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一次的、又一次的失败,晓美秋也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抱着竹篮打水的无奈心情重回警校宿舍,在陷入疲惫的同时也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新的软壳本叠放在了之前已经写不下了的那本之上。
“需要在后续补充的内容只会越变越少,不会到了把秋哥的空间全用本子塞满的地步的啦!安心安心~”
正如同初代的未来指挥官所设想的那样,每一个晓美秋也在新世界里重新相遇的“日高萌乃”,都会在阅读完前人留下的文字后,遵循指引走入既定的轨迹。
之所以次次都相信晓美秋也带来的星火并非是他失心疯后的胡言乱语,理由很简单——
因为她清楚,将这费时费劲好不容易才抢来的限量款软壳本交出去的那个“自己”,一定是因为过于了解千千万万个等在下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才会笃定用这样的敲门砖万无一失,且只要看过了内里的详细内容、以及初代做指挥官的日高萌乃所留下来的肺腑之言,任何一个渴望成就自己的日高萌乃都会选择归入这个被期盼的位置。
每一个接棒的日高萌乃都能很快的意识到,这是独属于自己的位置。
“做统筹指挥这件事让不踏入循环,也就并不遭受折磨的我来做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承担过往的感情与记忆,不会因心的伤痕累累而丧失动力;只收取知识、经验与意志,这意味着叠加起来牵住手的日高萌乃们正在用力、更用力的推动着下一个决定去奔跑的自己。
对于日高萌乃们而言,这场为了改写世界的作战是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奇迹,最可怕的死亡在看到未来的可能性后化为了大家重逢的终点,没有滋生负面情绪的温床在暗暗的破坏打好的桩基,唯有满溢着希望的载体跟随着晓美秋也代代延续传递。
“高速演算这项能力存在着上限,并不是持有这个能力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所以,为了尽可能多的解决问题——
联起手来的日高萌乃们,将这所谓的上限硬生生的拔了上去。
“秋哥,你最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做下了那样的计划……如今已经不再重要了。”
因为看到了那个等在未来的可能性的日高萌乃,选择了与他信念合一,她抱着希望欣然拥抱绝望,将属于魔法少女的悲剧末路彻底改变了性质。
事到如今,理清了一切的她和他其实随时都可以获得这场拉锯战的胜利,可是,如此辛苦、如此坚强的晓美秋也值得在最后亲眼见证愿望的实现,哪怕追根究底……那只是安慰自己的骗局。
但不要紧,心中并无后悔、只有憎恨的晓美秋也一定会将最后的步骤实现的。
抱着悲悯与敬意的日高萌乃是如此的笃定。
“只是,秋哥真的不打算唤醒锚点先生了吗?”
“在没把握通关的时候都不唤醒他了,你应该能想清楚,并理解我这个决定吧。”
日高萌乃重重的叹了口气:“当然知道啦,不就是不想要锚点先生被过多的磨损……只是秋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擅自为他人做决定实际上是非常恶劣的习惯啊?”
“为了他好”的前提是,对方真的愿意被禁锢在温室里一无所知啊。
算了,指挥官大人略有些幸灾乐祸的想,既然锚点能靠自我意识不遵从秋哥的意愿强势诞生,那么……这位厉害的先生迟早也能靠自己挣脱这份甜蜜又痛苦的束缚吧,毕竟丘比这个不会骗人但会隐瞒的东西可从来没有说过需要被唤醒的锚点是无法做到自行苏醒的嘛。
就连思考问题总是滴水不漏的秋哥似乎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呢。
摊牌了,和丘比一样恶劣的隐瞒这件事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想看过于任性的秋哥挨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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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被一团完全静止的温暖水流包裹着。
“不会被任何人伤害”的安全感和“不需因任何事而忧烦”的安定感拥抱着意识和视线,使得“自我”陷入了睡意朦胧的粘稠恍惚中,碎琉璃一般的斑驳光线像是午后铺在老宅地板上的旧时印记,它们掺进水幕的层层涟漪中,层层叠叠的垒起了一座万华镜屏障,将两个世界分离。
从水面之上投下的光渐渐折损在前蔓的中途,面向明亮、阻身于稠暗的赤井秀一漂浮在此间,他半合着的墨绿色眼瞳中并无神采的痕迹,从灵魂至身心都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咕咚、咕咚。
在耳边碎裂的气泡中模糊的传来了细弱的声音。
——“秀,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是朱蒂。
——“大哥,等下次见面的时候……”
是真纯。
——“大君、不,秀一君,若是出现意外,至少能不能将志保安全的送出去?”
