邮递员的手机号码。
喻晗拨了过去,却又在没拨通的瞬间挂掉。他看了很久,只将这个号码保存起来。
他回到地下车库打开后备箱,垫子上溢了不少水。
喻晗好像没看到一样,回家脱掉鞋子,卸下厚重的羽绒服,将行李箱里湿哒哒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开车开了太久,喻晗眼底已经泛起了红血丝,整个人都有种掩不住的倦气。
遗照里的贺平秋看着他的方向,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喻晗一个枕头砸过去。
遗照应声而倒,喻晗又走过去拿起遗照放在茶几上,面向自己。
他躺进沙发里,与黑白色的贺平秋对视。
贺平秋很少笑,刚认识的时候倒还能见见,婚后却越来越少。
喻晗掏出手机。
他手机这七年换过两次,不过数据都传输过来了,因此很久以前的记录都还在。
因常年宅在家,手机里还有很多小游戏,以及很多照片。
大多数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风景,茁壮成长的多肉,偶尔下楼散步时遇见的小猫小狗,瑰丽的日出日落……以及偷拍的贺平秋。
但喻晗不是导演,不懂找角度找感觉,拍到的都是奇葩角度,没一张能拿来做遗照的。
大多数照片里贺平秋都面无表情,眼神黑沉,偶尔才能翻出一两张表情轻松的照片。但时间越近,这样的照片就越少,贺平秋的身影也就越消瘦。
喻晗回想了很久,任凭他抽丝剥茧,也没能在这些年的记忆里找到贺平秋带笑的面容。
原来和他结婚过得这么不开心吗?
原来他是这么失败的丈夫。
失败到伴侣得癌症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告诉他,而是自杀。
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喻晗裹起毯子,握着胸口的小瓶子,上面的两枚戒指因碰撞发出叮当两声响。
瓶子里的骨灰是他三个月前随机捞得一捧,也不知道属于贺平秋的哪个部位。
也许是四肢,也许是心脏,还有可能是那根玩意儿。
喻晗兀自笑了声,被自己的冷笑话逗乐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
他想着,如果一觉醒来真下雪了,就下去堆个雪人吧。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在梦里,他掉进了一个湖里,贺平秋在湖底将他双腿托起。
贺平秋的遗照还摆在茶几上,近在咫尺,仿佛在盯着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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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v结束
说是墓里空无一物,来祭拜毫无意义,但喻晗进组之前还是来了一趟。
这里的墓碑摆得整整齐齐,贺平秋占了最好的一块地。
喻晗掸去墓碑上的雪,半跪在墓前,将怀里的玫瑰放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我不问,你不说,那如今就将就下吧。”
喻晗缓缓道: “如果在乡下,正月会很郑重的对待去年离世的人,不能贴红色对联,要贴白色,还会有很多亲友来悼念,在墓前放鞭炮,烧纸条,带上上好的酒水和饭菜。”
“可在城里就只能买些电子蜡烛给你摆摆。”
“何况你不在墓里,烧纸钱你也未必能收到。”雪花落在喻晗的睫毛上,有些湿润, “那这封回信你大概也收不到了。”
“不过写都写了,就烧烧看吧。”
信纸简单地折叠在一起,看不清写了什么。只是随着火光吞噬,最后一行字暴露在空气里——
【 “贺平秋,你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
这行字最终还是被火焰湮没,随风飘向了远方。漫天飞舞的雪花更像被撕碎的纸片,是再无法诉之于口的感情,是无从寄出的情绪。
喻晗站起身,雪花落在肩上,他看向远方光秃秃的树下,那里站着一道浅淡的身影。
“又出现了啊贺平秋。”
“虽然你不入梦,但还是无处不在啊。”
“是后悔那么干脆去死了吗?开始不甘心了?”喻晗脸偏向一侧,很轻地说: “可是我没办法去陪你啊。”
“你应该能猜到这个结果的,也许我都不会为此伤心,甚至很快会将你抛之脑后,花着你赚来的钱,养着新的小情儿。”
“指不定还要在你的遗照前做爱,把你也当成play的一环。”说起这个网络段子,喻晗还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空气就安静下来,只能听得风呼啸的声音,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喻晗和眼前的墓碑,时间都静止了。
“我才三十五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可能会有很多下一任,他们也许像你,也许截然不同,但都不是你。”喻晗问: “你甘心吗?”
