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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恒温天气


    假装讲解作文的声线带着轻轻的笑意,气息浮动,温穗只觉浑身泛着热,好在结束讲座后的学生见沈墨恒没空,大多都加了黑板上的邮箱自行离开,才没看出两人的端倪。


    “你太大胆了,沈墨恒。”温穗面朝手机屏幕,唇角扬起甜蜜的笑意,手指在对话框哒哒哒输入了好几行字,最终都不好意思发出去。


    算了吧。


    在没挑明之前,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比起再度逼自己赴汤蹈火,她还是希望沈墨恒可以主动。


    不远数十公里,伦敦郊外的房子里,沈墨恒坐在壁炉前,望着聊天窗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时有时无,不禁慵懒无奈地叹了口气。


    Lilan穿着毛茸茸的睡裙从他身边经过,嘴里含着巧克力蛋糕,唇上还沾满了黑黢黢的奶油。


    “哥哥,你今天好开心呀,是因为温穗姐姐陪你过生日了吗?”


    “说了多少次,刷完牙不许再吃甜食。”


    “Boring!你这样说话难怪找不到女朋友。”“其实并不复杂。”程吟抿着嘴唇回忆道:“我爸去世得早,我妈当时的工作是墨恒大佬帮忙安排在如墨的,所以我们一家一直非常感谢他,每年老家种的蓝莓熟了,我都会和我妈亲自登门拜访致谢。”


    “换座位”事情出了之后,温穗开始频繁被小组成员针对,沈墨恒了解全貌后,在程吟家来拜访时单独“拜托”了他。


    “他并没有直接责怪我欺负你。只是给我拿了些欧洲生产的巧克力和酸奶,让我分给小组里那些人,让他们对你友善。”


    程吟作为学霸在班里的地位很高,有他亲自去说,又送了东西,那些人自然对温穗的态度好点了。


    “那些人找我问数学题,我也告诉他们去问你,你肯定会。”


    久而久之,大家都相信温穗是个有实力且脾气好的学霸,她也慢慢融入了这个集体。


    心里像长了一颗巨大的合欢树,在此刻生出漫漫春意来,眼眸温柔着,她缓缓道: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做得很好才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你很有实力,这是必要条件。”程吟肯定地说:“可他确实在背后推波助澜。”


    温穗刨根问底,恨不得把沈墨恒那些背着她对她好的秘密全都挖出来,在幸福里甜个透:


    “还有别的吗?”


    “还有沈荻安以前推荐给你那些英文书和电影,很多也是他小叔告诉他的。”


    程吟呵呵呵干笑几声:


    “毕竟他这小子真没那么文艺。”


    “如果是十五岁的温穗知道这一切,她会哭出来的。”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默念。


    以为残缺的弯月其实早已被他补圆。


    “还好。”她打开梧桐院的窗户,等风从京海中学那边的小巷吹来。


    “嗯?”


    “偷偷看着的人已经可以大方出现在朋友圈了。”


    “噗——”不懂浪漫的理工男程吟表示鸡皮疙瘩掉一地,嫌弃想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温穗说:“对了,你提到朋友圈,我记得杜文凯的相机里当时还有一张照片。”


    “前段时间老邱拜托我整理毕业生回忆录,一起拷在手机上了,给你看看。”


    温穗凑过头去一瞅,发现也是体育中考那天拍下的。


    十五岁的她穿着烟雾紫运动套装,在红白跑到上飞跑如风。


    而不远处的看台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家长中鹤立鸡群正手捧向日葵,眉眼温柔地看着她。


    春风吹起他的衣角,右边的胳膊微抬,似乎正打算朝她招手。


    只可惜,专注靠想他调整呼吸的少女未曾察觉。


    没察觉到,她在念着他姓名的时候,他也在看她。


    她没来得及回头,但他一直在。


    “拜托,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平日里对她这样冷嘲热讽无动于衷的沈墨恒忽然愣了愣,回眸认真看向大口吃蛋糕的妹妹,难得严肃的表情把Lilan吓了一跳:


    “问你个问题。”


    “你回答好了,我的生日蛋糕就随便你吃。”


    “嗯哼?”


    沈墨恒喝了口温水,摸着眉心道:


    “就是,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般喜欢怎么和人相处。”


    “莫名其妙的问题。”Lilan瞪大眼睛,指责道:“‘相处’这个词表意不清,谁知道你说的是friendship,还是,那个词用中文怎么说来着——追她!”


    沈墨恒沉默几秒,没有正面回答她:“嗯,我还是自己想想吧。”


    毕竟他第一次见到温穗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真真切切把他当小叔呢。


    要是一下子用“追”的,她适应不了,给吓坏了,也实在不太好。


    Lilan没搞明白哥哥今晚在干什么,只当他同意自己吃蛋糕了,抄起叉子又尝了好几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奇的脑回路总算转过弯儿来了:


    “哦,对了。”


    “如果哥哥你想追的是温穗姐姐的话,请她吃糖葫芦吧。”


    “这是我和她最相同的兴趣爱好。”


    “反正男生追我,请我吃糖葫芦,我会高兴的。”


    沈墨恒:……


    但愿这傻丫头不要被一根糖葫芦轻易骗走。


    他得抽个机会好好给Lilan灌输一下这个道理。


    不再搭理过于脱线的Lilan,沈墨恒的目光重新回到手机屏幕。


    温穗已经没再反复输入,看上去是真睡了。


    点开她的资料,瞧着捂脸垂耳的小兔子头像看了几秒,他退出界面,给自己的头像换成了个在格林尼治天文台拍下的月亮。


    等人走光后,温穗从沈墨恒捧着文件夹的双手前抽离,恼羞成怒下直呼其名:


    “你就不怕被人看出来。”


    “看出来也没什么问题。”沈墨恒一脸淡定道:“谁规定讲师不可以追助教了,恋爱自由。”


    “那……你就不怕沈崇明教授知道后告诉我哥。”


    第 52 章   恒温天气


    “起初只是很单纯地想对你好。”


    理性的平静中夹杂着遮掩不住的汹涌爱意,每一个字都落在温穗最柔软的神经:


    “后来,我说过的。”


    “我可能比自己预想中更早就喜欢你。”小姑娘明显不乐意,哒哒哒飞快跑去卖品区逛了一圈,看都没仔细看,又气鼓鼓跑回来了,喘着粗气执拗道:


    “不要,我就喜欢这个。妈妈给我买这个!”


    夫人扶额叹气:“这个人家不卖的,妈妈也没有办法。”


    “我就要!就要!呜呜呜,爸爸妈妈骗人,说好今天带朵朵来挑生日礼物的。”


    小姑娘脸一红,鼻子皱起,眼看着就要当众号啕大哭起来。


    孩子爸没办法,一边跟温穗道歉一边安抚孩子道:


    “唉,真不好意思,平时家里太宠着她了,小孩子解释不听的。”


    “我去把沈先生请来吧,平时交情不浅,看他能不能破例卖给我,天价也行。”


    温穗很快看见两个陪同人员去请了沈墨恒。


    小孩子在展馆哭闹,已经吸引了一部分来宾的目光,沈墨恒一过来,更多的视线朝这边聚集了。温穗作为负责这个片区的工作人员,没有离开,而是安静站在一旁听他们交谈。


    女孩的父亲开门见山开始提高价买“Sirius”的事情。


    “不好意思,吕先生,这吊坠是我母亲最重要的作品,确实不卖的。”


    “只是帕拉依巴碧玺而已,材质算不上顶级,沈先生身份贵重,家产丰厚,应该不至于把它视作珍宝吧。”中年男人皱着眉,语气略带胁迫地说道:“您让我把它买给朵朵当生日礼物,改日您回帝都,我赠个更稀有的蓝钻给您。”


    “珠宝作品的吊坠不仅是看材质,更重要的是设计者的心血和背后含义……”


    “我不懂这些。”


    两人不断交谈拉扯着,在这个过程中,温穗的目光从没有沈墨恒那离开半分。男人薄唇紧抿着,弯出的弧度冰雪般清冷,神色冷漠疏离,看得出来心绪不佳。


    温穗的一颗心揪紧,她此刻非常能够共情他。


    如果是自己母亲的重要作品,她肯定也不希望随便被不尊重它的人买走吧。


    长长的睫羽盈盈垂下,温穗提起裙摆俯身,将视线平齐到与小姑娘同等高度的位置,擦擦她满是泪痕的小脸,语气温柔道:


    “朵朵,你快过生日了吗?几岁了呀。”


    她的长相特别柔美漂亮,身上还香香的,喜欢美女姐姐的小姑娘对上这样一双烟水里泡出来的眸,哭声瞬间小了许多。


    朵朵哽咽着“嗯”了声,一抽一抽道:


    “下周、下周朵朵就八岁了。”


    “那……姐姐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展厅内带着暖意的灯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她笑得特别甜:“十一月中旬,你是天蝎座呀。”


    温穗顿了顿,继续顺着这个话题深入:“朵朵,你知道天蝎座的守护星是哪颗吗?”


