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gi,你不会是昨天晚上太兴奋了所以没睡好吧。”
穿着正式的毕业典礼用服装,刚刚用完早饭的松田阵平托着腮无奈道:“你是会因为郊游而失眠的小学生吗?从小到大又不是第一次参加毕业典礼了,不至于给自己搞个黑眼圈吧。”
还好毕业照昨天就已经拍了,不然多少有些注重形象的萩原研二还不得泪洒东京湾啊。
“……”
面对着自家幼驯染的揶揄,精气神确实看起来差了些的萩原研二有些蔫巴巴的,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俊朗青年,他这幅模样却总给人以一种他在委屈、或者是在悲伤的感觉,看久了反而让有心取笑他的松田阵平真的开始担心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hagi,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发生什么啦小阵平,只是我昨晚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已。”
松田阵平好容易才勉强止住了自己的吐槽欲望,将滚到舌尖的“因为做噩梦而在重要日子里表现的无精打采不是更幼稚吗”这句话给吞了下去,他挂着惯用的纵容表情叹气,没有贸然插话中断这个话题,意在靠着贴心的留白时间让萩原研二有继续说下去的心情。
熟知彼此节奏的萩原研二当然也察觉到了松田阵平的那份好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善解人意的放弃了恶意吊人胃口的行为:“没有梦到鬼,也没有梦到我家又破产——真的是很奇怪的梦啊,因为梦中什么都没有,除了面对着的另一个‘我’。”
不,准确的说,在极为特殊的出场人之外还有着极为特殊的场景,梦中的他独自伫立在被密不透风的乌云所笼罩的残破世界中,看得见的风暴摧枯拉朽的毁坏着眼前所有的建筑与植被,面对着这宛若世界末日一般的可怕景象,另一个正滴滴答答的淌着泪水的自己拼命地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前方拖去。
“我”要带着我去哪里呢?
像是在真的哭泣的样子,可是成年之后的他虽然偶尔会喜爱用假哭的方式来撒娇获取别人的宠爱和宽容,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哭泣过才对。
置身于梦境中的萩原研二被特有的朦胧感和不真实感而绊住了思考的进度,他只是下意识的反握住了“萩原研二”的手,态度温和顺从的被对方拉往了风暴的中心——
而后,他在空中的混凝土丛林中见到了梦境中的第三个人。
有着眼熟面孔的青年用着不可思议的方式在空中的废墟花园中翻飞游龙,他蹦跳穿梭于奇形怪状的浮空砖瓦间,时不时的在片刻站稳脚步的短暂间隙里用凭空变出来的枪支朝身后的高处激烈开火,闪烁的火舌将那双金瞳在压抑的黑夜之中彻底的点燃!
风暴与对抗风暴之人,就像是某种特效电影一样的场景……
浑浑噩噩的生出了微妙情感的萩原研二向前不由自主的走了一步,当他迈出的脚底落下之时,耳边持续着的狂风呢喃骤然消失,乌云下的残破天地也同时被一片弥漫开来的纯白所取代,他茫然的看着眼前新的场景如同打印机中的画面一般被一点一点的印刷了出来——
一条阴暗湿冷的巷子里,那刚才还在对抗风暴的青年正蜷缩在成堆的建筑废料后,两层阴影和遮挡视线的杂物将他牢牢的守护在其中;他闭着眼睛,全无方才在天地间上蹿下跳的活力感,反而给人以一种随时都会碎成齑粉、消散在风中的轻透脆弱感。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为什么我会梦见你——
想要发问的萩原研二却在此刻睁开双眼惊醒了。
心脏跳动的频率令人不安,他挣扎着扬起手臂摸索出了手机,勉强看出此时是凌晨四点,距离毕业典礼的集合时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距离。
迟缓的大脑渐渐动起来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朝视线模糊的双眼下意识的抬起手,等抹了整整一手背的水渍时他这才发觉,视野的异常并非是所谓的睡眼朦胧,而是他在流泪的缘故。
“……”
听完幼驯染所叙说的内容,松田阵平的表情更古怪了:“这算什么,hagi,你梦见了一个表面风光,实际上却很落魄的孤胆英雄?还为他哭了?我想想啊,既然这是一个醒来后还能记得住这么多细节的梦,那你说说看,那位对抗风暴的孤胆英雄长的怎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萩原研二下意识的即答了:“好看的啊,他回头开枪的时候我专门多瞧了几眼呢——”
