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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珠联璧合   八卦杂志提起他们,都用登对……


    无数次在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 走过这沿江大道,和所有行迹匆匆的人们擦肩而过,随意找一个位置停下来, 恨不得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可是那种时候, 望着高高的江水,奚希又会忍不住想,爸爸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他那时候也站在这个位置, 是否有想过他们三个人该怎么继续生活?或者根本没想过?


    可即便他想过, 他还是选择了抛下他们。


    “我有时候好恨我爸爸,他怎么能这么狠心一走了之。事情也没有不可解决, 他为什么要走最极端的一条路呢?”眼泪已经充盈眼眶, 一颗颗地往下坠,洒进冰冷的江水里。


    其实能猜到爸爸的想法, 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好像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他不能原谅他自己。


    那些东西好像一个泥沼,拉着他往下坠, 无法挣脱。所以他选择了解脱。


    听奚希说起这些,她是这样无助而悲伤,那对沈劭南来说原本是全然陌生的世界。此刻看她潸然泪下, 窝在他怀里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爱的魔法好像再次发动了攻击。


    他搂紧她的胳膊, 轻拍她的背,安抚的话语很苍白:“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他察觉到喉口的拥堵,好像有无数句话被什么东西勾着要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可是太挤了, 一句话也出不来。


    大概是爱的魔咒生效,原来除了在四肢上装有看不见的丝线,连喉咙里也装了。甚至于,大概心脏里也穿有线。


    因为心也跳起来了。


    它好像很激动,涌动着,叫嚣着。


    奚希真是喝醉了,醉鬼的话是没有逻辑的,上一秒还在哭的人,下一秒又傻兮兮地笑起来。她捧着沈劭南的脸颊,笑容很灿烂,眼角还挂着泪珠,吸了吸鼻子,声音也夹杂哭腔:“我真是太喜欢你啦。”


    沈劭南琢磨不透她的言语逻辑,但醉鬼大概是没有这种逻辑的,她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所以下一秒又看上了对面的月亮,指着说:“我好想要。”


    再后来,又唱起来,走都走不直了,歌声却没跑调。


    “喜欢你……给我你的外衣……”


    他用手机识别出这首歌的名字,喜欢你。


    “我喜欢这样跟着你,随便你带我到哪里……”*


    她不死心地哼着歌,沈劭南费了些力气扶稳人,才能去开门。今天家里又很安静,进门后有皎洁的月光洒在客厅里,他打开灯,灯光淹没了月光。


    鞋子还没来得及放好,手里的蝴蝶已经要飞出去,沈劭南拧眉,稍有些狼狈地将人带回来,安抚:“希希,别闹。”


    奚希似懂非懂,看着他眼睛很久。


    为省力气,沈劭南打横抱起人回房间,勉强给她洗漱完,哄她躺下。身上溅了很多水,沈劭南却感觉到一种充实感。


    这感觉类似于从八点开始工作到晚上六点,不会太满,不会太赶,只是充实而已。好像时间没有被虚度,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有价值的。


    这似乎是个悖论,因为今夜有很多时间被虚度。


    沈劭南若有所思。这不是一种虚度。


    难怪有一首诗,我想和你互相浪费。


    他俯身,额头轻蹭了蹭奚希额头,与她道晚安-


    第二天奚希头疼欲裂,她不擅长喝酒这事早就明了,但昨天真的觉得高兴,所以放纵。但放纵之后总是有报应的。


    她按着自己太阳穴,看见阿姨还在厨房里煲汤。


    见她出来,文阿姨笑着打招呼:“太太起来了。”


    奚希嗯了声,拉开餐桌椅子坐下,已经闻见鸡汤的香味。“好香。”


    阿姨说:“再过会儿就好了。”


    墙上的钟表按部就班地走,她叹了声,看见沈劭南的新消息:希希,我已经去公司,让阿姨给你煲汤喝。晚上出去吃饭好吗?