是明美。
一连串的小气泡从他微微开合的唇缝间逃逸了出去,快速从喉头倒灌进入肠胃的液体洗刷着躯体的沉重感,渐渐的,发僵的指尖在染上了些许温度后开始重回柔软。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似乎、我应该还有许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才对,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像这样……
——“身为fbi最好的探员,相信你一定可以凭自己找到你父亲的踪迹。”
他是“fbi最好的探员”。
——“不该诞生的好奇心会要了你的命,诸星大。”
他是“诸星大”。
——“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为了姐姐……赤井秀一,你至少要做到拼尽全力吧。”
他是“赤井秀一”。
更多的水倒灌进了身体里,连同那之中游离着的斑斓光点一起;陷入麻痹的软弱神经在此刻终于颤颤巍巍的相连,浑身刺刺麻麻的他抬起手去触摸面前厚重的水膜——
“砰!”
伴随着枪响的声音,消失已久的光亮骤然重新点亮在了那片墨绿色里!
“……唉,虽然没抱特别大的期待,但看到又是这样果然还是会感到有些恼火。”
他听见有一个青年在深深的叹息。
“说实话,这种剧情我真的已经看腻了。或许身份暴露对于你来说的确是一件无异于天塌了的大事,你害怕自己拖累任务的进度,更害怕连累自己的亲朋遭遇到灭顶之灾,人在面对超出自身承载力的恐惧时的确会乱了分寸……但是你冷静下来再看看的话,眼下的情况还不能算是完全的绝境吧。”
“都说了你爱着的、同时也爱着你的人们已经在附近待机想要带你回家了,究竟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也不愿意相信他呢。”
拖拽出的血痕连接着胸口绽放的花。
那说话的青年似乎看向了他的方向。
“我早就在天台等着了,所以你们两个之前的对话我可都听到了诶,这个叫莱伊的刚才表明了他的身份是fbi、还说了要救你了吧,不能为了活下去赌一把吗?算了……把选择权试图全数交给你大概就只会是这样的结局吧,事已至此,也没法再期待你能回答个一二了。”
心脏连同那支手机一同被打穿,在最后的弥留时间里,这番话你又能听到多少呢。
青年的语调非常的平淡,那好似呢喃般的口吻甚至在尾音里带着些许上扬的俏皮,可他口吐的话语内容却毫无温度,甚至可以说是冰冷至极的。
他轻声道:“下个世界再见吧,顾全大局的苏格兰先生。”
既然选择在今夜做死去的“苏格兰”,是诸伏景光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成全”。
那么……晓美秋也便不会在此地抱着思念的心情去呼唤那个被主人尘封的名姓。
在做了意义不明的道别后,那裹身于夜幕的青年挂着一张失去了任何表情的脸,选择了不走寻常路的从天台直接跃下;他在坠楼的最后微微回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瞅向了被猛的推开的铁门,冲慌慌张张的闯入此地的第四位青年微笑着挥了挥手,意为“再见”。
也正是他的这一抹回头,让水下的男人在模糊的色块中窥到了一瞬不一样的心悸。
金色的。
细长的马尾发梢在心尖上轻轻一扫,发酸发胀的熟悉感瞬间席卷了无比僵硬的四肢百骸,以及运转迟缓的大脑。
我是赤井秀一。
……你是谁?
还未等再次陷入泥泞的思维流动起来,眼前的风景就如同重新经历了搅拌的调色盘一样,重组的色彩丝丝缕缕的互相纠缠、蜿蜒着向心涌动,在粘稠的不适感的侵袭下,摆脱了头晕目眩状态的赤井秀一发现——眼前又是似曾相识的,那大约是某场旅途的终点。
更多更多的水倒灌进了身躯,水平线浸没了那双墨绿色的眼,视野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了。
得益于此,赤井秀一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幕——那先前站立着、身着一身黑的青年此刻在同样的地点里移动到了另外的位置上,他换了姿势,不再是以与人遥遥对持的姿态站立在天台的另一侧,而是选择了坐在一米多高的扶手挡墙上,将两条腿率性又惬意的垂下,随着上半身轻微的摆动晃晃荡荡。
就像是天真烂漫的孩童哼着歌谣,正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独舞一样。
“想要推他下去”和“想要拉他一把”的念头在此刻诡异的交错出现,盯着青年那双隔着水膜模糊又遥远的金色的眼,“冷”的感觉第一次贴上了头皮。
水膜的清晰度在此刻变好了一些,将额头紧紧的贴在那层透着微光的屏障上,赤井秀一拼命的挤压着柔软变形的受力点,更多、更多、更多的气泡从他用力闭合的齿间破碎而出,明明在几近静谧无声的环境里,却好似依稀听到了些许沉闷的吼声。
层层叠叠的涟漪送来了枪支上膛、以及某位持枪之人因为手抖而无法自控的发出了的稀碎零散的噪音。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毕业前夕从警校离开了的隔壁班的晓美……”
“啊,对,晓美秋也。”