    小姑娘怔怔的:“不知道耶……”


    “是冥王星。”她循循善诱道:“冥王星是太阳系最大的一颗矮行星,太阳的光需要疾驰59亿公里才能到达这里。”


    “那岂不是很冷很孤单。”


    即使说不清从何而起,说不清具体是某一天。只是不知不觉间,便会忍不住在所有细枝末节处对她温柔,毫无底线地退让包容,想把所有美好的事情都送给她,不舍得她受一丝委屈。


    “喜欢你的程度,也比想象中的更深。”


    沈墨恒侧脸,也认真感受着她发丝浸了细雨清凉泛甜的味道:


    “所以,要一起回家看看吗?”


    第 53 章   恒温天气


    南川镇的天总是黑得很晚,即使是阴雨天气,五六点钟的光景依旧是明亮的。


    从饭馆出来后一直往南,路过镇里的初中和最繁华的街道,温穗凝望着物是人非的场景,回想起不少往事:


    “以前上学很近,走五分钟就能到,来帝都之前,我在学校总是第一名,老师常跟我说,等中考完,只要正常发挥,就把我的名字用最大的字体印在榜首,贴在校门口,给所有人做榜样。”


    那会她还以为生活就是这小小的天地,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别看镇子小,中心街店铺里的东西可都不便宜,二零一几年初,一个很土的红色书包都要一百多块钱,我缠了妈妈好久,最后还是哥哥同意拿零花钱给我出三分之一,她才肯给我买。”


    结果后来来了帝都,看见沈茗安手里的大牌,温穗才知道她那个书包叫“Pior”,仿的是奢侈品“Dior”的一款,正版要两万多块,她在毫无知觉间背了三年多的山寨货。


    温穗一开始以为,沈墨恒会带她去附近的彻夜图书馆,毕竟那里环境氛围好,适合搞学习。如果她以后要时不时挑灯夜战,大概率也会选择这样的场所。


    为此,当她在步行十几分钟后,走进这家临街店铺时,是有些惊讶的。


    相比普通咖啡厅,这家店的灯光明显更明亮些,同样是柔和的暖光色,却并不晃眼,店内陈设主要由原木和棕色瓷砖构成,略微复古的格调看起来文艺治愈。


    靠门口的吧台播放着温柔轻音乐,有不少捧着电脑的数字游民正低头刻苦工作着,大部分人都非常安静,少数则保持着低声交谈。


    温穗几乎立刻爱上了这种沉浸的氛围,忍不住轻声问道:“这算咖啡屋吗?”


    “不完全是。”沈墨恒解释道:“因为如果你不打算喝饮品的话,这里是免费的,可以直接进来自习。”


    “24h开放?”温穗简直不敢相信。


    “嗯,靠门口的那部分是主要营业区,比较吵闹,喜欢安静的人会选择坐在靠里的角落,像我们这样小声说话的,中间区域最合适。”


    “好。”温穗点头,按照他所说的分区找了个周围无人的大理石桌椅打算坐下。温穗的太阳穴跳了跳,脸越发红了起来,总觉得话题在往一个非常超前的方向飞去。


    “但,仅代表我个人看法的,我非常期待的,有朝一日能成为你的亲人。”


    温穗瞪大了眼,心跳激动地就要溢出胸口。


    这是,已经愿意把她当作儿媳的意思吗?


    “我……”


    还以为温穗被母亲吓坏了,时刻默默观察女朋友反应的沈墨恒打着圆场:


    “也不必那么着急。”


    毕竟求婚这么重大浪漫的场合,肯定得他亲自设计才有仪式感啊,怎么能让母亲以逸待劳呢?


    谁知温穗的胆子比他想象中的大多了。


    深吸一口气,红着脸小声说:


    “我也期待能有一日可以叫您母亲。”


    Annie早知道过温穗家里的情况,眼眶一湿,张开双臂把她整个搂紧怀里:


    “我的荣幸。”


    久违地,感受到以母亲身份带来的关怀和温度,温穗觉得自己的心灵也仿佛在雪山上得到了救赎。


    “对了。”过了一会后,Annie忽然问她:“你觉得梧桐院怎么样?”


    以为她不喜欢,温穗琢磨着自己的言语:


    “虽然我知道您不太愿意回帝都,但那里毕竟是我和墨恒留下最多回忆的地方。它对我而言十分珍贵。”


    “哦,你喜欢是吧?”


    Annie大手一挥,毫不犹豫:


    “那我就把梧桐院送你吧。”


    “啊?等等……不是。”


    温穗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到底什么情况呀!她只是来雪山玩了一趟,和男朋友一起旅游放松一下,怎么突然间就多了一套四合院房产。


    这要是让温禾知道了,估计会直接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试图推拒缓和的话语没说出口,一旁的Lilan开始开心拉着她的手喋喋不休:


    “太好了,温穗姐姐,以后来帝都我就住在你家,你把花园旁边那个小房间留给我好不好。”


    恩佐嗔怪看了她一眼:“还叫姐姐?”


    Lilan恍然大悟,朝Annie女士问道:“How to say ‘哥哥的老婆’?”


    “Say‘嫂嫂’!”


    “好嘞,嫂嫂!”Lilan攥着她的袖子开心道。


    刚要落座,沈墨恒抬眼看了看,让她稍等。


    “这样坐着凉,我帮你要个毯子吧。”


    温穗愣神,低头一看,才意识到今天一直穿的是牛仔短裤配长靴,大半截大腿是露在外面的,白天走路还好,夜里确实有点冷,更何况这种大理石的质地最容易冰人了,每次穿短裤短裙贴上去都是一种煎熬。


    沈墨恒居然,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吗?


    温穗接过他借来的灰色毛毯,搭在座椅上,心绪有些飘然。


    “喝杯咖啡?”他问道。


    “我请你喝吧。”温穗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是我拜托小叔教我功课。”


    “我尽地主之谊。”沈墨恒笑了笑,主动递来菜单:“更何况,我是长辈。”


    温穗莫名有点难过。


    不是不高兴他非要请客,而是不愿意他总用年龄的优势压她一头……客观的差距在那里,好像她在他面前,就永远是被照顾的那个一样。


    虽然好像,温禾和沈茗安在小叔面前也都算是“可以随便占便宜的晚辈”。


    “我……”


    “等我有空去京北大学参观的时候,你可以请我。”


    跟一眼看穿她心思似的,沈墨恒很自然地补充了句,让温穗放下心理负担。


    “那我点杯其它饮品吧。”犹豫之后,她选择妥协:“大晚上喝咖啡,我怕睡不着。”


    “这一排都是不含咖啡因的。”沈墨恒轻车熟路对着菜单介绍道。


    温穗大致扫了一眼,很多饮品名比较抽象文艺,光看字面意思没法判断出是什么,她随便选了款“Diamond Matcha”,猜测这估计就是普通的抹茶牛奶。


    沈墨恒记下她的选项,去前台先给自己点了杯柠檬气泡水,没立刻下单,用英文跟店员交流了几句,又重新回到座位,告知温穗说:


