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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31


    全运会开?始了, 这是举国?上下欢腾的日子。方丽珍将家里的黑白电视搬到门口来,每天吃完晚饭,楼里的人早早跑去楼上, 抢占一个好位置, 围在她家门前的走廊看全运会。


    叶芸也跟着隔壁春娣一起去楼上凑热闹,磅礴大气的开?幕式让叶芸见识到了沪都的承办实力,那些精彩纷呈的比赛项目更是让她大开?眼界。


    那几日,她难得丢下了手上的活, 和大伙儿一起观看女排决赛。从前叶芸对体育赛事?一窍不通,跟着看了两日懂了点规则,人多气氛热烈, 她也被这竞技体育的魅力所?感染, 看得聚精会神。


    这全运会都是各个省之间的比赛,但?凡看到他?们这个省的队伍赢了球, 整栋筒子楼欢呼震天。大家带了瓜子来,还有人喝汽水, 议论欢笑声不绝于耳,叶芸被?挤在中间,跟着说笑拍手。


    本来挺闹腾的气氛,逐渐古怪的安静下来, 等叶芸发现不对劲朝春娣望去时,春娣用手肘碰了碰她, 让她往后看。


    叶芸转过身?去, 白闻赋套着件硬挺的卡其色夹克和一条松垮的工装裤, 双手抄兜立在人群外围注视着她。他?的身?影落在暗处, 和这边的欢腾气氛格格不入。


    这一个月还没到,叶芸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回?来, 见到他?的一瞬,眉眼便染了笑,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她笑语嫣然的样子潋滟动人,煞是好看,周围人不禁将?目光落在她脸上。说来叶芸住进筒子楼这么久了,平常见她总是平淡如水,就是偶尔与人对话也是客气清秀的模样,哪里见过她这样对着个人笑,就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捕捉到不寻常的气氛来,只是碍于那个人是白闻赋,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多问。


    叶芸问他?怎么回?来了,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她,是挂念她了,他?倒不介意?说出口,就怕真说了,她得找地缝钻。他?只是这样回?视她,眼底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虽不太明显,但?整个人看上去没往常那么凶悍。


    他?长腿阔肩站在那,纯粹的男性魅力不加修饰。叶芸心头热热的,又舍不得比赛结果,对他?说:“还有一小会了,我看完再回?去。”


    “不急。”他?回?她。


    白闻赋给大家的印象向来是说一不二,果决冷硬的性子。人都找上来了,自然是心切的,此?时却给足了叶芸耐心,旁人虽感到意?外,但?也只能暗暗咋舌。


    本以为叶芸都这么说了,白闻赋会先下去,结果他?就站在一边等着。火机“啪”的轻响,火苗窜起,他?低头点燃一根烟,回?过身?来靠在走廊上,人家盯着电视,他?的眼神落在叶芸身?上,浓烈而?坦荡。直线廓形的衣裳将?他?衬得更加硬汉,存在感极强,叶芸即便侧背着他?,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逐渐心不在焉起来。


    然而?白闻赋的到来,对于旁人来说就不太自在了,本来肆无?忌惮地谈笑说闹,这会后面杵着个蕴含可怕威慑力的男人。他?从前把冯彪揍得跟孙子一样的血腥场面还历历在目,加之他?耸人听闻的过去,和与身?俱来的森冷气场,弄得旁人连玩笑话都说不出口了,个个老实巴交地伸着头。


    不多一会儿,方丽珍笑着对叶芸道:“小叶啊,你还是别让人等了,再等下去,咱们这体育节目就要?生生被?看成新闻联播了。”


    叶芸耳际薄红,起身?对春娣说:“那我先回?去了。”


    “赶紧回?去吧。”春娣眼里透着了然于胸的笑。


    后面几人让开?道来,叶芸走向白闻赋时,他?灭了烟。两人转过弯,白闻赋便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他?的手很宽,无?论何时,都带着直触心底的温度,让人心猿意?马。


    下楼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家家户户门前偶有人影晃动。叶芸的目光瞥向楼下,吕萍趴在走廊上,下巴微抬,目光笔直地盯着他?们。


    “在看什么?”白闻赋问她。


    叶芸收回?视线,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在看你从前的订亲对象。”


    白闻赋的眼神在她脸上拂过,打开?门。


    叶芸刚走进家,身?体猛然腾空,意?识再次回?笼,人已经被?白闻赋单手扛起抱回?了房。她悬着心脏,紧紧扒住他?的肩膀小声说:“放我下来。”


    白闻赋关上房门,将?她抵在门上,唇畔挂着笑:“吃味了?”


    叶芸撇开?头去,语调酸软:“你也不告诉我。”


    他?拿开?抵在身?前的小手,将?她制约在门上,倾身?,嗓音迷人:“有什么好说的,我连她手都没碰过。本身?就没关系,我还到处说,不是败坏人家名声嘛,要?是到头来还让我负责,我可不干。”


    叶芸秀眉轻轻拧着:“可是我感觉她好像挺在意?你的。”


    白闻赋的唇边划过几许讥诮:“你觉得什么样才叫在意?一个人?”


    叶芸歪了下脖子,不太确定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掐住她的股骨,将?她提起:“如果是我的话,哪怕对方残缺不全只剩一根骨头,我都不会放手。”


    许是刚洗了澡,他?身?上是干净清爽的味道,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烟草气,混合在一起迸发出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让人晕眩。不见面的时候只是思念,一见上面,人落入他?的掌心,意?识节节溃败,没一会叶芸就被?他?弄得娇.喘连连。


    他?将?她抱上床,刚才那事?原本还有些情绪,没一会儿,叶芸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白闻赋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但?对待心爱的女人,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有不入流的想法都在脑子里跑过,又怕她身?子骨弱,经不起他?撒开?手的力道。


    他?的体格对于叶芸来说,难以承受,不过大半个月,她又像未经绽放的蕊。


    这次他?没有胡来,在意?着她的感受,为了迁就她最后反而?弄得自己紧绷的血管快要?爆掉。


    他?在外面跑了这么久,奔走于形势之途,周旋在风暴之眼。整日不是尘土飞扬,便是兵刃交锋,一刻也松懈不下来。


    回?到家中,香柔软玉入怀,卸下一本正经的面具,骨子里野性的风流气释放出来,便是梦魂颠倒了。


    除了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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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叶芸屋中,知?道她胆子小,多少带了些顽劣的心理,给她见过他?真实的样子,吓得她不敢反抗。过后白闻赋都是套上背心,遮住骇人的刀疤,哪怕再涛澜汹涌,他?也没想过再去吓着她。


    夜还没深,屋里已是热浪翻滚,情到浓时,白闻赋贴着她的耳边唤她小芸。


    家门口的人不是喊她叶裁缝,就是叫她小叶。


    过后,叶芸钻进他?怀里问他?:“为什么要?叫我小芸?”


    他?的回?答是:“这样我一叫你,你就知?道是我。”


    叶芸边听边伸出手,拇指和中指张开?,沿着白闻赋的左肩一寸一寸摸索到右肩。他?比寻常男子的肩都要?宽阔些,正是这个原因,他?总是能将?衣裳撑起来,穿出属于男人的挺拔与硬朗。


    白闻赋捉住她纤柔的手,问她:“干吗呢?还没要?够?”


    叶芸缩回?手,刚准备从他?怀里钻出去,他?将?她钳制住,不给她逃跑。


    夜深后,叶芸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实在承受不住时,她的小手便会攀上他?,细声求他?:“闻赋,你慢点。”


    红点颤动,晃花人眼,他?俯身?咬住,嗓音冒了火:“慢不了,受着。”


    她被?颠过来倒过去,人像没了骨头般柔软好欺,又顺从得很,让人禁不住上瘾


    一大早上,叶芸还在梳头就听见白闻赋在楼下喊她,那一声“小芸”带着他?独特厚实的音色,叶芸的心尖都跟着颤了下。


    在床上唤她是一回?事?,当着周围邻居的面在楼下喊她,当真是要?把她放在火上炙烤了。她赶忙放下梳子,涨红着脸跑出门,顺着走廊往楼下看。


    叶芸跑出来的时候,不少人也往楼下瞧去。白闻赋的身?边立着一辆自行车,他?招呼她:“下来。”


    叶芸冲他?粲然一笑,心里已是欣喜若狂,匆忙跑回?房绑好头发,就跑下了楼。


    还没到近前,叶芸的眼睛已经离不开?那辆崭新的女士自行车。比起白闻赋的那辆,这辆电镀的颜色更加时髦,看上去也更为轻便。


    她几步跑到面前,激动得双颊透亮。


    “骑上去试试。”他?说。


    叶芸迫不及待地扶住把手,又转头对他?说:“你帮我扶着。”


    白闻赋像之前一样,一手稳住把手,一手扶在车架上,将?她圈在身?前,这样叶芸才感觉踏实,敢放开?胆子尝试。


    人刚到座垫上,他?就俯下身?来问她:“那边还疼吗?”


    这在外面,旁边人来人往的,他?就这样问她,叶芸吓地攥住他?的袖口:“你别问。”


    白闻赋挑起肆意?的笑:“为什么不能问?”


    叶芸的脸上浮起异样的红晕,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不要?在外面说。”


    瞧着她胆小娇羞的模样,他?故意?逗她:“又没人能听见。”


    叶芸着急得恨不得赶紧骑上车逃走。


    方丽珍的丈夫昨天夜里值大夜班,这会还在倒头大睡。没人管着方丽珍,她一早起来便弄了点小酒喝了起来,这会已是微醺的状态,倚在走廊边上,对着楼下喊道:“白家老大这三转都要?配齐了,看来是要?请吃酒了?”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人,纷纷骇然地朝方丽珍望去。


    白闻赋向来厌烦别人对他?说三道四,之所?以周围邻居不敢招惹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刚回?来那阵子,调侃过他?,或拿他?开?涮的人都没尝到好果子吃。


    那天白闻赋牵着叶芸回?来,楼里多少人瞧见了,这么多天过去了,谁敢当面说白家的事?,白闻赋那眼神跟要?把人千刀万剐一样。偏这方丽珍大清早的,像喝了假酒,胡言乱语。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白闻赋不仅没拿眼神警告方丽珍,反而?敛下眼,笑而?不语。这一幕看傻了旁人,直到白闻赋和叶芸将?车骑走,大家才畅所?欲言。


    黄大婶对着方丽珍就啐道:“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讲,人家请吃酒还能请你不成?”


    方丽珍脸上尽是不屑一顾:“你们这些人才是看不清楚,没瞧见白家老大把小叶都宠成什么样了,哪回?从外边回?来不给她带礼物?我说两句好听话,说到他?心坎上,他?才不会跟我计较,就你们事?多。”


    磊子听着她们这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副状况外的模样,震惊道:“她们在说什么?赋哥看上我兄弟媳妇了?”


    磊子爱人瞧着自家没心眼子的男人,一记白眼翻过去。


    磊子还没晃过神来,自顾自地念叨:“疯了啊?”


    磊子媳妇懒得搭理,听见李燕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就是说啊,白家老大能挣钱,会疼人,一个乡下来的姑娘给他?养得一身?高档货,某些人就没那个福气咯。”


    想当年,吕家上门退亲,说的话那叫个难听。磊子媳妇过去劝和,还被?吕家人骂是多管闲事?,此?时听见李燕这么说,压在心里多年的火气冒了上来。


    尽管磊子媳妇跟李燕并不对付,还是搭了腔:“那也是活该,只知?道落井下石,翻脸不认人,能有什么好下场,报应。”


    吕萍奶奶一把年纪了,经不住邻里这般说叨,进屋带上了门。


    吕萍妈妈暴跳如雷,探过身?子嚷道:“谁报应?你把话给我讲清楚,少在那怪声怪气骂人。”


    磊子媳妇也不闪躲,直言道:“骂的就是你家,当初看上赋哥工作好,想把女儿嫁过去,出了事?比谁跑得都快,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筒子楼的早晨在一片骂声中彻底苏醒过来,平日里跟吕家关系要?好的出声说和,也有早看不惯吕家的,帮着腔骂。挑起事?端的方丽珍反倒成了看客,又倒了杯小酒,悠哉悠哉地靠在走廊的小竹椅上。


    直到始终沉默不语的吕萍站起身?,拉过自己老妈,怒吼出声:“都给我闭嘴!”


    佟明芳坐在屋中听着外面的动静,面上泛起冷笑拿起一柱香,给闻斌点上,心里默念:保佑咱家。


    Chapter 32


    叶芸近来活很多, 不少年轻的女客人上门指定要叶芸替她们做衣裳。这大概归功于前阵子叶芸整日熬到深夜所带来的意外收获。平时店里大多是客人拿着?布上?门,指明要做什么样的衣裳,叶芸很少有机会将一些新奇的想法融入到客人身上?。


    她曾在杂志书刊中看到过不少流行?元素, 习惯把一些好的想法记录在本子上?, 偶尔翻来看看,拿着布比对研究。再加上?这几个月她在外面跑的多,视野慢慢开?阔起来,所见所闻逐渐丰富。期间路过几次百货公司, 她壮着?胆子进去逛过,不过舍不得买那些奢侈货,大多是抱着?学习的心态, 看看那些高档成品衣的款式面料, 这些都给了叶芸很多的灵感和启发。


    于是回到家,她便会利用手头的布料, 再?加上店里剩余的边角料,做一些大胆的尝试。做完了, 她穿在身上?,久而久之,她的身影成了活招牌。


    二尾巷的女人们一般接触不到太时新?的样式,不过她们追求时髦, 也会互相攀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筒子楼里的女人开?始关注叶芸的穿衣打扮, 她要是哪天做了件款式新?颖的衣裳, 隔天就会有人拿着?布跑到她店里, 指明要做跟她身上?一样的。


    和张裁缝的数年如一日不同, 她虽然手艺好,但做衣循规蹈矩, 平日都是根据客人的要求进行?更改。然而叶芸却不同,她总会先仔细询问喜好、款式、长?短、有没有穿去的特殊场合。耐心听完后再?根据客人的身形、年龄、气?质,温声细语地给出?一些意见。


    她看着?是内敛保守的性子,在对待服装上?却屡屡别出?心裁,创新?大胆。


    明明是差不多的布料,到了她手上?总能翻出?不同的花样来,哪里打褶,哪里缝扣,哪里绣样,她似乎对服饰有着?独到之处。在她身上?既有张裁缝细致入微的身影,同时并存着?属于她个人的做衣风格,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她在传统和创新?之间游刃有余,也让她愈发受到周围年轻客人的青睐。


    出?伏以后,天气?本该凉爽,近几日不知怎的,气?压总是很低,像有一场暴雨而至,然而持续了好几天都没能降下?来,空气?中湿漉漉的。


    叶芸平时从裁缝店走回家,不紧不慢倒也不觉得难耐,头一次骑着?新?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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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张加上?兴奋,骑到家停好车,已是有些闷热难受。


    她抬起手松掉了领口的纽扣,踏着?小?皮鞋往楼道?走。


    这是她住进筒子楼里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下?午。人们陆续从单位回来,小?孩写完作?业在楼下?三五成群跳皮筋、玩方格,一楼住户养的土狗摇着?尾巴跑来跑去。残阳渐落,隔着?厚厚的云层发出?熏黄吊诡的微弱光线,有些像小?时候村里土影戏幕后的光,真实存在,却在某个瞬间透出?一种虚幻感。


    本应径直走向?楼道?的脚步,因着?这层虚幻感,步伐略有停顿,叶芸侧过视线向?着?天边多瞧了眼。正是这一眼的迟疑,“哗啦”一声,从天而降的水正正好泼到她脚前,水砸在地上?溅湿了她的鞋子。


    周围小?孩子停下?来看她,几条土狗吓得不停吠叫。叶芸被这不知从哪泼来的水惊得脸色骤变,她抬起头张望了一圈,忙碌的走廊一如往日。烧饭的、扫地的、唠嗑的,整栋楼的景象在她眼前晃动,映着?天边的魅影,像一座古怪而嶙峋的巨山。


    少顷,她收回视线走入楼道?。在离家还有一层的转角,叶芸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朝另一头走去。


    她的身形款步出?现在走廊,长?发挽在脑后,露出?精致秀气?的五官。白家住在楼上?,叶芸却走来这层,不免引得这层住户的注意,直到她在吕家门前停了下?来。


    吕萍正弯着?腰舀米,视线中感觉有道?身影,她转过头时,叶芸安静地立在她身后,身上?是样式新?颖的素色尖角领衬衫,配上?高腰格子裙,这一身装扮将她细窄的腰线拉高收紧,温软窈窕的曲线牢牢锁住人的眼球。


    吕萍放下?舀米勺,直起身来打量了她一番,露出?笑意:“才下?班啊?”


