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阮榛愣了下, 没理解宋书灵是什么意思。


    见他?干什么?


    这个时间点,不应该是叔侄二人的教育时间吗?虽然想起宋春风的嘴脸,他?就有点犯恶心, 觉得这垃圾玩意没什么值得教育的了,重开拉倒。


    想想也神奇, 作者为?了写古早狗血文,给主角设置得如此没下限, 所有的剧情?全为?开车服务, 纯粹满足自?己的个人性僻。


    所以宋春风就是, 纯坏。


    一时间,两人居然都没有说?话。


    洒水车过去了,路面颜色变重, 空气中是一种很湿润的气息,行道树的枝条疯长, 投下的阴影里满是惬意?。


    电话那边, 是宋书灵磁性的声音:“要见吗?”


    可能?是景色好,连带着这会儿心情?也不错,阮榛顺着人行道溜达:“之?前不是见过了……这会为?什么还要?”


    他?指的是宋书灵去往柳坡巷,见张老头这件事。


    “那是因为?我?要查东西, ”宋书灵倒是不隐瞒:“你的资料太少了,我?很好奇。”


    “拜托。”


    阮榛踩碎了一片落叶:“要是结婚前,你们查人家的身份背景就算了,现在人都死了,想起来查我?了?”


    对方?承认:“对,所以在心里, 我?是以宋琴文弟弟的身份,去见的你爷爷。”


    这大尾巴狼, 还搁这儿装呢。


    阮榛嘲讽地扬起嘴角:“有什么收获吗?”


    “有,”


    这次的回答,没有之?前那么的坦率,而是带了点浓重的笑意?。


    “看到了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穿着裙子,抱了布娃娃。”


    阮榛的脚步顿住了。


    而宋书灵继续:“还有张大哭的……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老先生说?是因为?你跟狗比赛跑步,没赢……”


    还没讲完,那边唰地一下给电话挂了,特利落。


    伤自?尊,生气了。


    忙音中,宋书灵的拇指在手机边角摩挲了下,剩下的半句在嘴边转了圈,还是讲了出来。


    “很可爱。”


    车窗升起,遮住了男人英俊的侧脸,和含笑的眼。


    哪怕给阮榛惹恼了,他?也要说?,此行真的收获颇丰。


    宋书灵理解了,为?什么阮榛的资料并不多,只有那么薄薄的一片纸,因为?他?的经历和生活,不是写在冷冰冰的背景调查上,而是在一张张泛黄的照片,和带有岁月痕迹的物件上。


    “这个小草篮,他?自?己编的……小娃娃手嫩,还生,编不好就自?己抹着眼泪哭,哭完还要继续,编好了特开心,笑出个鼻涕泡。”


    宋书灵端详着那个快散架的草篮:“他?经常哭?”


    “不是,”张老头摆摆手,“小时候爱哭,这孩子没啥安全感,长得也俊俏,有时候坏孩子们就欺负他?,他?不反抗,也不跟我?说?,怕我?跟人打架。”


    说?到这里,他?就叹了口气,脸上全是愁出来的皱纹。


    “后来大了点就好很多,我?问?他?,他?说?自?个儿不怕了,要吃多多的饭,长高高的,就像那个帮助他?的大哥哥一样,当?个善良的人……老师,这句您别给他?讲啊,孩子脸皮薄!”


    这种年?龄的人,对于孩子的老师,有种天然的尊敬和信任,根本不用套话,什么都往外说?。


    宋书灵笑了笑,没接茬。


    他?记得阮榛手腕上的红绳,串了个刻成篮子形状的小桃核。


    他?带着怀疑来,不留痕迹地套话,冷冰冰地观察这个家庭,得到的是温热的茶,黄狗的亲昵,以及那仿佛涉足阮榛人生的印迹。


    调查的东西都没错。


    阮榛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并没有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和生意?场上恩怨的对家有所牵扯。


    像是那天坦然地褪下自?己的衣衫。


    生来赤.裸。


    他?人的眼光又有何畏?


    真正?值得羞愧的,不是阮榛,是隔着镜子看他?的人。


    宋书灵的目光从车内镜上移开,那双深棕色的瞳仁里没什么起伏,平静地转动方?向盘。


    他?没有回家,而是开着车转悠了一圈。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宋书灵才忙完了手头的事,把一个装了文件的牛皮袋放在副驾驶上,开车去往宋家。


    他?和别人有个不太一样的地方?,宋书灵喜欢自?己开车。


    沉迷于这种掌控感。


    无论是搏击格斗,还是操作机械,乃至驾驶飞机游艇,宋书灵都会得以心灵上的全然满足。


    家里的人,似乎都和他?不太亲近。


    因为?他?没软肋,宋三爷骨子里是钢筋铁骨,外表再?怎么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也是一把温柔的杀人刀。


    有个小辈姑娘,年?龄不大,很受宠,不知在哪儿看了堆乱七八糟的小说?,开玩笑说?叔,您好A啊!


    又说?:“但为?什么您还单着呢,难道三十了,腺体还没成熟呀?”


    宋书灵不太明白,只当?孩子胡言。


    但这会儿,他?莫名想起这句话,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路边栽种的石榴树,花开得又红又艳,在夜色中也漂亮得灼眼,等?到秋天,石榴熟了,定会饱满而甜。


    原本是准备,和阮榛吃个晚饭,再?一同回来见侄子。


    感觉对方?似乎爱甜口,正?巧有个朋友开了家餐厅,是带甜头的杭帮菜,不知道西红柿炒鸡蛋,有没有在里面加糖。


    他?总觉得自?己欠阮榛这道菜。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车辆驶入如茵的草坪,绿意?逐渐后退,露出枝繁叶茂中的一个喷泉,管家没在门口站着,只有开门的保镖相迎。


    他?不打算把车开进去。


    没提前跟家里交代,宋书灵单手插兜,西装外套随意?地挎在肘部,准备走走。


    没两步就驻了足。


    不远处的宋家别墅,正?于二楼冒出滚滚黑烟。


    他?三两步跑了起来,一把扯住旁边面熟的花农:“怎么回事?”


    “啊,三爷?”


    夜幕低垂,周围花卉又多,对方?没注意?宋书灵的出现,被吓了一大跳:“大少爷屋里着火了,不过不碍事,您放心!已?经扑灭了!”


    看起来,的确没什么明火,宋书灵略微放心:“人有事没?”


    对方?迟疑了下:“听、听说?,小夫人当?时正?在屋里,不知道有没有跑出来。”


    宋书灵一愣,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是大少爷说?的!”


    花农连忙补充道:“我?们也没敢进去,火势不大,肯定没什么——”


    但他?只能?看见宋书灵的背影。


    跑得急,常年?锻炼的人居然都开始喘,宋书灵大步地跨上台阶,正?好看见宋春风站在门口,拿着手机吆喝着什么,周围站着好几个壮硕的保镖,都规规矩矩地垂手而立。


    “对,医院那边交代好……你办事我?放心!”


    宋春风乐呵呵地讲着话,余光忽然瞥到个熟悉的身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攥住领口。


    “人呢?”


    宋书灵几乎给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我?问?你,里面的人呢?”


    “啪嗒”一声。


    宋春风手一抖,手机直直地摔在地上,滚下台阶,屏幕应声而碎。


    “三叔……”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您、您先听我?说?……”


    而与此同时,屏幕成了蜘蛛网的手机居然还在通话,陌生的男声清晰地传来。


    “大少爷,时间差不多了吧,这会儿人应该都没气了!”


    宋春风憋得脸都涨红了:“您听我?解释……”


    话没讲完,宋书灵劈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转身就往楼上跑。


    来得及。


    宋春风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能?扭过脸,一摸,下巴上全是淌下来的鼻血。


    为?了不泄露风声,佣人都被他?找借口支开了,这会儿宋家,只有自?己的保镖。


    都规规矩矩地站着,一动不动。


    自?己培养的好狗,指哪儿打哪儿,也绝不多嘴多问?,看到他?被打得这样口鼻流血,没有吩咐,连头都不抬。


    宋春风抬起胳膊,擦了擦自?己的血。


    三叔的手太狠了,哪怕没用全力,他?此刻的耳朵也在嗡嗡作响。


    血一直往下淌,怎么也擦不完似的。


    他?突然想起,每次自?己在车上和人亲热,有时也、会遇见点性子烈的,又踢又咬,这种时候,宋春风往往就更加兴奋,也乐意?陪着玩下去,甚至挡板都不放下来。


    有新来的保镖扭头,迟疑着要不要出手。


    宋春风一个烟灰缸砸过去:“别他?妈坏老子的好事!”


    很好,这的确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一步步下了台阶,捡起地上碎屏的手机,血已?经濡湿胸襟,还在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对面还没挂,似乎意?识到了事端,只有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他?僵硬地笑了一下:“喂?”


    世?界在他?面前扭曲了起来。


    凭什么——


    再?怎么是长辈,他?可是宋家的大少爷,也是名义上的接班人……不,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掌权者了!


    宋书灵再?怎么厉害,到现在也没个后代,那他?挣来的东西,不都是自?己的吗?


    都是一家人,凭什么不帮着自?己?


    凭什么要胳膊肘往外拐?


    其实宋春风的想法很简单,这小歌手无父无母的,在世?上没有任何的亲人记挂,天天辛苦地跟狗撵似的去走穴唱歌,能?挣多少钱啊,这辈子多没劲啊!


    正?好,和阮榛长得有些像。


    意?外在某种程度上,和机遇有什么区别呢,阮榛敢把排泄物砸他?脸上,凭什么不报复回来?


    要是这个小歌手死在火场里,不就正?好偷梁换柱,说?是小夫人意?外身亡。


    长得像,操作一下,自?然能?瞒天过海。


    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抹杀掉阮榛的存在。


    宋春风都想好了,他?房子那有个地下室,正?好给阮榛锁在里面,自?己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从今以后,世?间再?没一个阮榛,敢和自?己叫嚣——


    要剥夺对方?法律意?义上的身份。


    而这个小歌手,只需要花很少的钱打点,是社会最底层,最无人在意?的一只蝼蚁。


    能?以“小夫人”的身份,埋在宋书灵安排的高档墓穴里,算他?的福气。


    可为?什么三叔出现了。


    事情?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对面小心翼翼地问?:“大少爷,出什么意?外了吗?”


    宋春风站在台阶下,阴毒地看向二楼的窗台。


    他?的房间里还有藏书,古董,以及收集的一些新奇的装饰。


    烧毁了的话,无所谓吧?


    反正?三叔那里,肯定有更好的藏品,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宋春风轻声道:“有,所以现在,不用灭火了——”


    他?扯起破了的嘴角。


    “继续把小夫人带来。”-


    偌大的别墅里,居然空无一人,刚冲进一楼客厅,就能?闻到呛人的浓烟。


    宋书灵已?经用水打湿了衣服。


    着火点是二楼的卧室,大门紧闭,黑色的烟雾顺着门缝蔓延。


    “砰!砰!”


    宋书灵刚才打过电话,这会儿举起灭火器,使劲儿砸着快要被烧变形的门锁,同时高声叫道:“阮榛,阮榛,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难闻的烟尘,以及迎面而来的高温。


    已?经用灭火器喷过一次了,但仍无济于事。


    “操!”


    宋书灵骂了句脏话,圆形的门锁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他?当?机立断地踹了一脚,整扇门都向后砸去,而就在此刻,火焰裹挟着浓重的黑烟,瞬间呼啸着扑了过来!


    家里居然只有灭火器,连个消防面罩都没有,尽管宋书灵已?经屏住了呼吸,仍被呛得咳嗽起来,双眼被熏得生疼,火舌子呼呼地蹿,但依然能?看到窗台下面,一个晕厥的身影。


    就在这个刹那,突然在呼呼的火势中,听到楼下急切的呼喊。


    似乎是刚才那个花农的声音。


    “三爷,快回来!小夫人不在里面!”


    宋书灵的脚步略微凝滞了一下。


    但下一秒,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他?已?经看到了,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即使不是阮榛,哪怕是条小猫小狗,宋书灵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对方?已?经昏死过去,宋书灵给人扛了起来——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燃烧着的木质柜子轰然倒地,堵死了门。


    第22章


    火势冲天。


    宋书灵不是没见过危机的场面。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也最得老夫人宠爱的,但从宋书灵有记忆开?始,就面临过几次的生死攸关。


    五岁的时候, 母亲去世了。


    而那段时间正赶上家里出事,牵扯到了些复杂的原因, 从上到下人人自危。


    说来也可笑,这么宝贝尊贵的一个孩子, 没了妈之后?, 也活像个路边的野草似的, 哪怕上面挂了点闪闪发亮的宝石坠子,也只能让草被扯得弯下腰,而不能解它的渴。


    甚至差点被人绑架撕票。


    当时?的宋家老爷已年逾五十?, 外面养着的也有俩,思来想?去后?说, 要不给人接进来, 让她抚养书灵吧。


    是大哥梗着脖子,跟父亲叫板说不行。


    那会儿他也就二十?啷当岁,爱玩,没啥责任感?, 满身浪荡公子哥的臭毛病,早上给孩子送幼儿园的时?候,自个儿睡过头,还?是宋书灵拍他的脸,说哥哥,我要上学。


    胡子拉碴地给弟弟往车里一塞, 闷头开?车就走。


    粗心大意极了,安全?带都不给人家系。


    可也坚持了两年。


    宋家三个兄弟, 身上都有那么点传奇在的,老大宋琴文别的不说,就是运气好,纵使资质平庸,也往往能逢凶化吉,天生的享福命,老二有些佛缘,刚成年的时?候就云游出家,成了个世外之人,而老三宋书灵——


    他也没在大哥身边待多久,家里扛过那场危机之后?,还?是觉得不能让老大带孩子,于是商议过后?,将他送到亲姨母那里抚养照料。


    宋琴文那会都结婚了,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年龄差距大,心里总归把老三当成小孩看?。


    可后?来没想?到,老三能这么争气。


    姨母是文化人,终身未婚,对于宋家的豪门风气非常看?不惯,所以教育小外甥的时?候,难免有些严厉苛责,宋书灵记得有时?周末,大哥开?着超跑过来看?他,隔着老远就是一阵风驰电掣,姨母直接闭门谢客,他就笑嘻嘻的模样?,趴在窗台上,从窗户缝隙里,偷偷往宋书灵手心里塞两颗糖。


    大哥走后?,姨母会说,你可不要学他!