    身后的手箍得很紧,她挣不开,也不再躲闪,习惯了间歇性缺氧的呼吸,她力气丧失般地,身子一软,跌落在他怀里。


    这样的动作无疑是火上浇油,惹他进一步靠近。


    扶着她脑袋的那只手松开,任温穗从中抽离,沈墨恒撑住床头,没给她太多喘息的机会,再度伏身去,啃上了她的锁骨。


    温穗的瞳孔都瞪大了,欲拒还迎地反抗着,无力的右手朝他胸口一推:


    “你别……”


    下一秒,小卧室里,温穗那张年久失修的木架床发出一阵猛烈地晃动,哐当一声,直接坍塌。


    眼疾手快将她护住,温穗的脸紧紧贴在沈墨恒宽厚的怀里,炽热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布料,她听见一阵带着笑意的气音,脸颊烫得像在发烧。


    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心跳是黑夜中激荡的回旋曲。


    第 54 章   恒温天气


    空气在狼狈的瞬间变得沉默,温穗趔趄着,跪坐在沈墨恒怀里呆了好几秒,感受对方体温的炽热,面红耳赤。


    安静了好久,才忍不住故作凶狠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发现沈墨恒居然在偷笑,一秒破攻。


    “你瞧瞧你重的,就不该这么大动作!”她壮胆朝着他的锁骨狠狠掐了一把,以表泄愤。


    沈墨恒面带微笑地摆手摇头,表示冤枉:“是你的床太不结实了,一晃就坏。”


    “我才不管呢。”温穗气鼓鼓地想要站起身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低血压头晕了,莫名没有站稳,身子一歪,又重重坐了回去。


    直接跨坐在沈墨恒的大腿上部。


    “呼—”她用胳膊杵着他的手臂,寻找支撑点,额头冒出虚汗,不断喘息:“你得赔我一张床。”


    “我叫Lilan从英国过来和王姨她们一起带沈夕见,等她来了,孩子留给她,我再派人接你来E国。”


    “好。”


    她应了下来,包含着对沈墨恒满满的信任与默契。


    —


    “……我没多大事。应该只是水土不服,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陪着你就更没事了!”


    温穗丝毫不听他这份歪理,只觉得沈墨恒烧晕了逻辑都不清晰的样子既难得又令人心疼。


    她先用英语呼唤了护士,等着安排他去见医生,又回头看他。


    私人医院的休息室安静且高级,木桌旁,沈墨恒半撑着脑袋,眼睛紧闭,嘴唇轻咬,没再说话。


    “你是忙着照顾我哥哥才生病的,现在我当然应该陪着你。”


    “而且……”


    “我是你女朋友不是嘛。”


    说完温穗自己也觉得拿这个要挟他不太有说服力,迟迟没有听见他回答,还以为是他真的累到说不出话了,直接走上前,担心地摸了摸他的头:


    “你听我的。”


    她看见他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然后,像是全身力气用尽般地,脑袋往前一倾,靠进她怀里,紧紧贴着。


    热量极高,温度烧得吓人,思绪混乱中,她似乎还听见他模糊的絮语,好像是在纠正她刚才的用词:


    “未婚妻。”


    不是女朋友。


    是未婚妻。


    —


    索性这家医院确实远超当地平均水平,温禾的公司和沈墨恒之前也请了国外的医生过来,医疗资源丰富,很快便给沈墨恒安排了化验检查。


    排除疟疾和霍乱两大危险疾病后,温穗小幅度地松了口气,医生初步推测是细菌感染,先给他开了退烧药,止痛药和抗生素。等温穗开始担心这边与国内不同的软针头会不会扎针很痛时,沈墨恒已经躺在病床上,陷入深度睡眠了。


    以往和沈墨恒睡一张床,温穗多半被他“折腾”到早早入眠,亦或者靠在他怀里嗅他身上的味道。很难有机会这样近距离观察他熟睡的眉眼。


    出色的五官精雕细琢,因为发烧而痛苦皱着眉,呼吸也乱乱的,没有节奏。难得脆弱易碎的模样就像月光下沉默的雕像。


    温穗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给他更换着敷额头的冷毛巾,在黑夜里观察他比平时少去锋芒的脸,直到他身体的热度褪去,从紧绷难受慢慢松弛下来。


    沈墨恒应该很少被人照顾,察觉到每次帮他擦脸时,熟睡中人所表现出的轻微抗拒,温穗大胆猜测。


    或许他确实很少有需要别人帮助的地方。


    起码在温穗认识他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她有机会照顾他。


    指尖抚摸皱紧了眉头,她低下头,鼻尖缓缓贴近,像哄小孩一般说了句:


    “快睡吧,晚安。”


    三天后,温穗如约出现在E国的首都机场。分明看过沈墨恒给她打的视频、做好了心理准备,匆忙赶来医院病房、看见病床上包着绷带的哥哥时,还是没忍住掉出了眼泪。


    温禾没法起身,也伸不出手,只能躺在床上用言语安慰她擦掉眼泪:


    “好啦,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呜呜呜,哥哥,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温禾被她每次都胳膊肘往外拐帮沈墨恒说话的事情已经无力吐槽:


    “噗,我知道。”


    “其实这次小叔来E国帮忙,给我处理受伤各种琐事的同时还想着你,每天打视频安慰你,知道你要来帮你订舒适安全的旅馆、准备你喜欢的吃食和防暑药。我都能看出来他很在乎你。”


    温穗眨了眨眼:“就因为他这回对你挺好,所以你要松口了?”


    “那不至于。”


    亲妹妹可不是那么好卖的:


    “只是经过这件事情,我觉得人生实在太短了。”


    面对枪子的那一刻,脑子里才回想起有那么多后悔、遗憾的事情没做,要是当场丢了命,简直追悔莫及。


    “所以,真的没必要阻挡一段真挚的感情。”


    “穗穗,哥哥眼里,你可比哥哥勇敢多了。”


    “真的吗?”


    温穗不相信,毕竟她可不敢帮老年人挡枪子。


    “我能在大学没毕业那年就鼓起勇气和茗安结婚,承担家庭的责任。我想,你谈一段旁人眼里不会那么顺的恋爱,一定也没有问题。”


    温穗站在床边,感受着窗外热带炙热的阳光,心里奔涌着为哥哥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突如其来的窃喜。


    他这算是同意了?


    不会阻拦他们两个了?


    她长舒一口气:


    “你放心。”


    “我们也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大家看的。”


    第 55 章   恒温天气


    从南川镇回来的当晚,沈墨恒便订下了帝都的游乐场和高级餐厅,想等下个周末,给温穗安排一场“很有仪式感的约会”。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清明假期结束的第三天,温穗突然收到学院通知,天文系大三的学生要去沿海的海城进行观星科考活动,不得不短暂离开帝都。


    这让温穗的心咯噔了一下,心情感到无比失落,积极向上、以正业为重的她生平第一次有些抗拒“学习”。


    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还是看周围异地恋的朋友,很多情侣都矛盾不少。温穗的一个室友就是这样,因为在实验室带不了手机,没法及时回复男朋友的消息,相隔太远平时又做不到经常见面,被对方怀疑“不重视这段感情”,最后大吵一架。险些分手。


    坐在梧桐院屋顶的秋千上,温穗一边品尝着沈墨恒剥好的橘子,一边小心翼翼把这件事说给他听,模样有些可怜:


    池水里加了花瓣和中草药,淡淡的味道很能宁心静气。温度比她想象中的高一点,热得人皮肤透露出好看的粉红。温穗没喝酒,简单尝了些水果和茉莉花茶,脚底不慎踩到花瓣趔趄了下,原本盘成发髻的头发浸了水,半干不湿的,温穗干脆将其拆散,借着池水洗了个头。


    大约三十分钟后,温穗泡好。


    出来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白色浴衣,想把用干发帽包裹的头发弄干,却没在房间找到吹风机。


    温穗的头发长且密,自然放干的话要等好几个小时,而且披散着很容易感冒。没办法,她只能给沈墨恒发了条消息:


    【你那里有吹风机吗?】


    不到两分钟,房间传来敲门声,温穗上前去给他开了门。


    沈墨恒明显也刚洗完澡,墨色头发还没干透,沾染着湿漉漉的水汽,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泡过水后似乎更湿了,衬得那双深眸澄澈干净。长款灰色浴衣给人平添几分居家温柔的气质,如果不是透过V字型领口能看见里面清晰的锁骨和隐约可见的腹肌,倒还真像个翩翩少年。