    稀松平常一条消息,挂在置顶的对话框里。奚希忍不住心情大好,堪比看见阳光。


    她起身热了杯牛奶,拉开窗帘看见果真是艳阳天。


    心情更好。


    今天约了妈妈见面,昭昭要去做辅导工作,虽说请了很好的阿姨照顾,可奚希还是想见萧芸。她对妈妈的依恋堪称过分。


    鸡汤是老母鸡文火慢炖,香味浓厚,奚希很喜欢。临走前夸赞阿姨手艺,阿姨也很谦虚。换衣服的时候,总觉得隐约还能嗅见自己身上的酒味,奚希怀疑是心理作用。不过还是斟酌喷了些香水。


    这十年,她并不常用香水,唯一一瓶,是青青送的生日礼物。青青眼光很好,她很喜欢,不过也不太舍得用。


    出门时还记得带把遮阳伞,由司机送到楼下。上楼,敲门,萧芸笑着请她进来。“这里真的很好,劭南他费心了。”


    萧芸给她倒了杯水,犹豫着,还是说:“他待你好,归待你好,希希,你却不能觉得理所当然。”


    “我明白的。”奚希点头,捧着杯子,也犹豫开口,“妈妈,我想重新学跳舞。”


    她从昨天就在想这件事,是啊,沈劭南是很优秀,可她不可能一辈子仗着他说爱。爱情是很浪漫主义的东西,保质期不见得比香水长久。


    人需要保持浪漫,她有一切的浪漫主义理想,可同时也拥有现实。


    浪漫是滋养的养分,可不吃饭,却是会死的。


    何况她也很想做一个和他能势均力敌的人。


    以前想过,她做首席舞者,他是商界新贵,八卦杂志提起他们,都用登对二字。就是珠联璧合,一对佳人。


    她好像没什么长处,唯独跳舞有些天赋,得过些奖,可惜后来没再继续。如今若想要捡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都二十七岁了。


    萧芸是知道的,奚希对跳舞的热爱,是路上经过别人穿跳舞的衣服,都要回头看一眼,是路过练舞房,也忍不住要抬头看一眼,是有时候会悄悄地去公园里跳舞。


    但基本功不保持,还是直线衰退。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僵硬,接受自己的生疏,接受自己失去骄傲。


    因为还要活下去。


    萧芸沉吟不语,良久说:“你做了决定就好。”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注定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只是学舞蹈要花钱吧,希希,你也不能全花沈家的钱。他是有钱,可事事都要让他出钱,这样也不好。”萧芸忍不住又念叨。


    奚希点头,她明白。


    母女二人聊了一个下午,临近六点的时候,奚希离开萧芸那儿,去找沈劭南。


    她回复他的消息:好啊。


    在得到了萧芸的支持之后,奚希心情更好。沈劭南常开的车就那几辆,一到公司楼下就能被认出。


    于是很快传开八卦。面对这样一个从不近女色的女色的沈总,大家都很想看他怎么谈恋爱。


    可惜他们根本没机会看见更多,只看见沈太太朝沈总招了招手,然后沈总躬身进了车里。???


    就这?


    不应该来个熊抱吗?最起码也得牵个手吧?


    这不会是商业联姻吧。


    有人默默猜测,很快被否决,有人说,那位沈太太是曾来面试过公司前台的人。


    前台?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当代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戏码吗?


    还是被否认,有人说,是青梅竹马的戏码。


    总之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总到底怎么谈恋爱成了公司里最常被议论的话题,甚至于成为交友神器。


    诶,你也在猜沈总到底怎么谈恋爱?真巧,我们是朋友了。


    ……


    这些都和沈劭南没关系,车窗玻璃升上来,已经隔去所有纷扰。


    他的眼睛里只剩下眼前莞尔笑的女人。


    “送给你。”奚希把花递给他,过来的路上在花店里买的。


    沈劭南顺势收下,“很漂亮,很荣幸我有这么好的眼光。”