    宋琴文年轻的时?候,天塌了有父亲顶着,随便折腾,要不说他命好呢,父亲走了之后?,弟弟又给家里撑了起来。


    这就要说到宋书灵的传奇了。


    他是姨母往学术界方面培养的,却在商界初露了头角,展现出惊人的敏锐力和旺盛的精力,没什么世家少爷的脾气,事事亲力亲为,甚至有人怀疑他究竟睡不睡觉,居然愣是给家里的事业,推上一个新的台阶。


    宋琴文高兴坏了。


    他也对弟弟继承家业的决定,没有任何的反对。


    父亲说的,那就是对的嘛!


    而宋书灵对于自己?大哥,感?情也就复杂起来,一方面是割舍不断的骨肉之情,另一方面,姨母阻止他和宋家密切的联系,而当他长大之后?,也的确看?到了对面的种种不堪。


    他只能选择逃避。


    “家风不正,姐姐当时?就不该被皮囊迷了眼睛!”


    宋家男人,样?貌都是拔尖的。


    哪怕被火迷了眼睛,脸上沾了污渍,还?是能看?出那英俊的侧脸,此刻正踹开?遮挡的杂物,单手拾起个趁手的物件,砸向半开?的窗户。


    “砰!”


    下一秒,他就毫不犹豫地扛着那个陌生人,从窗台一跃而下-


    阮榛醒来的时?候,就是钻心的头疼。


    以及手腕上的痛。


    他稳了好一会儿心神,才放轻呼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前排是开?车的司机和保镖,他侧躺在后?座上,手被绳索绑住,旁边还?坐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似乎料想?他无从逃脱,正在闭目养神,手上还?把玩着一把尖刀。


    外面天色如墨,车里流淌着慵懒的爵士乐,阮榛舔了一下嘴角,重新闭上了眼。


    他不知道动手的是谁。


    只知道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被人突然袭击,挟持进了车里。


    ……这些狗比法外狂徒。


    阮榛心里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在一个不正常的世界里,能够保持自己?的“正常”,真?的太过艰难。


    除非远离。


    或者击溃他们所有人。


    车辆应该进了隧道,速度很?快,前座的保镖终于开?口:“还?得多久,老子屁股都坐疼了!”


    司机嗤笑一声:“急什么?”


    “女朋友等?我回家啊,”保镖挠了挠头,“我琢磨着今天的事没多久呢,说好了晚上带她吃烧烤。”


    “成,你们吃烧烤,顺便狗粮大放送是吧?”


    旁边的男人加入对话:“天天炫对象,也不说给我介绍一个。”


    聊天的氛围很?愉快。


    阮榛却后?背发凉。


    明明是绑架。


    而他们却丝毫不以为意,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那几位少爷,究竟干了多少缺德的事?


    阮榛无从挣扎,继续假装没有恢复意识,而在心里开?始计算车速和时?间,想?要判断自己?前往的地方,以及对方的目的。


    很?快,车辆停下了。


    司机和前排的保镖都下了车,而旁边的男人一手开?车门,一手拽住阮榛的胳膊,打算直接给人扯下去,而就在这个档口,阮榛猛地弹起,一脚踹在对方的腹部!


    没料到他的突然袭击,男人被踹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腰间的匕首应声落地。


    “还?想?跑?”


    男人骂骂咧咧地捡起匕首,直接丢给了前排的同伴:“怎么,想?激怒我,趁机自个儿冲上去,给手上的绳子划拉开??”


    阮榛身体绷紧,死死地盯着他。


    “老子告诉你,割到动脉的话,小命当场就没了,”男人嗤笑一声,“胆子这么大,要不,您来试试这个?”


    同伴也围了过来,天罗地网,车内的人还?被绑着手腕,不可能逃开?。


    他拿起打火机,转动齿轮。


    黑色的夜幕下,那簇蓝色的火焰离阮榛的脸很?近,几乎能燎到卷翘的睫毛。


    对方一动不动。


    男人嗤笑一声:“怕了吧,敢不敢往上撞?”


    大少爷交代过了,给人抓回来后?,直接往地下室一塞就行,对于别的情人床伴,他们可不敢闹什么事端,可是这种明摆着不再给活路的,欺负一下,真?是有趣。


    尤其是被火焰映着的眼眸,真?美?。


    有生命力的宝石一般,发着隐隐的光芒。


    男人莫名吞咽了下,但忌惮着同伴在场,没敢多说什么话,只是用打火机继续晃了两下:“老实点,别敬酒不吃吃罚……”


    话没说完,他就被人从后?面揪住头发,直接撞在了车门上,连着砸出好几声巨响。


    事发突然,包括阮榛在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没反应过来。


    持续的时?间不过两秒。


    只见宋书灵随意地把人丢到一边,胳膊搭在车窗上,朝车内俯下腰来。


    整洁挺括的衬衫上满是灰渍,上臂被不知是刀还?是什么东西划破了,露出点强劲的肌肉线条,胸口微微起伏,头发乱了,散了几缕下来,脸上被溅了点细细的血。


    宋书灵的眼睛掠过刚刚打斗时?,摔落在地上的打火机,又很?快定在阮榛的脸上。


    他抽出一支烟,笑了起来。


    声音很?放松。


    “劳驾,借个火。”


    第23章


    阮榛沉默地看着对方。


    都什么?时候了, 他手腕的绳子都没解开,还在这儿装比呢?


    宋书灵居然真的去捡地上的打火机,阮榛见状, 嗷一嗓子叫了起来。


    “先给我解开……等会再抽烟!”


    真的很烦这种火烧眉毛了,还惦记着抽烟的人, 太没素质了!


    宋书灵的笑声中带了点咳嗽,直起身子, 冲前方呆愣的司机伸手:“刀。”


    夜幕中, 司机和保镖面面相觑, 脸色略有?为难:“三爷……”


    他们是宋春风的人。


    现在的场面太过棘手,司机在把刀交过去的时候,偷偷使了个眼色, 对方会意地眨了下眼睛,右手搭住左手手腕, 那?里是一枚可传递消息的手表。


    他们现在离别墅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 这里全是宋家的私人花园,月色牛乳般洒在大地上,太过安静,只?能?听到?一声长一声短的虫鸣。


    宋书灵扬起眉毛。


    有?点意思。


    阮榛已经踉跄着从车里挤出来, 蹦跶着往宋书灵这边跳。


    “绑得太紧了!”


    他把自己身子背过去,努力挣扎了下:“混账玩意,打的都是死结!”


    “别动。”


    细微的颤动中,冰凉的刀背擦过手指,不知是不是阮榛的错觉,宋书灵此时的嗓音有?股哑意, 像是被火轻轻撩了那?么?下似的,落在耳畔, 沙沙的。


    又很有?磁性。


    他心尖一跳,真的没敢再动。


    说来也奇怪,自从看到?宋书灵出现,阮榛心里那?块大石头就突然给放下了,割绳子这么?会的功夫,他趁机琢磨了下,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的——


    信任感?。


    是因为剧情中,没有?任何宋书灵草菅人命,胡作非为的记载吗?


    不是。


    思考的时间短暂,手腕上的禁锢感?瞬间消失,阮榛活动了下僵硬的胳膊,低头看了眼。


    好家伙,这帮人真没跟他客气?,腕子上明显几道紫红的勒痕,印子那?叫一个深。


    他骂骂咧咧地举起来:“你看!”


    宋书灵还真的低下头,看了眼,又抬头看阮榛的表情:“疼吗?”


    “疼,”


    阮榛自己揉了揉:“感?觉再绑一会,手都不能?要了。”


    但是他这么?一搓,那?点的勒痕更加明显,在白皙的手腕内侧特别显眼。


    而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


    对宋书灵本能?的信任感?,似乎是源自于那?日在浴室,他看到?了对方脸红的模样。


    可能?潜意识里觉得,一个会因为羞赧而红了脸的男人,不会是坏人。


    “这两天多活动活动,”宋书灵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离开?,转而拾起打火机,“走?吧,说好了今晚去教育孩子。”


    刚才司机和保镖的小?动作他都放在眼里,却没在意,反而伸手对着阮榛,做了个“请”的动作。


    月色下,哪怕衣着没那?么?体面,居然还能?做出个风度翩翩的效果。


    阮榛换了话题:“三爷有?烟瘾?”


    “没,”


    宋书灵跟在他的旁边:“偶尔抽一根,提神。”


    刚才的惊险全然消失不见,两人说笑着往别墅走?去,倒真像两个长辈并肩而行,去见一见调皮惹事的小?辈。


    “抽烟不太好闻,也难看。”


    宋书灵的动作顿了下,侧眸看来:“是吗,我以为抽烟的男人,很有?气?质。”


    阮榛反问:“必须抽烟才有?气?质吗,英俊的男人连用菜刀剁鸭子都有?气?质。”


    “剁鸭子……?”


    “不是吗,”


    阮榛笑了起来:“这和做什么?事没关系,重要的是做事的人。”


    心眼坏的,哪怕外?表再衣冠楚楚的体面,骨子里都是烂的,没救的。


    他倒要看看,宋书灵今晚打算怎么?对付他的好侄子。


    短短几日,应该已经见识到?了根子的腐朽不堪。


    距离不远,走?过去也没费多少时间,可能?都不够宋书灵抽一支烟,他默默地把打火机收了起来:“进去后,你别靠太近,看着就好。”


    “发生什么?了?”


    阮榛震惊地看着那?栋别墅,二楼一处窗台明显有?烟熏的痕迹,大片的乌黑和烧毁的蔷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以及——


    台阶上的血,和横七竖八倒下的几个人。


    都捂着肚子,低声呻.吟,应该都受了不轻的伤。


    宋书灵没看见似的,率先?走?上去:“怕吗?”


    阮榛摇头。


    大门敞开?着,进去时明显地闻到?呛人的烟味,似乎火势扑灭没有?多久,这点可怖的痕迹没有?消失,鬼魅般的氤氲在室内,从而掩盖住淡淡的血腥味。


    宋春风坐在沙发上,双眼通红,脸颊肿胀。


    一个瘦弱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听见动静时,才转过身来。


    阮榛愣了下。


    因为这张脸,仿佛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的像。


    但是开?口,就完全不一样了。


    嗓子跟破锣似的。


    “先?生,”谢秋沙哑着开?口,“真的对不起。”


    宋书灵平静地点头:“好。”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刚才房间失火,春风把他反锁在屋内,差点人就没了。”


    宋春风一动不动,嘴角紧紧地绷着,下巴不住地抖。


    “保镖刚才已经说了,春风打算偷梁换柱,说在屋里的人——”


    宋书灵顿了下,看向阮榛:“是你。”


    阮榛:“……”


    后悔了,不该骂他狗比玩意的。


    这分?明畜生都不如。


    “医院那?边打过电话,很快就过来,”宋书灵继续道,“谢秋不打算报警,我理解,所以这个电话,由?我来打,而你,要不要一起?”


    绑架,非法拘禁,伪造文书。


    “要,”阮榛毫不犹豫地答应,不忍心再去看谢秋手腕上的血,“一切公事公办就好。”


    话音落下,传来轻轻的啜泣。


    谢秋抬起胳膊,使劲儿擦了下自己的眼睛:“真的对不起,不是我不愿意站出来……谢谢三爷救了我的命,可是……”


    他哽咽着:“没错,我只?想要钱!”


    看到?门被关上的刹那?,他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自己拼命挣扎,以至于生生从铁铐中拔出双手,血肉模糊。


    坚持着爬到?窗台上,已经吸入浓烟,命悬一线。


    他没想到?有?人会救自己。


    被带着从二楼跳下去,滚落草坪的时候,谢秋意识昏沉,恍惚着看向漫天繁星。


    真美。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却终获新生。


    谢秋被困住的时候,想过再见到?宋春风,该如何地上去怒骂,撕咬,但真的站在这里,居然心生畏惧。


    “三叔。”


    宋春风冷冷地开?口:“有?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吗?”