    温穗莫名想到了,日式鬼怪故事里,那些勾魂摄魄的男妖怪。


    脸上毫无征兆地泛红,温穗咬了咬嘴唇,偏过头把拧成条的长发从身后挪到前肩,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我需要吹头。”穿着厚毛衣,戴着绒手套,乌黑的长发配着清澈的眼。像是十五岁那年在梧桐院初雪初见,又像是十七岁那年在胡同失意奔跑。


    她想到了好多场景,好多故事。


    是在京海中学门口书店踩着落叶的温穗和沈墨恒,是在体育中考结束时留下第一张合影的温穗和沈墨恒,是江边夜晚带着酒气散步的温穗和沈墨恒,是伦敦书店一起专研星系物理的温穗和沈墨恒……


    昼夜轮转,四季变换,西风漂流绕着南极洲一圈又一圈,近两千个日夜追追赶赶,她终于听清那句:


    “我喜欢你。”


    “和我恋爱试试。”


    看不见终点的长路,他也朝她奔来。


    喉咙沙沙的,哽咽感袭来,温穗觉得自己快要被击溃了,本能地想要流泪。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分不清是“终于”,还是“果然”。


    温穗努力把自己从要哭的情绪中抽离,微微颤抖的语气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她仰着脸,试图显得平静理智:


    “小叔说这样的话,是深思熟虑过的?”


    沈墨恒放下茶盏,笑意中带着几分应对自如的理所当然:


    “嗯。”


    “不然也没法写完这么多字。”


    每一盏灯上都用毛笔泼墨写下那句【岁岁欢喜】,她想他肯定花了不少时间。


    心思被他微微触动,温穗轻咳一声,掩盖她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喜欢我这件事情。”


    “应该是在伦敦。”沈墨恒思考片刻,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坏蛋:“也可能是更早之前,只不过我自己没意识到。”


    温穗矜持垂眸,故意找茬,用沈墨恒当年那套压他:“可是,在外人看来,你是我小叔。”


    “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辈’。”


    “可实际上我不是。”沈墨恒很有道理地悠悠然:“我也早说过,我不当你小叔了。”


    “我们两个的年龄和关系,谈恋爱并没有问题。”


    温穗就快偷笑出声了,为沈墨恒一本正经的解释和坚定感到心里一软。


    理智告诉她还是得冷静。


    温穗抿了抿唇,犹豫了很久,故作深沉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只不过,你这话说得有点突然,我需要一点时间做决定。”


    “我得考虑考虑。”


    沈墨恒被她严肃骄傲的模样逗笑了,强忍着直接抱上去的冲动,温柔绅士地压低声音道:


    “好。”


    “你不用着急,我慢慢等你。”


    沈墨恒的视线在屋里环顾一圈,在床边找到两个匹配的插座,扬着手里的东西示意温穗过来:


    “我给你带了吹风机和护发精油。”


    “太好了。”


    温穗兴高采烈地往那边走,脚下的木屐穿不习惯,踩在地上有点别扭,姿势怪怪的。


    沈墨恒问:“怎么了,不太舒服吗?”


    “那倒没有。”温穗直摇头道:“可能是泡太久缺氧了,头有点晕。”


    眸光忽明忽暗,仔细看她,确实是一副泡久了的模样,白皙肌肤全部镀上了玫瑰般的淡粉色,光滑细腻,湿润的长发被衬得更黑了,腿又细又直,浴衣笼罩下看不清绝妙的腰身,只隐约显露少女美好的身体线条。


    她的长相本就偏秀气,浓妆艳抹时看着并不明显,而素颜状态下则美得浑然天成,像江南水墨画里走出的人物,干净清冷。


    特别是毫无防备走来,坐在他身前,把长发交予他手中的样子:


    “你帮我吹吧。”


    “这么放心我?”


    “我头晕。”温穗显然没读懂这句话中的深意,撒娇似地把脸往他胸前一靠,要求道:“刚才缺氧了,一直举着吹风机容易手酸。”


    “那好。”


    沈墨恒应允。一手拿起吹风机,另一只手则从身后绕到前面去,固定住少女的楚腰。


    温穗想叫痒,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尽数被吹风机的声音淹没了。


    热风吹到后颈处,温度适宜,她感受到他耐心地替她把打结的头发解开,修长的手指插入青丝间,撩拨,纠缠。


    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热气,以及两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草药花香。


    温穗感受到心跳随着热风的频率丝丝跳动着,耳根莫名蹿红,缩了缩脖子有点不敢再这么下去,小声嘟哝道:


    温穗顿了顿,用逻辑思考,光速得出结论:“不可能。”


    沈墨恒可是细心到连她很少喝咖啡都能观察出来的人,会在会展买饮料时专门给她准备单独的红茶拿铁,怎么会连她没法吃牛油果都不记得呢?


    如此不礼貌不实用的送礼风格,还留名“沈先生”,温穗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没等她冷静下来思考如何理清沈荻安的脑回路,并跟他解释一切的前因后果。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新消息再度弹出:


    【Moon.Shen:亲爱的温穗小姐,你的男朋友想见你,可以麻烦下来一趟吗?】


    【【Moon.Shen:我在你们酒店楼下停车场,夜里天凉,出门记得披件外套。】


    第 56 章   恒温天气


    从一楼前台直接推门来到酒店外,沿海城市深夜的风有些微凉,温穗朝停车场的位置踮脚张望,一眼便看见沈墨恒站在辆黑色SUV后面,跟时装杂志封面的男模似的,米色长款风衣翩然垂落,斯文清隽。


    小别重逢的欢愉在此刻有了具象化的体现,温穗踩着旅馆的拖鞋奔上前去,小兔子似的直往他怀里扑,嗓音撒娇般泛着甜: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呀?”


    “不是说今晚的航班到帝都吗。”


    沈墨恒勾起唇角,伸手揉碎少女披散的长发,见她只披了一件春夏款的睡衣,衣着单薄,心疼地直接敞开风衣扣子,将温穗娇小的身子整个拢入怀中,交换身体的温度。


    “只说今晚到,又没说回帝都。”


    “特别想你,就来海城了。”


    温穗朝着他身上的气息猛嗅,嘴角的笑容都遮掩不住了,还故作嘴硬道:


    有时候温穗真的会为这个混迹伦敦多年的福尔摩斯.沈震惊。


    “嗯,好像是走错了。”


    “我马上回去。”


    “温穗。”沈墨恒半眯着眼睛看着她,那眼神好像一下子就能把她的小心思看穿,他略微收敛起笑容,难得严肃道:“小叔是小孩子吗,可不许这样骗人。”


    “唔……”


    漏洞百出的说辞被揭穿,温穗红着脸,缓缓低下了头。


    “如果我问了什么你不愿回答的问题,可以直接告诉我,说你不想说。”


    沈墨恒清了下嗓子,态度诚恳却温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教训:


    “永远不要对一个信任你的人撒谎。”


    因为谎言是最伤害感情的东西,一旦落下一个,便要用无数个借口去圆。


    温穗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人,睫毛微垂,落寞道:


    “对不起。”


    “跟小叔道歉做什么。”


    沈墨恒认真看她,小姑娘站在冷风里,衣着格外单薄,耳朵也被冻得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显然认为自己做错事了,头低低垂着,咬紧嘴唇,眼角都有湿漉漉的痕迹,看起来特别委屈,就好像遭遇了他的责怪。


    沈墨恒突然后悔到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忍心做出“严厉教训温穗”这样过分的举动。


    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哄,胸膛微微起伏着,声音都沙哑了,沈墨恒小心温柔地道歉:就比如他对两人过往记忆的熟知程度,还有不顾身上弄湿帮她提鞋、背她一路的举动。


    温穗想,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朋友身上,比如柳兮凝。她大概会劝对方挑明心意,主动质问那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到了自己,又不由犯怂。


    或许是无疾而终的暗恋让她习惯躲在角落窥探。


    也或许是因为对方是沈墨恒。


    温穗始终不敢设想“他会不会也喜欢自己”的可能。


    简直糟糕透了。


    天气虽然恶劣,却意外没有堵车。沈墨恒轻车熟路把她送回公寓楼下,关切问道:


    “你脚要不要紧,能自己上楼吗?”