    叶芸垂着?视线,看着?皮鞋上?湿漉漉的水珠子,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一丝波澜:“水是你泼的吗?”


    吕萍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瞧去,失笑道?:“我好好拿水泼你做什么?”


    叶芸偏过头,看向?摆放在走廊的木头脸盆架,抬起食指顺着?脸盆边缘划过。


    吕萍紧盯着?叶芸,在她的手指触碰到脸盆的一瞬,稀松平常的表情渐渐透出?一丝异样。


    叶芸提起手腕,捻动指尖的潮气?,看向?吕萍,目光澄澈而清透:“你要是有气?,可?以当?面来找我,没必要总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我把你当?朋友,这样挺没意思的。”


    吕萍皱眉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泼你水,也没对你怎么样吧?什么叫我对你有气?,我还说你对我有意见呢,没瞧见的事赖在我身上?,这也不像你能干出?的事啊!也就是你,旁人我早开?骂了。”


    叶芸眼睫微垂,鼻尖泛了红,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


    “我那件裙子呢,和你没关系吗?”


    吕萍嘴角下?拉,脸上?隐隐有了怒意。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弄坏你的裙子,我白天不要上?班的?你不信可?以去我单位查查我有没有请假记录。”


    吕萍腰板子挺直,说起话来盛气?临人,一副被冤枉的气?愤模样。


    反观叶芸,清清冷冷地望着?她,水盈盈的眸子里盛着?抹黯然。


    面对吕萍的据理力?争,叶芸稍加沉默了会儿,开?了口:“裙子不是用裁布的二号剪子剪开?的,也不是寻常能见到的三号或四号,根据布料的钝口长?度和划开?的纹路来看,剪口较细,用的是刀刃10寸的纱剪。当?然了,纱剪比较小?,藏在袖口里不容易被发现,但是这样也就把自己暴露了,这10寸的纱剪不是哪家都有的,爱娟刚好有一把。不过我去问她的时候,她说,是你让她这么干的。”


    吕萍的表情有细微的扭曲,当?即矢口否认:“什么叫我让她干的,她要不想这么做,我说话管什么用?”


    天光更暗了些,外面起了风刮进走廊,吕萍的发尾被风吹起。那一刻,她看见了叶芸逐渐冷淡的眸光和在她脸上?从未见过的疏离。


    吕萍脸色倏地煞白,突然反应了过来。


    叶芸做裁缝整日与布料打交道?,心思又细腻,吕萍根本没怀疑她对布料划口的判断,就脱口而出?急于否认,然而这句话说出?口,已是不打自招。


    叶芸之前的确仔细研究过那件被划破的裙子,她推断可?能是纱剪划开?的口子,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爱娟也的确有一把纱剪,但叶芸从未找她对质过。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裙子被弄坏的前一天,她穿在身上?同白闻赋一道?回家。临进家门前,她回头看见吕萍拍了下?爱娟的肩,不知道?同她说了什么。


    她也不需要知道?了,吕萍的话已经验证了她的猜测。她没想过找谁算账,只是亲自过来,得到一个答案,也就死心了。


    在吕萍回完这句话后,叶芸什么也没说,她转过身去,皮鞋的“嘎哒”声踏在走廊上?,落寞而沉闷。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吕萍望着?她的背影,迷惘的双眼渐渐失了焦,掉进了回忆的窟窿里。


    “那时候我们都住在道?口边上?,在四平里那头,我家住他家后面。你没见过他从前的样子,在我们那一片,没人有他跑得快,爬树掏鸟窝,下?河捉草鱼,逮泥鳅,钓大虾。闹饥荒那几年,家家都吃不上?东西?,我们这些孩子只要跟在他后面,就能填饱肚子。


    遇见白节黑,人家孩子吓得跑走,他不仅不躲,还上?去徒手抓蛇。他那个人,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我们闯出?再?大的祸,他都能给我们顶着?,你懂这种感觉吗?”


    叶芸回过身来,隔着?几步的距离,望着?吕萍酸楚的眸子。


    “后来就变了,他断了腿,脸上?留了疤,再?也没笑过,对谁都爱答不理,不再?是从前那个会护着?我们的样子。原来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回来后别人朝他丢石子,他一步也追不了,只能干看着?,连句话都骂不出?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窝囊,消沉得像变了一个人。


    家里人都劝我退婚,我动摇了,我害怕跟他在一起后,连带着?我家人都被看不起。”


    吕萍眼底泛了红意,朝叶芸靠近。


    “我不过是一时胆小?退缩了,在你过来之前我就想通了,我跟他说过,他没同意。那又怎么样,他坐过牢,杀过人,没有单位,还落了残疾,没有人会嫁给他。日子久了,他总归会松口,他不可?能一辈子打光棍。如果不是你”


    她的恨意瞬间弥漫至眼尾:“知道?你刚来的时候,别人瞧不上?你,我为什么帮着?你吗?”


    叶芸的眼里凝着?挥之不去的空沉。


    “因为我把你当?弟媳,结果你呢,你爬上?了他哥的床。”


    每个字都如针扎进叶芸的心脏,血淋淋地冲击着?她。她花了好些功夫才说服自己不去理会那些不堪的言论,不是当?真不在乎,有哪个女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名节,只是事已如此,日子总要过下?去。


    然而当?这蔑伦悖理的话被挑明了放在她的面前,她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闻斌不在了!”


    叶芸狠狠咬着?字,攥紧了手。本以为可?以置之不理、不为所动,真当?这些言论冲进她的脑中,她的心还是会发颤,还是会在意。


    是闻斌不在了,她才跟的白闻赋,她没做过有违人伦,伤风败俗的事情。


    她在让吕萍认清事实,更是在说服自己。


    周围偶有人瞧过来,却听不清她们在谈论什么。


    萧瑟的秋意裹挟着?枯叶,从西?向?东,雨井烟垣。


    吕萍抬起手撩开?叶芸的衣领,暧昧的红痕印在锁骨上?,欢.爱的痕迹清晰而刺眼。


    “他很疼你吧?


    弋?”说出?这句话时,她眼里已盈满泪。


    叶芸让开?她的手,无法再?继续听下?去,她转身离开?,不作?停留。


    吕萍曾真心待过她,在她刚来城里的那些日子里,她的陪伴、帮助、关心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很多时候,人难两全,事难如愿。


    踏上?楼梯的那一刻,叶芸在这筒子楼里唯一的朋友也就缘尽了,以后,连表面功夫也不需要维持了。


    她的喉咙像被人扼住,心口堵着?硬物来回撞击,隐隐作?痛。


    直到她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拐过走廊的一瞬,她的脚步顿住了,人好似掉进了梦中。远处的天际犹如一块巨大的黑幕,即将吞噬着?黄昏前的最后一丝光亮。沙尘被卷起,飞扬到半空,视线变得模糊,一切都像幻境,她甚至瞧见了闻斌,他站在走廊的另一头,望眼欲穿地看着?她。


    叶芸怔愣住,脚步似灌了铅,血液瞬间凝固,人石化在原地。


    远处的身影动了下?,提步朝她走来,穿过骇浪、穿过病魇、穿过一个个濒临绝境的日子向?着?她而来。


    叶芸的目光剧烈颤抖着?,她抬起手,扣紧了领口的纽扣。


    Chapter 33


    五百六十九天, 这是闻斌和叶芸分开的日子,对于离家的人来说,每一天都在度日如年, 到后来, 便是之死靡它。这个日子说长?,在人生的漫漫河流中或许只是无足轻重的一年多光景。可说短,也足以将一个人彻底改头换面。


    再次见到叶芸,闻斌差点不敢相认。在他的记忆里, 叶芸还是那个从青溪村被接回来的样子,梳着两个辫子,穿着不合身的破布衣裳, 眼神不?敢与人直视。


    随着他的脚步逐渐靠近, 他的内心也跟着激烈波动,她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了。一身洋气的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头发挽成时髦的发髻,眉目如画的气韵仿若被娇养的城里姑娘。她不?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懵懂样子, 柔嫩的面庞多了重小女人的娇媚之?态,只一眼,便?惊艳得?让闻斌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曾在他脑中上演过无数次,他想过跟她说的话, 也想过紧紧拥住她。可真到了面前,她身上的陌生感?让他拘谨, 甚至无法贸然逾矩。


    叶芸呆在那,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 她的世界地动山摇, 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震撼程度疯狂地颠簸着。


    直到闻斌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清晰地看见他的眉, 他的眼,他的轮廓。不?是幻想,他的样子清楚地投射进瞳孔里,她感?觉到了他急促的呼吸,温热、真实,甚至不?可能是鬼魂。


    “你”这一个字用尽了叶芸全身的胆量和气息。


    “是我。”


    “我回来了。”


    在听见这六个字的时候,十九个月的点滴飞速在叶芸脑中掠过,像梦一场,又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轰然坍塌。


    伸着头张望的男人,目瞪口呆的女人,面色惊讶的老人,以为见到鬼的孩子。叶芸的感?官在无限放大,她甚至感?觉到了吕萍脸上耐人寻味的神情。


    屋门被推开,白?闻赋走了出来,他转过头,目光漆黑、深沉。


    叶芸看见白?闻赋的一瞬,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就连骨头仿若都在四分五裂,她眼里搅动着深深的无助,却又像被烫着,迅速垂眸,不?敢再看他。


    白?闻赋嘴角微沉,出声道:“别站着了,先回来,领导还在这。”


    他这么说着,屋里两个中年男人相?继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叶芸见过,去年来家中报丧,她为他泡过茶,还有?印象。


    叶芸和闻斌一起往回走,他们?并排,却隔着微妙的距离。闻斌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叶芸,她身上幽淡的芬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让人紧张而着迷。叶芸则始终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


    白?闻赋在门前同闻斌单位的两位领导谈话,目光似有?若无地看着两人。


    走到近前时,那位年长?的领导对年纪稍轻些的领导使了个眼色。


    这人便?开口对闻斌说:“既然已经确保你安全到家,我再跟你聊下后续问题,然后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这位年轻领导递给年长?领导一个眼神,而后带着闻斌往水房那头走了几步。


    年长?的领导低声道:“我们?进去说。”


    几人相?继进门,佟明芳焦急地迎上来,白?闻赋最?后一个进来,顺手带上门,看向叶芸。


    叶芸的目光跟他短促地交汇,又各自移开,听见领导开了口。


    “把?闻斌支开,是要跟你们?说一些关于他的情况。这事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事情比较复杂,我长?话短说。”


    根据单位领导的口述,他们?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


    闻斌有?个要好的同事叫彭亮,两人同时进的单位,年龄相?仿,性格也合得?来。巧的是户口关系都在二尾巷,久而久之?,两人成了最?铁的哥们?,经常一同上下班,搭伙吃饭。他们?俩都是瘦高的身形,出海在外衣服经常换着穿。身边人时常调侃,让他们?回去问问自家老妈子,是不?是走散多年的亲兄弟。


    这些玩笑不?过是工作之?余,同事拿他们?打趣,谁能想到这玩笑话有?一天会在他们?生死攸关的时候,以这种方?式上演了。


    起初船上最?先感?染疾病的人是彭亮,有?个与他接触过的同事在两天后有?了不?适反应,他们?迅速同其他人隔离开。被彭亮感?染的那位同事症状不?算太严重,但是彭亮的情况却急速恶化,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听见彭亮在隔离屋里撕心裂肺地喊,没人敢靠近。


    大约第四天的时候,隔离屋里的物?资耗尽,彭亮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有?时候几个小时都没动静。船舱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在不?确定他们?的病因,船也无法靠岸前,没人敢拿命冒险,给他们?送物?资药品。


    人没病死,也得?饿没,闻斌不?忍看着好兄弟折磨至死,主动站了出来。既然如此,另一个被感?染的同事,他也一并照顾了。


    他已经很小心了,全身几乎都包裹起来,饶是这样,几天后,他的身体还是出现了状况。并且和彭亮一样,病情发展迅速,抵达吉大港的时候,他已经失去意识,不?再动弹,同行?人根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人被抬下船抢救,心脏一度骤停,当地负责救治的医生放弃治疗。他说的是孟加拉语,连比划带说,他们?理解是宣布死亡的意思。


    为了保证其他船员的人身安全,闻斌和彭亮被留在当地进行?身后事的处理,船只先行?回国。


    在转移的过程中,当地人发现闻斌还有?微弱的呼吸,本着人道主义,他们?没有?将他活活烧死,而是半道把?他丢在了附近的山区里,并交代一位卡西族妇人隔阵子去查看他的状况,如果死了,立马通知他们?来拖人。


    至于闻斌是怎么活过来的,领导没说,只说这事得?问他自己了。


    总之?就是当地人准备去山区收尸时,发现他不?仅没死,反而能睁眼了,意识也在逐渐恢复。


    他们?赶紧将这个消息送回国内,不?知道是当地人对国人长?相?辨识度不?高,还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消息传回来,活的那个人,是彭亮。


    领导接到这个喜讯,第一时间就赶去彭亮家登门拜访,并将这件大事告知彭亮家人。便?有?了后来佟明芳在供销社碰见彭亮妈的一幕,那时候两位母亲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身份被国外的人弄错了。


    不?过这些并不?是领导要交代的重点,他神色凝重地告诉白?家人:“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得?到一个消息。由于手续问题,闻斌在当地滞留了一段时间,应该是急于回来,他曾尝试过极端的方?法,试图逃回国。后来遇到一帮不?怀好意的人,吃了些苦头。可能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他现在的状态不?大对劲。他被送去首都达卡后,那边有?一位在美国留过学的医生说他这种情况是Depressed reaction。但是目前,我们?这里的医院没有?这方?面的诊断记录,只能归于神经衰弱。”


    领导说完这番话后,佟明芳完全呆住了,


    ?璍


    话是能听懂,什?么意思就不?懂了。


    叶芸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病,表情凝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闻赋沉默片刻,问道:“有?什?么比较好的治疗办法?”