    他自暴自弃般的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谢秋愿意回家跟我上床,也愿意作证说火灾是意外?,所以……这算的了什么?大事吗?至于小?妈这边,我只?是着急请他回来吃饭,手下的人粗暴了点,然后呢?”


    偌大的客厅里,一时鸦雀无声。


    宋春风趁热打铁:“谢秋这里我会有?赔偿,小?妈我也保证不再骚扰,三叔您放心,接下来,我们兄弟几个绝对会老老实实……”


    “我受不了了,”


    阮榛唰地一下扭头:“你报警了吗,没有?的话我来。”


    证据都在这儿摆着呢!


    他手腕上的印子没消,还疼着呢!


    宋书灵点头:“报过了。”


    “真的?”


    宋春风咬着后槽牙,不可置信地站起来:“我是您亲侄子!”


    “亲侄子?”


    宋书灵转过身,背靠在桌子的边沿上:“亲侄子就可以让手下围攻我吗?”


    这话一出,阮榛什么?都明白了。


    知道宋书灵胳膊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了。


    宋春风想要偷梁换柱,大张旗鼓说自己死了,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切正巧被宋书灵撞破,而他不知悔改,还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也知道台阶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了。


    宋春风的嘴唇哆嗦着:“您一直都不喜欢我,从小?到?大,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不能?……”


    “饿吗?”


    宋书灵没听见似的,转而看向阮榛:“虽然喽啰都交代过了,但等会做笔录的时候,估计还得费点功夫,你要是没吃饭,去垫下肚子。”


    这话一出,阮榛还真有?点饿了。


    “别说,我想吃点热乎的。”


    “自个儿去厨房,”宋书灵随意道:“警方几分?钟就到?了。”


    宋春风:“……”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怒吼道:“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你要不要也来点?”


    阮榛走?向谢秋:“他们有?钱人住的地方就这点不好,为了绿化?和清净,都在郊外?,离医院忒远。”


    谢秋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想走?,想拿点钱就好,不想牵扯进来,本来三爷都让自己离开?了,但不知听到?什么?消息,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了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能?活下来就是幸运的,别的,不敢奢望。


    阮榛轻轻扯了下谢秋的胳膊:“走?吧,我顺便帮你处理下伤口。”


    谢秋愣愣地抬起头,很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而在这个瞬间,他的瞳孔一颤,惊恐地叫出声:“小?心!”


    手是抖的,而上膛的声音很清晰,宋春风双手握住枪:“我不坐牢!不去!”


    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了宋书灵。


    “叔,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我不要去,你不许报警!”


    不能?坐牢,绝对不可能?,三叔一定是在吓唬自己。


    他手里可是有?枪的!


    费了很大力气?才搞到?手,原本是当收藏用,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用场,宋春风双耳轰鸣,疯狂地嘶吼:“都是你们逼我的……谈谈,我们好好谈谈!”


    可宋书灵压根没有?跟他废话,毫不犹豫地冲过来。


    下一秒,宋春风被拽住胳膊猛地一拉,手肘以一种扭曲的角度背在身后,他被牢牢地按在沙发上,晕头转向,唯一意识到?的就是,宋书灵在抢夺他的枪。


    “砰!”


    树林中的鸟雀被惊起,消失在夜幕中。


    淡淡的硝烟味传来,谢秋吓得双腿发软,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时才发觉,自己被阮榛按着脑袋,推到?了桌子后面。


    而对方已经冲向前方,只?留下简短的两个字。


    “趴下。”


    谢秋手忙脚乱地钻到?桌子下,双手抱着头,看着阮榛掂起凳子,直直地朝宋春风的后背砸去。


    而与此同时,几个大块头的保镖冲了进来,也加入了混战。


    谢秋浑身发抖。


    好可怕!


    沉闷的撞击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他不敢看,呜咽着瑟缩起身体,内心痛苦而挣扎。


    是陌生的“三叔”救了自己,还谅解他不愿报警的懦弱,可……


    他只?是个普通人啊。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谢秋泪眼朦胧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物件,打着旋地滑到?了自己面前。


    “给我!”


    宋春风凄厉的声音传来:“把枪给我!”


    他正和宋书灵扭打在一起,即使有?保镖助拳,也没占什么?便宜,反而把枪脱了手,摔到?了谢秋那?里。


    这可是谢秋!


    听话,懂事,给点钱就能?打发的谢秋!


    宋春风被按在地上,手臂死死地向前伸着,冲着对面的桌子:“快、快点给我……或者直接打他!”


    他能?感?觉到?,宋书灵虽然用膝盖压着自己的后背,但也陷入和旁人的格斗,正是自顾不暇的好机会。


    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如果三叔死了,就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在阮榛身上。


    大家都在场,热热闹闹的,真好啊!


    宋春风双眼通红:“快啊!我给你钱,要多少给多少!”


    旁边的阮榛瞳孔瑟缩了一下——


    只?见谢秋浑身发抖,高高地举起枪托,双腕还带着干涸的血。


    冲着宋春风的脑袋,狠狠地砸下。


    屋内陷入寂静,而鸣笛声在此刻,才姗姗来迟地响起。


    宋书灵反应最快,他一拳砸在呆愣的保镖脸上,快步上前,接过了谢秋手上的枪。


    对方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正和阮榛扭打的保镖默默地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抱头蹲下。


    还挺熟练。


    “是警方来了吗?”


    阮榛喘着气?,擦了下自己的嘴角,刚才挨了一拳,牙齿磕破了皮。


    “是救护车,”


    宋书灵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我只?打了医院的电话,时间正好。”


    他看向遍地狼藉:“现在,是给警方打电话的时候了。”


    阮榛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着上前,挨着宋书灵坐下了。


    对方刚挂了报警电话,似乎有?些意外?,眯了下眼睛。


    “受伤了吗?”


    阮榛拧着眉头:“那?声枪响……”


    “没有?。”


    宋书灵果断地举起双手:“放心,哪儿都没打着。”


    “真的?”


    “嗯。”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不信你检查。”


    这话一出,阮榛才彻底放松下来:“得了,检查还得我去摸。”


    本意就是吐槽而已,很平常的对话。


    受伤没,没有?,不信你来摸。


    但是放在他们俩之间,在此刻弥漫淡淡血腥味的场景中,就显得很别扭。


    连宋书灵都扭过去,低低地笑了声。


    阮榛方知失言。


    “没关系,”


    宋书灵没有?取笑,立马递上台阶:“摸的话,估计在我身上就能?找出个打火机。”


    阮榛顿了顿:“还想抽烟吗?”


    宋书灵没回答,他只?是伸出带血的手,掏出一支烟,咬在了嘴里。


    不知是否真的受了伤,动作有?些迟钝、缓慢。


    然后才抬眸,看向了阮榛。


    思考的时间很短暂。


    齿轮的摩擦声响起,淡蓝色的火苗蹿得很高。


    在对方靠过来的瞬间,宋书灵也低下了头。


    阮榛亲手,为他点燃了一支烟。


    硝烟和血腥味中,两人彼此靠近,不动声色,都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又很快分?开?。


    第24章


    救护车到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忙着救助伤者,谢秋跟被抽去骨头?似的瘫地上,扭头?看了宋书灵一眼。


    “放心, ”


    宋书灵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不是要害,死不了。”


    除了医务人员以外, 现场又陆续进来不少的人,穿着低调, 谨慎细致地保护现场, 阮榛心里明白, 这?是宋书灵的人来了,而警笛声也在此刻远远传来。


    他扭头?看去,一支烟正好燃尽。


    宋书灵很放松的样子:“嗯?”


    “我就是奇怪, ”阮榛表情凝重,“你是手下没人还是怎么回?事?, 打?个架都得亲自上场?”


    他略作?思考, 继续道:“不过我看你……还挺享受的。”


    在他的观念里,宋书灵这?样身份地位的人,都是坐在幕后掌握时局操纵棋子,哪儿需要亲身上阵, 但?是从救他的时候砸人那几下,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伤患情况来看,这?人的战斗力,似乎蛮强。


    宋书灵坐直身子:“没有?。”


    他转头?看向阮榛,想?要解释一下,并不是刻意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 还乐在其中的,但?视线交汇的刹那, 对方正好站起身来,冲走过来的警察颔首。


    宋书灵给烟头?碾了-


    做了整整一宿的笔录,把宋春风的所有?事?情都给交代?了,阮榛还有?了个意外收获,原来前几日宋秋光袭击自己的事?,警方也已经开始调查。


    走出大门的时候,外面天?色微明。


    他一阵恍惚。


    真的可以这?样摆脱困境吗?


    昼夜温差大,早晨还刮着点呼呼的风,阮榛没忍住,直接打?了个喷嚏。


    真冷。


    低头?一瞅,手腕的勒痕还没消呢。


    阮榛顺着墙,溜溜达达地往前走,准备找个早餐店垫吧下肚子,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一宿没睡,这?会儿都快撑不住了。


    他身体底子一般,不是那种特别好养的孩子,日常有?点头?疼脑热,也得缠绵个几日才好。


    所幸不远处就有?家卖馄饨的店铺,阮榛坐进去,要了碗馄饨,又加了笼小包子,抽筷子的时候琢磨了下,等会吃饱后该去哪儿。


    老大老二都伤的不轻,在医院躺着呢,老三?和老四目前态度不算明确,至于?那仨未成年的先?踢出去,暂且不用考虑。


    想?的微微出神,直到面前出现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以及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书灵没什么表情地坐下:“一起?”


    阮榛:“……”


    他默默地看了圈周围,这?会儿天?色尚早,店铺里没什么人,都是空着的桌椅,这?位大爷哪儿都不去,偏偏坐在他面前,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对方离开的比自己早,回?去换了衣服洗过澡,这?会儿又是一副体面的衣冠楚楚,完全看不出一宿未眠的样子。


    这?精神劲儿,在昨晚的争斗中,应该也没受什么伤。


    阮榛低头?,瞅了眼自个儿没换的衣裳。


    突然?有?点小无语。


    老板娘把一屉包子放下,殷勤地问宋书灵:“吃点什么?”


    “和他一样,谢谢。”


    阮榛懒得搭理对方,往小碟子里倒了点醋和辣椒油,沾着包子开始吃饭。


    他喜欢这?样,更?有?味道一些?。


    包子面皮暄软,玉米鲜肉馅给皮儿都浸润出了点油汪汪的亮,放嘴里一咬,鲜甜可口。


    宋书灵看着他:“好吃吗?”


    阮榛抽出双筷子递过去:“您尝尝。”


    “成,那等会我的上来了,还你一个。”


    阮榛脸颊鼓起来点:“别这?么客气,一家人。”


    宋书灵夹起包子,低低地笑了声:“还搁这?儿跟我拿乔呢?”


    “听不懂。”


    “装。”


    阮榛喝了口汤,慢悠悠的:“您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装吗?”


    “挺好,可以继续。”


    “没心思了。”


    “那可真遗憾。”


    冒着热气的一屉包子放下,老板娘乐呵呵地用围裙擦手:“你俩跟讲相声似的,感情真好。”


    话音落下,有?客人推门进屋,她便转身招呼,没再注意这?有?意思的客人。


    都同时停下了动?作?,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这?会儿,不吭了,老老实实地吃饭。


    一碗小馄饨下肚,阮榛彻底舒坦了,抽了张纸巾擦嘴,抬头?一看,宋书灵正盯着自己呢。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迟疑片刻,再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


    宋书灵接过,闲聊似的开口:“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这?才短短多久,阮榛就接连遭遇两次生死攸关,料想?也不敢再回?宋家,更?何况昨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宋书灵压根就没瞒着压着,侄子怎么给人塞进火场,私藏枪支,和豢养的保镖狼狈为奸,一桩桩都清晰了然?——


    除了在场的阮榛。


    这?是他唯一下令,封口的存在。


    “先?睡一觉吧,”阮榛想?了想?,“你不困吗?”


    说话的时候,他还用手撑着脑袋,腕上的红绳遮盖不住勒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清晰。


    宋书灵移开视线,随口道:“还好。”


    “你不会把睡眠给进化掉了吧?”


    饿了发呆,饱了犯困,阮榛睡眼惺忪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佬。”


    突然?幻视那些?霸总小说中的主角了,很经典的片段就是晚上夜夜笙歌,给对象折腾得要死要活,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去上班,阮榛有?时候也纳闷,这?样真不会猝死吗?


    “也困,”


    宋书灵看了眼腕上的表:“怎么办,要去我那儿休息吗?”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来,右手在胸前优雅地绕了两圈,旋即略微弯腰,做出个“请”的动?作?。


    阮榛顿了顿,笑着摇了下头?。


    他跟着站起来,经过宋书灵旁边打?趣道:“你这?动?作?……简直像动?画片中给公主行礼。”


    也太夸张了。


    宋书灵伸手,替他拉开了门,平静地应了一声。


    “嗯,我知道。”


    第25章


    阮榛整个人都哆嗦了下。


    本来他还在想, 身处于这个不正常的世?界里,大概只有他和宋书灵这两个人还算得?上正常,可现在想法变了, 感觉宋书灵指定也有点毛病。


    话在肚子里过了遍,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毕竟坐了人家的车。


    他本来就有些?懒散, 能坐不走,能躺不坐, 这会儿宋书灵在前面开着车, 他自个儿坐在后排座椅上, 阖着眼打盹,昏昏欲睡。


    要是旁边有条毯子就好了,往身上一搭, 爱咋咋地。


    宋书灵的视线飞快地划过车内镜:“冷?”