    “坐电梯应该没问题。”


    想到之前大家再三重申“不可以让异性进屋”的规定,温穗决定不麻烦他,撑起雨伞回答道:


    “小叔直接回去吧,剩下的路我可以。”


    沈墨恒理解女孩子们会有这样的顾虑,把她送至电梯后,点头应允道:


    “好,那你自己上去。”


    “进屋给我发消息,我收到再走。”


    “那麻烦小叔。”


    温穗没再耽误,按下“五楼”的熟悉按键,掏出钥匙准备回公寓。


    走到门口时并未察觉什么异常,拖鞋是室友们熟悉的那几双,今天是休息日,大家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出去玩了,有三个室友还约了一起去西班牙旅行,回来的人大概不多。


    公寓开了一盏小灯,以为是谁特地给她留的,温穗没有怀疑,继续往房间的方向走。


    客厅里有一股淡淡的酒气。沙发乱糟糟的,公共餐桌上也放了几个喝光的玻璃瓶。温穗见状皱起眉头,公共区域“弄乱即收”是早就商量好的规定,也不知是谁没有执行,等明早查出,她一定要再度强调,今天太晚,还是先回屋吧。


    来到房间门口,她莫名感到不对劲。


    房门虽是关紧的状态,可透过地上的门缝,她敏锐观察到,里面竟开着灯。


    今早出门明明没有忘记的。


    几个室友也绝对没有擅自进她房间的可能。


    脚步停住,背后冒出冷汗,她默不作声地后退,不敢擅自进屋。


    下一秒,“咔哒”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阴暗的光线下,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男性出现在她跟前。


    “抱歉,小叔不该这样说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温穗本来觉得没什么。


    她拿个胡编乱造的东西忽悠沈墨恒,被对方看穿了,他感到不快是人之常情。


    别说是这么温柔地提醒,哪怕他直接凶她说她“爱讲不讲”,她都不是不能理解。


    温穗只是太冷了,眼角被冻红了而已。


    他居然以为她在哭吗?


    害怕她生气,立刻放低姿态说软话……小叔怎么会这么温柔。


    此刻的温穗,就像一个刚学走路摔倒的小孩,如果没人来哄,完全可以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可一旦有人特别耐心地安慰她,问她“宝宝你有没有受伤,我心疼”,那股委屈劲儿就瞬间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叫“疼”。


    鼻子直接酸了。


    她对着手机里的人,说话带着哭腔:


    “小叔。”


    “我看不了烟花晚会了。”


    “怎么了?”


    “腿疼?”


    “嗯!”


    “劳累?”


    “嗯!”


    “没休息好要晕倒?”


    “嗯嗯!”


    沈墨恒“哦”了声,从身后重新一把抱住了她:


    “所以,今晚要留宿这里泡个温泉休息一下吗?”


    第 57 章   恒温天气


    有时候,温穗真心觉得,自己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挺乏善可陈的。


    起码,泡温泉这件事情,她以前就从未体验过。


    只在很小的时候和妈妈一起去过镇上的澡堂,人又挤又多。后来虽然也见过公共汤池,但总担心会有卫生问题,因此一直未去尝试。


    民宿的私汤位于小院内,日式泡池的设计,脚底是粗糙湿润的青石,四周则是木质的池壁,抬头看,有松树掩映着,环境静谧安宁,能瞥见今晚明亮的弯月。


    沈墨恒给她准备了套全新的浴衣,拿了水果、清酒、花茶和寿司卷放在台子上,像个主人一样介绍道:“你进去泡吧,有什么需要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间。”


    “好。”


    麻烦他确实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优解。


    “那麻烦小叔”


    “我说过的,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L大的校园很大,实验室离快递站距离较远,走过去大概要十五分钟左右。


    两人在黄昏中并排走着,没过一会,温穗就有点后悔请他帮这个忙。


    那箱子确实挺重的,她提着超市的塑料袋都累得慌,更别说他……


    不过,沈墨恒的力气好像一直比她想象中的大。她的目光落在沈墨恒的手臂上,袖口向上翻折,堆叠出弧度好看的褶皱,小臂的肌肉紧实,脉络分明又带着蓬勃的力量感。看起来那么清瘦斯文的人,却一点也不羸弱。


    第一次意识到这点,还是初三他帮她赶走小巷里小混混那次。温穗记得,他一个人打赢了对方好几个人。


    过往的回忆翻涌如海,每一个细节都提醒着温穗,那段所有心绪都被他牵绊着的日子。


    哪怕他总是那么遥不可及。


    而此刻,路灯下的身影交叠,安然和沈墨恒一起走在校园的场景,竟让温穗产生一种与他并没有相隔多远的恍惚感。


    就好像她已经追上了他的脚步。


    意识到小姑娘在看自己,沈墨恒微微偏头,“嗯”了一声,探寻问她:


    “在想什么?”


    温穗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瞎编了个问题道:


    “我在想……小叔怎么会来这里拿快递?”“怪我知道得太晚。”温穗斟酌着语气,客气疏离的调调在暧/昧氛围里酝酿出几分娇羞:“没给小叔准备像样的生日礼物。”


    “所以,弹一首歌,祝你生日快乐。”


    欣喜与心动交织,不管是哪个占了上风,都足以把最引以为傲的理智燃烧殆尽。


    温穗动了动唇,误以为他是对这礼物不满意,还想说些什么。


    下一秒,沈墨恒毫无征兆地伸手一揽。


    身体倾斜,呼吸失控,就这样径直落进他怀里。


    气息与体温交织,背后环保住她的手箍得很紧。


    这样的拥抱,和温穗上次雨天不慎摔进他怀里的大有不同。


    那次是她大意不小心,是被动的、充满干净意味的。比不得此刻,占有欲疯长,又像幡然醒悟的人终于握住蒙尘已久的珠宝,侵略逾越。


    就连侧脸倾听,也是他胸膛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和她过往每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激烈地响动。


    频率终于相同。


    “谢谢。”


    温禾正刷蟹刷得热火朝天,背对着她,一时也看不出表情:


    “你会处理这么大的螃蟹吗?”


    “不是很会。”温穗有点心虚:“不过我今天可以学。”


    没弄明白她“今天”为何如此主动的温禾:“不用,你跟茗安在客厅坐着看电视吧。”


    “对啊,穗穗,过来坐着。”沈茗安边刷手机视频边吆喝道:“让你哥忙就行了。”


    “等等,哥哥,我有个话要跟你说。”


    “啊?”水声有点大,温禾显然听不太清。


    但温穗觉得说一半没有不说的道理,继续怯生生道:


    “就是,我谈恋爱了……”


    “什么?”她声音太小,被水龙头放大的声音尽数掩盖,温禾没听见她在嘀咕啥,侧过脸来追问道。


    “就是,我……”战战兢兢地,刚想把这句话再重复一遍的时候,突然,客厅里的沈茗安“呀!”地一声大叫,把厨房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水龙头被关掉,兄妹二人集体探头,只见沈茗安放下孩子,挥舞着手机冲了过来:


    “我靠,快看这条朋友圈!”


    “小叔好像谈恋爱了!”


    “谁?我靠?沈墨恒小叔!真的假的!”温禾大惊,把可怜的、刷了一半正口吐白沫的螃蟹扔进盆里,迅速凑上头来盯着手机。


    “千真万确,你看文案,‘蓄谋已久’,肯定就是官宣。”


    “什么蓄谋已久啊,这么久我怎么都不知道,他跟你说过吗?”


    “没有啊。”沈茗安也懵逼:“快放大看看,女生长什么样啊,漂不漂亮?”


    温穗此刻的心情特别想死。


    她非常后悔。


    后悔没直接把沈墨恒拖过来。


    这样的话,起码这里想死的不会只有一个人。


    “那个,哥哥、嫂嫂……”试图弱弱插话,却完全插不上,温禾跟沈茗安此刻就像两只嗷嗷待哺的猹冲进瓜田里,贴着脑袋凑在同一个手机跟前,把她和沈墨恒在海城拍的那张光影照放大、再放大。


    “看不清啊!”