    “这种情况不?像是发烧感?冒,今天吃个药,过两天就能好的。它是需要一个过程,跟环境啊,情绪啊,都有?关系。这才回来,我们?都不?清楚他的情况,还是再观察一阵子。”


    佟明芳一脸的难以置信:“我看着好好的,怎么就病了?我跟他说话,他不?挺正常的吗?”


    领导解释道:“一般情况下是正常的,尽量不?要刺激他,要保持心情舒畅,慢慢恢复,应该不?是太严重。我们?呢,也只是把?情况跟你们?家属沟通一下,有?问题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门外有?了动静,领导适时止住了话,他打开门对另一位同事说:“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白?闻赋和佟明芳起身相?送,叶芸也跟在后面。在走廊分别的时候,那位年长?的领导看向叶芸,问道:“你是闻斌爱人小叶吧?”


    叶芸的神情顿了下,佟明芳眼神飞速扫过,僵着脸应道:“欸,欸。”


    “闻斌可是惦记了你一路,你后面好好陪陪他。”


    叶芸垂着头“嗯”了声,白?闻赋瞥过视线,盯住叶芸,眼底墨黑一片。


    佟明芳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挡在了叶芸和白?闻赋中间,客客气气地送走领导,然后催促着他们?进屋吃饭。


    眼看着闻斌和叶芸走进家,她匆忙回过头来,指着白?闻赋:“你别莽撞。”


    白?闻赋缓缓撩起眼帘:“我莽撞什?么?”


    佟明芳现在一头乱,只知道二儿子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现在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家里安安稳稳比什?么都重要。叶芸性子内敛,做事谨慎,她暂时倒不?是很担心。就担心自家老大,胆子大做事果决,要是犯了糊涂,家里就得?不?得?安宁了。


    她慌急慌忙地交代了句:“你少说话,交给妈。”


    她说了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进了屋,白?闻赋回过头掠了眼,眸中覆上不?寒而栗的凶光。筒子楼里不?少人伸长?脖子看热闹,他这一眼瞥过去,带着明显警告的意味。


    今天早上,因为他的事,筒子楼里发生了不?小的争执,这会倒是没有?一个人再敢出声,大家假装没看见,各忙各的去了。


    磊子激动的要跑去白?家找闻斌,被磊子媳妇拉住,死活不?给他去。


    “你先不?要急着去找他,缓两天。”


    磊子不?解:“我兄弟还活着,这么大的事,你干吗拦着我?”


    磊子媳妇黑着脸:“你个嘴上没把?门的,去了要是胡说八道就闯大祸了。我警告你,那是别人家里的事,让人家自己解决,听到没有??”


    磊子嘀咕了句:“造孽啊!”便?回了房


    白?闻赋推了门进家,原本叶芸坐的位置上,现在坐着闻斌。而叶芸,就像她初来白?家那天,坐到了他的对面。一时间,所有?人都归了位。


    白?闻赋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叶芸始终低着眉。吃饭的时候,气氛安静得?有?些异常。佟明芳一个劲地招呼闻斌多吃,叶芸一声不?吭,闻斌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会看向叶芸。三个人虽各怀心思,但都有?些莫名的紧张,只有?白?闻赋看上去依然是那副寻常的样子。


    他打破了沉默,问闻斌:“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闻斌回道:“基本上没大碍了。”


    说是没大碍,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颊也凹陷进去,原本就不?是很胖,这样一来,瞧着过分消瘦了。


    下午闻斌一回来,佟明芳见到他这受了大苦的样子,抱着他就哭了一场,哭完让春娣帮忙,赶紧弄了一只鸡回来,熬上了鸡汤。


    鸡汤这会放在桌子中间,白?闻赋拿起汤勺,舀起一个大鸡腿放入闻斌碗里,问他:“单位领导对你有?什?么安排?”


    闻斌告诉他:“说是让我先回来休息一阵子,后面可能会安排其他的地面工作。”


    说罢,闻斌看向叶芸,对她说:“我之?后就不?去跑船了。”


    叶芸抬起视线,点了点头:“也好,出去太危险了。”


    闻斌心头一热,目光炯然地盯着叶芸的眉眼,她不?着痕迹地偏开头去。白?闻赋将另一只鸡腿舀给了叶芸,她看向伸到面前经骨分明的手,心绪翻腾不?止,却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一眼这只手的主人。


    只听见他对闻斌说:“既然到家了,就安心把?身体养养好,养结实了再想后面的打算。”


    闻斌应道:“是,大哥,这两年劳烦你了。”


    白?闻赋敛回视线,没应声。叶芸眼皮子跳动得?厉害,佟明芳两根筷子摆过来弄过去。


    吃完饭,大家难得?没急着下桌,聚在一起说会儿话。佟明芳问起闻斌被送往山区后,病是怎么好的。


    据他所说,刚被送去的时候,人是没有?意识的,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身体虚弱,再加上缺水没粮,人都爬不?起来。


    那个卡西族妇人压根就没打算来看他,后来有?天山里下了大雨,那个妇人和她儿子被困在附近的山头,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他这里,就跑了过来。


    闻斌先是感?觉屋外升了火,有?人交谈,他试图去听,却听不?懂他们?说的语言,那时候的他根本发不?出什?么求救的声音。


    后来那个妇人的儿子好奇地伸着头往他这里看,闻斌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提着残存的一口气,抬起手拍地。


    虽然那会他已经拼尽全力,动静依然微弱,好在老天留了他一条命,被那个小男孩发现了,跑出去告诉卡西族妇人。


    卡西族人没敢靠近他,临走的时候,用竹竿挑了一些食物?和水放在他的身边,人就离开了,直到他被赶来收尸的人发现。


    现在闻斌回想起来,他笃定是彭亮在天之?灵,还了他一命。


    生畏死因,死畏生因,生死无门,不?由人控。谁也说不?清他那会人都没了意识,为什?么还会吊着口气。


    旁人都认为这是奇迹,闻斌不?这么认为,他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甘愿死去,也知道差点放弃的时候,是什?么让他苦苦撑到今天。


    说起这段经历,闻斌的视线始终落在叶芸身上。白?闻赋靠在身后的墙上,淡若无痕地瞅着她。


    而叶芸,谁的目光也无法回应,只能是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木质纹路。


    佟明芳开口道:“行?了,不?说了,都过去了。老二刚回来,今天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


    闻斌下了桌子走回房,临到门口的时候,瞧见一屋子叶芸的东西,他回身看她。


    叶芸抬起眼帘对上闻斌的视线,心脏一紧。白?闻赋落下手边的茶杯,“咚”的一声轻响,却是把?佟明芳惊得?不?行?,赶忙冲着闻斌说道:“叶芸今晚去我屋睡。”


    说完,又跑到闻斌跟前,低着声音对他说:“这么久没见了,都适应下。”


    闻斌也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当初把?叶芸接来家时,对她还没有?这种情怯的感?觉,第一天就把?她拐进房,也没考虑到会不?会给她留下不?正经的印象。如今再见,他在她面前多了重顾虑,对待这段关系也不?再轻率而为。


    他同意了佟明芳的安排,问叶芸:“你有?东西要拿吗?”


    “嗯。”叶芸回道,进屋将自己的一些贴身物?件收拾了出来。


    白?闻赋背靠在走廊上抽烟,她走出屋子向门外望去,他也正好在瞧着她。


    青烟缥缈,镜里采花。


    Chapter 34


    叶芸晚上睡得不是太好, 她?不习惯跟佟明芳睡,总感觉有些?别扭和拘谨,但眼下这已经是最合适的安排了。深夜里, 她?的脑子里面很多思绪搅在一起, 难以安宁。


    说来,她?到?城里都这?么长时间了,可是真正安稳的日子却没多久。


    直到?确定和白闻赋的关系后,她?才渐渐不顾外面人的眼光, 过了几天?舒心太平的日子。然而这样的日子,随着闻斌的回归,再次覆灭。


    早晨, 叶芸


    依譁


    起来稍迟了些?, 她?从水房回来的时候,闻斌已经帮她?把热粥盛好, 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陪着她?。


    佟明芳不知道在做什么,人始终没走?远, 在桌子附近忙忙叨叨。白闻赋起来很早,家里灯泡不亮了,他一早把新?的灯泡买来,正在排查线路问题。


    见叶芸吃得差不多了, 闻斌对她?说:“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了叶芸面前。


    这?张纸漂洋过海, 几经生死, 始终贴着他的心脏随身携带。


    叶芸放下勺子, 拿起这?张巴掌大的纸片, 上面用?线条勾勒出?她?的样子,她?盯着纸上的画, 思绪惶惑和惊讶。


    闻斌倾过身来,对她?说:“这?是我刚出?海时画的,想你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看,画得怎么样?”


    叶芸握着纸片的手指微微发烫,纸上的她?还是梳着两个辫子的模样,身上是那件的确良的碎花裙,面带微笑。


    她?将纸片放在桌上,还给了他:“挺好的。”


    闻斌拿起这?张纸,眼里晕着化不开的惆怅:“我被送去山里后,躺在那个土房子里的茅草上,是你一直陪着我”


    叶芸面色凝结,佟明芳拿着抹布无意识地挥着,余光紧紧盯着老二,白闻赋踩着凳子站在高处,彼时也低垂下视线。


    闻斌口中的陪伴,当然不是叶芸本人,而是这?画中人,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陪伴。他能?说出?这?句话,足以让叶芸的心绪翻腾不止。


    闻斌苍白的脸上露出?细微痛苦的神情,对叶芸说:“我就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死啊,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我不能?撒手丢下你”


    说到?最后已是哽咽,一个大男人在叶芸面前红了眼睛,她?怎么可能?不动容,在闻斌说出?这?句话后,她?已眼眶湿润。


    她?几乎要忘记了这?个男人的长相了,可他才应该是她?原本的丈夫,在地球的另一个地方,哪怕奄奄一息,却始终惦念着她?。靠着对她?的念想,挺了过来,这?样的震撼对叶芸来说沉重?到?令她?无法呼吸顺畅。


    人心是柔软的,说不感动,又谈何容易,更多的是愧疚,这?样情绪在叶芸的身体里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让她?不忍心再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


    闻斌突如其来的情绪起伏,让白家人发觉了异样。从前的闻斌,豁达开朗,再怎么样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至于这?么情绪化。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叶芸,忽然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腕,眼睛里好似蓄满海水,汹涌而深切:“我最遗憾的是,没能?在临走?前和你去照相馆拍张照,我要是能?有你一张照片,也不至于想你的时候,连样子都见不到?,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照相馆?”


    佟明芳瞧了眼白闻赋瞥过来的眼神,赶忙丢了抹布,插嘴道:“哎呀,才到?家跑去什么照相馆,叶芸还要去裁缝店,活那么多,赶紧的,别迟到?了。”


    佟明芳说话的时候,叶芸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擦了擦眼角。


    闻斌也收起伤感的情绪,闻道:“我听妈说你现在在张裁缝那边?”


    叶芸点点头。


    闻斌提出?:“我送你过去。”


    白闻赋从高处下来,挑了凳子坐在门口,低头扔了根烟咬在嘴上,迟迟未点。


    “不用?了,我骑车。”


    闻斌愣了下:“骑车?什么时候买的?”


    “就才买的。”她?不自觉用?余光瞄了眼白闻赋,他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闻斌不再坚持,只说让她?路上慢点。


    叶芸拿上东西走?到?门口,白闻赋长腿伸着,她?走?不过去,步子停顿住,白闻赋依然没动,好似没瞧见她?要出?门。


    她?低声叫了句:“大哥,让一下。”


    白闻赋黝黑的眸子动了下,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如炬。不过叫了几天?的“闻赋”,他就又成了大哥。


    看着叶芸因为闻斌而哭红的眼角,白闻赋叼着烟的唇边勾起冷淡的弧度,邪性、难测。最终他收起腿,放她?离开。


    刚到?裁缝店,附近就有个老客拿着布上门,见到?叶芸便问她?:“我听说你家闻斌活着回来了?真的假的?”


    叶芸紧紧攥着布,点了下头。那人还想再问,张裁缝抬起视线盯叶芸看了眼,对那个老客说:“你来我这?看一下。”


    如此,岔开了话题。


    然而在叶芸看不见的地方,闻斌的消息在二尾巷附近悄然蔓延。再加上原本以为会回来的彭亮,反倒回不来了,彭家那边哭天?喊地,这?事便越传越广。


    马建良的姑姑回村前,去了趟供销社,打算从城里带些?紧俏的东西回去。听见别人在议论白家的事情,她?留心多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叶芸嫁的那个男人活着回来了,这?可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她?盘算着回村就跑一趟叶家,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叶家人。


    傍晚,叶芸骑车回家,闻斌已经站在走?廊等她?。来回穿梭的人们,小心翼翼地打量,低声地议论,这?些?都成了弥漫在上空的乌云,压在叶芸的头顶,让她?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佟明芳烧好了饭菜,叶芸回到?家后洗完手便去帮忙盛饭。闻斌几乎寸步不离,她?盛饭,他就端饭。


    白闻赋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人挨在一起的身影,不知道闻斌对叶芸说了句什么,她?对他笑了笑,一幅和谐温馨的画面。讽刺的是,几天?前,叶芸身旁的男人还是他。


    叶芸不知道白闻赋回来,她?将灶台简单收拾了下,准备进屋的时候,回过身看见白闻赋的身影靠在她?身后的拉杆上,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叶芸的心脏瞬间收紧,疯狂跳动着。她?慌乱地转过身去,替白闻赋盛了碗饭,将碗递给他,躲开眼神说:“回家吃饭了。”


    白闻赋直起身子抬手接过碗,指尖触到?她?的手,叶芸敏感地缩了回去,转身进了家。


    吃完饭,磊子来找闻斌,闻斌跑去走?廊同?磊子叙旧。叶芸起身收碗,白闻赋抬起眼帘,接过碗重?新?放在桌子上,握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覆盖上来时,叶芸鼻尖便泛了红,她?看了眼门外,虽然看不见闻斌的身影,但依然能?听见他同?磊子的交谈声。


    她?紧张地往回缩,白闻赋似想对她?说什么,佟明芳正好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吓都要吓死了,赶忙跑过去对叶芸说:“快快快,洗碗去,我跟你一起去。”


    白闻赋抿着唇,眼神冷然地松了手。


    从闻斌回来的那天?起,叶芸再也没用?过那台缝纫机,白闻赋的房门本就常年关着,闻斌并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佟明芳在这?件事上也是心照不宣,家里现在这?个情况,她?是一天?都不敢外出?,特别是到?了傍晚后,三?个人都在家时,她?更是精神高度紧张。


    白闻赋很少有机会能?同?叶芸说上话。闻斌回来后,对叶芸的情感,除了男女之间的喜欢,还多了重?不太能?说得清楚的依恋。只要叶芸在家,他的眼睛总是停留在她?身上,这?样使叶芸变得很谨慎,愈发回避和白闻赋的交集。不仅是怕被闻斌瞧出?什么刺激到?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知道还怎么跟白闻赋继续下去。


    这?样看似平静的过了几日,那日晚上叶芸起夜,白闻赋在走?廊抽烟,她?推门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脚步迟疑了下。


    白闻赋没有回过头,叶芸便也假装没看见,关了门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折返时,白闻赋宽阔的身影立在楼梯边上,她?想依然假装没看见。人刚到?他面前,腰被横过的手臂束紧,抱起,离开地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弋?