    这句话的潜台词有些曲折,奚希眨眼,很久才反应过来。


    很荣幸我有这么好的眼光,拥有这么漂亮的会选花的沈太太。


    奚希后知后觉地笑开怀,问他晚上去吃什么。


    “不急,还有别的安排。”


    没想到是带她挑衣服。


    偌大一个店,只为奚希一个人服务。奚希很久没这种体验,服务员们自然热情非凡,积极推销。


    沈劭南跟在她身后,很用心地给意见,好像在考试。还是个很严格的考员。


    “不太好看。”


    “可以试试。”


    ……


    最后挑出了一大把,沈劭南坐在沙发上,等待红色帘子被拉起。


    他低头看腕表,听见旁边服务员的电话响起,她起身去接电话,于是奚希探出个小脑袋来,皱着眉看向沈劭南求助。


    “这个衣服的拉链,我有点弄不上。”


    33.  第三十三   “但我以后都会记住。”……


    沈劭南起身, 奚希才从试衣间里出来,背过身,露出半截背。白皙而光滑, 又显出些瘦弱, 从微敞开的拉链里依稀能辨别出蝴蝶骨的脉络蔓延似的,他伸手捏住那金属拉链,轻轻地往上。


    “好了。”沈劭南打量镜子里的人。


    很漂亮, 很适合她。他忍不住心道一声果然。


    他在挑选与她合衬的衣服上似乎很有天赋, 剩下几件也都是漂亮又合身。服务员接好电话回来,首先表示了抱歉, 其次便是无尽的夸赞。


    “小姐, 这件衣服真适合您。”


    “小姐,您真是衣架子。”


    “小姐, 蓝色也很适合您。”


    ……


    听得奚希脸红心热,不由怀疑是否因为沈劭南,她才被如此夸赞。


    她扭头看向沈劭南,沈劭南站在她身后, 似乎洞悉了她的全部想法:“不是,是你本来就很漂亮。”


    奚希习惯化个淡妆出门,平常衣服足够, 但最后从店里走出去的时候,她直接穿走了那身奶灰色的仙女裙, 就和妆容有些不搭了。


    于是又顺势补了个妆发,一番忙碌来到定好的餐厅已经快九点。


    沈劭南定的是一家法式米其林三星餐厅,包场。进来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挽着沈劭南的臂弯,走过廊上铺的红色地毯, 迈进餐厅的气势好似扮电影明星走重要奖项的红毯。


    诚然,他们俩的脸也配得上电影明星的身份。


    服务员也是法国人,沈劭南用流利的法语和人沟通,在服务员带领下走向最好的那个位置。小提琴的音乐早已经在响,不过在贵客来临之后,悄然换了个曲子。


    奚希听着耳熟,但没想起名字。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好像被这十年的迷雾隔住。她索性没追踪,低头看桌上那支带露的红色玫瑰。


    新鲜的花瓣,似乎洒了些香水,混合着玫瑰香味,是另一种好闻。


    这饭吃得好隆重,奚希不由抬头看人。


    沈劭南慢条斯理地整理刀叉,一面还与她说话:“整天待在家里也很闷,以后常出来走走,好不好?”


    他从前可是不喜欢出来的人,在这里与在家里无异,反而会被一丝不苟的高定西服限制住灵魂。


    不过此刻,他想,原来从前不甘愿被束缚,是因为没到合适的时机。


    换了另一位一样帅气的服务生来开红酒,红酒流淌进酒杯,沈劭南在杯子相碰的时刻不忘叮嘱:“你只可以喝一杯。”


    奚希还记得自己酒后的窘态,偶尔在爱人面前展露一次是可爱,次数太多就显得无礼了。


    奶灰色的裙上缀了六层银色流苏,在此刻的灯光下如同流光惊梦。沈劭南怔住几秒,再次由衷地赞美:“希希,你今晚很美。”


    奚希脸红,低着头尝一口鹅肝:“沈先生今晚也很帅。”


    美女配帅哥,佳人配绅士,于是他们相配。


    奚希仰头喝仅有的一杯红酒,只抿一口,露出修长的脖子,吞咽动作带动脖子上的骨肉滑动。沈劭南全程注视着她。


    小提琴悠扬又优雅,临走的时候,又换了另一首曲子。


    离开餐厅,还有下一步安排。


    奚希似乎猜到,仰头问他:“接下来干嘛?”