    “把亮度调高再看看呢?”


    “还是看不太清,只有一个侧脸,还是很模糊的那种。主要他俩在亲嘴,小叔把她挡着了。”


    声音从耳畔飘过,像从回忆里吹来的风,又像垂坠颊侧的腊梅花瓣:


    “这是我收到过,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因为是你送的。”


    此时若是挣扎,大概是最无用且违心的举动。


    温穗没有躲,她只觉得有点想哭。


    她不用再反反复复修补破碎的灯,月亮终于开始拥抱星光。


    取代反抗这份越界的,是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嗓音:


    “小叔,许个生活愿望吧。”


    “嗯……”


    “不能说,偷偷许,不然会不灵。”


    “告诉你才灵。”他的每一个声音都让她几乎快要醉掉:“因为,我的愿望是,明年也能有你陪我过生日。”


    她顿了顿,然后说:“好。”


    “帮别人领的,她在L大读书,临时有事去了外地,怕快递被退回才拜托的我。”


    “喔,原来如此。”温穗点头:“好巧。”


    “确实挺巧。”


    两人就这样慢悠悠晃去了实验室,温穗跟刘助教微信打过招呼后拆开包裹,把沈崇明给大家的礼物原封不动放好,又将沈荻安送给她的东西放在了实验室的公共办公区。


    “呼,就这样吧,给大家一起用。”


    等回去她再给沈荻安发个消息,解释这些东西的去处,并警告他下次不要再有这样的行为。希望小少爷能听进去。


    沈墨恒站在门口,没多说什么,只问她:


    “手里提这么多东西,是刚从超市回来?”


    “是。”温穗如实坦白:“原本打算拿回去后好好复习,因为包裹到了才回来。”


    “复习?”看表情,沈墨恒似乎有些惊讶:“你才到这里第二天吧,游学以体验校园氛围为主,你们课业压力这么大吗?”


    “倒也不是课业繁重。”温穗别扭纠结道,觉得在沈墨恒面前坦白自己英语很差是件有点丢脸的事情,即使这是事实:“老师讲课语速有点快,我不太跟得上。”


    毕竟她没请过外教,更不像沈荻安那样从学生时代起就有每年去国外参加夏令营的机会。


    “图都没修好,你怎么就先发给她看了。”沈墨恒有些无语,面上却并未流露出愠色,声色悠然。


    “这不是Lilan一直催着想让她看看温穗小姐吗?我一个做爸爸的,当然要第一时间满足女儿的要求。”


    沈墨恒:……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亲爹与后爹的区别?


    “所以,我妈愿意回国了?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等她复查完吧。”恩佐皱眉心疼道:“她身体不行,我也担心她遇见前夫家的人,给气到了……这就是我过来的目的,我要保护我的夫人。”


    “大把年纪了腻腻歪歪。”沈墨恒淡淡嫌弃,把自己昨天晚上有多幼稚的事情抛却脑后。


    “哦,对,还有。”恩佐顿了顿,接着说道:“温穗小姐要是喜欢这件民宿。”


    “我改日送给她,当作见面礼吧。”


    第 58 章   恒温天气


    回到帝都后,温穗在金融街附近订了家普通日式餐厅,打算请沈荻安吃顿饭,顺便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时间定在了六月中旬的一个周末。


    原本柳兮凝劝她,说沈荻安那边还没把事情挑明,等他开口更好。可温穗却认为,上次是送加湿器,这次又大张旗鼓买花送玩偶,再这样拖泥带水下去,下次他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没有边界感的事情来。不如趁早把话说绝,断了他这条心。


    可事实证明,沈荻安的离谱程度,远远比她想象得更过分。


    入夏,京北大学到了毕业季,包括柳兮凝在内的一批大四的学生即将结束美好的本科生涯。沈崇明教授家底丰厚,出手也阔绰,在帝都的一家饭店包了个宴会厅,组织教过的毕业生来吃散伙饭。不仅叫了大四的学长学姐,其余年级和教授关系不错的也收到邀请,温穗名列其中。


    温穗那天刚好闲着,自然不会拂教授的面子,换了身深蓝色吊带裙,简单打扮了下,便在下午课程结束后和同学们一起前往宴会厅。


    饭局进行得很顺利。


    菜肴味道不错,大学生们推杯换盏,回忆四年的青葱岁月,有人四处敬酒,有人泪流满面。温穗跟在柳兮凝屁股后面吃吃喝喝,玩得还算开心。


    “哥哥,你需不需要我帮忙?”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呢?


    不是说好回国会告诉她,带她一起看庙会的吗?


    他为什么要谈恋爱,住在一起,是已经打算结婚了吗?


    他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找个灵魂契合的人。刚刚那个漂亮的外国女孩子,就是他心目中合拍的对象吗?


    他凭什么这样。


    可他又凭什么不能?


    如果她是沈墨恒,肯定也不会在一个温柔美丽的洋娃娃面前,选择还没长大、又土又笨拙的她。


    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可偏偏她就是抑制不了委屈,和强烈的不甘心。


    她是一株烂掉的野花,却不舍得让春天去拥抱娇艳的玫瑰。


    她只不过是做了一场盛开的梦罢了,凭什么让温暖为她停留。


    温穗一直哭,她不记得自己在大雪里走了多久,顺着胡同外宽敞的柏油马路,满街的树都光秃秃的,她还记得初三那年春天,沈墨恒告诉她樱花开的时候一切都很好看……她根本没法不想他。


    她荒芜青春中所有的暧/昧欢喜,皆是因他而起。


    等回到出租屋的卧室,一头钻进柔软的被窝里,那原本压抑的情绪才如潮水般奔涌出来。


    她不再克制自己,身体颤抖,开始了不住的呜咽。


    好冷,肚子也好痛,冷得像被关进了冰窖里,水管坏掉的隆冬,她甚至没法给自己烧壶热水温暖一下身体。


    温穗只能一直哭,一直哭,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窗台上的花还开着,她却再也不敢借着水雾在玻璃瓶上写他的名字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穗是被手机的振动声打断的。


    她不想在此刻搭理来电,不想和任何人交流。瞥见屏幕来电显示人是“Moon.Shen”的时候,划向“拒接”的手指又不争气地顿住。


    归根结底,她不想让他担心,更怕被瞧出端倪。


    温穗深呼吸,想尽一切办法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按下通话键:


    “喂,小叔……”


    鼻音重到自己都觉得难听。


    “温穗?”


    对面声音响起的瞬间,竟给了她一种熟悉关心的错觉,仿佛他只是独自从国外回来,淡然宣布可以见面的好消息。


    可她知道他不是。


    “我听Lilan说你来过梧桐院,现在在哪呢,怎么没等我回来。”


    Lilan是刚才那个女孩的名字吗,挺温柔的名字,很符合她的气质呢。


    “嗯,是海安街的出租屋?”


    “是,以后就不在梧桐院了,不能看星星。”她越说越难过,后来连声音都带了哽咽:“而且你要去英国,我也见不到小叔了。”


    温穗一直是个安静乖巧的小女孩,性格软糯糯的,却很少真的撒娇,第一次听见她这般委屈语气的沈墨恒感到意外,但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


    他伸手接过她的望远镜,与她平视,扯了扯嘴角道:


    “你想我在帝都?”


    温穗咬住嘴唇,害羞却坚定:“嗯。”


    “是因为怕小叔不在,荻安欺负你吗?”


    “不是。”她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鼻音很重:“我就只是,想你在帝都。”


    因为喜欢你,想要时刻见到你,和其他人任何事都无关。


    “我会定期回来。”语罢连自己都觉得敷衍,沈墨恒耐下心,尝试安慰小姑娘道:“穗穗上高中要忙学习的事,而小叔也要忙工作的事,我们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努力。有机会见面,就彼此分享成果你看这样,可不可以。”


    “你有梧桐院的钥匙,可以随时回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给小叔打电话,告诉我你高中发生的事。”


    “嗯小叔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温穗弱弱地回答。


    她觉得这话很官方,却毫无反驳的余地。可她一直没有选择权,不能规定哥哥住在哪里,更没有理由阻止沈墨恒去忙他的事业。


    他们有他们“大人的考量”。


    过了一会,温穗又问:


    “半年会回来一次吗?”