    学城


    双脚再次落地后,她?被放在了楼道的夹角处,他高大的影子笼了上来,将她?彻彻底底压向他,红唇被蹂躏、碾压。


    叶芸想逃,他扣住她?的脑袋,不给她?任何逃跑的空隙。


    久违的悸动一下子在心口炸开,她?轻颤着承受他的吻,双腿发软,人像脱水的鱼儿?,紧张害怕加上控制不住的情愫,快要站不住。


    他接过她?身体的重?量,让她?依偎在他怀里。


    放开她?的一瞬,叶芸眼角已泛上潮湿的水汽:“不要再这?样了。”


    “哪样?”他强势地分开她?软趴趴的膝,眉目间蕴着烫到?人心底的热浪。


    “要不然我们还是先不要”叶芸躲在他怀里,警惕地看着楼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人经过那里,害怕得说不出?话。


    白闻赋却掰过她?的脸,逼迫着她?直视自己。


    “看着我,不要什么?不要跟我好了?那你想跟谁,跟闻斌?”


    叶芸的脸被他捏得嘟在一起,眼里水汪汪的,委屈得很。虽然她?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但眼下在情况还不明朗前,她?不想再跟白闻赋保持这?样扭曲的关系。


    显然,白闻赋瞧出?了她?的心思,他收紧指节,细长的眼尾覆上一层薄红:“这?就怕了?想退缩了?你问过我同?不同?意吗?”


    他的手滑进她?衣角,几日没碰她?,温软的身子入怀的那一刻,他便要失控。他呼吸粗重?地咬住她?的唇瓣,她?意识迷乱时,听见他说:“你都是我的人了,我不会同?意你退缩,就算是为了闻斌,也不行?。”


    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进她?眼底:“答应我。”


    直到?听见她?嘤咛的一声“嗯”,他才肯放过她?。


    他沉着嗓子说:“给闻斌一点缓和的时间,过阵子,我会想办法。”


    他将她?的罩衫重?新?整理好,目送着她?回去。


    叶芸走?到?家门前,回过头看了眼。白闻赋依然在那处,眉宇紧锁地望着她?,他的身影看上去清冷、寂寥。


    她?不好受,他又何尝会好受。那是他的亲弟弟,他只会比她?更加进退维谷,骑虎难下。但他没有选择放弃,他眼里的坚定深深触动着叶芸,她?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弃他。


    摸黑打开房门,叶芸刚上床,黑暗中便传来佟明芳的声音:“你去哪了?”


    叶芸吓了一跳,回道:“去厕所。”


    “去这?么久?”


    “排队”


    佟明芳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Chapter 35(第二更)


    叶芸早上?起来将罩衫放入盆中, 打算下班回来再洗。然而她从水房回来的时候,看见闻斌已经帮她洗干净,挂了出去。


    叶芸愣了下, 大步走上?前对他说:“你怎么帮我洗了?”


    闻斌回过身来说:“这件不要洗吗?”


    “要洗的, 我自己会洗。”


    意识到语气有些急,她声音放缓,补了句:“你不用帮我洗的。”


    闻斌的头发?细碎而蓬松,他和白闻赋的五官并不像, 相比而言,闻斌的长相没有那么具备攻击性,更加如沐春风, 可?又会在某个瞬间, 他脸上?的神韵让叶芸联想到白闻赋,令她恍惚。


    闻斌顿了下, 说道:“我看你赶时?间,反正我现在不用去单位, 在家也?没事,帮你洗个衣服而已,你不用这?么见外吧。”


    叶芸的视线里感觉到过道有人在往他们这?里张望,她脸色紧绷, 不能?说出口的为难,让她仿若身在火海, 内心?的煎熬一刻也?无法安宁。


    屋里传来白闻赋的声音, 他叫了声:“小芸, 来把早饭吃了。”


    叶芸在听见这?个称呼时?, 眸光轻轻颤了下。她没敢再去看闻斌,转过身进了屋。


    闻斌随后也?跟着踏进家门, 他已经吃过早饭,却仍然?在桌边坐了下来。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哥,白闻赋神态自若地同他说:“你白天要想出去走走,看看老同事或老朋友,我把车子留给你。”


    闻斌看着他手中剥的鸡蛋,问道:“那你呢?”


    “我这?阵子不去远地方。”


    说完,他自然?而然?地将手中剥好的鸡蛋放在叶芸碗边。


    闻斌的眼神顺着白闻赋的手,复又移到叶芸身上?。


    叶芸低着头,快速将鸡蛋塞进嘴里,她吃东西细嚼慢咽,平时?要分好几口才能?吃下去,今天两口就将嘴塞满。


    闻斌看了她一会,想到那天磊子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口问了句:“我离开家的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不少人说闲话?”


    蛋黄卡在喉咙里,叶芸哽了下,心?中的酸楚变成了说不出口的禁忌。


    “有没有人欺负过你,你告诉我。”


    她将头埋得更低,轻轻摇了摇。


    白闻赋将水杯递给她,对闻斌说:“都?过去了。”


    闻斌知道,叶芸不可?能?过得轻松,他当?初说要给她好日子,却留她一个人在家遭受非议。他能?想象的出,她一个刚被接来的姑娘,他不在,她会受到怎样恶毒的议论。


    闻斌的脸埋进手掌间,人又陷入到困苦的情?绪里。白闻赋拍了拍他的肩,用劲捏了捏:“好了,不行我带你出去转转。”


    闻斌的声音从手掌间传了出来:“没事,你让我自己待会。”


    白闻赋摸出烟去了走廊,叶芸端起水杯将鸡蛋冲下肚,也?准备赶去裁缝店。


    在她起身的时?候,手腕忽然?被闻斌拉住,他抬起头问她:“大哥平时?都?叫你小芸?”


    叶芸秀眉轻轻拧起,压抑着情?绪,尽量平缓的“嗯”了声。


    “那我以后也?叫你小芸。”


    叶芸抽回手,背过身去对他说:“我要迟到了,先走了。”


    说完便匆忙出了门,看到白闻赋站在门口时?,她很想跟他说句话,就像往常一样跟他说“我去裁缝店了”,或者问他“你几点回来呀”。


    可?闻斌就在客厅看着,她连这?句最寻常的话都?问不了,只能?径直转身快速离开家。


    快步下到二楼,临到拐角处时?,叶芸听见一个女人的轻笑声:“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一女服侍二夫,说不定夜夜笙歌呢。”


    一阵笑声过后,另一个女人说:“我早上?看见她和老二站在一起说话,都?这?么多?天了,他家也?没传出什么争执,说不定兄弟两人感情?好,你一晚我一晚,轮流睡,多?和谐。”


    “那以后要是有了小孩,叫谁爸?”


    又是一阵说笑声。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字字锥心?刺骨,叶芸攥紧拳头,指尖陷进肉里,浑身都?在发?抖。


    少顷,她深吸一口气,将泪憋了回去,松开拳头,一步、两步,步步沉稳地踏在楼梯上?,直至走到几个女人面前。


    目光笔直冷淡地看向李燕,李燕的表情?先是一惊,随后慌张地叫了声:“叶裁缝。”


    叶芸没有搭理她,径直穿过她们走到楼道外,骑上?车,离开了筒子楼。


    一直到她走远了,李燕才心?有余悸地问:“她听到了吗?”


    “应该不能?吧,听到还?能?这?么淡定?”


    “那为什么我感觉她眼神怪可?怕的?以后别在这?说了。”


    叶芸踩着脚踏,一直骑一直骑,越骑越快,离家也?越来越远。她再次骑到了那条两旁是红杉的笔直小道。


    冲下坡子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睛,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秋日的落叶被车轮碾起,飘在空中,映着远处簇簇白云,天地无垠,何处是归?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越流越多?,飘散在风里,叶里,云里,没有归途。


    待在家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压抑着,她不敢乱看,不敢乱说话,她要顾及闻斌的情?绪,也?要面对白闻赋的情?感,还?要应付佟明?芳。


    对她的议论这?阵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堪入耳,每天踏出家门,她的身体就好像被放进火炉里焚烧,四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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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的眼神将她千刀万剐,她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可?她清楚白闻赋对闻斌的情?感,他从未表达出口,但她知道他在乎他的弟弟。她不想有朝一日,两兄弟为了她反目成仇。


    从闻斌回来的那日起,她身上?就始终压着一座巨山,她害怕这?座巨山会随时?坍塌,那将会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摧毁。


    叶芸回到裁缝店的时?候,比往常都?要迟些,她已经擦干了泪,和寻常一样跟张裁缝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在缝纫机前。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哭过的痕迹,只是一会过后,她突然?对张裁缝说:“我能?不能?从今天起,多?留一会儿,迟点走。”


    张裁缝抬起头,深看了她一眼,回道:“你留下来干的活,我还?是单独给你算钱。”


    叶芸点点头:“好。”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Chapter 36


    叶芸想晚些再回去,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避开大家在一起吃饭的尴尬场面?。她不是一个演技很好的演员,没法在心里装着大哥的同时,回应闻斌的热情。很多时候又怕做得太?刻意引起闻斌的怀疑, 就例如?今天早晨, 她不让他帮忙洗衣服这件事。


    而?白闻赋,对她来?说成了一个不敢触碰的漩涡。他的声音,他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 她都会忍不住去关注。可是又怕随时陷进这个漩涡之中,让所?有人都万劫不复。


    闻斌回来?后,叶芸和白闻赋之间便自然而然竖起了道德的围墙, 一条无法跨越的红线摆在他们中间, 这种禁忌的挑战,对叶芸这个前20年都活在保守思想里女性来?说, 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光“人言可畏”四个字就足以将她丢进油锅里, 炸干她所?有的勇气。


    而?佟明芳时刻在保持警惕,阻止所?有人靠近那个万劫不复之地。可是仍然有很多个夜晚,叶芸听见她翻来覆去的轻叹声。


    叶芸骑车回来?的时候,闻斌站在报亭边上伸头张望, 不知道等了多久。叶芸看见他后,从车上下来?:“你怎么站这风口?”


    闻斌同她并肩往回走:“等你啊, 怕你回来?晚了不安全。”


    叶芸推着车, 看着脚下两人若离若离的影子:“下次别等了, 每天活都不一样, 我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忙好。而?且我骑车,快得很, 没事的。”


    闻斌的目光看向这辆时新的女士车,问了句:“多少钱买的?”


    叶芸顿了顿,回他:“大哥买的。”


    闻斌抬起视线,看向靠在走廊的身影:“那我要好好谢谢大哥了,不过这个钱我还是要还给他的,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说是吧?”


    叶芸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天气变冷后,走廊很少有人待着,晚饭过后都早早进屋歇着了。


    白闻赋穿着黑色皮夹克靠在走廊,指间燃着烟,默默烧着,目光低垂看着他们。


    闻斌接过自行车帮她停好,锁上,对她说:“我们两成家后,总归要单独过,不能老是麻烦大哥帮衬,以后跟大哥在钱方?面?还是算得清些。”


    叶芸垂着视线没应声,闻斌直起身子看了她一眼:“上去吧。”


    深秋的夜里凉意大,闻斌脱了外衣披在叶芸肩膀上,她身子让了下,将外衣拿了下来?递给他:“我不冷,真的。”


    闻斌的嘴角挑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我想关心你一下都不行了吗?”


    他又一次把?外套披在她肩上:“穿这么单薄,别受凉了。”


    叶芸没再拒绝,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


    走回家时,白闻赋手中的烟已经没了,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叶芸肩上的外套,对她说:“饭菜热好了,进去吃吧。”


    “嗯。”叶芸进了屋。


    闻斌走到白闻赋身旁,抬手扒住他的肩膀:“大哥,小芸说自行车是你买的,多少钱,我算给你。”


    白闻赋侧过头去:“不用。”


    闻斌的眼型偏圆,瞳仁黑亮,清晰的双眼皮让他看上去总有些爽朗健气的少年感,只不过历经这一遭,人瘦了不少,眼里的光也不似从前那般纯粹,多了些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沧桑感。


    他还是用以往跟白闻赋打趣的口吻,同他说:“你以前给小芸买洗头膏那些,我说要把?钱给你,你也说不用,那时候你说就当给她的见面?礼。这次呢?”


    “是当我们的新婚礼物吗?”闻斌看向他。


    屋内的白炽灯光照进走廊,白闻赋冷硬的轮廓半明半暗,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平静地侧过视线,强势而?不容置喙地说:“买都买了,我说不用就不用。”


    叶芸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始终悬着。自从白闻赋早上不避着闻斌叫她“小芸”起,叶芸就有了种紧迫而?不安的感觉。


    吃完饭,闻斌进了屋。叶芸也回房跟佟明芳说,后面?打算在裁缝店待的晚些。佟明芳难得通情?达理了一次,大概因为最近她心累得很,叶芸待在家,这两个儿子就没一个能让她放心的,叶芸忙些不在家待着,对她来?说,暂且也好。


    稍晚些的时候,叶芸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去水房,头发散了,松松地绑了一道。


    傍晚每家每户用桶将水拎回家,晚上用水从桶里舀,一般就不会再来?水房打水了。叶芸趁着这会来?洗衣服,也好避开人多嘴杂。


    “咔嚓”一声,油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叶芸怔了下,回过头去,柔嫩的脸蛋、含水的双眸、惊吓的神?情?。


    白闻赋唇边的笑?,肆意扩散开来?。


    叶芸收回视线,继续低下头洗衣:“你没睡啊?”