那晃荡着双腿的青年用明亮的嗓音雀跃道:“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啊?真荣幸。虽然现在在你的视野中我是不可信之人,但我真的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死在这里啊,诸伏景光同学。如果闲聊可以让你的神经不再那么紧绷的话,唔,那么我就陪你玩你问我答怎么样。”
“这个fbi和我,你总得在绝路里选择一个来信任吧。当然,你要是真的想死的话那就情况另算啦。”
晓美秋也。
这个名字,他好像……
水膜的清晰度变得更好了一点,即使屏障仍然固执的阻拦着水下之人的身躯,但他已经能从变得更加明了的视线中分辨出青年模糊的五官和大概的动作,对方正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玩着自己长长的发尾,正如先前模糊的色块构架出的那样,他坐在高悬于危险高度之上的台面,微微偏着脑袋去看着那脸色紧张到发青发紫的穷途末路之徒。
与后者随时可能殊死一搏的紧绷感截然不同,名叫“晓美秋也”的青年是松弛的,他的嘴上虽然坚定的在安抚着对方“有任何感兴趣的情报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愿意放下枪”,但他的态度却是漫不经心的。
像是大人逗弄孩子,人类逗弄猫狗那样的漫不经心。
……笨蛋,水下的赤井秀一忍不住叹息,用这样的态度跟陷入恐惧之中的惊弓之鸟说话,他并不会被不熟悉且不信任的你所展露出的这份平静和从容所打动,他只会认为敌我的实力已经悬殊到无法再有挣扎的余地,绝望的情绪会成倍的倾覆而下,身处于这风暴中心的人会陷入更深的被操控的无力感,进而选择进一步的剑走偏锋。
“不管是组织还是警方,想必都已经因为好奇和危机感追查我们许久了吧?”
金瞳的青年在声音里明显带上了笑意:“曙色原罪、琥珀死神、漆黑蔷薇、死蝶悲歌……只要你愿意放弃自杀的念头,我就将你们想要的这些情报全数事无巨细的告知给你,这可是尚且还无人有能耐染指的四份独家情报,先行拿到手的意义不需多言了吧?如此看来,活着的你可比死了的你有用多了啊,诸伏景光,要是心动了就再好好的考虑一下如何?”
“……你们迄今为止做的事情在本质上并不像是在单纯的作恶。”
“哎呀真是会说话啊你,在这种氛围下还能随随便便笃定别人没打算作恶?微妙的有点不爽,要不然你试试扣下扳机,然后下去等着看有多少人会陪你一起共赴黄泉如何呢?”
青年的神情已经能稍稍被描绘到看清楚的地步了。
水下的赤井秀一更用力的推挤着眼前的水膜,发白的指甲边缘拼命的刺入其中,将那处最为显眼的突破口顶出了一枚小小的凸起。
从他的七窍和周身的穴位中一串又一串的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气泡,它们迫不及待的上浮,几乎为男人裹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壳;迟迟不愿消散的光线从一个个胖嘟嘟圆乎乎的气泡中向外扩散而去,将他所处的整片水域逐渐染成了一片令人眼眶又热又疼的金。
他听见“自己”笃定的发问:“就在现在,组织的各个方位都在被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从你们今夜行动的模式来分析,攻击性并不高的、看上去主要目的是在拖延时间的你们其实只是想要在这里救下苏格兰吗?”
他听见对方轻笑:“替别人自作多情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怎么不觉得我是来要你们的命的呢,毕竟不管是组织还是警方,这么多年了都拿我不能怎么样不是吗。”
“不,你就是在……为了要救下苏格兰才……”
不论你此刻用着如何尖锐的话语和怎样刺目的态度,都无法轻易掩饰掉你真正的目的。
你这不惜起伏沉沦百年也绝不轻易臣服于因果与宿命的……倔强的家伙。
看着方才还一脸警惕,此时却在警惕的情绪上显然带出了几分痛惜和敬意的长发男人,金瞳的青年明显有些因他这微妙的态度转变而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
——哗啦。
是汹涌的水流倾泻而出的声音。
明明在天干物燥的寒凉冬夜,此刻的赤井秀一却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样热汗淋漓。
“……这是第几次了。”
捂着自己太阳穴的赤井秀一晃了晃身子,他的双眼里满是可怖的血丝,嘴皮开裂的嘴巴比混沌一片的大脑更快的动了起来:“这是自我们上次分别之后你重新来过的第几次了,秋也?”
“……”
坐在高台上的晓美秋也一愣,他脸上含带着的些许不以为意的假笑在短暂的凝固过后,很快就变成了一张真正的、真挚的、真诚的笑脸。
“不多,其实也就三次、还是两次吧。”
“也就是说又过去了十年左右了吗。”
“太夸张了,赤井老师你……”
感慨的情绪压过了所有的晓美秋也用咏叹调轻声叹着:“在静水里保持沉寂不是更舒服一些吗?像这样拼命挣扎只是为了回到轨迹上来,在获得真相与受苦受难之间,是前者对你而言更重要吗?”
这个问题——晓美秋也其实不是很需要听到对方正面作答。
挣脱了隔膜与屏障的锚点能在此刻凭自身的意志冲破一切束缚,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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