    “嗯说不准呢。”


    “那一年一次?”


    “会的。”他总算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耐心摸了摸少女的毛茸茸的头,笑道:“而且小叔不回来,你也可以来欧洲找我。”


    “我在赛文国家公园找了个绝佳的秘密基地。等你有空过来,我带你一起看星星。”


    温穗点点头,将陶瓷茶杯里的解酒茶一饮而尽,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想,或许这样就很好,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上高中了肯定很忙,她会好好学习,让小叔和哥哥满意。如果足够努力,她可以考一个很好的大学,长大了就可以帮小叔的忙,跟他一起去欧洲看星星。


    来帝都的半年过得这么快,高中三年,应该也不会有多久。


    那会她不知道,帝都到伦敦八千多公里的距离,她整整走了一千八百七十五天。


    温穗:……


    好像,有点面熟。


    “温穗!”


    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大脑一热,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想粗鲁地把他喜欢的女生拉回。


    下一秒,重重的一拳直接砸在了他胸口:


    “闹够了吗,沈荻安?”


    “小……叔?!”


    第 59 章   恒温天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拳打得不轻,沈荻安的胸口像被石头碾过,火辣辣得疼,大脑飞速运转着,虽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男人的最后一点自尊却让他在这两个人面前强装镇定:


    “听爷爷说,你在英国自立的门户发展不错,业务挺忙,这次回国也是工作原因。”


    “应该不至于,是回来谈恋爱的吧……”


    目光凌厉地扫过坐在他身边的温穗,眼眶红红的,明显刚哭过的模样,一直到现在手都没从沈墨恒的掌心抽离:


    “和你的小侄女。” 想到这里,温穗的嘴角再度浮起笑意,小声嘟哝地问沈墨恒: 2018年高考,温穗考了理科686分。


    在京海高中排名第十五,全省排名前300,数学和物理都拿了满分。


    这个成绩和她平时的水平相差不大,足够她进入帝都最好的几所大学,只是专业方面可能要有所斟酌。


    温禾跟沈茗安站在比较务实的角度,给温穗选了两个比较靠谱的建议:一是去京北大学药学,这个专业分数线相对没那么高,她的成绩比较稳定,出来也不难就业;二是放弃最好的两所学校,去其它学校读工科、计算机或者师范,同样方便以后找工作。


    温穗一边认真听取了他们的看法,一边把招生册子翻了个底朝天,觉得哥哥嫂嫂说得有道理,却莫名、有点不甘心。


    就好像有一块不错的蛋糕摆放在她面前,但她总觉得不是最合口味的。


    最后她在理学专业的大类下看见了“天文学”这个专业,她莫名很感兴趣。


    上网搜索了一通,查阅资料后,也觉得很适合她。


    温穗把这个想法告诉哥哥,温禾的回复很模糊,让她再考虑考虑。好像觉得,报冷门这种行为不太理智。


    她在这件事情上莫名执着。温禾劝说无果后,跑去求助远在英国的沈墨恒,指望很能劝人的小叔可以说服她。


    沈墨恒了解大致情况后,跟温穗打电话沟通了很久,第二天,一位特殊的客人来到了他们家。


    “我是沈荻安的爸爸,京北大学天文学教授沈崇明,听墨恒说你对这个专业感兴趣,不如来听几堂公开课吧,看看是否合适。”


    他给她协调了最好的资源,帮她了解自己未来的路,却没有干涉她的个人选择。


    这样的做法,最终也摆平了温禾。


    在确认温穗真的热爱这门学科后,允许她把“天文学”填写在了志愿的第一位。


    —


    她怕在私下交流中还是听不懂对方的用词,或者被嘲笑发音。原本就性格内向的人,往往很难跨出第一步。


    好在有柳兮凝安慰她,递过整理好的笔记给她参考道:“不着急,这才第一天,咱慢慢来。”


    “嗯,谢谢凝凝,我们一起努力!”


    温穗接受了她的好意,却没同意晚上“一起参加迎新Party”的邀请,一来她是个对学习很较真的人,当天学的知识不弄懂很难放心去玩,二来听钟妤的意思,她们这不仅仅是个酒局,几个女孩子还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去勾搭date几个帅哥,温穗对此不感兴趣。


    怀着对“啃完这章书”的信念感,温穗随便去食堂买了点晚餐,去超市挑选了些昨天欠缺的生活用品,拎着袋子往家走。


    快到公寓楼下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有人发起视频通话。


    第一时间温穗是有点不耐烦的,她一直不喜欢别人不发消息直接打视频,觉得这样很没有边界感,没考虑她是不是在上课或者忙碌,再加上手上提着满满的购物袋,空不下来,她不太想接。


    可看清来人是沈荻安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转而把东西放下。


    倒不是沈荻安有什么特殊的。


    温穗仅仅是担心,会不会是怀着孕的茗安嫂嫂出了什么事情。


    而且以沈荻安的尿性,这会不接,他肯定会持续不断疯狂轰炸她。


    将购物袋抱在怀里,温穗找了个路边的长椅,点击接通键,屏幕那边立刻映出小少爷吊儿郎当的脸。


    成年后的沈荻安,单论颜值确实算得上“帅”,五官硬朗深邃,身材遗传了沈家人特有的高大清瘦,气质恣意潇洒,穿搭发型也偏美式风格,很符合一些小姑娘对“痞帅男神”的想象。


    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欠揍:“早上、哦不,晚上好啊,哟,你都到英国了。”


    “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


    这么多年跟沈荻安接触,温穗早就摸清楚怎么对他最合适,认真说道:“最好不要。”


    沈荻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打个电话罢了,有必要这么嫌弃吗?


    自成年后他不止一次在温穗这儿碰壁,早就锻炼出了绝佳的厚脸皮。呵,女生嘛,矜持点罢了,就那么回事,他沈荻安有的是办法。


    他顿了顿,假装语气平和道:


    “我回国了。前几天我爸不是说要给L大学的研究员们送礼物吗?”


    温穗一怔,她确实知道这回事。起因是沈崇明教授前年来L大学实验室访学了一段时间,跟这里的几位研究员关系志趣相投,最近他作为技术专家入股的公司生产出了一批不错的天文摄像机,想要免费以私人名义送给几位研究员体验一番……这事和温穗没多大关系,不明白沈荻安怎么会谈到这个话题。


    “是摄像机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


    沈荻安悠悠道:


    “那个包裹是我去寄的,怕你不习惯英国的天气,我在装摄像机的箱子里里同步塞了个除湿器和电暖炉,送给你当礼物。”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温穗差点心梗,难以理解地重新确认道:


    “这些东西,你跟沈教授的礼物一起寄过来了?寄给了实验室的地址?”


    “对啊,那还有假不成?”


    一切尘埃落定后,京海高中举办了毕业晚会。


    上千名毕业生站在操场上,合唱《后来》、《不说再见》等写满青春回忆的歌曲,有人疯狂丢掉试卷和作业本,有人大胆告白。


    温穗作为优秀毕业生去拍了合影,照片贴在了校门口醒目的位置上,一边是程吟,另一边是以7.5分雅思成绩录取美国C大的沈荻安。


    学校的活动她没怎么参加,只给几个慕名而来的学弟学妹在校服上签了名。班级私下包下别墅开熬夜party的时候,小院里摆了架钢琴,也不知是谁开始起哄,大喊:“温穗会弹电子琴,钢琴肯定也会”,推推搡搡地把她挤去了琴凳前。


    温穗仍旧不习惯这种场合,脸上腼腆笑着,尽量不扫兴地问:“你们想听什么?”