松田阵平“啪”的一下拍了自己的脑门,并翻了个白眼。
“最近少偷偷摸摸的看科幻作品,以及特效灾难片,hagi,”卷毛无语道:“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看了什么题材的东西才能梦到这种东西啊,主人公甚至被捏造成了你喜欢的样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醒一醒,都回到现实了总不能还在回味吧。”
萩原研二迟疑道:“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可是我有看关于梦境的其他解读方式哦,比如预知梦啦、前世今生的投影什么的。”
“别开玩笑了,这种程度的风暴如果是预知可不得了了,全东京都得完蛋了吧。”
松田阵平无奈的摆了摆手:“前世今生的投影就更不可能了!解梦学里倒是对这种情况有些说法,什么暗示着在现实生活中做梦者可能正在思考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或者在面对一些决策时无法割舍过去和未来,倒是挺符合大家毕业时都会感到的迷茫的,别想太多了。”
“可是——”
“好啦hagi,教官那边似乎需要人手帮忙,听说隔壁班出了点奇怪的岔子……总之我过去一下,你就算了吧,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就别把这个梦说给班长他们几个了,我是真怕你被嘲笑了之后又委屈的喊叫。”
心中好笑的松田阵平离开了。
愣在原地许久的萩原研二并没有如幼驯染所言的去洗把脸,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中心望着一张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在四顾茫然中生出了一股无法忽视的,想要哭泣的急躁感——
“救救他。”
“求你了,救救他吧——”
啊,他想起来了。
梦中那个哭泣着的“自己”似乎的确是在这样嘶哑的恳求着。
可是,是谁呢,那个“萩原研二”恳求自己去救下的,是谁呢?
……
从摩天轮上毫发无损的走下来的松田阵平却没有生出劫后余生的喜悦感,相反,在一众讨论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包围圈中,被庆贺的当事人带着与旁人的喜悦格格不入的凝重表情,不管从哪个角度去解读都只会觉得这场景相当的违和。
“这种莫名其妙丧失了灵魂的炸弹确实很可笑也很可疑,但是一想到小阵平险些被狡诈阴险的炸弹犯给害死,研二酱就没法不去发自内心的感谢好心的排爆小精灵了啊。”
“……排爆小精灵?”
脸上挂着神神秘秘的表情,紫罗兰瞳色的青年煞有其事的说道:“没错,排爆小精灵,或许是某种讨厌看见炸弹害死好人性命的神秘存在吧,不管是我在浅井公寓上负责的那个,还是小阵平今天在摩天轮上面对的这个,不都是被莫名其妙的无害化了的炸弹吗?”
同样将这两件事丝滑的结合起来并思考着的松田阵平张了张嘴:“啊,确实。”
“所以说啊,应该是某位可爱善良的小精灵、或者是路过的心软的神明大人救下了我们两个吧,像童话故事里的那样,魔法杖一点——可怕的炸弹就变成一堆废弃零件啦!”
毕竟不管怎么看,若是这两个炸弹没有出现意外状况,他和小阵平一定都死定了嘛。
“……我倒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松田阵平皱着眉:“我们走出杯户公园的时候是不是碰到了应该被拦在警戒线外的人来着?那个说是带着妹妹找公共卫生间,所以意外在公园内滞留了一会的风衣男。”
“啊,确实,不过当时不是已经核实过情况没问题了吗。”
萩原研二想了想:“那对兄妹的颜值都很不错诶,哥哥虽然留长发扎马尾但是一点也不显得女气,那个妹妹就更厉害了,你当时注意到了吗小阵平,她跟我的眼型和瞳色好像一模一样诶!要不是我确定家里绝对没有这个年纪的亲属,都会怀疑我们多少有点血缘关系的程度……”
这话松田阵平可接不上,因为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没有分给那个小女孩一点。
“总觉得那个笑眯眯的风衣男在面对盘问的时候有种没把警察放在眼里的态度。”
卷发青年嘟囔道:“而且,看着他的眼睛和他的脸更是让我觉得有种古怪的熟悉感,很难描述,就好像……在梦中曾经见过一样。”
——好像在梦中见过一样。
“噗嗤、哈哈哈哈……!”