    阮榛挺直了下身体:“还好。”


    车内空调吹得?是最适宜的风,并不觉得?有什么?冷, 只是习惯——就像他小时候睡觉怕冷, 扯下窗帘搭身上一样,犯困的时候蜷缩起来,总是不由自主?想披上点东西。


    更何况这会儿除了瞌睡,还是稍微有那么?点的疼。


    双手手腕上的勒痕自不必说?, 跟人扭打的时候挨了下,嘴角还有些?破了,刚才在早餐店沾了辣椒油吃包子,被?蛰的时候才想起来。


    但是跟宋家那两位的伤势比起来,阮榛心?里就舒坦多了。


    车辆在路边缓缓停下。


    宋书灵解开安全带,直接给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 头也没回地反手递来:“搭着吧。”


    阮榛愣了下,没接。


    宋书灵这才回眸看来, 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举手之劳。


    但是,阮榛受到了惊吓。


    之前自己?披了下车里的毯子,都被?司机交代什么?,啊我们先生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要丢掉的,要扔啦,那叫一个高贵。而现在这可是宋书灵的衣服,刚从?身上扒下来的,说?不定还带着点体温!


    阮榛不跟人兜圈子,直接开口:“三爷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东西?”


    宋书灵淡淡的:“你刚才不是也说?过,都是一家人,怎么?能称得?上别人?”


    讲完,他就继续递了下:“还有半个多小时,打个盹吧。”


    由于是拧着身子往后看的动作,衬衫就显得?有些?“绷紧”,展现出精悍的身体线条,强劲而有生命力,充满了雄性的荷尔蒙气息。


    阮榛接过,说?了声谢谢。


    反正对方?也不正常,不盖白不盖。


    他把?那件纯黑的西装外套披自己?身上,舒舒服服地调整了下姿势,浅淡的木质香味中,居然?真的也沉沉睡去。


    格外心?安-


    阮榛是被?那只鹦鹉吵醒的。


    雪白的小鸟落在他的胸口,蹦跶了几下就开始亮嗓子:“嘎嘎!”


    声音粗哑,极其难听。


    阮榛睡眼惺忪,本能地缩了一下:“唔……”


    鹦鹉不乐意他的反应,扑棱了几下翅膀,这次落在了阮榛的肩头,轻轻地啄了下阮榛的鼻尖。


    与此?同时,男人的声音也不远不近地传来。


    “起来吧,已经到了。”


    阮榛一下子清醒了,蹭地坐了起来,而下一秒,就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起猛了,撞着头了。


    鹦鹉已经拍着翅膀往外飞,还不忘留下嘲笑的叫声:“嘎!”


    外面的草坪上,宋书灵掩着嘴,低低地咳嗽了声:“没事吧?”


    阮榛下车的时候瞪过来:“你还笑!”


    “没有。”


    “有!”


    “你说?有就有吧,”宋书灵接过要滑落的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肘,为对方?阖上车门:“走吧,我带你去休息。”


    依然?是上次的住所,阮榛似笑非笑地瞥了对方?一眼:“还是二楼?”


    那个有监听器和双面镜的房子,他曾住过。


    宋书灵顿了顿,侧眸看来:“我在这里养了鱼,你要看吗?”


    阮榛很?有兴趣的样子:“什么?鱼?”


    两人已经进了门厅,宋书灵带着他前往:“热带鱼,都很?漂亮,什么?颜色都有。”


    阮榛点头:“好,那看一看吧……话说?,还让我住二楼吗?”


    一阵安静的沉默。


    宋书灵放弃挣扎:“对不起。”


    可阮榛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走向那一面的深蓝。


    整整一面墙的巨型水缸,折射出剔透的梦幻感,色彩斑斓的鱼儿静静游动,恍若不真实的梦境。


    阮榛站在鱼缸前,把?手掌贴在玻璃上,感受那一份的微凉。


    宋书灵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对方?。


    嘴角破了,稍微有一点的红肿,身上的衣服没换,昨夜也折腾得?没休息好,但是那双眸子里的神情?专注而柔和,亮晶晶的。


    他发现了,阮榛是一个很?有韧劲的人。


    是不服输的野草,心?甘情?愿地立足于贫瘠的岩石上,开出小小的花。


    不会去羡慕蓝天飞翔的雄鹰,也不嫉妒能乘风破浪的巨鲸,似乎只要有风经过,叶子轻轻晃动,就是在与自己?身边的砂砾,开心?地分享。


    只要能和家人,也就是在乎的人在一起,他就很?自得?其乐。


    宋书灵移开目光,调高了屋内的温度。


    鹦鹉落在他的肩膀上,侧着脑袋,用黑豆似的眼睛看了看主?人。


    刚才停车的时候,宋书灵没忍心?给阮榛直接叫起来,可又?不能让人继续搁车上睡,姿势毕竟不舒服,彼此?的身份,也不合适伸手去抱,居然?犯了难,一声唿哨,把?球球从?屋里唤了出来。


    养鸟千日,用鸟一时。


    “你去叫他,”那会儿,宋书灵的拇指擦过球球的绒毛,“轻声点,别太吵闹。”


    鹦鹉不懂,只觉得?刚才不让吵闹,现在进了屋总归可以,它从?宋书灵的肩头飞起,拍着翅膀划过蔚蓝的巨型鱼缸,停在了自己?的秋千架上——


    阮榛跟着看过去,笑了下:“好可爱。”


    从?房顶垂下来的小秋千,黄梨木的,材质光滑油润,随着鹦鹉的动作一晃一晃。


    宋书灵跟着站到旁边:“嗯,我给它做的。”


    “你很?喜欢小动物?”


    “还好,”


    宋书灵也在看鱼缸,似乎被?色泽明?艳的鱼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自己?养的话,总归是有点感情?的。”


    阮榛收回目光,突然?换了话题:“我记得?,你不是在宋家长大的。”


    “嗯,母亲生下我没几年去世?了,是外地的姨母抚养的我。”


    浅蓝色的光晕投在男人英俊的眉眼上。


    “你是不是想问,我似乎和几个侄子关系一般,没什么?感情??”


    宋书灵这才侧眸看来:“我有责任。”


    他胳膊上还挂着脱下来的外套,整个人的脊背笔直挺拔,但阮榛能感觉到,提起侄子时,对方?身上那压抑的无奈,和隐约的伤感。


    “之前发生的事,我很?意外,也很?……抱歉。”


    阮榛的手还在鱼缸上贴着,时间久了,竟被?他暖热了一小片。


    “我有逃避心?态,以及回避了自己?身为长辈的责任,没想到他们几个长成了现在的模样,这点我难辞其咎。”


    “不能怪你,”


    阮榛摇了摇头:“你也没比宋春风大几岁,再说?了,你们之间也很?少联系啊。”


    “可毕竟是叔叔,”


    宋书灵也把?手贴在了鱼缸上,又?重复了一遍:“我有责任。”


    身为供养者,是他的势力和钱财给了对方?胡作非为的底气,小儿持金过闹市,自然?有数不尽的诱惑和腌臜往上扑去,父亲风流浪荡,儿子们自然?也无所忌惮,只要不触碰真正的红线,那么?拈花惹草,欺男霸女,当然?算不得?什么?大事。


    阮榛安静了一会儿。


    “我今天跟你过来,也有避祸的考虑,”他转身,正对着宋书灵的眼睛,“我不知道三少爷和四少爷还会做出什么?事,所以……”


    “你爷爷那边我安排过了。”


    宋书灵立马接话:“放心?,秋光牵扯到了商业机密泄露,正在被?调查,冬柏我会叫人盯着,做不出什么?事。”


    阮榛睁大了眼睛。


    “那现在,你也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吧?”


    宋书灵注视着他:“你和我大哥,没有真正……就是无论法律还是情?感,你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对吗?”


    偌大的房间内,一时只有秋千晃动的吱呀声。


    但是一只小鸟的玩具能有多大呀,任凭它用尽力气晃出最大的幅度,也掩盖不了那逐渐加大的心?跳声。


    阮榛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莞尔一笑:“三爷这话,我不明?白。”


    宋书灵喉结滚动了下:“嗯?”


    阮榛双手背在身后,摸索着那根小巧的红绳,以及下面的勒痕,眼眸有些?冷:“您这是见色起意呢,还是别有所图?”


    都是成年人,兜什么?圈子。


    但是宋书灵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似的,仓促间移开了目光:“……没有。”


    也不知道是在否认前者,还是后者。


    阮榛还在笑:“正好现在就我们,三爷您说?清楚比较好,不然?出了这门,外人面前,您指不定还得?叫我一声嫂嫂。”


    一点点的红意在耳畔浮现。


    这人真不经逗。


    还挺有趣。


    阮榛故意地拉长音调:“难道是那次在镜子后面偷看我,就有了心?思……这不就是见色起意?”


    提起那些?事,他倒是坦荡。


    宋书灵立马否认:“不是!”


    急着要自证清白一般,他慌乱地直视着阮榛:“我当时只觉得?你们……”


    猝然?闭上了嘴。


    看到那个锁链时,宋书灵微微睁大了眼睛。


    恋爱都没谈过的人,精神上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天爷呐。


    大哥都一把?年纪了,玩得?还真花。


    宋三爷自恃端方?,没再继续看,只是抽了一支烟,眼眸低垂,静静地等着阮榛洗完澡,同时思考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说?呀?”


    阮榛逼问道:“当时,你觉得?我们怎么??”


    宋书灵这样的大高个,因着理亏,气势上先矮了那么?几分,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觉、觉得?……”


    他思考了好一会,才继续道:“那锁的质量还挺好。”


    眼神坚定,似乎要竖起个大拇指。


    阮榛:“……”


    他毫不客气地呛了过去:“你没事吧?”


    简直了,病得?不轻。


    第26章


    果然也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


    阮榛无语极了, 简直都不想搭理对方。


    这?是在夸赞锁质量好的时候吗?


    他干脆利落地张口:“如果是见色起意的话,抱歉了。”


    听到这?明明白?白?的拒绝后,宋书灵也没太大受挫的反应, 而?是为自己辩解:“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并没有见色起意。


    阮榛步步紧逼:“那你问?我?和你大哥的关?系做什么?”


    往日里懒洋洋的人?, 这?会儿倒是牙尖嘴利起来。


    宋书灵像是被?人?攥住心脏似的,迎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眸, 一时失语。


    其实他也拿不准, 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若真的是见色起意吗?不尽然, 宋书灵若是那种会沉溺的皮囊的人?,早就?身?边围绕莺莺燕燕了,也不会在看到阮榛脱去衣衫时, 移开自己的目光,更重要的是, 心跳的加快, 并不是因为那滑落的衣衫,而?是在带着伤痕时,依然明亮的双眼。


    球球吃了熟透的果子,醉倒在那人?的怀里, 而?当他走进破旧的小巷,翻开泛黄的照片和记忆时,也仿佛被?扁毛畜牲所?传染,变得醉意熏然。


    没错,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喝醉了的感觉。


    想来也是应该, 他第一次用?审视的眼光看向阮榛时,隔着双面镜, 端起了桌面的红酒。


    后劲儿太大。


    以至于现在都头脑发昏。


    “我?不知道。”


    宋书灵诚实地开口:“……很抱歉。”


    他早已过了虚张声势的年纪,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人?情往来,真诚往往是最大的利器,也是面对图穷匕见时,最后的选择。


    果然,阮榛的表情有一丝动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嗯。”


    “宋先?生,”阮榛换了称呼:“我?们现在也没认识多久吧。”


    他收起了刚才的气势汹汹,认真地看向宋书灵的表情。


    旁边的巨型鱼缸折射出湛蓝的色彩,室内充满着梦幻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生怕打扰这?圣洁的静谧。


    “您就?当我?这?会儿在自作多情。”


    阮榛很放松的模样,像是相熟许久的老友之间的聊天:“首先?,我?和您大哥没有任何关?系,那老东西纯粹……对不起我?不该……算了,我?就?骂了怎么的!”


    那混账玩意,阮榛愿意骂一句,都算是给他脸了。


    他笑?了起来:“反正,无论法律还是情感,我?俩都没关?系的,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独身?主义者,我?不是,我?不排斥亲密关?系,而?没谈过恋爱的原因,就?是没遇见合适的,以及在我?心里,可能是已经有人?了吧。”


    阮榛举起自己的手腕,把那条红绳展示给对方:“喏,就?这?个。”


    勒痕上,串着小桃篮的红绳已经很旧了,有些发白?。


    宋书灵低头看去,抿着嘴:“他给的?”