“我记得好几年我们吵过一次架,我说你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
“我现在还是这么觉得。”
“你从来不给我选择,贺平秋。”喻晗与墓碑上的贺平秋对视,语气透着淡淡的恨意, “你到死都没给过我选择。”
“算了,你又听不见。”
“给你堆个雪人吧,希望别那么快化掉。”
雪下得越来越大,落在墓碑上,落在喻晗的肩头与发顶。
一个大腿高的雪人成型,喻晗将花插进它臂弯里,看了会儿转身离去。
不远处树下的黑影已经散去,化为了喻晗在千万墓碑间穿梭偶遇的残影。
他突然想起一首诗歌,大概是过去七年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请不要在我的坟前哭泣,我不在那里。
我是吹过你耳旁的春风,
是夏季打在窗台的雨,
是秋日飘在你肩头的落叶,冬季与你窃窃私语的雪。
我不在那里。
我无处不在-
工作的时候总是平静的,喻晗只需要认真扮演戏里的孟霖,感受他因失去双腿带来的痛苦与绝望,以及日常生活中压抑的点点滴滴细节。
比如够不到超市上层货架的商品,比如大小便都很难正常自理,比如夜夜缠身的幻肢痛。
喻晗不是真的病人,不知道幻肢痛是怎么个痛法。
但他见过贺平秋半夜不睡觉坐在床头盯着自己看的样子,大抵就是因幻肢痛而睡不着吧。
刚开始半夜惊醒看到这一幕喻晗还会吓一跳,后来干脆不睡了,和贺平秋靠在一起聊聊天。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聊,贺平秋在听。
可一个人的话总有说完的时候,一个人的故事总有尽头。
喻晗深知这样的关系不健康,他总想要改变贺平秋。想要贺平秋走出痛苦,无论是童年的,还是断了一条腿的痛苦。
他还想要贺平秋看看外面的世界,多扩展热爱的事物,交交朋友,而不是眼里只有自己。
这不健康。
可贺平秋就像海里的浮木,不肯上岸,不肯自救,他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喻晗和所有人一样隔绝在外。
迟早会毁掉自己。
可喻晗没想到毁得这么快。
无数个夜深人静,因幻肢痛到无法入眠的时候,贺平秋都在想什么?
会后悔当初救他吗?
会后悔这七年的纠缠,一片“真心喂狗”吗?
“Action!”
幸戚敲了敲门,开门的还是之前的那个学生阿摇。
“你好,我找孟教授。”
“哦哦,快请进。”
孟霖坐在轮椅上,正在画画,色彩纯度极高的颜料堆砌出的画面让人有些不适——是一个被腰斩的漂亮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但光从氛围也能瞧出这一点。
清秀,艳丽,露出的肌肤很多,哪怕是男性,也有让人一吻芳泽的冲动。
从穿着来看,他正是最近一起腰斩杀人案的受害者。
幸戚皱了下眉: “孟教授,还要感谢你上次的提醒——”
“卡!!”
甘朗要气疯了: “就这么一小段的表情这么难演吗?先是平静,然后到看到画时的一瞬间的不适和怀疑,但在孟霖转身的那一刻就全部掩饰好,恢复不动声色的礼貌笑容!很,难,吗!?”
丁易琛深吸口气,哪怕知道甘朗是导演圈出了名的难搞,他还是差点没压住脾气。
但他也清楚,以甘朗在圈内的资历与地位,还是不要得罪得好,哪怕他背后有人撑腰。
丁易琛深吸一口气: “我想休息下,调整调整。”
去洗手间的时候,喻晗听到角落传来丁易琛压都压不住的怒骂: “他演一个面瘫当然演的好!有本事让我和他换一换!”
应该是在和谁打电话。
“气死我了,甘朗还不是看在那个死瘸子的面子上才对他那么宽容,真以为自己演的好呢?”