    “随便。”


    “弹你喜欢且擅长的吧。”


    抬手,轻落,指尖触及到熟悉的琴键,她第一时间想要弹那首他最喜欢的那首歌。


    旋律舒缓,静静流出。十指游动,沉默演绎的,却是一首《卡农》。


    期末考试后,她爆发了几年来最严重的一次高烧。


    头脑迷糊,体温直飙40度,持续好几天都不退,给温禾吓坏了,把她直接送进了帝都的大医院打点滴,年三十都是在医院过的,她替沈墨恒要的那只土鸡,被沈茗安煲成了热乎乎的汤,送进病房喂进了她的肚里。


    沈墨恒来看过她几次,烧得迷迷糊糊中,她听见熟悉好听的声音在与医生攀谈,询问病情有关的事。


    她浑身发烫,总会控制不住踢开病床的被子,沈墨恒发现后,会耐心帮她盖好,一边用湿毛巾替她降温,一边捏紧被脚:


    “当心着凉。”


    温穗假装听不到。


    只在他背过去和人讲话时,她才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他。沈墨恒的背影站在窗户边上,肩膀很宽,发梢镀着冬阳的光。


    好像离她很远,透露出疏离和决绝。


    他回过头,温穗重新将眼睛闭上。


    怕看清他温柔模样时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沈墨恒也没留在帝都过完整个新年。


    大概正月初三的时候,刚从病房回到出租屋的温穗听见哥哥和嫂嫂一早出了门,临走前,接了个不知谁打来的电话,说:


    “送小叔回英国,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见了。”


    心里莫名涌上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沈墨恒这次离开,和往常的都不一样。


    这种预感让温穗忧心忡忡的,午饭都食不知味,只等着哥哥嫂嫂赶紧回来,去问个究竟。


    事实上她也没等那么久。


    沈墨恒扬了扬眉,漫不经心的模样让沈荻安感到异常愤怒。


    “不过,你比我更棒。”


    每次想象沈墨恒小时候在沈家遭受孤立、又在国外被人欺负的经历,温穗的心就像被针扎过一样疼痛,好想立刻飞奔去那个时候的他身边,学着他曾经对她的样子,关心照顾他。


    “可惜那会我还没出生。”她低头失落地喃喃几句,又将牵着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坚定与他对视道:“不过以后,我也会陪着你、保护你。”


    他轻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揽入怀中,下巴落在肩膀上,闻着薄荷味棉花糖的清香:


    “好。”


    “我们以后,也都在一起。”


    第 60 章   恒温天气


    六月底七月初这段时间总是异常忙碌。


    特别是对京北大学的学生而言,集中性的期末考试几乎给每个人都脱了一层皮,好学校的试卷可很少放水,一旦挂科会死得非常难看,通宵自习室每天都挤满了人,温穗这学期选修的课程比别人都多,又对自己的绩点有要求,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刷分。


    不过,这份难过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她在学校最好的朋友柳兮凝顺利毕业后,回老家找了份稳定的工作,马上便要离开帝都,以后可能都不会经常回来了。


    而且这价格也太贵了吧,一份抄手折合RMB一百多元,在国内够吃十份了。


    虽然温穗知道沈墨恒不缺钱,却还是不好意思点太多,更怕在她面前表现得特别能吃……或许是,少女小小的自尊心?


    “再来一份炸酱面和白糖发糕。”沈墨恒很自然地对老板招呼道。


    “发糕味道不错,值得一尝。”


    加上这份香甜软糯的主食,刚好够温穗吃饱。


    早晨六点这个时间顾客不多,他们点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温穗隔着很远便闻到香气,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不错,好正宗呀。”


    “你喜欢就好。”


    “小叔经常来这吃?”


    “偶尔吧。”沈墨恒回答:“偶尔也会有想吃中餐的时候。”


    “小叔怎么不自己做?”温穗随口一提,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妥,沈墨恒以前在国内,三餐都是由保姆王姨安排的,她记得他会简单的泡咖啡和煮速食,复杂的食物好像没见他处理过。


    “我在这边的家人都不爱吃,做了总吃不完。”他叹了口气,模样有些无奈。


    见温穗抬头呆呆地看他,又补充:


    “现在你来了,有空可以一起吃。”


    温穗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不知道他这样只是客套,还是真的邀请。


    情绪无边翻涌的感觉又和从前一样。


    “嗯……”她闷闷地咬了口白糖发糕,甜味淡淡的,有桂花的清香。


    沈荻安的行为实在太没有边界感了。


    首先,她在英国顶多只待半年,寝室那么小,这些东西未必用得上,也没地方放,更带不回国,他凭什么妄自揣测她需要它们。


    其次,实验室的包裹若无意外,统一由助教刘先生代收,知道是沈教授送的礼物,他肯定会直接拿回实验室打开看,明天发现竟然有温穗的私人物品在里面,那些人该怎么看她?


    温穗忍无可忍,皱着眉严厉道:


    “我不需要这些,麻烦你把快递召回,重新单独寄天文摄像机过来。”


    沈荻安很不识趣,耸肩悻悻道:


    “没必要吧,就是送个东西给你,别有心理负担,也别那么抗拒。咱俩又没仇没怨的。”


    温穗试图解释:“不是这个原因……”


    沈荻安:“而且包裹已经到代收处了,我三天前寄的,拿不回了,只有你们去取。”


    “你……”她本还想和沈荻安掰扯几句,对面却蛮横地直接挂断电话,再拨过去也不接,给温穗气得毫无办法。


    真没有见过他这样不讲理的人!


    负面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把她压得几乎崩溃。


    看了眼时间,下午6:00,快递代收处6:30关门,她现在赶去取包裹还来得及,否则明天她满课,站点开门时肯定没空去,包裹一定会被助教取走。


    自己今天把包裹领了带去实验室放着,跟刘助教打声招呼,总好过明早被别人拿到后看见里面的私人物品。


    再怎么烦躁,温穗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怕时间来不及,顾不得手里还有从超市买的大包小包,直接去马路上拦出租车:


    “去L大快递代收点,谢谢。”


    今晚的啃书计划恐怕也要宣告泡汤了。


    温穗以最快的速度朝目的地狂奔,奈何路上堵车,她初来乍到也不太认识路,看见“Package Station”招牌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六点二十七分,他们已经清点完物品打算关门了。


    “Sorry,I……”


    温穗正试图阻止着需要,想询问里面那位看上去不太友好的工作人员现在是否还能再进去。但糟糕的英文口语水平和内向的性格让她有些望而却步。


    要不……还是算了吧。


    等明天再拿,或者和刘先生解释一下,希望他不要介意和多想。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呢?


    温穗扯着手提塑料袋,垂眸落寞地叹了口气,刚打算转身离去,却在即将关门的快递站内,看见一个熟悉俊朗的身影。


    他抱着纸箱站在黄昏的夕阳下,朝着晚风吹来的方向,也同时看见了她:


    “温穗?还挺巧。”


    确实挺好吃的。


    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气氛不尴不尬,两人的聊天时有时无进行,话题平常。


    等温穗啃完最后一块发糕后,沈墨恒去结了账。


    他回来时,手里提着几份用打包盒装好的炒粉,和一袋豆沙包。


    动作十分自然地塞进温穗手中:


    “拿去分给同学们吃吧。”


    “漂泊在外的孩子几乎都会想念家乡的味道。”


    “小叔,这多不好意思!”温穗有些着急,试图劝服推拒,又在沈墨恒“嘘”的手势下噤了声。


    他指了指她跨在肩上的托特包:“就当,很久不见的见面礼。”


    “别嫌小叔小气。”


    偌大的京北大学,再难找到一个完全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一对实在叫人羡慕。”


    温穗有点无语地照着镜子,有点脸红:“干嘛做个头发都搞这么正式。”


    沈墨恒:“要不让理发师给我们也设计个情侣发型?”


    按柳兮凝的话吐槽就是,“你那daddy系男朋友有时候做的事真的很像恋爱中的小女生”,温穗笑得合不拢嘴,吓唬他道:


    “那我要是今天弄个粉毛,你也跟着一起?”


    “哪种粉?”


    “日奈森亚梦那种,少女粉。”


    沈墨恒仔细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珠宝公司的总裁搞这个颜色,算是时尚艺术,说来也不丢人。”


    温穗构思了一下盯着一头骚粉色的沈墨恒在会议室里讲PPT的模样,那画面简直没法看。于是嫌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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