    她眼睛有些眯着,倒映出光,迷离风情。头垂下来,搭在他肩上,还记着粉底液不能蹭他衣服上,在尽力避免。


    “喝醉了吗?”沈劭南看了眼腕表,手虚扶着,怕她摔倒。


    奚希摇头:“没有。”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好轻,柔和如这晚风。


    他顾着她的头,让她坐进车里,和司机说:“走吧。”


    奚希微醺,头歪过来,靠在沈劭南肩上,半闭着眼,嘴角的微笑从没停止:“我有一件高兴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他顺着问下去,不扫她兴致。


    “我打算重新开始学跳舞了。你不知道吧,我已经很久没跳舞了。”她抬手做了个舞蹈动作,“我也想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人,站在你身边,让所有人都说登对。”


    她只是有一些醉,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沈劭南不会介意的,她知道。


    “你已经是闪闪发光的人了。”在他心里。


    “还不够,要亮瞎他们才好。”奚希笑嘻嘻地说。


    车子重新停稳,是在观景台下。今夜也无人,只有他们俩。


    “看星星?”奚希问。


    “嗯。”


    十一点五十,“再过十分钟就是你生日。”


    奚希诧异着,用小指勾开被风吹乱的发丝:“你还记得我生日?”


    沈劭南摇头,仍旧坦诚:“不记得,我特意注意过。但我以后都会记住。”


    七月二十八,是希希的生日。


    二十八年前的这一天,她来到了世上,也许就是注定要在二十八年后成为他的爱人。


    没有去到错误时代,也没有早来或者迟到。


    “二十八岁的奚希,生日快乐。”


    34.  第三十四   “能再遇见你,真好。”……


    观景台上风很大, 吹得奚希霎时清明。她会哭的,已经忍不住了。


    在眼泪夺眶之前,她做了一件更大胆的事情, 扑进了沈劭南怀里。毫不夸张, 动作是扑。


    沈劭南接住她,听见她汹涌的哭声,压抑着, 最终压抑不住。她呜咽声被风吹散, 混合着微微的酒香味,也不知是醉了这夜, 还是醉了这风。


    她背脊耸动着, 微微弯着,都像是悲伤了。人也很奇怪, 悲伤时也哭,喜悦时也哭。


    但沈劭南意外地分辨出来了,希希是高兴地哭。这一刻,他自己都不可置信, 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差生,竟意外蒙对了一道大题。


    拍她的背吧,安慰她吧。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于是宽大的手掌落在了耸动的背脊上, 背脊颤动了几下,最后归于平静。风好像停了下来, 呜咽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怀里的人抬起头来,沾湿了眼泪的眸子更加潋滟,从一汪水里看见倒影,正是他自己。


    奚希哽咽到喉口发塞,深吸了口气, 才堪堪找回声音。她看着沈劭南,破涕为笑,“劭南,谢谢你。”


    她笑起来,笑意混合着哭意,但也能分辨出来,她真的在高兴。


    从何种微表情也可以分析出来,但这不是分析出来的,是感觉。


    感觉告诉他,她好高兴好高兴。


    “我真是好高兴。”奚希用手背擦眼泪,又吸了口气,看着沈劭南笑,“到死了也会记得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奚希赶紧捂住嘴,呸了几声,“没有,不说不吉利的话。”


    沈劭南看着她这模样,也难得展开一个笑颜。


    和从前的那些笑都不大相同,不管是十几岁时的冷漠疏离,还是重逢之后的亲切礼貌,都不一样。


    奚希愣了愣,在混乱而破碎的思绪里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就是……很常见那种笑容……


    她愣了好久,急得不得了,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关键词。


    奚希腾地站起身来,急切地问他:“你、你感觉到了吗?”