那边应该是安抚了几句,丁易琛火气消了点,小声喊亲爱的: “我想你了。”
喻晗对此并不意外,丁易琛被包养的传闻在圈内一直有,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曝光罢了。
丁易琛从隔间出来,就对上了喻晗平静的眼神,他先是吓一跳,随后当看不见一样撞开喻晗的肩膀,却在下一秒被按住肩膀。
“你干什——啊!!”
喻晗直接怼着丁易琛的肚子来了一拳: “死瘸子?你真敢骂啊,我都没这么骂过。”
“你他妈——!”
“他和我妈都不是你能骂的。”
喻晗又是一拳上去,力道不轻不重,不会出大事,但又能让丁易琛疼得直不起腰。
“我想打你很久了知道吗?在你煽动粉丝网暴他的时候。”喻晗踩在丁易琛脚上,力道逐渐加重。
丁易琛不住地后退,直到抵住墙撑到窗台才站稳: “你疯了!?我要叫人了!”
“你叫。”
“救——”
“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很早以前在一个剧组待过。”喻晗凑到丁易琛耳边,语气平静而危险, “你和姓张的那个投资人在车里乱来,我都拍下来了。”
丁易琛瞳孔瞬间放大,震惊地看着喻晗。
“搞得很激烈啊,以至于我到现在都记忆尤深,视频还好好存在我手机里呢。”
“所以你最好老实点,别惹我。”喻晗松开丁易琛,转身离开, “我现在孑然一身,不怕跟你耗着。”
在剧组真的能吃到很多瓜,近距离接触明星后,很多滤镜都会破碎。
不过当年喻晗没拍视频,只是在吓唬丁易琛而已。要真有视频,当初丁易琛粉丝网暴贺平秋的时候他就卖给八卦媒体了。
卫生间门口。
甘朗靠在墙边,副导演走过来一愣: “干嘛呢搁这?被气糊涂了在厕所门口闻香?”
甘朗拉住他: “你尿频啊一天跑十几趟?先陪我抽根烟。”
副导叼起烟的时候,余光刚好看见喻晗从卫生间走出来,没两分钟,丁易琛也捂着肚子出来了,看见他们立刻放下手阴沉沉离开,连招呼都没打。
副导演一愣: “被揍了?”
“不知道,我也没见着啊。”
“你就不怕丁易琛报复他?”副导演已经知道了喻晗的身份。
“报复什么?杀青之后这两人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打交道。”甘朗摇摇头, “平秋走之前跟我说喻晗喜欢演戏,如果他想进这个圈子,让我帮忙搭把手,但你看喻晗的态度是想在这圈里混的样子吗?”
“我记得上周你说带他见见投资人,被拒绝了?”
“是啊……人都会变的。”
曾经喜欢的,如今未必喜欢。
曾经不喜欢的,如今未必还不喜欢。
喻晗快要杀青了。
他最后一场戏是坐在轮椅上,被学生阿摇推下楼。
阿摇一改之前戏里单纯开朗的样子,站在天桥上逆着阳光,显得阴暗冷漠: “您那么有才华,本就不该遭遇这些不公。而那些四肢健全的人却肆意挥霍自己的健康,完全没有存在的价值。”
“教授,我以为您会支持我的。”
“卡!过。”
甘朗拍手道: “不错,小苏这次发挥得很好。”
喻晗被人从地上扶起来,手臂后背都有点疼,应该是被台阶磕淤青了。
这场戏是长镜头实拍,开拍前苏羊跑来问他,那天电话里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他随口应了。
喻晗本以为苏羊这么怨自己,应该会多失误让他多滚几次楼梯才对,结果倒是一遍过了。
大概是把现实里对他的愤怨转化到戏里,因此超常发挥。
“让他们给你检查下。”
喻晗也没拒绝,来到休息间脱掉衣服,剧组请的医务人员在他身上四处都按了按: “这里感觉是肉疼还是骨头疼?”