    “不是,”阮榛摇头,“是我?被?人?欺负,扯断了,他又亲手给我?系上——那时候我?年龄小,挺蠢的,就?觉得这?个哥哥又高又帅,也没往那方面想,只是后来有次,在学校见到了。”


    当时的阮榛,刚读高二。


    晚自习还没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聚集在操场玩,打羽毛球的跑步的早恋亲嘴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阮榛一般不爱凑这?个热闹,他不喜欢出汗的感觉,但偏偏就?是那天,忘了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懒洋洋地跟在朋友们后面,经过篮球场的时候,抬眸看了一眼。


    一个漂亮的投篮。


    球鞋在塑胶地板上摩擦出声,男人?额发全部汗湿了,往后捋了下,露出英挺的眉眼,但下一秒他就?转过身?去,快速利落地转身?运球,高高地弹跳而?起。


    阮榛的心,莫名地跟着跳了一下。


    速度太快了,没来得及看清楚脸,但他心里知道,这?就?是那天帮助打倒坏人?,还把自己抱回家的哥哥。


    不会错的。


    命运般的邂逅般,有些人?只看一眼,心动的怦然就?无需多言。


    篮球场旁聚集的人?群中,他装若无意地问?向同伴:“那个……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


    看起来,要比他们都大几岁的样子。


    “肯定不是,”同伴酸溜溜地回答:“这?也太装比了,哪儿有打篮球还穿衬衫的?”


    没错,昔日的少年已经长成?大人?的模样,可能是刚下班的缘故,身?上还穿着挺括的白?衬衫,和学校的体育老师们一同打球,夏季的夜晚容易出汗,半湿的衬衫紧紧贴着身?体,显示出漂亮的线条。


    带来围观的尖叫。


    那天晚上,阮榛头一遭做了大人?的梦。


    他以前发育慢,个头矮,也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张老头每天逼着他和黄狗喝牛奶,但懒惰的孩子就?是不着急,直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才懵懵懂懂的,有了旖旎的心思。


    梦见了被?人?抱在怀里。


    体温很烫,又很舒服。


    阮榛最怕冷了。


    他满足地往里面钻了钻,不安分的手也跟着摸来摸去,过了会儿被?捉住,好听的男声带着笑?,问?他喜欢吗?


    喜欢极了。


    以至于第二天洗床单的时候,脸上的红意都没下去。


    亏死了。


    早知道是梦,就?多摸一会儿了。


    以及梦境还是太过模糊,不知道胸肌的手感到底什么模样。


    后来,阮榛也打听过对方的身?份,但很奇怪的是,一无所?获。


    那天一块打球的体育老师们说,不认识,只知道是教务主任的朋友,陪着一块过来的,缺人?,就?叫上了,没想到技术那么好。


    他又去问?教务主任,对方推了推镜片,圆滑地给他打发回去。


    那时的阮榛年龄小,听不明白?大人?话里的含义。


    长大后清楚了,意思就?是,别打听,那不是你能认识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


    阮榛也没气馁,只是有一点点小小的难过,像是心尖上落下了只蝴蝶,那么美好,他悄悄地用?手拢住了,却发现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


    以及自己的取向。


    想来这?个世界的癫狂之处,大概全部点在了宋家那几个少爷的身?上,从爹到儿子,居然特么都男女?通吃。


    阮榛没有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他只是对少年时的那个梦境,有着难以忘怀的眷恋。


    用?来打发宋书灵,正好。


    “所?以我?心里有人?……您当我?自作多情啊,这?会儿也就?随口聊天,”阮榛晃了下自己的手腕:“瞧,这?么多年了,我?还记挂着呢。”


    宋书灵很认真的模样,睫毛低垂,目光专注,过了会儿才抬起头:“还疼吗?”


    阮榛不明所?以:“什么?”


    “勒的印子,”宋书灵继续道,“我?想着今天就?能下去了,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都有些发紫了,看起来触目惊心,提醒着昨天晚上,他被?人?用?怎样凶狠的力气绑住手腕。


    阮榛张了张口,又闭上,顺便给手也缩回去了。


    他炫的又不是这?个!


    但是话匣子都打开了,再若无其事地给揭过去,下次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阮榛硬着头皮:“宋先?生,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明白?。”


    宋书灵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还在为阮榛的伤势而?心疼。


    阮榛破罐子破摔,直接豁出去:“那您说,我?是自作多情吗?”


    话音刚落,就?感觉宋书灵往前近了一步。


    阮榛怔了下,只是本能地往后仰着身?子,屏住呼吸。


    宋书灵看着他的眼睛,视线下移,落在唇角的那一处伤口。


    回答依旧模棱两可。


    “还好。”


    他彬彬有礼地笑?了起来,很温和的模样:“我?对这?个不是很在意。”


    若是宋书灵看上的人?,别说有个没在一起的白?月光了,哪怕不是单身?,他也能像头狼似的守在一边,静静地等待。


    优雅的外表下,裹着的还是势在必得的强势自信。


    他唯一的道德底线就?是,不会干出主动撬墙角的事。


    因为宋书灵有的是耐心。


    当缝隙出现,就?是一击毙命的时机。


    更何况,若是喜欢的话,一个黏在心里的白?月光算得了什么?


    他抠也能给抠下来。


    片刻后,阮榛几乎落荒而?逃。


    哒哒哒地冲向二楼,宋书灵紧赶慢赶地跟在后面,有些想笑?。


    “别跑太快,当心摔。”


    “不是上次的房间,来,来这?边的卧室。”


    阮榛都冲进上次的房间了,被?人?提溜着后脖颈拽出来,塞到走廊尽头的一处陌生屋子,门一推,面积不大,就?是个小而?温馨的客房——


    “砰!”


    宋书灵差点被?门撞到鼻子。


    他站在门口,实在没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晚安?”


    没有回应。


    呀,害羞了。


    宋书灵抬起手,摸了下自己发烫的耳朵。


    算了,今天谁也不笑?话谁。


    门口的脚步声消失,阮榛把脸从被?子上抬了起来。


    差点给自己闷死。


    他安静地站起来,把衣服放进脏衣篓里,去浴室里洗澡,吹头发,又裹着浴巾出来。


    在床沿边坐了会儿,终于打了个呵欠。


    阮榛躺进被?窝里,给被?角都掖了掖,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被?褥都是新换过的,明显的晒过太阳,还有种淡淡的清香,遮光窗帘也拉上了,安静的屋里无人?打扰,只能听见自己浅淡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阮榛翻了个身?。


    又过了会儿,他坐了起来。


    若是宋书灵在场,定会笑?他这?副头发都翘起来的模样——


    阮榛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牵扯到了嘴角,那叫一个疼。


    他气鼓鼓地捶了下枕头。


    打起来软绵绵的,不够解气,所?以语气就?格外凶狠。


    “……烦死了,晚安!”


    第27章


    阮榛觉得自个儿纯属欠的。


    没回应宋书灵那句晚安, 居然辗转反侧那么久都没睡着,以前的阮榛哪儿知道失眠的滋味啊,除了因为冻得睡不着之外, 都是倒头就睡。


    年轻就是好嘛。


    反正这会儿回应过了?,他也终于踏实?了?, 重新给自己塞被?窝里,脑袋一蒙, 昨晚的疲惫和倦意全部袭来, 终于踏踏实实地酣眠。


    或者说, 一开始睡得还挺香。


    但?紧接着,他就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见了?曾经的那个哥哥。


    也是让阮榛第一次,从身体上懵懂着跨入成人?世界的契机。


    泛黄的记忆总归模糊, 像是小时候被?压在厚玻璃下的老照片,瞅不清, 看不明?, 但?知道就是那个人?,梦里的阮榛抬手,使劲儿擦自己的眼睛。


    朦朦胧胧的人?影。


    他不近视,视力好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隔着几十米都能看清楚苍蝇的公母,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带同桌的眼镜玩儿,酒瓶底似的镜片往鼻梁上一架,好家伙,世界开始旋转。


    什么颜色都有, 碧蓝色的天,青绿的山和大海, 温热的鲜血,声儿也格外的响亮,有宋春风的冷嘲热讽,宋夏雨的憨厚笑声,还?有只小鹦鹉在嘎嘎叫。


    雪白色的,似乎没见过。


    所有的一切全部?扭曲起来,阮榛感觉自己置身于万花筒里,又冷又头疼,再然后,从旋转的世界里,走来一个宋书灵。


    穿得特讲究,人?模狗样的。


    他还?稍微有点失望,以为是曾经的那个哥哥。


    但?是见到宋书灵也不错,这人?总归没干过啥坏事,心眼可以,还?能打架,没事儿的时候吆喝一嗓子,挺有安全感。


    “您来啦?”


    宋书灵瞅着他,那双眼珠子是琥珀做的,流光溢彩的——其?实?阮榛知道自己在做梦,人?有时候会这样,明?白自己身处梦中,但?就是醒不来,这种?情?况以做噩梦被?追杀的时候居多,阮榛睡眠质量好,沉,踏实?,少梦,所以难得一次就很稀罕。


    他又问了?一句:“您怎么过来了??”


    说完自己呆愣了?下,干嘛在梦里还?这么客气。


    宋书灵就看着他:“我来接你。”


    “接我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


    这人?就是烦,阮榛之前做过总结,干生意的人?就特么经常这毛病,说话在肚子里过几圈,不直接说,反而要套话,很没劲儿的。


    他抿着嘴:“我想回家。”


    “回家见爷爷和黄狗吗?”


    “嗯。”


    不知什么时候,宋书灵走到他跟前了?,半跪了?下来,就那样仰着脸看他:“爷爷和黄狗都年龄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到时候你去哪儿呢?”


    阮榛迟钝地?眨了?两下眼。


    爷爷和黄狗要离开?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压根不去考虑,说他回避也好懦弱也罢,阮榛从来不会去思?考,有一天,那个小小的巷子里只有自己了?,他该怎么办?


    没有亲人?了?。


    得,梦境这下又成扭曲的万花筒了?。


    接下来的内容阮榛就记不清楚了?,他脑子疼,眼皮儿不受控地?乱动,心里不踏实?,挣扎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浅睡眠状态,梦也只剩下几个乱七八糟的画面。


    最后就是宋书灵牵了?他的手,问他,你冷吗?-


    在门被?踹开的前三秒,阮榛醒了?。


    他没坐起来,翻了?个身,明?明?白白地?听见门外的数秒。


    “三、二?、一……”


    干啥,整爆破呢?


    而与其?同时,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整扇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轰然倒地?。


    下一秒,始作俑者就后退一步,为身后的宋书灵让开道:“先生。”


    阮榛惊了?下,抓着被?子坐起来,视线与对方交接。


    讲真,这会儿宋书灵眼神里的担忧和焦虑挺明?显的。


    而阮榛思?考的问题,估计和对方完全不一样。


    他想的是,这人?终于叫打手来干活,而不是自己身先士卒,事事亲力亲为了?啊,不然他真得笑话对方小半月,一个大佬,居然什么都自己干啊。


    “怎么回事?”


    宋书灵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个拎着手提箱的年轻男人?:“是不是不舒服,医生已经过来了?。”


    “我没,”


    阮榛还?没完全醒来,嗓子是那种?沙沙的哑:“你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怎么把门给踹了??”


    “叫你半天不开门,”宋书灵站在床边,“实?在没办法……是不是要先量体温,听个心跳?”


    医生已经打开手提箱,熟稔地?取出听诊器:“对。”


    冰凉的仪器贴住胸口,阮榛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会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窗帘遮光性太强,实?在分不清楚白天晚上,只知道昨夜一宿没睡,一大早地?跑来宋书灵这里蹭卧室了?,顺便避祸。


    “早上八点。”


    宋书灵胸口有点微微起伏:“你睡了?整整二?十三个小时。”


    昨天早上九点钟,两人?在卧室门口分别,宋书灵差点被?阮榛关上的门砸了?鼻子,下午四点钟的时刻,他就已经醒了?,想着阮榛估计累坏了?,就没叫他,只是吩咐厨房准备点夜宵,热乎的,暖胃的,随时都能慰藉五脏六腑。


    可阮榛一直没动静。


    宋书灵在走廊外头站了?半天,抽了?小半包烟,助理小梁还?跟他半开玩笑,说要不给锁撬了?,进去看看?


    他养的鹦鹉球球就有个绝技,一根铁丝,直接撬锁。


    宋书灵摇头,说不行。


    小梁继续,那我趴门扳上听下,看是不是还?睡着呢。


    这就更不行了?,哪儿能干出这种?听人?墙角,打探隐私的事啊。


    宋书灵给人?打发走,把烟头碾了?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种?缺德事他似乎早就干过了?。


    那会儿怀疑阮榛的身份,觉得可能是个被?派来的棋子啥的,就给人?安排进二?楼的那个房间?,里面“不干净”的东西特别多,几乎就相当?于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阮榛在里面睡着,啥隐私都甭提了?。


    想到这里,宋书灵觉得自个儿不地?道,有点没脸。


    他没敢继续待着,匆匆去厨房看了?眼,刚跨进门,厨师就笑着打招呼,说您放心,西红柿炒鸡蛋放糖啦!


    宋书灵静静地?待了?会儿,问,家里有鸭子没?


    厨师愣了?下,这还?真没有。


    宋书灵的一日三餐按照严格的营养标准,他对健身和肌肉要求精准,鸭肉没牛排或者三文鱼那么容易烹饪,除非法餐或者用北京炉子烤了?,否则会容易有股味儿,得拿姜块之类的大料压。


    厨师小心翼翼的:“我让菜园逮两只过来,处理一下成吗?”