    沈劭南目光茫然,显然未能有所察觉。奚希急得不行,转过身扫视周遭。


    海城寸土寸金,唯独留下了城中心的这么一座山,只因这山和这座城市一样古老有历史,听闻当年在洪流里屹立不倒。山上有一寺庙,那寺庙很灵验,因此游客络绎不绝。寺庙在另一侧,这一面原本是荒地,后来有人发现这里是个绝佳的看这城市的地方,于是被人开发,弄出一个观景台。平时进来都需要大几百的门票,但仍旧排不上号。


    除了能看海城的夜景,还设有天文望远镜可以看星星。


    奚希转过身,万家灯火都在此刻映入眼帘。


    高楼的霓虹灯,人家里的灯,还有街上店铺摊子亮着的灯,烟火满城。她福至心灵,想起了要说的是什么。


    转过身,兴奋不已:“就是感觉到高兴才笑的那种笑。”她说罢,又轻敲了敲自己脑子,好像还是没讲明白。


    沈劭南却听明白了。


    她想说,那是一个有生机的笑容,是有感染力的。


    好像确实如此。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的病,好像终于有所好转。


    奚希点头,埋进他怀里,说了句真好。


    “遇见我可真好,是不是?”她问沈劭南,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语气,他却认真地应了一声是。


    “能再遇见你,真好。”


    要不然他也许一辈子不会有所反应,一辈子做一潭死水,生活无波无澜地过-


    从望远镜里看星星,奚希还是第一回。从前有条件,但她没兴趣,后来没条件。


    今晚的夜空里有好多颗星星,闪闪发光。连夜里做梦,都还是星星。


    她喝的酒,后劲还没褪去,又靠在他肩上睡过去。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连嘴角都是弯弯的。


    沈劭南无声地笑,摇头,抱她下去-


    第二日一早,奚昭和萧芸过来送生日礼物。


    奚希脑子还有些懵,穿了个睡衣,头发乱糟糟地招呼人。“你们先坐。”


    她窘迫着跑回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倒水给他们俩喝。奚昭和萧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笑了。


    奚希还沉浸在昨晚的喜悦里,她情绪最好分辨,高兴时摇头晃脑还忍不住哼歌,不高兴时便动作迟钝,耷拉着眼。


    萧芸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打量这房间,想起一些事来,无声在心中叹息。挺好的,像家的样子。


    看来她过得不错。


    萧芸把茶几上的礼物盒往奚希身边推进一步,努了努嘴:“拆开看看吧,我和昭昭一起给你准备的。”


    奚希拿起盒子,盒子不大,会是什么呢?


    拆开蝴蝶结,解下丝带。


    纵使他们生活拮据,但每年生日的仪式感都很足。萧芸会用心给他们姐弟俩准备礼物,后来奚希也会给奚昭准备。


    她打开盒子,愣住。


    里面竟然是一本存折。


    萧芸说:“没多少钱,但攒下来也不容易。沈家到底背景不同,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就当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她也曾在这圈子里,见过许多腌臜事。如果不能走下去,那是最坏的结果,但不是没有可能。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情,谁能断言?


    奚希合上存折,眼看着又要哭,奚昭赶紧搂住人肩膀,哄道:“我知道姐你感动,但是蛋糕快要化了,我们快吃吧。”


    奚希把眼泪憋回去,嗯了声。


    萧芸又问起沈劭南打算怎么和她过生日,奚希才又喜笑颜开地说,昨晚已经庆祝过了。


    “收到了很惊喜的礼物。”她低头挖了一勺蛋糕。


    萧芸和奚昭留下来吃了午饭,沈劭南公司有事忙,给她留言说今天或许要晚点回来。她叮嘱萧芸二人注意身体,依依不舍地送走他们之后,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静坐了很久。