“皮肉疼。”
“行,应该没大问题。不过有不舒服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反正剧组会报销的。”
“好。”
穿衣服的时候,有人打趣道: “喻老师这腹肌纯瘦出来的啊。”
喻晗温和道: “结婚后就不怎么锻炼了。”
以前在剧组跑龙套的时候身上还有点肌肉,记得有次拍一个要裸上半身的戏,在贺平秋的组。
很多人围着他夸他身材好,有同性也有异性,还有人上手摸,他人虽然都要熟透了但也不好意思拒绝什么。
倒是余光一转,就看见贺平秋死死盯着自己的方向,面色阴沉如水。
彼时喻晗还是直男,跟贺平秋属于朋友关系。
那会儿贺平秋掩饰得太好,以至于在年轻且单纯的喻晗看来,贺平秋和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干净,孤傲,才华横溢,还愿意跟他这个小人物交朋友,是那种光风霁月的人设。
于是乍看贺平秋露出这幅表情,喻晗吓了一大跳,本能地追过去问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哪惹人生气了但先哄了再说。
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不料“朋友”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他锁在房间里弹奏爱的乐章。
结婚后的喻晗失去工作,没了日常的体力消耗,加上贺平秋虽然总在那事上折腾他,但饮食什么的却没亏待,导致肉越长越多。
而且喻晗自认自己欠贺平秋良多,就算被折腾,被囚禁,被迫与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朝夕相处心态也一直乐观,不存在抑郁什么的。
总之,肌肉痕迹确实越来越不明显,如今还能看出腹肌纯粹是因为他这几个月瘦了二十多斤。
“原来喻老师结婚了啊?”
喻晗没有避讳: “嗯,七年了。”
“我看喻老师没戴戒指,还以为单身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化妆师对于喻晗不隐瞒已婚的态度多了几分好感, “我第一天就注意到喻老师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了,特深,一看就是结婚好多年,工作需要才把戒指摘了。”
喻晗笑笑,没有多说。
他无意识地摸了下无名指,曾经戴着戒指的那一圈还隐隐有凹下去的痕迹。
贺平秋曾经很喜欢亲吻这里。
就好像戒指是贺平秋圈禁他的镣铐,而每每亲热完,贺平秋都要亲吻自己的武器。
通常这个时候喻晗已经精疲力尽了,被亲手指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最多趁机掐住贺平秋的下巴闭着眼睛说: “累了,我明早起来再洗澡。”
而后事儿精的贺平秋就会将他抱起: “我帮你洗。”
但喻晗不可能真让贺平秋抱去浴室,倒不是觉得没面子,而是贺平秋虽然能穿戴假肢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但被截肢的平面到底不能承受太多压力,否则容易造成磨损。
喻晗因为这个生过好几次气,他希望贺平秋到家以后就把假肢卸下来,什么都不要做了,休息就好,但贺平秋从来不听。
也许是因为自卑,也许是不愿意总在喻晗面前暴露不堪的一面,所以哪怕在做爱的时候,哪怕家里只有两个人,贺平秋也会照常穿上假肢,从早到晚。
他从来不懂得爱惜自己。
无论喻晗怎么证明自己不在意。
周围一片调侃声将喻晗拉回了现实: “看喻老师这表情是想老婆了。”
想吗?
也许吧。
喻晗穿好衣服,将套着戒指的骨灰瓶挂在脖子上,不由有些出神——
如果运气好,明天就会收到贺平秋的第五封信。
如果运气不好……
如果运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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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入v了,更新定在周三凌晨,后面会在一周内加更到完结,入v照例抽一万晋江币。
第五封信
刚出休息间的门,就听见砰得一声。
喻晗怔愣的瞬间,礼花已经炸得满身都是,剧组工作人员捧着蛋糕走过来: “恭喜杀青!”
理论上,以喻晗的名气地位不会有这个待遇,奈何大家看他跟甘导关系不错,加上他人确实挺好,所以跟其他常驻演员一样也有个杀青小蛋糕。
“喻老师有没有什么愿望?”
“有,不过实现不了。”喻晗眉眼微垂,笑了声, “所以就祝大家24年一切顺利,心想事成吧。”
有人还想起哄问问是什么实现不的愿望,被副导演打岔接了过去: “那就借你吉言了,希望下半年能有大制作!”