憋笑的很辛苦的萩原研二最终还是破功了:“什、什么啊小阵平!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一般用‘我好像在梦中见过你’这种老土又蹩脚的话术去搭讪的都是女孩子才对吧?你对着一个脸长得好看的小哥在说什么呢,还是马后炮……真的好逊啊!”
“喂,hagi,我可是在说正经的呢!”
满脸通红的松田阵平嚷嚷道:“你这家伙不是颜狗吗?!倒是给我好好的回想一下那个风衣男的脸,然后顺着我的思路来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和你我产生交集过啊!”
“好好、别生气,我想想啊。”
擦去了泪花的萩原研二眨着眼睛:“诶,早知道小阵平会这么在意,我当时就替你拦住他了……说真的,那会儿我的注意力都在像我妹妹的女孩子身上了,对那个小哥的印象其实只留下了‘是个帅哥’,以及‘哇金瞳,真是少见’上了。”
不过,说到少见的金瞳……
“当年毕业的时候,我梦见的孤胆英雄好像就是金瞳诶,事到如今已经记不清那个梦境中他长什么样子了,不过小阵平若是觉得熟悉的话也未必是空穴来风嘛,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所以,或许是真的在梦中见过,也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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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的走出了浅井公寓的萩原研二。
有惊无险的走下了杯户公园摩天轮的松田阵平。
有惊无险的被失控车辆避让开的伊达航。
“我们三个的职场生涯确实是有点倒霉的成分在的。”
给好友们发着婚礼请帖的伊达航无奈的调笑与自我调笑道:“用中国那边的话来说,简直像是犯太岁了一样啊!所以你们都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当伴郎啊!冲冲喜冲冲喜。”
“班长,怎么你负责把景老爷委托的平安信交给高明前辈之后还学来了那一套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啊,说真的不适合你,饶了我们吧。”
“安心啦!研二酱一定会努力打扮成全场最帅气的存在,彻底~把你这个可恶的人生赢家比下去的!做好觉悟接招吧——”
然而,预想中的婚礼却没能如期办成。
因为东京迎来了一场始料未及的特大风暴,蓝色、黄色、橙色,最终定在了红色预警上,气象局发出了全市紧急避险的循环通告,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灰西装们罕见的集体走上了街头,他们拉响警笛,用令人意想不到的最高规格排场协助全市的警员和公民们撤离。
大批来自神奈川的增援/交警力量、以及东京本部公安体系的出现加剧了气氛中的紧张感,好在训练有素的他们仿佛像是提前做过类似的预案演练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和极高的效率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疏散的重大使命完成了。
不得不提的一件稀奇事是——在劝导人们放弃财产、以生命安全为先尽快撤离的直播通告上,置身于协同任务中忙的满头大汗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见到了当年在杯户公园中偶遇的那名“妹妹”,少女的确有着和萩原研二七八成相似的眼型和生机盎然的紫罗兰瞳色,两人都是挂着笑容时开朗明媚,板着面孔时又意外的在严肃中极具有压迫感的类型。
不过,如今的萩原研二已经知晓了这位“像是自己的妹妹”的少女的真实身份,毕竟在风暴来临前的几日,她主动敲开了他与松田阵平合租处的门,并说了一些……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紫罗兰色眼瞳的少女将一张画着色彩鲜艳的线条与写着诸多文字备注的地图放在了桌面上,并向前推给了紫罗兰色眼瞳的青年。
——“萩原哥,不管你和松田哥是打算救人还是打算自行避难,都请你们参考这张地图上标注着的安全地点来行动吧。”
那彼时带着些俏皮与雀跃的嗓音,今日正与响彻在风声中的广播通告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请有能力的大家务必带着家人去往这几处避难所,”看着就不像是能有气象台编制的少女一字一句的铿锵道:“风暴还有大约四个小时就会抵达东京上空了,各位,抓紧时间快些逃跑吧。”