    他靠在水房的门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火机:“睡不着。”


    叶芸抬起眼帘看向墙壁上破碎的圆镜,这一幕好像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天。


    他穿着黑色皮夹克和牛仔裤,薄长的眼角锐利而?摄人。那时候,他身上无形的压迫感,让叶芸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又怎么会想到,她和这个男人在后来?的日子里,会有这样的交集。


    “今天怎么回来?晚了?”白闻赋把?玩着打火机问道。


    “店里活多,以后我想多留一会儿,这样张裁缝也能轻松点?。”


    “是吗?”他划开打火机,火苗一窜,水房的墙壁上投出?鬼魅而?跳跃的光来?。


    她的长睫扑闪着,明明是娇艳欲滴的样子,又透出?几丝楚楚可怜。


    “闻赋,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白闻赋收起打火机,直起身子关上了水房的门。


    从他用门后的木棍抵住门的那刻起,叶芸心跳的频率便不自觉加快。


    他走到她身后,环住她娇柔的身躯,低下头将下巴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似要将她嵌入身体里。


    她的后背贴着他温暖有力的心跳,乱了呼吸。


    他怎么能不心疼她,她叫他一声“闻赋”,他的心软得不像样子。如?果那个人不是他的亲弟弟,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


    他将她拽正过来?,压抑而?紧绷的欲.望像关不住的野兽。


    规律的流水声,黑暗包裹的夜。她颤栗地拽住他的皮衣,牛仔裤拉链被划开。


    呼吸猛然停滞,她的腿被架起,粹不及防地坠落,她死死咬住下唇。


    在闻斌眼里,他是他最信任的大哥,他临走时将媳妇托付给他照顾。无论中间多少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他对叶芸动了心思?是真,眼下只想占为己有是真,见不得闻斌碰她也是真。


    他阻止不了闻斌去路口等她,但也看不得他和她并肩挨着,伸过手臂揽住她的肩给她披上外套。


    白闻赋的逆鳞一旦被人触碰,撕裂理智,阴戾的一面?便再也压制不住。


    红艳的蓓蕾,曲径通幽的小径,晃动的柔影,哪个男人能把?持。他又怎么可能将她让出?去,哪怕是最心系的弟弟。


    他知道她在避免冲突,为了让大家都好过,她别无选择。


    她向来?胆子小,传统保守,好不容易被他从那道枷锁中拉扯出?来?,现在又将自己包裹住。他怕她会逃离,现在只是晚归,以后呢,离开这个家,就像上一次,她背着他试图让家里人接她回去那样。


    他低下头抵上她的


    铱驊


    唇,同时,疯狂地占有着,夺走她的呼吸、她的顾虑、她的退缩。


    叶芸不敢发出?声音,她没有白闻赋胆子大,头一次同他在房间以外的地方?,吓都快要吓死了,心脏始终吊在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快要晕厥过去。


    身体却和思?维恰恰相反,刺激和恐惧的双重袭击,将她推到无法自持的境地。


    冰冷的皮料不时擦过,坚硬的金属扣子上下颠颤,柔嫩莹白的肤色磨出?印子。


    他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让她说:“心里有没有我?”


    叶芸被他吻得舌根发麻,喘不上气来?,长发披散,媚意横生,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架在腰上,叶芸紧紧攀住他的肩。


    他深邃的眼窝将她盛满,她不停沉溺,失速,摔得粉身碎骨。


    什?么世俗之见,什?么明礼守矩,什?么道德制约,全被他揉烂,碾碎。


    这样从不循规蹈矩的他,像飓风来?袭,疯狂而?张扬,一次次将她拖入深渊,直到她彻底臣服于他。


    水房有个矮小的木头凳,叶芸被白闻赋放在凳子上时,人还是恍惚的状态,无法从这场激烈而?刺激的体验中剥离出?来?。


    他走去水池边,弯下腰将她未洗完的衣服洗干净,都是些贴身衣物,叶芸脸色微红,但也没有阻止,只是目光如?水地盯着他。


    月光从门缝中漏出?丝丝缕缕,他宽阔的背影让人安心。叶芸站起来?,身体像化成了水,有些使不上力气。她走到白闻赋身后,伸出?细嫩的胳膊搂住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他的背上。


    白闻赋的动作顿了下,唇角轻勾:“舒服了?”


    叶芸转了脖子,将脸整个都埋进他的背脊里。


    白闻赋拧干衣物,转过身来?又抱了她好一会,才将她的长发重新拢了起来?,把?盆递给她:“你先回去吧。”


    叶芸点?点?头,白闻赋将水房的门打开,叶芸探出?头瞧了眼,没人,她便端着盆回去了。


    客厅的灯亮着,她推开大门走进家,闻斌站在桌子面?前倒水。


    四目相对的一瞬,叶芸心口一滞,攥着盆的手指不自觉握紧。


    “去哪的?”闻斌盯着她,目光带了丝探究。


    叶芸扬了下手中的盆:“洗衣服。”


    闻斌探头朝外看了眼:“见到大哥没?”


    叶芸偏开眼神?往房间走:“没看见。”


    她走进佟明芳的房间,带上门,身体一下子软在门上,轻轻喘着气。


    白闻赋进家后,客厅已经没人了,他房门口的凳子上放了闻斌留给他的钱。


    Chapter 37


    闻斌回来后很少出门, 一般情况下,佟明芳都?在家,大门不会上锁, 进出方便, 谁都?没想起来给闻斌配钥匙这事。


    还是白闻赋记挂着,这几天抽空给闻斌配了新?门锁的钥匙,早上吃饭的时候顺带就给了他。


    闻斌接过钥匙后,在手中掂了掂, 问道:“什么时候换的门锁?”


    “前阵子。”白闻赋回。


    闻斌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钥匙,又问:“之前的门锁坏了?”


    “开的费劲,干脆换了。”


    “说换就换, 不能修一修再用?”闻斌的声音里有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


    叶芸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下。


    佟明芳抬起头盯老二看了眼, 觉得有些莫名,从前老二压根不会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以他的性格,老大给他钥匙, 他拿着便是,却在一把破锁上反复纠结,实?在反常。


    白闻赋将面前的碗推开,目光锋锐而直白:“不是说等坏了才换, 不适合趁早换了对谁都?好,非得哪天一家人都?被关?门外面才想起来换锁?”


    闻斌的眼皮子耷拉下去, 将这把新?钥匙攥紧。


    佟明芳见两个儿子一大早为把锁说叨半天, 插嘴道?:“是我让老大换的, 每次回来开个门开半天, 拧得手都?疼。”


    叶芸放下勺子说:“我走了。”


    她刚走到门口,听见白闻赋叫了她一声:“小?芸。”


    叶芸身子轻轻一晃, 回过头来。


    白闻赋扬了扬下巴,提醒她:“外套。”


    叶芸心慌意乱地折返回来,闻斌站起身,将挂在一旁的外套拿了下来,叶芸走过去伸手打?算接,闻斌却绕到叶芸身后替她套上。


    叶芸不敢回头去看白闻赋的眼神,快速将两只胳膊伸进袖子里,说了声:“走了。”


    闻斌嘱咐她:“慢点。”


    佟明芳默不作声地瞥了眼白闻赋,他漆黑的眸子里情绪难辨,只是沉默地瞧着这一幕。


    叶芸自从晚归后,待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她更加卖力地工作,不去理?会别人异样的眼神,也不去搭理?那些不堪的流言。


    天气越来越冷,回来后她吃完饭就早早进屋休息了,每一天都?很充实?,却也每一天都?神经紧绷着。


    那日?她回房后,佟明芳已经睡下了,她想起方才收回的衣服还落在屋外,便又起身去拿。


    客厅漆黑一片,门外的月光透了进来,她偏头看见大门敞着,兄弟两人靠在走廊上说着话。


    闻斌问白闻赋要了根烟,出海前,也是这个场景,他要了根烟,将家人托付给大哥。


    一晃都?要两年了,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闻斌猛地抽了口烟,又剧烈咳嗽了一声,白闻赋抬手拍了下他的背。


    闻斌笑了笑:“没事。”


    他缓了一会儿,再次尝试抽了口,抬起头来,将飘渺的烟雾吐进苍茫的黑夜里,坚挺的鼻梁被光影打?着,倔强不屈,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双眼,此时布上一层浓雾。


    “你还记得我和妈去青溪村接小?芸的前一天吗?”


    白闻赋看着指间的青烟“嗯”了声。


    “你问我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闻斌低头,扯了下嘴角。


    “不怕你笑话,讨个媳妇回家,兴奋得睡不着。”


    “我第一眼见到叶芸就相中了她,接回来后,光看着她都?高兴,同?事都?说我福气好,我还每天洋洋得意的。能不得意嘛,她长得漂亮性格好,给我遇上了,天天在家等我回来,日?子都?有盼头。我承认,那时候我虚荣心作祟,很多?方面都?没有为她考虑周全,就觉得讨个漂亮媳妇脸上有光。”


    闻斌停顿了下,嘴角溢出苦涩:“别怪我有这种想法,你没回来前,我和妈过着怎样的日?子,你应该也清楚。”


    白闻赋咬住烟嘴,深吸一口,青烟缭绕,他的身影模糊不清。


    “磊子跟我同?岁,他小?孩都?要下地跑了,我才讨到媳妇。大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苦,但我才过上正常日?子。


    我以为不过就几个月嘛,一晃就过去了,出海后才知道?有了媳妇以后,几个月像几年一样难熬。


    离开家的一周我就梦见她了,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海,看不到头,我想她想地抹眼泪。出海在外,没有一天不想她,看到新?鲜东西,遇到新?鲜事,巴不得拿本子记下来,回去说给她听。


    我不怕说出来给你笑,天天睡在身边能碰到的人,一下子连看都?看不到,魂都?丢了,恨不得立刻赶回家。”


    白闻赋的眼里卷起沉甸甸的眸光,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个滋味,销魂荡魄,他比他体?会得更真切。


    “其实?我得知自己染上病后,想到可能会活不了。我倒不担心妈,妈有你,我知道?你肯定?会将妈照顾好。就是小?芸太可怜,我没个交代?,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长这么?大没负过人,心里面就觉得对不起她,我死了还要连累她,死都?死不瞑目。


    我放不下她,躺着的时候,就想她的样子,想活着回来跟她见面,我就靠这个念想撑过每一天”


    叶芸的身体?紧紧贴着墙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跳动的心脏找不到出路,越来越沉闷,重重敲击在心口。


    “你知道?小?芸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她就是我这条命!”


    白闻赋的手指微颤,烟灰四散,月落星沉。


    如果不是闻斌的病情,或许在他刚回来那几天,白闻赋便会找他谈谈,将事情说开。即便是后来得知闻斌的病情不能受到刺激,白闻赋也在循序渐进地释放


    依譁


    出信息,试图给他慢慢接受的过程。


    毕竟闻斌当初和叶芸相处的日?子不算长,说到感?情,应该不会太强烈才是。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爱而不得,想而不见,思而不语,失而不甘,在人经历生死磨难时,一旦化为深入骨髓的执念,便会成为可怕的心魔。


    叶芸回到房中根本无法安睡,她以为不久后就能看见的曙光,被闻斌的一席话彻底浇灭。她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呢,如果是她最在意的二妹问她要心爱之物,她会退让吗?一想到这,心脏比刀绞还痛,她光想想已然?如此,白闻赋呢,他该怎么?办?


    叶芸的呼吸乱成一团,人掉进了可怖的黑洞,身体?不停下陷,不知道?会落在哪,被什么?吞噬,一颗心颤得厉害,心神紊乱。


    佟明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翻了个身,问她:“还没睡?”


    叶芸轻轻“嗯”了声,爬坐起来:“去厕所。”


    夜已深,闻斌回了房,独留白闻赋还靠在走廊上,半晌没动一下。


    叶芸走出大门,停在他的身后,他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视线从她紧皱的眉到那双盛满无助的眼,再到微红的鼻尖。


    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神色复杂。


    “听见了?”


    叶芸垂眸,点了下头。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开阔的走廊,敞开的家门,他的不管不顾让叶芸挣扎。


    她心生恐惧,轻声说:“快松开。”


    白闻赋的确松开了她的人,却没松开她的手,在走廊的时候,叶芸还吓得不停挣扎,一进家,她就不敢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心脏一下子被提起,呼吸都?屏住了。


    白闻赋打?开他房门,人大步走进去,手没松。叶芸冷汗直冒,扒住门框,惊恐万分地盯着他。


    夜风四起,凉意袭来,白闻赋脖子一斜,眼里的邪气越烧越旺,像个悍然?不顾的纵火犯。他根本没打?算松手,哪怕隔壁的门这时候打?开。


    叶芸在他凛冽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不敢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踮着脚尖踏进房。


    白闻赋关?上门后直接将她抱上床,他蹲下身脱掉她的鞋,叶芸紧紧抓住床单,害怕得不敢呼吸。


    白闻赋抬头看了眼她煞白的脸,对她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不干。


    他躺下后将她搂进怀中,垂下头脸埋进她柔软的发丝中,将她香软的气息深深吸进肺里。


    叶芸的心跳很快,她的手搭在白闻赋的腰上,根本不敢动,两个眼睛睁得浑圆,深怕发出细微的声响。


    白闻赋低下头来托起她的小?脸,冲她扬唇一笑,他眼里流淌着醉人心神的眷恋,渐渐抚平了叶芸那颗跳动不安的心。


    她知道?今晚他一定?心如刀割,饶是如此,他还在安抚着她,强撑出笑意。


    叶芸眼眶莹润,钻进他的怀里,无声地掉着泪。


    他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发,直到将她哄睡着。他身上的暖意包裹着她,让这个汹涌起伏的夜终于安宁下来。


    白闻赋低垂着眼,盯着她恬静的睡颜,迟迟无法入睡。


    叶芸天没亮就轻手轻脚溜回了佟明芳的屋里,她刚起身,白闻赋便睁开了眼,看着她离去。


    叶芸见佟明芳没醒,便悄无声息地钻进被窝里。


    白闻赋早晨起来很早,骑了车出去买了烧饼、焦圈儿、豆粥回来。


    人还没进家,在走廊就被佟明芳拉住,她紧张兮兮地问:“昨晚她是不是”


    “是。”没等她话说完,白闻赋便应道?。


    佟明芳死命掐住他的胳膊:“你是嫌你老妈命长,想把我早些吓死是吧?”


    白闻赋胳膊吃痛,紧了下牙根,嘴角微斜:“你不好好的吗?”