“好!”甘朗拿出一个红包, “大家今天早点收工,我请大家吃夜宵!”
他没说是给喻晗办杀青宴,毕竟喻晗没什么地位名气,太高调不好。
喻晗收下红包,笑着吹灭蜡烛,想到了腊月二十九贺平秋寄来的蛋糕。
太甜了,甜得发腻。
幸好蛋糕被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完了,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消化。
大家伙闹了会儿也就散伙了,戏还要继续拍,热闹就像幻觉一样转瞬即逝。
喻晗一转身,隐约看见墙角的阴影里藏着一个身影,他习以为常地认为是“贺平秋”,但身高却对不上。
苏羊走过来,说: “那天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喻晗看着反复无常的苏羊。
苏羊抿了下唇: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喻晗: “……嗯。”
苏羊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那么恨他,讨厌他,我看不出来。我这几天想了想,你演技挺好的,骗我够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需要骗我。”
“我挺矛盾的,我一边想要你为贺导的死难过一点伤心一点,一边又想你不伤心,早早走出来更好,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喻晗有一瞬间的福灵心至,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远去,他冷不丁问: “贺平秋让你接近我的?”
苏羊没想到会被喻晗猜出来,傻了一瞬: “啊……”
喻晗觉得有些可笑,还有些不可置信。
其实以贺平秋的性格,应该干不出这种事才对,太幼稚,也没意义。
贺平秋应该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喻晗根本不会在乎他有没有出轨。
可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思总是多变的,贺平秋算计着自己的死期,想在死前的日子里将一切都安排好。
他做好了放手的准备。
于是他变得彷徨,变得幼稚,开始考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如果,如果喻晗也有一点点爱我,我死后,他会怎么样?
“我想贺导真的是爱惨了你。”苏羊说, “这部戏的角色是他给我的报酬,也许他是想摧毁他在你心里的美好形象,让你早点走出他的死亡吧。”
喻晗很平静,至少表面很平静。
苏羊还是对贺平秋有太多滤镜了,至今觉得贺平秋是个好人。
不如说贺平秋早已看穿他这七年婚姻里节节败退,城防失守,所以故意在死后找个人刺激他,让他认清自己的感情再痛不欲生来得实际些。
可另一个念头又想,贺平秋那样自卑敏感的一个人,也许到死都不会有“喻晗也爱我”的念头。
否则他何至于死得那么干脆,那么决绝。
那么钝的刀子,将手腕割得那么深。
喻晗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血。
他突然觉得那天在墓地烧的回信骂轻了,贺平秋的蠢何止无可救药。
“喻晗?”苏羊不满道, “你在听吗?”
“……你说什么?”
“我说恭喜杀青!”苏羊提高音调, “以后见面还是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喻晗不知道苏羊怎么做到跟暗恋对象的丈夫说这种话的,也许心大,也许年轻单纯,还没受过社会的毒打。
“晚上夜宵你也会去吧?”
“……嗯。”
喻晗知道说是夜宵,其实是变相给自己办的杀青宴,他不是贺平秋,做不到完全拂去他人好意。
“你,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爱他吗?”
喻晗走到洗手池旁卸妆,答非所问地说起了另一件从没说出口的事: “他死之前,我其实准备跟他提离婚的。”
苏然愕然,他其实隐隐感觉喻晗对贺导有感情,但没想到还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咬了下唇,没去深想这句离婚。
“那不挺好的。”苏羊干巴巴道, “他死了,你就不用想办法离婚了。”
喻晗转身,把一脸莫名的苏羊推了出去。
他关上门,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阴郁憔悴的妆容下是一副还算平和的面孔。
他就要脱离这个角色了。
今天过后,他不再是孟霖,也不再是“贺平秋”。
说不出来的滋味。
从很多天前起,心上就一直破着个大洞,找不到修补的材料,只能任由它嗖嗖漏风。
人可能真的是一种有自虐倾向的生物,喻晗有点沉浸在“贺平秋”刚截肢的状态里了,饰演他的痛苦,感受他的麻木。
他甚至觉得在模仿贺平秋截肢后状态的时候,自己是快乐的。
恍惚间,他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变成了贺平秋的模样-
因为喻晗已经收工,所以他被派去店里先点菜。
夜宵订的火锅店,直接包场,没有外人。
喻晗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店铺里,好像在一个人吃火锅。
不过很快甘朗他们就分批来了,趁其他人去洗手间的功夫,甘朗说: “今儿状态好像还不错?”