    客厅里的窗帘敞着,日光肆无忌惮地踏进来。她踩着温热的地板,循着记忆跳了一支舞。


    磕磕绊绊,僵硬又有些许生涩。


    影子在地上都快打结。


    她喘着大气躺倒在地上,萧芸和奚昭总是带给她很多的感动。能活着,健康又安稳,拥有亲人,真是……太太太太高兴了。如今又多了一条,拥有爱人,并且爱人也很爱她,带给她不输于萧芸和奚昭的感动。


    她笑起来,迎着阳光,刺得闭上眼。


    如果这个时候问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魔镜一定会说,是你,美丽的女士。


    她被自己逗笑。


    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铃,奚希撑起身,看见来电显示,青青。


    “喂,青青?”古青青难得给她打电话,她更惊喜。


    青青说:“你开个门,我在你家门口。”


    35.  粉色死亡   毛茸茸的兔耳朵。


    青青怎么会在她家门口?奚希还没反应过来, 她好像还没提过沈劭南家的地址来着。奚希糊涂着,果真听见门铃声。


    打开门,面上的喜色转变成疑惑。


    她看着古青青身旁的谢云轩, 诶?!这两个人怎么会一起出现?


    奚希对沈劭南这位朋友还有些拘束, 以为他来找沈劭南,解释说:“劭南今天不在家,在公司。”


    谢云轩挑眉, 被她傻乎乎解释的模样逗笑:“我知道, 我不是来找老沈的。”原来他喜欢这种一根筋的甜妹。


    也是,只有一根筋的甜妹才会坚持不懈地喜欢他, 并且温暖他。


    谢云轩看了眼一旁的古青青, 解释自己来意。他在路边遇上的古青青,谢云轩对她目的不纯, 自从那次之后,时常萦绕心头。因此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古青青当时打算给奚希送生日礼物过来,刚从专柜出来, 忽然间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停在身边,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前男友来追债。


    “我当时差点拔腿就跑。”古青青推着奚希进门, “好啦,进门说, 外面好热。”


    谢云轩自觉地跟了进来,三心二意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同时打量沈劭南家的变化。他和沈劭南认识这么些年,他家谢云轩也来过几次,坦白说太无趣了, 他不爱来。


    谢云轩是个很爱热闹的人,他身边朋友多像自己,唯一的另类就是沈劭南。


    房间里摆设没大变化,不过门口多了双常穿的女士拖鞋,沙发上的抱枕摆放更为随意,不再像陈列柜里冷冰冰的商品,好像被人赋予了生命,变得鲜活。


    他扫视完整个房间,得出以上结论。


    谢云轩大咧咧在沙发上坐下,听古青青和奚希说话:


    “结果车上是个帅哥,问我是不是要去找奚希?他可以带我过来。我当时都愣住了,心想他怎么这么神通广大?不会是神仙吧?”


    古青青说话直,有时候会用一些很匪夷所思的话语,让人听来觉得十分可爱。


    奚希笑起来,不过还在好奇,她为什么看见前男友拔腿就要跑?


    古青青犹豫:“我也不知道,就是条件反射。可能是怕……他们对我旧情难忘,在街上跪下来求我复合吧。”


    谢云轩原本在喝蜂蜜水,听见这话差点喷出来。


    奚希却只是哦了声。谢云轩默默看向她们,心道,人以群分这话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他大概对这位古青青有了些认知。


    谢云轩当然不会知道,古青青所说的事真的发生过,她有一任前男友对她情根深种,差点要娶她回家,不惜和家里人闹翻。后来还是妥协了,答应回去结婚,结果有一天突然又反悔了,来了这么一出,把她吓得不轻。当时围观的人特别多。


    奚希问,那你不喜欢那个男孩子吗?为什么不愿意和他继续?