    说罢,径直走回屋里。


    佟明芳拍了拍心口,顺了顺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叶芸昨晚说去厕所,去了一夜都?没回来,她也跟着提心吊胆了一夜。叶芸做事小?心谨慎,她闭着眼都?能想到,只有老大能干出这胆大妄为的事,她又不能深更半夜跑去质问老大,憋着口气挨到天亮,直到叶芸回来,心才落回肚子里。


    对于佟明芳来说,老大和老二,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疼二儿子,可又何尝不知道?大儿子的心思。佟明芳至今都?弄不明白,闻斌单位领导说的那串英文到底什么?意思,也搞不懂神经衰弱是什么?病,但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得上这个病了。


    Chapter 38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闻斌的那句“她就是?我这条命”狠狠砸在叶芸的心脏上,沉重到?让她喘不上气来。


    即便逃到?裁缝店,她也并不好受, 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是附近的邻居, 旁人多看她一眼,都让叶芸感觉被暴晒在太阳下,每时每刻焦灼着。


    挨到?天黑关?了店,骑上车的那一刻, 无形的压抑便萦绕在心头。快到?报亭时,远远看见高耸的筒子楼,她的内心不停在退缩, 情?不自禁放慢速度, 直到?彻底停了下来,无法再靠近一步。


    她害怕回?去, 害怕面对闻斌的执着,佟明?芳的叹息, 周围人无休无止地议论。


    筒子楼在她眼前?成了吊诡悚然的怪墙,好像她只要再靠近一步,就能?向她倒下来,将她压得?无法喘息。这样恐惧的心理越来越清晰, 叶芸握着把手的指节微微发颤,她鬼使神差重新骑上车, 掉转车头, 拼了命地踩着脚踏, 就像身后有可怕的东西在追逐着她, 让她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她不知道要骑去哪,还能?骑去哪里?


    她已经不是?初来乍到?时, 去哪都不认识的乡村姑娘了。她能?认得?很多条路,也能?轻松找到?很多地方。可又怎样呢,没有一条路是?她的归途。


    她甚至在想,如果这条路就这么骑下去,只要她消失了,那么是?不是?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这个想法像怪物一样啃噬着她的思维,将她所有的压抑、理智、隐忍凶残地撕咬开。


    叶芸骑得?满头大汗,双眼猩红,还是?在不停地骑,直到?街角开出一辆黑色轿车,叶芸才慢了下来让它先?过,没想到?轿车竟然减速停在了她的面前?。


    后窗的玻璃被人摇了下来,叶芸盯着后座化着红唇的女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接触的人里面,大多数还在为了几?匹布,几?个鸡蛋,几?桶油忙忙碌碌,哪里见过有四个轮子汽车的人。


    “不认识了?”苏红探出头来。


    叶芸这才晃过神:“红姐?”


    苏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翘起笑意:“这么晚还在外?面锻炼身体啊?”


    叶芸红唇微启,喘着气,一言不发。


    苏红打开车门,踩着高跟鞋走下车,对叶芸勾了勾手指:“下来。”


    叶芸乖乖从自行车上下来,苏红弯下腰去,不知道跟司机交代了句什么,那司机竟然下来抬起叶芸的自行车。


    叶芸慌张地伸手:“这是?做什么?”


    苏红挽住她抬起的胳膊:“丢不了,帮你把车送回?去,你人跟我走。”


    叶芸不停回?头,惦记着自己的车子,问道:“我跟你去哪?”


    “反正你也不想回?去,我带你轻松轻松呗。”


    离这不远,苏红一路拽着她进了舞厅。晚上的舞厅更加热闹,灯光也尤为迷离,叶芸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踏进来。


    苏红带着叶芸绕过舞池,径直走到?后面,要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问她:“喝过酒没?”


    “喝过一次。”


    苏红翘起腿,靠在椅子上:“我这记性,上次对不对,白闻赋带你来的,我就说?你迟早被他带坏。”


    苏红扬起手,让服务员准备酒,听见叶芸小声嘀咕:“他不会把我带坏,他也不是?坏人。”


    “你瞧你,还维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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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了,他有什么好维护的,要不是?他对你动歪心思,这事能?到?今天这个局面?”


    叶芸抿住唇,皱紧眉头:“你也知道了?”


    苏红弯起眼角,觑着她:“想不知道都难,这附近谁不知道你家的事?你还说?他不是?坏人,他都把自己亲弟弟的媳妇拐跑了,还能?不是?坏人啊?”


    叶芸撇开头去,声音闷闷的:“你别这样说?他。”


    苏红见她当真要生?气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明?知道这丫头脸皮薄,人又淳朴不经逗,每次见到?她还是?忍不住逗她,见她生?气也是?软绵绵,不会发脾气的模样就想笑。苏红倒是?能?理解白闻赋的心情?了,她要是?男人,有这么一个讨人喜欢的宝贝疙瘩,也想藏在家里可劲儿欺负她。


    叶芸转回?视线看向苏红,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她到?底在笑什么。


    酒端上来,叶芸对苏红说?:“我只喝半杯,多了回?去会被发现的。”


    苏红挑了挑眉梢:“发现了又怎么样?那家人又不是?生?你养你的父母,有什么权利管你,就算是?你的父母,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还拿不了主?意吗?”


    叶芸直直地盯着苏红,忽然觉得?在某些方面,她和白闻赋是?同一类人,不被世俗所困,不屑规矩和方圆。就像是?旧世界的闯入者,身披新世界的光芒,这种反差感时常让叶芸在某个瞬间被他们的思维引领着,短暂跳脱出传统的约束。


    苏红朝叶芸举起酒杯,叶芸跟她碰了下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小口。


    “我其实挺羡慕你的。”放下酒杯后,叶芸由衷地说?出这句话。


    苏红淡笑道:“羡慕什么?”


    “活得?自在。”


    苏红眼皮子抬了抬,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自在是?靠自己挣来的,我也不自在过,这世道女人要想自在,可比男人困难得?多。”


    她的目光瞥向舞池:“你看他们跳得?多欢,自在吗?”


    叶芸也转过头去,听见苏红接着道:“这些人白天压抑自己,晚上到?这找乐子,有哪个人能?真正自在的。活在这世上,不自在是?自找的,自在也可以自己找。”


    苏红端起酒杯,她喝酒爽快,如同她的性格。


    落了酒杯,苏红从精致的小手包里拿出包烟,叶芸这才知道苏红竟然会抽烟。她浓密的睫毛微垂着,点燃烟,夹在细长的指间,白烟从她的红唇里缓缓吐出,妖娆冷艳。


    这是?叶芸头一次见到?女人抽烟,不是?人们口中的粗俗或者不文雅,反而在苏红身上是?赏心悦目的。


    苏红的目光在白烟里变得?愈发深杳,同叶芸讲:“我十八岁那年?在老家跟过一个男人,那人花言巧语把我骗到?手,说?会来我家娶我,我左等右等,等来的是?他离乡的消息。然后我呢,沦为笑柄,连我家里人都嫌我丢人,让我趁早滚出家门。


    我跟着淘金热偷跑去港城,路上吃的苦现在都不愿意回?想。


    去到?那里后,没有身份,只能?在人家餐馆里刷盘子。为了得?到?身份留下来,不得?不跟一个比我大十五岁的男人结婚。他好赌,整天往麻将馆钻,赢了钱对我还算不错,一旦输了钱就将晦气撒到?我身上。后来他被人合起伙来骗光了钱,走投无路要把我送去凤楼,你知道凤楼是?什么地方吗?”


    叶芸摇了摇头。


    苏红弹掉烟灰:“你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


    “我的贵人是?个姓姜的大老板,他对我很好,教我做生?意,给我介绍人认识。我当初要是?跟了他做姜太太,说?不定?你现在只能?在报纸上见到?我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叶芸问道。


    说?起这件事,苏红的脸上没了笑容,眼里是?一闪而过的黯然,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她没说?为什么,只是?说?起:“你看我现在,经营着酒楼,不愁吃喝,一天挣的钱许多人得?忙活大半年?。男人嘛,我乐意就处一处,不乐意谁也别来招惹我。我那时候要是?做姜太太,哪有这般自在,还不得?看姜先?生?脸色拿钱,万一哪天他把我蹬了,我还不如现在过得?好。”


    许是?两段经历让苏红不再轻易信任男人,而是?毅然果决地回?到?内地靠自己站稳脚跟。有遗憾吗?人生?本就是?由很多道选择题组成,又怎么可能?当真一点遗憾都没有。


    她的经历给了叶芸不小的震撼,让她深切地体会到?那句,这世道女人要想自在,比男人困难得?多。


    苏红灭掉了烟,吐出最后一口烟雾:“不过白闻赋是?个有肩膀信得?过的男人,你也比我强,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只会刷盘子,起码你有好手艺。你前?段时间送过来的外?套我试过了,我挺中意这种大翻领和廓形垫肩的款式,这个季节穿出去跟人谈事情?都有派头,告诉我,你这些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书上、杂志、街上、百货商场,就是?到?处看,我喜欢琢磨这些。”


    苏红轻轻碰了下她的酒杯:“这就叫对时髦敏锐的捕捉能?力,你有没有想过为以后打算?”


    叶芸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想过,张裁缝干到?年?底可能?就不打算干了,我在想要不要自己开个店。”


    苏红却撇了撇嘴角:“开裁缝店有什么好的,累死累活一辈子困在那巴掌大的地方哪都去不了。”


    叶芸凝了神:“除了干裁缝,我也不会其他什么。”


    苏红昂起下巴,掠着她:“你可以眼光再放长远些,你和白闻赋在一起应该听过外?面的风声吧?市场经济是?迟早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有意识迎风而上。”


    叶芸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从第一次听见“市场经济”这个词,这一年?好像身边的很多事情?都在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动。不注意发现的时候,似乎和以往没有任何差别,可只要留心去观察,暗涌的浪潮正在无孔不入地推动着时代前?行的脚步。


    而她,又会被这波浪潮冲去哪里,是?随波逐流,还是?拼命抓住浮木,浮木不会停下来等她,她又该去哪里寻找呢?


    苏红探过身子来,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最难的还是?白闻赋。不论后面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最后担着的,只能?是?他。”


    叶芸听明?白了苏红话中的意思。一个是?白闻赋从小带大的亲弟弟,一个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长,这两个人和他连着血骨。他不会放弃叶芸,又怎么会放弃他的家人。


    现在这种情?况,他得?顾全大局,也得?带着所有人寻找出路,还要尽量维系家中的太平,所有困境全部压在他的身上,太难了


    苏红侧过头去,扬了下手臂,叶芸跟着转过视线,白闻赋穿过光影交错的人群大步朝这走来。


    叶芸怔了下:“是?你告诉他的?”


    苏红眼尾带笑:“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是?遇上危险,被白闻赋知道我碰见过你,还没告诉他,他可是?会杀人的”


    苏红笑着站起身,白闻赋已经走到?近前?。


    “人我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白闻赋跟她道了声谢,低下头来看向叶芸。舞厅的灯影从他脸上晃过,他目光幽深,表情?肃然,让人无从判断他的情?绪。


    叶芸的手指拘谨地扣住椅子边缘,心脏收紧,略显不安。下班没回?去,也没说?一声,还跑来这里喝酒,这下被当场逮到?,她像干了离经叛道的事情?被发现,心虚地不敢去看白闻赋的眼睛。


    直到?听见一声轻叹,白闻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身往里走。走到?最里面的拐角后,他伸手拉上帘子,阻隔了外?面闪烁的灯影。


    帘子后面空间逼仄,只放了一张椅子,白闻赋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看她。


    叶芸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白闻赋故意脸色一板:“记得?我上一次生?气的后果吗?”


    叶芸心神彻底乱了,她怎么能?不记得?,他教训了她一晚上,虽然没真的让她吃苦头,可也够刻骨铭心的。


    叶芸脸颊烧得?厉害,通红一片,白闻赋倾过身子,同她不紧不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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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想出来,你告诉我一声,我不会拦着你,最起码让我知道你不是?遇上事,人不见了。”


    叶芸点点头:“知道了。”


    白闻赋睨她一眼:“站着干吗?”


    叶芸挪了挪脚步:“没椅子了。”


    白闻赋拍了拍腿:“坐这。”


    叶芸犹豫间,腰已经被白闻赋掐住,将她捞到?了腿上。


    叶芸身板小,坐在他腿上,脚悬空着,人都窝进了他怀里,她担心地问:“这样没事吗?会不会压到?你右腿?”


    白闻赋轻笑:“你这点重量,有等于无。”


    叶芸安心下来,身姿放松将脑袋贴在他的肩膀上。他说?她分?量轻的时候,眼里是?撩人心弦的温度。叶芸不禁想起,上次在水房,他一只胳膊将她托了起来发了狠的时候,好像也说?了这样的话。


    叶芸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泠洌的气息,便会不自觉安下心来。


    每次同他在一起都是?关?着灯,叶芸好奇道:“我还没好好瞧过你这只腿。”


    “没什么好看的,有道很丑的疤,看了你要嫌弃我了。”


    叶芸的手臂从他胳膊下面穿过,抱住他:“我不会的。”


    她的胳膊太细,挂在他身上毫无存在感,却又温柔如水。


    他收紧手臂将她拢紧,低下头告诉她:“我已经在外?面找房子了,等房子确定?下来,把你安顿好以后,我就跟闻斌把话说?开。”


    叶芸扬起头:“可是?万一他不同意呢?”


    灯光透过布帘模糊地镀在白闻赋英气的轮廓上,他压下双眼:“他不同意,你会跟他吗?”


    叶芸望着他深邃的眼,张了张嘴:“不会。”


    “那不就行了,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不在他。”


    叶芸恍惚又想到?了刚才苏红的话,她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不需要别人的同意或不同意。


    “我就是?担心,他那个病不知道会怎么样?”