    宋书灵之前有个农家乐似的园子,种?点菜啊果树之类的,辟的有湖,大得能划船,里面养鱼养鸭子养泥鳅,不为了?吃,就是瞅着好看,那胖尾巴一撅一扭,在水面拉扯出好长一道碧波,双胞胎中的宋小晚当?即就开始吟诗: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当?时大哥还?在世,旁边人?也多,都恭维,说小少爷就是聪明?!


    宋书灵坐在后面的亭子里,翻了?一页书,心想,那特么的是鹅。


    后来见俩孩子喜欢,他又不经常回来,那处园子基本就给大哥了?,但?只要他回来,瓜果蔬菜啥的就还?从那儿薅,毕竟留在里面收拾打理的,都是宋书灵的人?。


    所以这会,抓两只新鲜鸭子再方便不过。


    虽然厨师不理解,先生为什么突然想吃鸭肉,但?这也不是大事,他信心满满正好能露一手,然后,就看到自己不苟言笑的老板轻轻咳了?下。


    “简单处理下就行,要整只的。”


    得,这是想吃烤鸭!


    厨师心下了?然:“明?白,马上送到!”


    鸭子是晚上八点送来的,五只,白嫩肥美,处理得特干净。


    然后,厨师就眼睁睁地?看着宋书灵,拿起了?一把剔骨刀。


    “是这样剁的吗?”


    男人?语气淡淡,蓝宝石袖扣和腕表解下了?,袖子随意地?卷起来,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定做的白衬衫和西装裤,顶级的老裁缝亲手量身裁体,甚至还?系着条领带——


    站在厨房里,问他怎么剁鸭子。


    谁受到惊吓宋书灵不知道,也无所谓,只有些略微的不安。


    次卧的阮榛依然没动静。


    那句话他还?记得呢。


    夜幕下的两人?并肩而行,对方问自己是不是有烟瘾,他回答没有,半开玩笑说抽烟的男人?有气质。


    “必须抽烟才有气质吗,英俊的男人?连用菜刀剁鸭子都有气质。”


    月色溶溶。


    阮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这和做什么事没关系,重要的是做事的人?。”


    那么这会儿,宋三爷倒要看看,自个儿能不能剁鸭子也剁出个风度翩翩。


    先练习着。


    居然比想象中狼狈。


    没进过厨房,先是拿错了?刀,厨师也不敢提醒,毕竟拿着把剔骨刀的宋书灵实?在太吓人?——


    宋书灵也是顺手抽的一把,剁了?两下才觉察不对劲,问了?句,换成正确的了?。


    他手劲儿大,下手狠,五位数的菜板被?剁得梆梆作响,也没按照什么关节来,全凭宋三爷自个儿喜好。


    都是小块的。


    他感觉,阮榛嘴巴不大,那就别剁大块的,吃起来费劲儿。


    按照厨师的建议,做成了?啤酒鸭,说这道菜好吃不难,肉质鲜香。


    反正步骤都是对的。


    做好后,宋书灵非常满意。


    他甚至拍了?张照,发给自己姨母看,对方近两年被?大学返聘,坚持深入教学第一线,给本科生讲课的时候ppt都不做,全靠粉笔头板书,特严谨,忙碌,也心里充实?。


    这会儿估计着还?没睡,宋书灵发完后,美滋滋地?又多角度拍了?几张,手机响了?,姨母回复地?很快。


    “冷吃兔丁?”


    宋书灵顿了?顿:“不是,是啤酒鸭。”


    转而看向厨师:“我是不是块儿剁太小了??”


    厨师哪儿敢反驳,挠了?挠头:“还?好,家常的话大小无所谓的。”


    宋书灵沉默了?半分钟,决定还?是先去洗澡,然后看一下阮榛有没有醒来,等人?过来了?,自个儿再亲手剁一只。


    反正送来了?五只鸭子呢,随便剁。


    只是没想到,阮榛还?没动静。


    宋书灵连地?板上的砖……啊不,连巨型鱼缸里的小石子都要数一遍了?,后来还?是放弃,回屋里休息了?会,想着别叫阮榛了?,还?是等人?自己醒。


    清晨的时候,宋书灵彻底坐不住了?。


    打电话,敲门,怎么都没有任何回应。


    人?呢?


    鹦鹉落在肩膀上,侧着黑眼珠看他的表情?。


    宋书灵摸了?摸它雪白的绒毛:“球球,去给门开了?。”


    没想到这扁毛畜生“嘎”了?一声,拍拍翅膀飞了?,特傲娇。


    可能是宋书灵刚灭了?五只鸭子,追本溯源,都是禽类,所以物伤其?类,生了?自个儿的气?


    没时间?了?。


    手下一脚踹开了?门。


    宋书灵心头一跳,看到了?还?躺在床上的,睡眼惺忪的阮榛。


    给自个儿裹成了?个球,睡相也不太好,床褥滚得皱巴巴的。


    宋书灵不知道对方看出来没,反正他心脏跳得很快:“……你睡了?整整二?十三个小时。”


    阮榛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没听明?白这二?十三个小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宋书灵抽了?半包烟,剁了?一只鸭。


    那如?何才是最快、最便捷的唤醒方法呢?


    银色的听诊器还?停留在阮榛的胸口,医生低着头,正认真地?听着心跳声。


    反正这大夫没那么大本事,宋书灵不信对方能隔山打牛,离着这么远距离,听到自己的心跳怦然。


    跳得有些奇怪。


    可能是刚睡醒的阮榛,实?在太可爱。


    于是宋书灵笑了?笑,用自认为最有气质,最优雅的神情?看向对方,语调淡淡。


    “要去看我剁鸭子吗?”


    第28章


    阮榛很小就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类有着多样性。


    有善良的,恶劣的,好妒的, 还有脑子可能有些病的。


    比如他和宋书灵。


    这会儿大清早的,站在厨房里看人剁鸭子。


    阮榛洗完澡, 换了衣服,上身是件浅白色调的薄绒卫衣, 灰色运动裤, 两截抽绳略微露出?个?边缘, 随着他的动作而略微晃动。


    宋书灵收回眼神?,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


    骨头渣子应声四溅,差点擦着阮榛的鼻子过去。


    宋书灵:“……对不起。”


    阮榛:“没事, 您继续剁。”


    昨天他跟管家交代过,给阮榛留在宋家的行李带过来, 所以这会儿阮榛身上穿的是自个?儿的衣服, 舒服,自在,没了西装衬衫或者丧服的陪衬,整个?人清清爽爽, 眉梢眼角甚至有种青涩的稚气。


    宋书灵闷着头,继续剁。


    毕竟剁的是第?二只鸭子,有了经验,知道在关节处顺着去砍,以及大小均匀,最后的鸭脖剁完, 宋书灵抬眸看?来,目光隐有期待。


    阮榛:“哇。”


    他想了想, 竖起个?大拇指:“真有气质。”


    为?着这句话?,宋书灵又按照之前的方法,炒了盘子啤酒鸭。


    屋里?别的佣人都退去了,就剩他和阮榛坐在餐桌上,旁边加只打盹的鸟儿,以及默默游动的热带鱼,这幅场面怎么说?呢,阮榛慢吞吞地嚼着鸭肉,脸上没什么表情。


    “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


    宋书灵淡定地点点头:“嗯,那你多吃点。”


    虽然?他感觉这餐饭有点寒碜,就个?加了糖的西红柿炒鸡蛋和啤酒鸭,但阮榛说?够了,俩人,也吃不了太?多。


    宋书灵方才作罢。


    一顿饭吃完,阮榛乖巧地端起碗筷去厨房收拾,没佣人帮忙,也没用洗碗机,打开?水龙头进行着冲洗,宋书灵站在旁边,接过,再用干净的纱巾擦拭水渍。


    都没说?话?。


    太?诡异的安静。


    别说?,配合得还蛮有默契。


    阮榛洗完手转身,而宋书灵也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给两人之间?隔出?个?社交的距离来。


    “那个?,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


    他的两只手背在身后,指尖摁着水池的边缘:“谢谢你的照顾。”


    宋书灵看?了他两秒。


    然?后才平静地点头:“嗯,接下来的事,我处理就好。”


    阮榛睫毛抖了两下。


    这句话?很隐晦,但其中的含义非常明显,也就是宋书灵不再只是“插手”那几个?混账少爷的事了,而是要亲自出?马,来进行收拾。


    宋书灵声线平稳:“你快开?学了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们心知肚明,宋春风撕毁了阮榛的录取通知书,并伪造签名,给他办理了休学。


    “还好,”阮榛思索了下,“会有一些复杂点的手续,但都能处理。”


    学校的距离也不远,因为?考虑着爷爷和黄狗,所以他读的是省内的一所高?校,就在本市,而读研,也是去了专业排名更高?的隔壁院校。


    偌大的厨房内,流淌着淡淡的拘谨。


    宋书灵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还能说?什么呢?


    大哥欺负人家的时候,他不在场,几个?侄子胡作非为?的时候,他打算的还是用阮榛的手来牵制,亲情太?过淡漠,在阮榛面前,他高?高?在上又隔岸观火,如今想要低头一探究竟,才发觉中间?的隔阂。


    到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行,祝好。”


    “谢谢。”-


    宋书灵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夏天。


    着手开?始处理,才发觉宋家的烂账,已?经多到了这种地步。


    仿佛被虫蛀了的老朽书籍,一本本堆积,发霉,又长时间?不见日光,终于岌岌可危地摇晃,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或是被一场大火席卷,消失殆尽。


    宋琴文的离世,就是颗迸溅的火星子。


    而阮榛的出?现,则是悄然?的风。


    呼啦啦地燃起。


    补救一般,他事事亲为?,从最基础的账单开?始查,四个?已?成年的侄子,究竟做过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哪怕是六年前的车祸都要给翻出?来,连着半个?多月,宋书灵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每天都只睡四五个?小时。


    终于彻底查清。


    结果很简单,一言以蔽之,都特么得蹲号子。


    他拒绝了所有的求情和暗示,以至于还在病床躺着的宋夏雨都挣扎着下跪,说?三叔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可之前品尝权势带来的甜头时,为?何不说?呢?


    沉迷其中,步步沉沦。


    从上到下全部烂透了。


    暑期里?,带着学生做课题的姨母林素兰特意飞了回来,在书房见到了宋书灵。


    灯光昏暗,烟灰缸里?攒着的全是烟头,索幸抽风系统孜孜不倦的工作,书房内才不至于萦绕呛人的烟味。


    但她还是皱了眉头。


    老太?太?已?满头银发,在脑后盘着个?小发髻,一身素雅的宽松旗袍和亚麻披肩,往那一坐,端的就是学术人的严谨范儿。


    宋书灵站在面前,低头听她训话?。


    自小,林素兰就教导他做事要规矩,体面,竭尽全力,出?门也要梳头擦脸,给面孔弄得漂亮,腰背不许弯。


    虽然?宋书灵幼年失恃,又是自己亲自抚养长大,但她并没有按照一个?传统观念里?的“温厚长辈”来行事,那间?有几十年历史的洋房别墅内,她写教案,小小的宋书灵就在对面读书,燃的香烧得很慢,偶尔,也只是很偶尔的情况下,她会抬起眼眸,说?,你可以去找朋友们玩。


    “不了,我想陪着您。”


    宋书灵总是这样回答她。


    她认为?,自己给这个?孩子教得很好。


    直到青春期的叛逆姗姗来迟,宋书灵的叛逆,不是说?和她对着干,也不是说?去沾染坏毛病,而是走上和她意料之外的道路。


    林素兰早就为?其安排好了一切。


    进入学术界,远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腐朽宋家,毕业后待在研究院,或者成为?一名温文尔雅的教授,不好吗?


    第?一次知道宋书灵练格斗时,给老太?太?吓坏了。


    少年在门口顿住,默不作声地把?沾血的绷带放回书包,笑着说?了声晚安。


    在林素兰的观念里?,什么搏斗拳击,都是野蛮人的游戏,危险,粗俗,没有任何意义,她喜欢自己抚养大的孩子干净整洁,永远衣冠楚楚,西装革履,被人敬仰。


    可宋书灵没有长成她想要的样子。


    “……唉。”


    她放下茶盏:“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书灵规规矩矩地站着:“这边的脏事太?多了,我想一件件给捋清楚。”


    脏事多?


    林素兰轻轻皱了下眉心,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当年姐姐一时迷了心窍,还在读书的时候就怀上了那个?孩子,甚至放弃了继续深造,成为?被豢养在豪门里?的雀鸟,而婚后的生活,也能从昏暗的光影里?,那个?曾经鲜活靓丽,却?死气沉沉的背影里?窥得一二。


    “这是需要你去管的吗?”


    老知识分?子声音不疾不徐:“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能去动摇的事,我认为?,没有必要给自己陷入这么两难的境地。”


    再怎么说?,也是亲人。


    就像当初知道姐姐退学的时候,她气得拿起书包朝男人的脑袋砸去,吼得嘴唇都在抖。


    “我姐姐才刚二十岁!你为?什么要毁了她?”