相处下来也有两个月了,甘朗依旧不清楚喻晗对贺平秋是个什么态度,说爱么,好像太平淡了。
说不爱,可喻晗的消瘦从未停止,好像随着“孟霖”这个角色的状态一去不复返了。
“工作结束了谁不开心?”
“就因为这个?”
喻晗笑笑没接话,他总不好说,他在等一封信,而且就快要等到了。
“以后什么打算?”
“再说。”
喻晗不是敷衍。
他真不知道以后什么打算,完全想不到未来。
也许是这七年被贺平秋养废了,贺平秋一死,他忽然变得无所事事,没有目标,没有期待,每一个明天都未知且迷茫。
“我记得平秋说过,你以前一直想当个好演员。”甘朗道, “现在不想了?”
“他还跟您说这个呢?”喻晗笑了。
甘朗也笑,没说是贺平秋嘱咐后事的时候才说的。
“以前还年轻,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可我现在都要奔四了。”
“才三十六,年轻。”甘朗说, “好演员都是厚积薄发的,年龄不重要。”
他点到即止,没有多劝。
“你可以先出去走走,旅旅游,看看风景,换一种心情再考虑未来的道路。”
旅游吗?
喻晗曾经倒是有过一些旅游的打算,毕竟他天天在家里刷手机,总会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想要前往,但他也清楚贺平秋不会放他出门。
贺平秋对失去他的恐惧达到了一种病态的境界,必须藏在家里才安心。
如今甘朗再提起,喻晗竟然没回忆起一个曾经想去旅游的地方。
他提不起兴致。
两个主演也陆续到来,在他们这桌入座,甘朗与喻晗默契地转移了话题,不再围绕死亡,未来跟贺平秋。
喻晗本以为出了白天的事,丁易琛不会来这个夜宵局,没想到他竟然心平气和地入座了。
不愧是演员。
以前年轻的时候喻晗也能做到这样,反而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不愿意跟人虚与委蛇。
也许真是贺平秋把他养废了。
今天的氛围很好,每一桌都很热闹,有人买单大家吃得都很高兴,酒也摆上了桌,一箱接着一箱,到处都是酒杯碰撞的嬉笑声。
喻晗今天是主角,时不时就有人来敬他酒说“恭喜杀青”。
喻晗微笑着应对一切,酒水过喉,无滋无味,灵魂早已剥离。
他好像飘起来了,冷眼旁观这份不属于他的热闹,听着那些令人震撼的明星八卦。似乎看在了眼里,听在了心里,却什么都没记住。
如同有有层看不见的膜,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我最近才知道喻老师竟然是贺导先生……”丁易琛突然来了一句,他倒满酒,站起身敬喻晗, “青年丧夫对谁来说都是痛事,节哀啊。”
这话就像突然来了根针,戳破了喻晗与世界之间的薄膜,周围人与话他又看得明了,听得清晰了。
只是这桌的气氛已经变得落针可闻,虽然副导,编辑,几个主要演员都已经对喻晗的身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想到丁易琛会突然当众提这茬。
喻晗垂眸笑了笑,颇有点无奈的意思。
他端起酒杯和丁易琛碰了碰,将酒水一饮而尽。
丁易琛不由自主哼笑一声,有些得意。
然而下一秒,喻晗突然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酒,高高扬起,全浇在了丁易琛头上。
“不好意思。”喻晗抱歉, “青年丧夫,脾气难免暴躁,见谅。”
“……”
丁易琛完完全全地僵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他今天脸算是丢尽了,从没想过喻晗一个素人敢当众和自己翻脸。
其实动手之前,喻晗脑子里还在想这是甘朗组的局,不能让甘朗面子太难看,但手已经不听大脑的指控泼了上去。
按照最初的想法,他应该扬起酒瓶砸过去。
可这样就太难收场了。
“我去下洗手间。”
喻晗丢下面面相觑的众人,穿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然在欢声笑语的其他桌,最终离开火锅店,来到了旁边的巷口,颤抖着指尖点燃了一根烟。