随着少女清甜的嗓音温柔又坚定的落下,屏幕中展开了一张画了三条标红标粗线条的东京市地图,这三条线有着不同的路径,却共享了同一种行进思路——它们都尽量绕开了房屋鳞次栉比的居民区,穿越了平日里供居民散心游玩的宽敞公园,最后殊途同归,汇入共同的终点,东京湾。
没有人询问这些线条代表着什么,因为那地图上同样写着大大的、稚嫩又可爱的、指向了线条方向的批注:风暴可能的行进路线。
就连气象局都无法预测的东西为什么这位少女能这么肯定?松田阵平心中的疑惑才刚闪过,他就见屏幕中的她向屏幕外的所有人做出了一个双手握在胸前的,标准的祈祷姿势。
“我在这里衷心的祝福大家,能够平安无恙的看到阳光重新洒向大地的那一刻。”
“我在这里诚挚的请求大家,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请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永远不要选择绝望,拜托了,请你们直到最后一刻都愿意相信——”
拖家带口的中年男人、扛着应急救灾背包的女学生、抱着母亲的胳膊在不安哭泣着的孩童、以及被人群拥挤在缝隙或角落中的警察们,全都在此刻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了播放在风声中的大屏幕,影像画面中化去了面上严肃神情的少女微笑了起来,她的眼中好似闪烁着一片温柔又璀璨的星河。
“——奇迹和魔法是存在的。”
四个小时后,骇人的特大风暴如约而至,树木根系被拔起的声音、高楼大厦被摧毁的声音、沦为铁盒子的车辆在互相碰撞的声音、倒灌的海水粗暴的涌入城市中的声音……
拥挤着几千上万人的避难所内,心头压着过量恐惧感的人们鸦雀无声,不知是谁在何时起了一个头,逐渐有稚嫩的童声连成一片,哆哆嗦嗦的与呼啸的风声抗争——
“吾君寿长久,千代长存八千代;永末岁常青,直至细石成巨岩,岩上生苔不止息……”
一遍又一遍的《君之代》被紧握着双手做祈祷姿态的人们不断地唱了下去,颤抖着的声线汇成生生不息的河流,永不干涸的滋润着萌发向上的希望之芽。
“……小阵平,一定不要紧的吧。”
靠在松田阵平的肩上,在先前的疏散与救援行动中不小心伤到了腿的萩原研二此时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紧紧地握着幼驯染同样不安到冰凉一片的手,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无措的窥探着避难所外骇人场景的冰山一角,在过去的半小时内,无数的店铺招牌、碎砖瓦碎楼板、甚至是半栋老旧的居民楼——
破碎的世界于眼中无力的一闪而过,任何看到这种景象的人都会在恐惧中开始感到茫然。
风暴,末日,穿梭在悬空废墟中的金瞳青年,好似是有着对抗风暴力量的孤胆英雄——
“拜托了,如果你真的存在……就救救东京,救救我们吧。”
班长的婚礼还没有办好,做卧底的两位同期还没能和大家再重聚,不知为何赶来帮忙的千速姐好像去往了另一处避难所,他好担心好担心。
他才26岁,还在最好的年纪,有太多无法割舍的事,有太多想要再见一面的人。
他好想活下去,想要和最爱的大家一起活下去。
……
机身上印刷着fbi标志图样的五架武装直升机正在风暴与漫天的残骸中摇摇欲坠。
领头的赤井秀一戴着战术防风镜,他的手中握着的不再是惯用的狙击枪,而是由美国通用动力公司生产的第2代单兵反坦克导弹,别名被称作为“红眼睛”二型的fim-92“毒刺”防空导弹。
它的高处射程能达到惊人的3000米,导弹部分还有两个固体火箭发动机,可增强飞行速度和射程,弹头部分还会携带3公斤爆破杀伤式炸药,并具备光学追踪和被动红外搜寻,从上世纪70年代至今一直作为美军单兵和西方单兵的主要装备之一,这是本支fbi小队里最好的对空武器,自然也配备在了最好的人员手中。
盯着远处无数残渣废骸在风暴中正狂乱卷动着的半空突然闪烁而出的金色标记,赤井秀一丢掉了手中的香烟,将fim-92“毒刺”防空导弹稳当当的扛上了自己的肩头。
“卡迈尔,飞行时的注意力要集中,拜托你了,”他沉声吩咐道:“朱蒂,帮我准备替换的炮弹。所有作战人员听我的命令,将炮口对准那个移动中的显眼金色标记。”
一台射程为3000米的fim-92“毒刺”防空导弹,以及四台射程为1000米的m136反坦克榴弹发射器——
“——fire!”
五束拖着尾巴的火光同远处闪烁起来的机/枪火舌一并冲风暴中心毫无迟疑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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