    前途光明璀璨,大好的年华,正和老师一起参加了最顶尖的项目,若是成功,就能收获无?数实验室的橄榄枝——


    可怀孕的姐姐推开?了她。


    “我自己决定的,阿妹,谢谢你,可是……”


    后面的内容,姐姐再没说?出?口。


    在之后的人生中,林素兰学会的一个?道理就是,永远不要去说?服自己的亲人。


    血脉关系,没有想象中那样严密。


    她按照姐姐之前的路子,走了下去,曾经无?数个?夜晚,两个?小女孩躺在床上叽叽喳喳,说?将来自己要进实验室,当科学家!


    “去非洲看?角马,我要看?动物大迁徙,多壮观呀!”


    “好,那我要攻克这世界上全部的疑难杂症,研究出?最完美的药品!”


    笑声犹在耳畔,姐姐没做到的,林素兰做到了,她花了很多年,快乐肆意地挥舞起头巾,在奔驰的皮卡里?,朝甩着尾巴行走的狮群吹口哨——


    大概连宋书灵也没有想到,自己端方严谨,不苟言笑的姨母,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真的用了很久的时光。


    然?后,见到了一个?襁褓的婴儿。


    脸蛋皱巴巴的,哭起来的声音很洪亮,攥着发红的拳头。


    这个?时候的姐姐,年龄已?经很大了,几乎是耗费了自己的半条命,才生下了这个?孩子。


    而没几年的功夫,真的就撒手人寰。


    葬礼现场下了大雨,林素兰和那个?孩子对视。


    白净的小脸,眼睛很大,和姐姐一样的琥珀色瞳孔。


    “姨母。”


    他向自己问好。


    而林素兰只是偏了下自己的伞,表情冷淡:“走开?。”


    可是那个?眼神?,她再也没有忘记过,以至于后来决定接走宋书灵,林素兰也觉得自己疯了,耳畔仍围绕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看?向车后座的男孩。


    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很乖。


    “再也不要回去了,”她没忍住,还是开?口,“你要听我的话?,走别的路子,记住了吗?”


    宋书灵点头:“好。”


    茶盏里?的水都凉了。


    “……所以,我不认为?你有什么责任,对那几个?侄子负责。”


    林素兰仰着脸,她身材和气质都保持得很好,像是不为?俗世流连的飘渺白云,冷冷淡淡,随时都会离开?:“远离就好,不用管别人的事。”


    宋书灵沉默着。


    他自小便被这样教导,要疏离,要远远地看?着,因为?你无?能为?力,只会徒增烦恼。


    林素兰端起茶盏又放下:“你在痛苦什么呢?”


    要是宋书灵真打算整治一番,六亲不认,那她也没什么话?可说?,她对这孩子的脾性太?熟悉,知道对方内心的挣扎和矛盾,以及莫名的迷茫。


    宋书灵摇头:“我不知道。”


    声调很轻,在姨母前卸下了一层壳子似的防备。


    林素兰很是不解。


    据说?人年龄越大,越容易想起少年时光,宋书灵的这个?表情,居然?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在刚刚得知自己怀孕时,那种焦躁,不安,紧张,以及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小小喜悦,还怕自己发现,连干呕都是扭头捂住嘴。


    和宋书灵此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林素兰张了张嘴,又闭上。


    那也不对呀,自个?儿外甥是男的,哪儿会怀孕!


    她真的是留下心理阴影了,居然?第?一反应是这个?。


    可就在这个?刹那,宋书灵突然?皱了下眉头,不太?舒服似的捂住了嘴。


    林素兰愣了下,睁大了那一辈子都在读书的眼睛,发出?清澈的疑问。


    “啊?”


    第29章


    宋书灵这段日子没怎么休息好, 顶的压力大?,刚又抽了不少的烟,所以突然有点胃痛。


    但也仅仅是胃痛而已, 不碍事,吃点药就能好。


    没必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吧?


    担忧, 惊讶,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慌。


    宋书灵放下了手?:“姨母?”


    “你……”林素兰斟酌了下语言, 试探着开口, “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


    “有点,”


    他老实交代:“这几天吃饭不太规律,烟抽多了, 抱歉。”


    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他没有说?, 就是查出?了一笔私吞的烂账和空饷, 始作俑者就是三个未成年侄子的母亲。


    若是弄点钱就算了,但她把自己的人使劲儿往公司里塞,收受贿赂,打点上下, 甚至还牵扯权钱交易和为他人洗.钱,可谓游走在钢丝绳上,只要出?了事,那牵扯的面积就太大?,因此宋书灵雷厉风行,给冗杂的核心部门清理了一番, 还没等切除她的那些腌臜事呢,双胞胎两兄弟就被送上门了。


    那位很?厉害, 不求情,不废话,就是给俩孩子往宋书灵门口一扔——你自己看着办。


    双胞胎还在读小学,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弄得宋书灵不厌其烦。


    说?到底,还是他在面对小孩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的心软。


    别说?是宋书灵了,连鹦鹉都被吵得不行,不在外面荡秋千逗鱼玩了,拍着翅膀钻书柜里睡觉,懒得搭理那俩熊孩子。


    听完解释,就看到林素兰女士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卸下了千斤的担子一般,神情也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你确定要管,想清楚了吗?”


    宋书灵颔首:“是。”


    林素兰站了起来,拢了下身上的披肩:“好,那我不拦你。”


    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说?的了,想通就行。


    宋书灵还垂着眸:“姨母……”


    林素兰这会儿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是抬着头看向对方,当初的小不点已成遥远的记忆,如今的宋书灵,高大?到都需要她仰起脸,才能看清神情。


    于是,她声调平静:“走开。”


    宋书灵笑了起来。


    一如曾经葬礼上的雨天,他恭谨地为其侧身让路,看着姨母挺直的脊背,和坚定的步伐,与他越来越远。


    不,还是顿住了。


    因为林素兰刚下楼梯,就差点被一块飞来的蛋糕砸中。


    宋小午和宋小晚正在沙发上蹦跳,一边尖叫,一边朝对方投掷着蛋糕,地板、餐桌、乃至天花板上,都残留着奶油的痕迹,几名佣人追在后?面擦拭,可也跟不上俩孩子的速度。


    宋书灵快步跟上:“怎么回事?”


    管家忙不迭地跑来,擦着额上的汗:“先生,两位少爷说?今天学校放假,于是要回来庆贺……”


    话音刚落,宋小晚就朝他的后?脑勺扔了一块蛋糕:“哈哈,大?白痴!”


    宋小午不甘示弱,几乎要给沙发踩出?个洞的架势:“蠢材!”


    “笨蛋,都是笨蛋!”


    “嘿嘿,看我超级无敌招式!”


    管家没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蛋糕顺着后?脑勺滑落,“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双胞胎不甘示弱地看向楼梯,继续嘻嘻哈哈。


    林素兰回头,震惊地看向宋书灵。


    “这是那对双胞胎,”宋书灵低声解释,“他们母亲给送这里来了,比较闹腾。”


    最重要的是,还不怎么怕他。


    管你是什么家族掌舵人还是赤手?空拳能干趴一条街的大?佬,俩孩子不在乎,反正零花钱是从妈妈那里拿,佣人们拿他们没办法,而宋书灵也不可能真?的揍小孩。


    即使被送回去?,他们也能再?跑过?来。


    妈妈说?了,可以不用上学,待在三叔那里就是乖宝宝!


    林素兰依然震惊:“他们就在你这儿乱搞,你没办法?”


    宋书灵还没回话,宋小晚就先开口了:“关你什么事啊,死老太婆!”


    他们刚逃学回来,正打算大?闹一场,就见着个陌生的老太太从楼梯上下来,忒烦人,看着就有些不顺眼。


    “这是你们姨奶奶!”


    宋书灵厉声斥责,同时快步下楼,让管家先行离开,亲手?扯住两个小孩的胳膊:“怎么说?话的,道?歉!”


    双胞胎立刻扭着身子大?哭起来。


    “好疼啊,你放手?!”


    “叔,三叔!你打人了,怎么能打人呢!”


    跟两枚长了嘴的嘹亮钢炮似的,一边嚎叫,一边连滚带爬地挣扎,想要从宋书灵手?上挣脱,宋书灵到底顾忌着,怕伤到孩子,没敢使劲儿,可那熊孩子居然敢直接伸腿,往他身上踢。


    “我爸爸刚去?世,三叔你就欺负我们呜呜呜……”


    “妈妈不要我们了,你也是吗……”


    宋书灵没带过?孩子,更没跟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打过?交道?,这会儿一个头两个大?,正在思考要不要给双胞胎关禁闭来惩罚,会不会给小孩留下心理阴影,就见到林素兰走下楼梯,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奶油狼藉。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搞了一辈子学术的,不苟言笑的,为人师表的姨母,扬起手?,“啪啪”地给了双胞胎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直接给打蒙了。


    空气都凝滞了好几秒钟,林素兰才优雅地提了下亚麻披肩,说?话的表情和站在讲台上教学时一模一样。


    “遇见这种,打一顿就好很?多了。”


    宋书灵呆呆地看着她。


    不对啊,他上学那会,老师也没教过?这个啊。


    还以为林素兰女士要讲什么儿童心理学,或者教育学概论呢!


    怎么就开始进行物理攻击了?


    反应的时间过?了,双胞胎同时嘴一撇,鬼哭狼嚎般的大?哭起来。


    宋书灵给俩人往身后?拽了下,防止他们乱踢乱打,碰着了林素兰,同时试探着开口:“那接下来怎么办……再?打一顿?”


    他其实不太跟孩子计较,同时就是怕下手?太重,给打坏了,但一个教育专家在自个儿面前站着,都打过?样了,当然得听人家的意见。


    林素兰淡定道?:“先不用,让他们继续哭。”


    宋书灵点头:“好。”


    然后?,就听到林素兰补充了后?半句。


    “哭累了再?打。”-


    深夜,阮榛第?三次从床上起来。


    没开灯,屋里黑乎乎的,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楹洒落而来,给床褥铺了一层很?淡的白。


    黄狗趴在垫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摇了两下尾巴。


    “乖啊。”


    阮榛笑着拍了拍它?的脖子,弯下腰,小心地给黄狗抱了起来。


    岁月带来的,不仅仅是脸上变白的毛色,还有不利索的后?腿——这几天,黄狗走路越来越吃力了,去?了医院,大?夫说?它?年龄太大?了,骨质疏松,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陪伴。


    除此之外,还有哮喘和过?敏,呼吸道?也出?了问题。


    大?夫想来想去?也只是说?,如果可以,让它?去?空气湿润一点的地方,会好受很?多。


    黄狗知道?自己会发出?急促的声音,所以它?晚上不肯在屋里睡觉,怕吵着人,安静地缩在院子角落里,张老头急得不行,阮榛就说?没事爷爷,让它?和我睡吧。


    黄狗后?腿不好了,阮榛就抱着它?去?上厕所。


    “瘦了,”


    他的手?贴着黄狗的侧腹部,能摸到温热的皮肉下,是愈加分明的肋骨,以及一颗跳动?的心脏:“咱得多吃点呀,放心,我抱得动?你。”


    阮榛小的时候,每次放学回家,黄狗都激动?得站起来趴他肩膀上,亲昵地蹭小主人的脸颊——当时的阮榛还没黄狗高呢,也没黄狗重,他笑着搂住黄狗的脖子,说?你别着急,我马上就能赶上你啦!


    后?来阮榛越长越高,可张老头和黄狗却越来越小。


    甚至他俩也变得相似起来。


    张老头的肺部和支气管也有问题,整日地咳嗽,着急了,就用拳头捶自己的胸口。


    天上是稀稀拉拉的星星,院子里能听见一声长一声短的虫鸣。


    阮榛用温热的湿巾,给黄狗的爪爪和屁股都擦了下,又抱着它?回到卧室。


    太轻了,感觉像是抱着一条幼年的小狗。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老头身上套了个汗衫,手?上还抓着把蒲扇:“没睡?”


    “嗯,”阮榛给黄狗放在垫子上,“您怎么也没睡?”


    张老头笑呵呵的:“年龄大?了,觉少嘛。”


    他摇着蒲扇,屋里的黄狗摇着尾巴,动?作幅度都很?小,一个带不来多少的风,另一个只是微微地扫着地。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张老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都结束了?”


    阮榛接过?蒲扇,笑着给对方扇风:“嗯。”


    张老头看着他:“可我还是觉得耽误你了。”


    “这算什么耽误?”


    阮榛在家里的时候,讲话总是慢吞吞,懒洋洋的模样:“之前都跟您讲过?,这是我跟学校老师共同商议的结果,也是好不容易的机会……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张老头挠了挠后?脑勺,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阮榛逗他:“怎么,是嫌我还是嫌这蒲扇伺候得不够啊?”


    “都不成!”