    白闻赋沉默了几?秒,开了口:“总要面对,不可能?一直这样。”


    在白闻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芸感觉到?了他身上的重担。


    他可以把她送走,藏起来,避开风头。可是?他必须要回?去面对这场风暴,这是?白闻赋无法避免的,也是?他最终要承受的。


    “不论后面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最后担着的,只能?是?他。”


    这句话反复在叶芸脑中震荡,让她的心脏难受地绞了起来。


    “房子好找吗?会不会要很多钱?”她问他。


    白闻赋捉住她的手,反复摩挲着她指尖辛苦留下的薄茧。


    除了公有住房,就是?国有住宅,得?有单位,需要繁琐的申请,找关?系排队等审批,居住问题并不好解决。福利分?房时期攒几?年?钱,说?不定?还有机会。自从改革后,这两年?,房地产市场翻天覆地,大有人用掉三?代人的积蓄来买一套城市入场卷。


    白闻赋这几?年?是?挣了钱,足以让家里的日子过得?稍微宽裕些。但要说?到?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他需要一些时间筹钱,也需要托关?系找人拿到?住房,这每一桩都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他并没有同叶芸说?这些,只是?告诉她:“我会解决,不会拖太久。”


    这句话仿若给叶芸吃了颗定?心丸,方才的那些迷惘和困苦暂且放下了,她看见了希望,看见了不久后和白闻赋离开筒子楼的生?活,脸上不禁露出了期盼的神采。


    迷人的旋律在舞动,流淌进人的身体里。心里面的那根弦一旦松掉,人便放松下来。


    叶芸窝在白闻赋的怀里,被他身上蛊惑的气息萦绕着,酒劲上来,脸颊浮起醉人的红晕。他说?话的时候,她情?不自禁靠近他,柔软的唇似有若无地贴到?他面前?。


    他止了声,垂下眸看她。她像个冲动又胆小的冒险者,又不敢真正触碰上来,不知道在干什么,惹得?白闻赋眼里溢了笑。


    说?来他们接吻也有好些次了,每一次都是?白闻赋主?动,今天他偏是?一动不动,就这么低眸瞧着她。


    叶芸想跟他再亲近些,帘子外?面不时又有人走来走去,她怕被人掀了帘子看见,始终下不了决心,气急败坏地将脖子缩了回?去。


    白闻赋唇边的笑意扩散开来,握住她的脑袋送到?面前?,低头噙住她。他撬开她水润的唇,勾住她小巧的舌尖,纠缠、占有,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她不由自主?地加快心跳,连心尖都是?酥酥软软的,心中闪过一丝大胆,哪怕这会有人掀了帘子,她也不要跟他分?开。


    这不是?他们最激烈的一次接吻,却是?时间最长的,叶芸只记得?停下来的时候,那首歌都放完了。只一个吻,便让她的身体快要融化掉。


    可随即,她就发现了异样,神色骤变,尴尬地贴着白闻赋的颊边说?:“你是?不是?我感觉你那好像”


    白闻赋将她往外?抱了些,清了下嗓子,握住她的小脸,低下头问她:“怎么办?我对你来感觉了,火是?你点的,不负责灭吗?”


    叶芸更尴尬了,胆怯地看了眼帘子外?面:“这怎么行,万一有人过来”


    白闻赋见她当真了,笑着将她放在地上:“吓唬你的,回?家。”


    Chapter 39


    从舞厅出来, 夜深微凉,白闻赋攥着叶芸的手。她的视线总是不时往他裤子上瞄,白闻赋自是能感觉到她不规矩的小眼?神, 故意说:“你要?是实在想看, 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你大饱眼福?”


    叶芸透白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别乱说,我不是想看,我是担心你。”


    白闻赋眉梢飞扬:“担心我什?么?”


    “就是说如果不灭的话,会难受吗?”


    “灭什?么?”


    “火。”


    “嗯, 那指定是不好受的。”


    “会怎么样?”


    “会对身体不好。”白闻赋回?得一本正经。


    叶芸歪过脖子来:“真的呀?”


    白闻赋瞧着她满是求知欲的眼?神,摇了摇头笑出声,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弥漫, 轻松而?愉悦。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叶芸见他笑话她, 憋了半天才又出声。


    他眼?里带笑:“你问。”


    “一般情况下,这火需要?多长时间灭一次?”


    白闻赋活到这么大?, 就没被女人问过这么荒谬的问题,他斜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子里哪来的这些好奇。转念一想,没来城里前,在家自然不会有人告诉她这些。接来后跟闻斌相处的日子又短,直到跟他刚在一起那会, 还跟个懵懂的小丫头一样,要?不是确定她的心意, 他都怀疑自己是把人骗上床的。


    如此一来, 白闻赋便也正儿八经回?答她:“得分人, 每个人身体条件不同。”


    叶芸嗫嚅地?出声:“你就说你。”


    白闻赋嘴角挑起笑:“我啊不好说。”


    “怎么就不好说了?”


    他的笑意更深:“说出来怕吓着你。”


    “”两人之间陷入微妙的沉默。


    过后, 叶芸又问:“那你,你之前怎么办?”


    “糖葫芦好吃吗?”


    上次白闻赋去市里办事给她带回?来过, 可是叶芸不知道糖葫芦和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她顺着他的话回?:“好吃的。”


    “你没吃过前,会惦记着想吃吗?”


    “当然不会了。”


    白闻赋松开她的手,健硕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细嫩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拉到身前,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那我也是碰了你之后才上瘾的,你要?是再跟我讨论这个话题,你就回?不去了。”


    说完轻轻咬住她发烫的耳垂,叶芸从没和人在大?街上这么亲昵过,酥麻又紧张的感觉传进?心底,她娇羞又着急地?拉他衣裳:“我不说了。”


    快要?到报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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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芸的脚步慢了下来,和白闻赋拉开了距离,他心领神会地?停下步子。


    叶芸走进?楼道,拐过弯看向远处,轻松的心情不翼而?飞,只?要?踏进?这座楼,好像就会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罩住,胸腔里始终是呼吸不畅的沉闷感。她和白闻赋的关系好似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分开回?家,避开旁人。不过想到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能结束了,叶芸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楼。


    闻斌在走廊看见叶芸的身影,已经迎了过来,问她:“你跑去哪了?”


    叶芸躲开视线,脚步没停,回?他:“就在附近,关了店去给个老客送衣裳,顺便聊了会儿。”


    闻斌迈了一步,挡在她面前,耸起眉来:“聊这么久?”


    叶芸在离家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抬起头回?视着他的目光,莞尔一笑:“不行吗?”


    质问?责备?怀疑?此时,闻斌面对着叶芸不卑不亢的笑意,绷着唇际,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佟明芳忙推了门出来:“回?来就行,赶紧进?家,都不早了。”


    叶芸绕过闻斌走到家门前,闻斌蓦地?回?过身,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声音清冷:“大?哥去寻你了,你没见到他吗?”


    叶芸留下一句“没有”,跨进?家门。


    佟明芳一边观察老二的表情,一边催促叶芸赶紧收拾回?房歇着,另一边还在瞄着门外,等?老大?回?来,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么,总之就是在屋子里面团团转。


    叶芸倒是跟往常一样,烧上热水,将盆端进?房里,她卷起裤脚,闻斌就坐在客厅里看着她,高挑消瘦的身形像摇摇欲坠的孤灯。叶芸被他盯着有些别扭,顺手关上了房门。


    她收拾完换上拖鞋,从屋里出来去水房。再回?来时,闻斌叫住了她:“你喝酒了?”


    叶芸身子微顿,佟明芳在旁看着,她知道佟明芳这人向来对女人喝酒颇有微词,便没应声。


    闻斌接着问道:“你那客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叶芸回?他。


    闻斌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什?么女人能晚上拉你去喝酒?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芸清丽的眸子紧了紧,压抑着情绪不跟他闹,提步就要?往房里走,手肘却突然被闻斌拉住,他眼?里染上愠色:“我问你话呢!”


    门锁转动,白闻赋推了门进?来看见这一幕,沉着嗓音:“让她进?屋。”


    他带上门,“咚”的一声闷响,叶芸和佟明芳的心脏都颤了下。白闻赋的身影出现在屋中,压迫感和威严便蔓延而?来,闻斌松了手,叶芸一刻也没停留,进?了房。


    佟明芳催促了句:“都早点睡吧。”也赶忙走进?屋。


    闻斌双拳捏紧,盯着紧闭的房门,就这样站着,直到屋里歇了灯。


    再转过视线时,他已双目灼红。白闻赋坐在门口点燃一根烟,对上闻斌的视线。


    这是兄弟两人二十几年?来第一次以这种?无声的较量对视着,谁也没有先退一步


    第二天,佟明芳要?和闻斌回?娘舅家。上一次过去还是春节的时候,一晃这么长时间没回?去,加上闻斌的事还没跟家那边报喜,佟明芳便想着带闻斌一道回?去,看望他许久未见的阿婆。


    白闻赋跟娘舅家那边从不走动,他自小性子野,不服管,没人能镇得住。比起听话且长相白净的闻斌,阿婆并不是很待见白闻赋。加上住的远,见面次数本就不多,白闻赋跟阿婆也没什?么感情。


    不过老人家到底岁数大?了,不走动归不走动,每回?佟明芳回?去,白闻赋还是会让她带些好东西回?去孝敬阿婆。


    所以一早,白闻赋便带着佟明芳上街去了。


    原本前一晚闻斌打算等?叶芸回?来后,跟她商量第二天别去裁缝店了,他想带叶芸一道回?娘舅家。


    然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叶芸回?来后已经不早了,这事也就没来得及说。


    早上,佟明芳让闻斌别带上叶芸,说走得急,下次再说,劝了几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她急着跟白闻赋上街,就没继续跟闻斌说叨了。


    他们走后不久,闻斌来到叶芸跟前,她正在屋中叠衣裳,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近来家里的荤肉没断过,闻斌比起刚回?来那两天气色好上许多,人好好收拾了一番,看着清俊不少?。


    叶芸身旁的床沿凹陷,闻斌挨着她坐了下来,叶芸手上的动作不自在地?放缓了些。


    他算是她第一个亲近的男人,刚来城里时,她将自己全部托付给他,那时候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如今他身上的气息让叶芸感到陌生,共处一室,更是觉得别扭。


    “昨晚我说话急了些,主要?是担心你的安危,我跟你道歉。”


    叶芸瞥过眼?去,她不发脾气,不代表她不会有情绪。白闻赋平日里对她的包容、引导和理解,让她体会到了被平等?对待的感受。哪怕她跟别的男人来往过密,哪怕她偷跑出去喝酒,白闻赋也会不高兴,但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不会质疑她的人格。


    闻斌探过身子,想哄她:“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带你出门。”


    “不去,我还要?上班。”叶芸回?。


    “我让磊子媳妇顺路跟张裁缝打了招呼,你今天别去了。”


    叶芸停下动作:“什?么时候说的?”


    “早上,这会他媳妇应该出门了。我跟妈待会去看阿婆,你跟我一起去,阿婆还没见过你,正好带你去见见他们,我阿婆见着你肯定喜欢你。”


    叶芸愣住了,她以什?么身份跟闻斌去见他阿婆,她要?是去了,娘舅家的人都知道她是闻斌媳妇,以后她再跟白闻赋在一起,不是乱了套了。


    脑中过了一遍,叶芸便明了这趟无论如何?都去不得。她稳了稳心神,温声细语地?同闻斌说:“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今天店里约了客人,走不开。”


    闻斌的神色暗了下来:“客人真就这么重要?吗?比我们的事还重要??”


    叶芸垂着目光回?:“说好的事,不能失约。”


    静谧的空间承载着山雨欲来之势。


    良久,他问:“那我们的事呢,就能失约?”


    叶芸指尖轻颤,眼?底微微泛了红意,她没有回?应,也无法再回?应。就算是她失约,也已经回?不去了。


    闻斌忽然失控地?夺过她手上的衣裳狠狠砸在墙上,声音从喉咙里吼了出来:“我问你我们的事呢?你知道我有多惦记你,我在船上,每天一睁眼?就在墙上记下日期,算着回?来跟你见面的日子。我连死都不敢去死!痛成那个样子我还在想不能丢下你,你呢,你想过我吗,你有真心希望我回?来吗?”


    这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刺进?叶芸的身体里,炙烤着她的良心。


    她没有他那般浓烈的情感,闻斌离开家后,她失落过,也无措过,却没有办法同他一样思?念成疾,哪怕没有白闻赋。


    叶芸心里头再一次产生了那种?罪恶的压抑感。就如当初佟明芳咬牙切齿地?质问她“闻斌都没了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也回?答不了为什?么,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凄美而?破碎。


    闻斌望着她呼吸滞住,她羽睫轻轻一颤,他的心便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


    他没想弄哭她,没想逼她,但事情就这样了,他控制不住,也压抑不了。


    闻斌伸出手臂扣住她脆弱的身躯,紧紧搂进?怀中,从那天重逢的第一眼?他就想这样了,直到今天,他再也抑制不住对她的渴望。


    叶芸的身体被束缚的一瞬间,人仿佛一脚踩了空,吓得使劲挣扎。


    闻斌虽然大?病一场,但到底是个男人,在他面前,叶芸再使劲也是徒劳,他的手臂牢而?不破地?禁锢住她,固执而?倔犟。


    冰冷的声音落在她耳畔,一字一句道:“你今天不跟我去,可以。等?我回?来,明天我们就去把证领了。”


    叶芸的脑袋嗡了一声,力气蒸发殆尽,思?绪像是掉进?冰窟窿里,她被逼到了十字路口,离真相一墙之隔,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力气消失后,闻斌感受到了久违而?柔软的身段,他低头嗅着她馨甜的气息,多少?次在梦里,他将她征服在身下,柔美白嫩的身子成了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执念,每一次他在梦中得到她,醒来后对她的思?念就愈发浓厚。


    家门


    依譁


    被打开,佟明芳先迈进?家,往屋里瞧了眼?,吓地?丢了东西就张开双臂阻止白闻赋进?门。


    白闻赋察觉出不对劲,一把挥开佟明芳的胳膊,看见的就是闻斌和叶芸抱在一起的画面。他的周身顷刻寒意四起,愠怒道:“你们在妈床上做什?么!”