虽然没抽两口就咳嗽起来。
也许是这七年压抑带来的改变,也许是贺平秋死亡带来的影响,喻晗的脾气确实变暴躁了些。
他从前很乐意和出租车司机从天南聊到地北,如今多说一句都嫌累。他从前看见地上的蚂蚁都觉得有趣,如今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他从前更不会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但不可否认,动手的瞬间他淤堵的心脏都通畅几分。
酒精会让人变得冲动,也会让脑子变得昏沉,喻晗在烟雾缭绕中摇摇欲坠,隐约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他自认今晚没喝太多酒,因为明天回家,如果幸运,他会收到来自贺平秋的。
但此刻脑子晕得好像灌了两斤二锅头,身体沉得不像话,隐隐还有燥热升起。
有谁把他拉进了巷子里,一脚踹在他的胃上,撕扯着他的衣服,试图抢夺他兜里的手机。
喻晗用上最后的意志力制止: “是丁易琛让你……”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
喻晗下意识护住心口的骨灰瓶子,还有兜里的手机。他不在乎一个手机,可那里面有很多照片。
贺平秋的照片。
争抢之间,下巴好像划破了,领口也被扯烂了些,那人不知道是想撕开他衣服拍照还是想做别的什么。
喻晗好像感受不到疼痛,弓起身体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却仍然被对方逮着机会拉开在手机上跺了几脚,屏幕稀碎。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也跟着手机一起碎掉了。
“干什么呢!”一道女声呵斥走了施暴者。
喻晗衣衫凌乱地躺在巷子里,意识并不清醒。
他隐约看到女主演黎思良的身影,可一眨眼,逆着光走来的又成了贺平秋。
贺平秋很快来到了他身前,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喻晗。”
“近,近点……”
喻晗没有力气说话了。
好在贺平秋有照做,他缓缓跪在喻晗腿间,恍惚中,喻晗好像感受到下巴伤口被抚摸的温度。
“我走了,你就活得这么狼狈?”
眼前的一切都泛着重影,喻晗有些看不真切。
贺平秋凑近舔舐他的伤口,若即若离的吐息好像有根羽毛在心里挠。
太远了,再近点。
喻晗偏过头去,想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吻,可贺平秋却拉开距离,只虚虚地圈抱他。
这个拥抱太松散,仿佛随时都会结束。
喻晗请求: “别这样……”
贺平秋细嗅他的脖子: “你是在哭吗?”
“没有。”
“你为什么不哭?你要哭。”
“神经病……”
这份亲昵太不踏实,喻晗更想要唇枪舌战的热烈,想要被冲撞的疼痛,想要贺平秋要将他溺毙在怀里的拥抱力度。
而不是这样虚无缥缈,若即若离的酥痒。
“亲我。”他命令道。
“你是在撒娇?”
“没有。”
“那就不亲了吧。”
良久,他挫败地妥协: “是,是撒娇。”
可贺平秋没有履行承诺,他只感觉另一个人的吐息撒在颈边,缱绻转侧,欲罢不能。
他剧烈喘息着,低喃道: “碰碰我,吻我……进入我。”
贺平秋冰凉的嘴唇好像碰到了他耳朵,又好像没碰到,耳边好似有恶魔低语,喋喋不休,却不肯给他一丝一毫的实际好处。
“你看起来比手机碎得还要厉害。”指腹抹去了他眼角的泪,摩挲着他染血的嘴角。
“你随身携带我的骨灰,因被毁掉的照片而痛苦……喻晗,我赢了,对不对?”
不,你输了。
你死了。
耳边的声音蛊惑道: “承认吧,你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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