    张老头站起来,背着手?走了:“我要去?找空调,让机器伺候我!”-


    夏季漫长而短暂。


    长的是鼓噪的蝉鸣,短的是夜,是汽水瓶上沁出?的冰凉,也是忽如其来的暴雨,以及转瞬的天晴。


    隐约可见一道?彩虹。


    宋书灵这两天终于闲了下来,违法乱纪的材料都收起交上去?了,哪怕对家族事业有妨碍,也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铁面无私地推行,目前还尚未见着成效,只知道?宋家自上到下,已人人自危。


    接下来,还有几个大?刀阔斧的改革,彻底切除繁冗的弊端。


    双胞胎也被他强行送回学校了,跟对方的母亲联系上,宋书灵在桌子上放下一页纸,那位女士看了眼,立刻脸色苍白。


    是她转移财产,以及在外面私会情人的证据。


    “按照之前的遗嘱,该给的抚养费和财产分割都会有。”


    宋书灵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但是,如果你想继续这样,我不介意带那俩孩子,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就这样顺利解决。


    再?怎么复杂,棘手?,也能抽丝剥茧一般慢慢捋清。


    只是——


    宋书灵看着天边的那道?彩虹,美到梦幻,居然无人可分享。


    唯有肩膀上那只不解风情的鹦鹉,发出?聒噪的叫声。


    “球球,你说?阮榛他……能看到这道?彩虹吗?”


    “嘎!”


    宋书灵伸手?,鹦鹉用喙轻轻啄了下他的指腹。


    “现在的时间,他应该已经开学,恢复自己正常的生活了吧?”


    “嘎嘎!”


    分开后?,宋书灵再?没过?问过?阮榛的行程,他尊重对方的隐私,只是做好了自己一切能做的事,保证阮榛不会再?被宋家打击报复,所以——


    在教学楼里的阮榛,是否也正和他一样,抬眸看着这道?美丽的彩虹呢?


    宋书灵不知道?。


    若是真?能共赏美景,也算好事一桩。


    “球球,”


    鹦鹉已经落在宋书灵的小臂上,认真?地啄自己翅膀下的绒毛,懒得听人类那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说?,请阮榛吃顿饭的话,算是打扰人家吗?”


    “嘎嘎!”


    小鸟哪儿知道?。


    宋书灵睁大?眼睛:“什么,你说?你想他了?”


    鹦鹉抬头:“嘎?”


    “正好,”宋书灵扬起嘴角,“那就请他吃顿饭吧,也算是恭喜开学。”


    扑啦啦——


    雪白的鹦鹉扑着翅膀,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秋千架上,蹦跶着开始晃悠。


    而庭院里的宋书灵,则终于拨出?了那个号码。


    一顿饭而已。


    他眸光微闪,静静地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


    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无人接听。


    第30章


    “冷吗?”


    “还好, 没我想象中那么……阿嚏!”


    阮榛放下捂住嘴的手,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下?。


    他?对面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黑皮肤, 寸头,一道横着?的疤痕贯穿脸颊, 有些狰狞可怖,眼神?却很温和, 此时正蹲在潺潺的溪流旁, 用冰凉的水来清洗野果。


    “山里冷, 你可能会住不惯。”


    对方远远地扔过来一个,阮榛两手接了,红彤彤的, 上?面还带着?点淡黄的竖纹,咬一口?是酸中带着?一丢丢的甜。


    当地人叫牙子果, 说是能够酸倒牙。


    “我感觉挺好的, ”阮榛没吃,就这样握在手里,“尤其是我爷爷和黄狗,高兴坏了, 天天都要出去钓鱼,怎么都拉不回来……谢谢村长!”


    被他?称作村长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穿身藏蓝色的民族服饰,实际上?是汉人,叫黄洋,在这儿娶了媳妇安了家?, 踏踏实实地生活在深山里,因为会讲普通话?, 做人又踏实肯干,已经在坝底当了五年的村长。


    坝底,这是阮榛与张老头,还有黄狗,要生活一年的地方。


    也是处从未见过的世外桃源。


    对于张老头来说,这里有茂盛的植被和健谈的赤脚大夫,红蚯蚓往钩上?一穿,就能钓上?满满一篓的鲫鱼,炖汤或者用小火煎了,香味儿直飘三里地,连黄狗都忍不住给尾巴甩成螺旋桨。


    “嘿,”他?拍着?黄狗的后背,“咱爷俩也算是老当益壮吧?”


    黄狗闷头喝着?没加盐的鱼汤,不搭理他?。


    对于它来说,虽然不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只要能和主人在一起,再?陌生的小山村也是家?,更?何况山高路远,黄狗没见过这么清亮的泉水,鲜美的蘑菇,和眼神?凶悍的野猫。


    阮榛在外培训的时候,张老头就带着?它去钓鱼,空气湿润又新鲜,呼吸道的问题都已悄然消失,黄狗趴在干燥的落叶上?,听着?幽深的鸟鸣——要不说黄狗也是见过世面的,无论深山里的叫声?多么森然,它也只是淡定地看着?主人的背影,直到阮榛回来,亲昵地搂住它的脖子,或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过,轻轻落在黄狗的鼻尖。


    “……有问题及时告诉我,”


    村长黄洋挎着?个竹篓,使劲儿甩了几下?,给水沥出去:“咱回去吧?”


    阮榛“哎”了一声?,跟着?背起旁边的篮筐,里面是刚采摘的蘑菇,上?面还搭着?块柔软的遮光布。


    沿着?小道下?山,路不远,但阮榛的肩膀还被筐子磨得发疼,黄洋朝他?伸出手:“阮老师,那明天见。”


    “明天见。”


    张老头和黄狗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了,还有两个青年在劈柴,见着?阮榛后迎过来,接了他?背上?的篮筐。


    棉布一掀,都开始惊叹。


    “呀,这么多!”


    “别碰着?了,我去送到食堂。”


    阮榛活动了下?手腕,往前方看去,是一栋两层高的校舍。


    他?明明站得也不远,就在操场上?,能看清楚那灰白的墙和刷了绿漆的木门,也能隐约瞧见教室内稀稀拉拉的桌椅,但吹来的风太过宁静,以至于这间?小小的,却是两个村落孩子唯一读书的校舍,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最上?方的那个红色的旗帜,于蓝天下?猎猎飘扬。


    没错,阮榛没有选择正?常入学,而?是申请了支教。


    院里大四学生的支教安排其实早就定下?来了,说来也巧,有位同学家?里突然出了急事,而?这个时期,其余同学要么已经参与工作,要么即将跟随导师进实验室,阮榛自告奋勇,接过了这个担子。


    去的就是坝底这个地方。


    面对老师,他?主动道歉:“对不起,我有私心。”


    坝底的空气质量非常好,最适宜爷爷和黄狗疗养。


    年轻人都翻越大山外出打?工,村里全是留守的儿童和老人,黄洋除了村长这个正?经职务外,还兼任坝底小学的厨师,也简单,就管中午一顿饭,烧点白菜豆腐,西?红柿炒鸡蛋,或者黄豆芽炒肉片。


    阮榛的食宿有人负责,张老头和黄狗自费——没花多少钱,校舍后院都是空宿舍,他?还能帮着?做一些勤杂事务,修电闸和下?水道都不在话?下?。


    学校和村子都批准过了,来的时候坐的包车,阮榛拉着?爷爷的手,心里还在忐忑。


    他?做的决定对吗?


    可是,如果不迈出这一步的话?,他?真的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放假回家?,看到的是倒下?的张老头和黄狗,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离开的这一年时间?,应该也足够阮榛从宋家?人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他?不相信那几个少爷,能追着?自己跑到这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阮榛已经决定好了,等一年的支教期满,就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还和爷爷黄狗一起生活,而?不是让他?们?孤零零地待在柳坡巷。


    他?成了个吝啬鬼,把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做埋在心底最珍贵的金币。


    日子过得飞快。


    暑期培训结束,他?们?几个也真正?站上?了讲台,此行一共三个人,阮榛兼任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偶尔还得带一节音乐课,学生少,每个年级就一个班,所以上?音乐课的时候,三个年级的孩子挤一块儿唱。


    都嘻嘻哈哈,没什么正?行,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看。


    生活中,阮榛对他?们?凶不起来,尤其是这种“副科”,他?总是忍不住再?纵容一点,山里时常没信号,他?有时候要靠周末和同伴一块坐车去镇上?,才能下?载点视频或者歌曲,再?颠簸一路地回来,放给学生听。


    山里的孩子胆儿大,熟络之后,只要不是在上?课,都要黏在阮榛身上?。


    “阮老师,能带我们?出去玩吗?”


    “我想打?游戏!”


    他?一开始没经验,有些心软,有时候连手机也被小孩摸走?,对方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对“爱”的表达方式不一样,有些孩子会送给他?自家?母鸡下?的蛋,有些孩子则是缠着?他?讲故事,要阮老师背着?骑大马。


    但还好的是,阮老师的“纵容”和“心软”只存在于课下?,也就是说下?课了,你想怎么跟他?耍无赖都可以,而?上?课铃声?一响,阮老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叫一个六亲不认。


    刚还在跟他?打?闹的小孩,立马怂了,规规矩矩地坐回位置上?,给腰板挺得笔直。


    他?教孩子们?背诗,算长方形的周长和面积,也会在音乐课上?,一块儿唱一首遥远的童谣。


    转眼间?已是深秋。


    坝底的老教师和他?一块儿出期中卷子,伏案的时候突然抬头笑了笑,说你们?适应得挺好。


    当然,阮榛现在幸福得要命。


    他?一周十六节课,备课,写教案,还要去山里摘蘑菇和捡拾柴火,中午吃黄洋村长炖的大锅饭,晚上?能尝到张老头开的小灶,日子忙碌而?充实,偶尔想起点之前的事,真是觉得恍若隔世。


    这天下?雨了。


    秋雨连绵,校舍的墙壁差点长出霉菌,空气太过湿润,台阶下?总是悄然泛滥出青苔,趁着?周末天刚放晴,几个支教老师在教学楼前开始忙活,阮榛拿着?个大扫把清理积水,没几步,不小心踩着?了水坑,干脆给裤边全卷起来,然后继续。


    “我收拾好了,去我屋吃泡面不,上?周刚从镇上?买的?”


    “行啊,晚上?也没啥事,正?好再?用平板看个电影。”


    阮榛朝着?邀请的同伴摆手:“你们?去吧,我想洗个澡睡觉。”


    他?今天稍微有点累,可能昨晚没休息好,莫名其妙失眠了,所以这会儿打?算晚上?早点睡,同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一点的积水也扫除干净,阮榛在台阶上?摔了摔扫把,抖掉上?面积攒的水渍,然后将其靠在校门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打?一半,就顿住了,嘴巴还张得很大。


    校舍外面站着?个人,不知待了多久,手里拿着?把黑色的长柄伞,很安静地看着?他?。


    “宋……先生,”


    阮榛愣住:“你怎么来了?”


    宋书灵没有回答,还在看他?。


    没有豪车和司机,也没有前呼后拥的助理,宋书灵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身后是如黛的连绵青山,头顶是没完全散尽的沉闷乌云,仿佛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未来得及沾染山里的水汽。


    因为看起来,似乎有些孤独。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宋书灵笑了笑:“顺路。”


    阮榛:“……”


    特?么顺路跑了八百多公里来这深山老林吗,连个车都没有,怎么的,飞着?来的啊?


    他?总感觉宋书灵有点儿装比,都什么情况了,还嘴硬着?呢。


    觉得这样很有气质吗?


    呸。


    “没想到你来这里了,”宋书灵继续,“正?巧,过来见了一面。”


    他?的心跳的很快。


    阮榛站在那儿,穿着?个浅白的毛衣,卡其色的裤边卷了几下?,露出一小截沾了泥点子的腿,头发没怎么剪,在脑后低低地扎着?,眼神?还有点懵,满脸的不可思议。


    三个月的功夫没见,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这么可爱。


    而?他?决定来这里见阮榛,也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怕打?扰,怕对方厌烦,怕自己一厢情愿。


    到底还是来了。


    千里迢迢,宋书灵只觉得自己疯了。


    因为他?居然迟疑在校舍之外,听着?里面的聊天嬉笑,没敢踏足。


    而?是揪了朵淡黄色的小花。


    他?见过的,有次慈善晚宴上?,一位穿着?高定满身奢侈品的女星,居然在庭院无人的花架下?,流着?泪揪一朵蔷薇的花瓣。


    “他?爱我,他?不爱我……”


    宋书灵本打?算借着?抽烟的理由撤走?,见此情形沉默了下?,转身离开,吩咐助理留意,别让人打?扰了这位心碎的可怜人。


    虽说如此,他?还是觉得太过幼稚。


    但如今,看着?手中那朵无辜的野花,宋书灵一时无言。


    阮榛就站在他?面前。


    大概气氛太尴尬了,对方笑了笑,似乎在努力找话?题。


    “怎么样,感觉我来这儿几个月,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刚扫完地,手脸没来得及洗,裤边湿了一半儿,还溅上?不少泥巴,阮榛大大方方的模样:“我感觉自个儿变化还挺大的。”


    是不是有种教师的压迫感了?


    现在他?扔粉笔头,百发百中,砸得贼拉准。


    除此之外,劈柴摘果这些事都亲力亲为,阮榛觉得自己肯定“糙”了不少,虽说家?里条件不怎么好,但张老头很娇惯他?,那么现在,掌侧的薄茧和膝盖的磕伤,是不是格外给人信任感?


    宋书灵摇摇头:“没有。”


    可能是阮榛的笑太漂亮,也可能是这段日子的纠结迷了心智,更?可能是刚才揪了朵无辜小花,人家?开始报复他?。


    总之,宋书灵脑子抽了那么一下?,想起了第一次见阮榛的模样,话?也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


    “还是一样的……风情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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