    叶芸猛然一震,恐慌地?挣脱,闻斌松开了她,低下头去。


    白闻赋身上的寒意让佟明芳不禁打了个冷战,赶忙跑上前拽住闻斌往外走,气急败坏地?说他:“你好好跑我房里做什?么,像什?么话,赶紧拿上东西走。”


    闻斌没去看白闻赋,一声不吭地?拿起大?包小包出了门。


    家门关上,屋里的气氛瞬间跌至冰点,叶芸蜷缩着身子背着白闻赋抹泪。


    他的身影压到她身后,叶芸失了重,被他抱起。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让叶芸胆战心惊。


    走出房间,白闻赋一脚踹开挡路的凳子,叶芸抖得厉害。他径直打开自己屋的门,反手锁上,将叶芸扔在床上,目光里涌动着压抑的火光。


    叶芸对上他的眸子,不停向床角缩,断断续续地?向他解释:“我用了很大?劲推开他推不开,他说”


    “说什?么?”白闻赋脱掉外套扔在椅子上,松了领口。


    叶芸抱着膝盖瑟缩成一团,微弱的哭泣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说明天要?带我去领证。”


    白闻赋浑身凝着肃杀之气,眼?里浓云翻滚。他冷哼,锋利的轮廓已是青筋暴出。


    他靠近床边,捉住叶芸纤细的脚踝,将她拉到身下,眼?里的寒芒瞬间化为势不可挡的热浪。


    她眼?泪不停流,他低下头吻着她的眼?角,她的鼻尖,她的唇。无法排解的愁绪被他一点点抚平,叶芸渐渐止了泪,回?应着他的吻,思?绪被他牵进?滚烫的情.欲之中。


    白闻赋本想吻干她的泪,安慰她不要?哭。然而?闻斌抱着她的画面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脑中,他心底的那把火越烧越旺。她就在他身下,娇俏动人,柔情似水。同是男人,他当然清楚闻斌想要?的是什?么。


    白闻赋抬手解开叶芸的衣裳,眼?里凝结着泯灭的风暴:“从小就是这样,他想要?的东西,变着法子也要?我给他。”


    他握住叶芸的腰,将她提起。


    “他小,我不跟他计较,只?要?他开口,我都会给。”


    叶芸被他放在柔软的被子上,一层层剥离阻碍。


    “有次我做了把弹弓,他眼?红,没经我同意拿走,后来失手把个孩子脸射肿了,差一点就弄瞎了人家的眼?睛。”


    莹白如玉的身段收入他眸中,白闻赋眼?底的欲.望喷薄而?出。


    “他丢了弹弓跑回?来,别人发现那把弹弓是我的,找来我家。”


    他再一次捉住她的脚腕,放在肩上。


    “我扛下了这件事,也警告过他,再敢背着我动我东西,他就没我这个哥了。”


    他俯下身,目光汹涌:“这些年?,他始终守着这条底线。”


    白闻赋的唇角划过一丝戾气,眼?里溢出沉痛:“我没同他争过什?么,家里人自幼就向着他,学习、工作、前程,我样样为他考虑。我以为他起码能顾及到我这么多年?对他的照顾,顾及到我是他哥。”


    “他还是为了你”碰了底线。


    腰部下沉,骤雨来袭。


    他眼?里的墨色翻涌成惊涛骇浪,溺亡般的感受让叶芸整个人弓了起来,空洞的心脏被填满,他们同时甩掉了枷锁和包袱,抵达对方的彼岸。


    直到,外面大?门被推开,有人走进?家,砸响屋门。


    Chapter 40


    恐怖的砸门声像一记猛锤, 蛮横地?砸在叶芸的心脏上,紧接着闻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哥,开门。”


    “开门!”


    门上又是一拳, 屋门发?出可怖的撞击声, 闻斌质问道:“叶芸是不是在里面?”


    佟明芳慌急慌忙从外面跑进家,上去抱住闻斌:“老二,你别闹,好好说, 别闹”


    闻斌将佟明芳甩在一边,他脑中的弦已经断裂了,对着门嘶吼:“你们都瞒我?, 一个个都把我?当傻子?, 开门,叶芸是不是在里面?”


    一声声听着自己?的名字, 冰冷的恐惧从脊椎扩散开来,叶芸禁不住哆嗦, 潮红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目光紧紧盯着剧烈晃动的木门,害怕随时会被?冲开,她的呼吸越来越稀薄, 人被?吓得已经快要失去了意识。


    “出来!”


    “你们出来!”


    “都给我?出来,大哥, 你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被?白家的动静惊动到?, 推开家门, 伸头张望。


    白闻赋眼里浓雾骤起, 叶芸身上一轻,她发?丝散落, 艳目失神地?望着白闻赋将?衣物整理?好。


    他弯下腰来,拉过被?子?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盖了个严实,对她说:“不论?外面什么动静,你都别出来。”


    叶芸见他要走,恐惧而?绝望地?抱住他的胳膊,泪如?雨下:“你别去。”


    白闻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迟早要解决。”


    说完这句话,他直起身,在他松手的瞬间,叶芸将?头缩进被?窝里,死命拽住被?子?,浑身颤抖不已。


    屋门被?白闻赋打开一道缝,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闻斌撕心裂肺的喊声传了进来:“你让我?进去,都别拦我?。叶芸,叶芸,你出来,让我?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咚”的一声,门被?狠狠关上,白闻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闻斌被?白闻赋挡在了门外面,他狂躁得像是要疯掉,一把拽住白闻赋的衣领,眼里冲了血,逼问他:“你是不是碰她了?”


    “你说!”


    “你是不是碰她了?”


    白闻赋目光冷硬地?盯着他,高大的身姿如?铜墙铁壁,挡在房门口,不给闻斌靠近一步。他没有回答,是不想亲口说出来刺激闻斌,但也没有否认。


    闻斌顷刻间面目扭曲,叶芸娇柔白嫩的身子?,他哪里没看过,为了这念想他多少次如?痴如?醉,要不是离家前叶芸不方便,她早就是他的人了,又怎能接受得了自己?的亲哥碰了叶芸,染指他的女人。


    闻斌的眼神逐渐凶残,朝白闻赋吼道:“她是我?媳妇,你怎么能碰她?”


    他目眦欲裂将?白闻赋的身体?凶暴地?猛砸在门上,抬起膝盖发?了狠地?攻击他。


    白闻赋仍然堵在房门口纹丝不动,他抬手压制住闻斌的力道,让他绝大多数的攻击都落了空。在打架方面,闻斌从来就不是白闻赋的对手。从前见他急了眼,白闻赋会故意让着他,给他揍两下。可只要他不想,闻斌在他身上占不到?半点便宜。


    如?此一来,闻斌的情绪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佟明芳大骇,跑上去阻止,被?闻斌直接推开,她差点摔倒,白闻赋及时出手挡了下,同她讲:“你离远点,不要插手。”


    白闻赋嘴角噙着嗜血的冷意,直起身子?步步逼近闻斌。


    闻斌被?白闻赋身上铺天盖地?的强大气场笼罩着,抬起的手抖得厉害,指着白闻赋狠声道:“你把叶芸叫出来,叫出来我?当面问她。”


    白闻赋低眸看着他剧烈抖动的胳膊,皱起眉:“不要为难她,不痛快冲我?来。”


    “什么叫为难她?是她答应等我?回来,是她答应跟我?过日子?,她还?答应给我?生孩子?,你叫她出来,你让她自己?讲,这些是不是她答应过我?的。”


    叶芸坐在床角,面无血色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背贴着墙缩成一团,泣如?雨下。


    “你让她出来,你把她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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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开”闻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凄厉,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痛苦的嗓音带着腐朽的可怕气息。


    白闻赋握住他的肩膀,凉意纵横:“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前途、女人、钱财,我?都能想办法。我?身上所有东西你都可以拿走,唯独小芸,我?不能给你。”


    伴随着闻斌痛彻心扉的咆哮,屋外物品的撞击声,东西的碎裂声,拳头和咒骂声顿时震彻整栋楼。


    白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佟明芳用身体?死死抵住大门,哭喊着:“你哥身上有伤残,你不能这么对他”


    叶芸慌张地?套上衣服,赤脚跳下床,可最终她只能贴着房门瑟瑟发?抖。白闻赋说不论?外面什么动静,都让她不要出去,她只要出去,闻斌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她身上,情况彻底失控。


    她没有再?听见白闻赋的声音,只有闻斌在不停发?狂发?怒。


    在打架方面,闻斌向来占不到?白闻赋便宜,只有一种?可能,白闻赋放弃了抵抗。


    第一次是他离家挣钱,一走几年回来,闻斌怨他食言,气他一走了之,他动了拳头,白闻赋没有还?手,任由?他撒气。


    这件事让兄弟两人产生隔阂,关系疏远了好些年,直到?现在都是白闻赋的心结。


    多年后的今天,手足相残再?一次上演,而?这一次,是为了叶芸。


    他碰了叶芸,将?家里原本给闻斌娶的女人占为己?有,即便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也没打算让步,就算是他对不住闻斌,给他出气,让他泄愤,只要闻斌肯放手,他想怎么样都好,白闻赋统统受着。


    叶芸无法走出这扇门,可外面的每一声响动都在对她抽筋剥骨,人被?拉进不堪重负的无底深渊,泪水无声地?涌着。


    闻斌径直冲出去,癫狂地?提起菜刀向着白闻赋而?来,他失去理?智,整个人像魔怔了一样杀红了眼。


    白闻赋浸着血渍,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亲弟弟,心底的寒意翻腾到?脸上。他就这么立着,不避不躲,直到?闻斌带着病态的痴狂,拿着菜刀朝白闻赋的脖子?砍来,他才?抬起手扼住闻斌的手腕,眼里瞬间阴鸷乖戾。


    手足相残,刀刃相见,这一幕彻底摧垮了佟明芳,她不要命地?跑上前阻止两个儿子?,门外的磊子?也冲了进来。为了不让事态恶化,大家上手争夺那把伤人的菜刀。


    闻斌的胸腔里发?出暴虐的恐怖声响,他用身体?不停撞击白闻赋,挥刀之时,刀面失控砸向佟明芳的面门,佟明芳一下子?栽倒在地?,人已经没了魂。


    白闻赋盛怒之下,一把掐住闻斌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你他妈闹够了没?”


    闻斌盯着吓得瘫软在地?上的老母亲,胸腔剧烈起伏,似失了神志。


    白闻赋捏住他的脖颈,将?他扔到?磊子?身上:“带他下楼等我?。”


    磊子?一刻也不敢耽搁,架住闻斌就往外走,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别说整个筒子?楼,住在二尾巷附近的许多人都听见传闻赶来凑热闹,此时筒子?楼下面聚集了不少人仰着脖子?往白家张望。


    白闻赋走到?门口,逼人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他狠戾地?看向围观人群:“滚。”猛地?甩上家门。


    家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他弯下腰搀扶起地?上的佟明芳,将?她安顿在椅子?上。打开房门后,看见叶芸哭成了泪人。


    她柔弱、胆小、怕事,但从来不是用哭应对事情的女人。


    闻斌的噩耗传来家里的那段时间,她没有整日以泪洗面。


    佟明芳对她百般刁难,千般苛责的时候,她没有哭哭啼啼。


    即便受了伤,被?逼到?无路口走,她毅然决然冒着大雪离家,也没有跑到?他面前痛哭流涕。


    而?今天,她把来白家这些日子?所有的泪都流尽了,看着白闻赋的血顺着手臂流下,她声音颤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哪里,哪里受伤了,有没有事?”


    白闻赋让开满是血渍的胳膊,不把她弄脏,抬起另一只胳膊碰了碰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呼吸沉重:“我?没事,不用担心,闻斌状况不大对劲,我?带他出去。”


    闻斌出现伤人的举动,佟明芳和叶芸还?在家中,筒子?楼待不得了,磊子?一个人搞不定闻斌,白闻赋说完这句话,便匆匆离开家。


    撕裂的空间随着他们的离开,陷入可怕的幽谧之中。门口散开的人群又慢慢聚集在白家门前,整个筒子?楼都变成了怪诞的牢笼。


    无数刺耳的议论?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隔着薄薄的窗户,这些声音无所不在地?钻进屋中。有人说她上了老大的床被?老二逮到?现场,有人说她不知检点周旋在两兄弟之间,还?有人说她是红颜祸水。


    每个字都如?杀人诛心,落在叶芸耳中,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终于让佟明芳忍不住起身打开家门,骂声震天,她用尽毕生所掌握的脏话,拖着垂暮之躯,拼死维护着白家最后的脸面。


    方丽珍看不过眼,从楼上下来,对着众人说了句:“再?不走我?报警了。”


    春娣和磊子?媳妇也帮忙劝走众人,白家门前才?终于安宁下来。


    从白日到?黑夜,家里静得可怕,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叶芸来说,已成了折磨,就连呼吸都无比困难,撕裂的疼痛一寸寸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筋骨血肉,已经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


    天完全黑下来后,磊子?来白家报了声平安,叶芸在屋中听见他跟佟明芳说:“赋哥让我?过来说一声,他带闻斌在外面,今晚不回来了,让你们别担心。”


    磊子?走后没多久,叶芸打开了屋门,眼前的画面不断冲击着她。家里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四个凳子?,三个碎裂解体?,东倒西歪的桌子?勉强被?佟明芳扶正,她坐在那把唯一没倒的椅子?上,魂不守舍地?抖着手腕。


    破碎的碗碟,砸烂的竹楼,碾扁的搪瓷杯,四分五裂的水缸,血渍和水渍流淌了一地?。


    亲眼看见兄弟二人争执留下的一屋狼藉,叶芸的瞳孔极具收缩,心脏被?痛苦撕裂成碎片。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里紧紧拧着的那股劲忽然松掉了,她的瞳孔逐渐涣散。


    叶芸一言不发?地?给佟明芳下了一碗面,放在她面前。回过身拿起扫帚,将?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扫干净,扶起东倒西歪的物件。再?拧上潮湿的抹布,跪在地?上将?血渍一点点擦掉。


    佟明芳一天没进食了,自大早晨走半道上,闻斌突然折返,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跟着追了一路,还?是没能拦住兄弟二人。


    她深深叹了口气,端起那碗面,不知道是在对叶芸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


    “都怪我?,我?当初鬼迷心窍非要把你留下来,你那会要是回去,也就不会这样了。这事都怨我?啊,我?干吗留着你,我?要早让你回去就好了”


    叶芸越来越用劲地?擦地?,好不容易擦干的血渍,眼泪又湿了地?面,模糊一片。


    她陷入了泥沼里,思维不停沦陷,甚至觉得可能自己?真如?外面人所说,是个祸水吧。


    兄弟两,一家子?,为了她反目成仇,闹成今天这个局面,是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从此往后,这个筒子?楼,这个家,她不可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夜深后,家里已经恢复整洁,只不过那些破碎的终究是无法再?复原了。


    佟明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歇息,叶芸望着窗外的那轮残月,目光空洞而?灰暗。


    她就这样枯坐了整夜,天还?没亮的时候,她静悄悄地?打开了大门。如?同她刚来到?白家的那天晚上一样,踏着夜色,漆黑的走廊,安静的筒子?楼,一个小小的布兜将?她带来这里,又再?一次带着她离开。


    从前二尾巷到?长途汽车站的距离,是她无法寻觅的终点。那时候她不识路,没有钱,每一条陌生的街道,每一个生疏的面孔都让她无措和害怕。


    再?一次走出二尾巷,抵达汽车站,买了车票,坐上最早一趟去凤水的长途汽车,她才?恍然,其实这一切并?没有多难。她早就认识了路,挣够了车票,学会独自在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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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为还?有牵挂,她才?始终没有离开。


    她不知道走了以后,大家会不会好过一些,也许能够换来暂时的安稳。她只知道,她必须得离开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声音,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将?近两年的苦苦支撑,已经到?了濒临溃败的边缘。


    她是血肉之躯,凡人之力,终会有撑不住的一天。


    饶是这样,人熬了一天一夜,早已累到?极致,她仍然不敢轻易睡去,怕坐过了站,强撑了一路。到?了凤水后,再?辗转回青溪村。她被?丢在村口时,已是傍晚,没法通知家里人来接她,只有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泥土地?往家走。


    层层起伏的稻田迎风摇曳,坠在半空的夕阳洒出橙红色的光,将?天地?渲染成无垠而?温暖的景象,一路上凝重的神色逐渐缓和。


    清风微徐,麦浪挥舞,她终于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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