    古青青的答案是:他经济命脉都拿捏在爸妈手里,就算真和我结婚,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他爸妈都很讨厌我,这婆媳关系就没办法解决啊。何况他妈妈后来给我一百万,让我离开她儿子。最重要的是,也没那么喜欢。


    你收啦?为什么?奚希又一次问。


    “不收白不收,而且我收了之后,他果然没再来找过我了。”古青青说得口干舌燥,猛喝了半杯蜂蜜水,将杯子搁在茶几上。


    “好了好了,说回正题,我给你挑的生日礼物,噔噔噔噔。”礼物是一个长条的盒子,还挺大的,神神秘秘,最上面打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奚希伸手要拆,被古青青拦住:“先别拆,不合适。等我走了,你再拆。”


    她挤眉弄眼:“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好几次送的礼物奚希都很喜欢,奚希相信她说的,随手把礼物放在身后的沙发上。古青青送完礼物,起身打量这广阔的房子,神色向往:“豪宅啊!我好喜欢!”


    谢云轩这才插话:“买一栋。”


    古青青看了他一眼,本想说,你以为想买就能买得起吗?联想到他开的车和一身行头,把话憋了回去。


    回头看奚希,又问:“婚礼的事,你们定下来了吗?一定得给我发请帖哦,不然的话我会生气的。”


    奚希点头,没留住古青青。她送完了礼物,喝完了茶,便起身要走。


    谢云轩顺势跟着:“我送她回去。”


    古青青道谢,谢云轩调转车头,一句不用谢被风吹轻。不必客气,反正他也是有所图谋。


    送人离开之后,房里的安静就太过。青青太热闹了,每一次都是,因此她一走,房间里总要过会儿才能习惯寂寥。


    奚希站在沙发前叹了声,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决定了要重新学习跳舞,跳舞这种东西,基本功非常重要,她几乎要从头开始。


    她要找一个合适的老师。


    当年教奚希的老师曾经再三挽留过她,希望她继续学习跳舞。但是奚希实在是没办法,奚远山借的钱不是正经来路,即便人死了,追讨的还是缠着不放。搞得他们鸡犬不宁,连长住都不敢,更别说继续跳舞。


    当年换微信的时候,她私心留下了那位老师的微信号,重新添加过,此后一直躺在列表里。老师的学生非常多,少了她这么一个也不算特别出众的,影响不会太大。


    后来也陆续听闻,老师又带出了很优秀的学生。


    手指停留在头像上好久,才敢点开,看见闪烁在对话框里的光标,心里还在打腹稿。


    杜老师,你好,我是您当年带过的学生奚希……


    她紧张地把删删改改过的一番非常官方的话发了过去,等待着回复。


    成功发送,说明自己还没被删除。


    只是这回信来得确实很慢,等了足足两天。


    奚希没等到回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这些杜老师的教学方法和态度,她都很喜欢,如果可以,当然还是想找她学,但是如果没有这个机会,也没关系。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又飞快地流逝,奚希抬头一看时间,已经快下午四点。


    这些天,她每天除了吃睡,都不知在做些什么,简直就是虚度时光。因此为了不虚度这些光阴,奚希打算看看书。


    家里有很多书,奚希随意挑了一本封面好看的,不过内容实在枯燥,她原本站着看,后来变坐下,再后来,就成躺着了-


    灯没开,花园里的路灯灯光从侧边窗户映入,影影绰绰能看见沙发里有个隆起的人影。沈劭南走近,在地毯上踢到本书。


    想抱她去房间里睡,才刚绕过手,人就醒了。


    奚希揉了揉迷糊的眼,问什么时间。


    “八点半。”原本还打算早点回来,可实在脱不开身。


    奚希撑起身来,问怎么不开灯。沈劭南说,怕吵到你。


    奚希伸了个懒腰,笑说:“不睡啦,睡醒啦。冰箱里还有蛋糕,要不要吃?”她笑眼弯弯,谁能拒绝?


    蛋糕是她爱吃的巧克力味,但不会太甜,她和奚昭他们吃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她没吃晚饭,索性盘腿坐在茶几旁边的地毯上,吃起蛋糕来。


    吃完蛋糕已经过九点,沈劭南先行一步去洗澡,奚希被蛋糕撑到,站着消食。余光瞥见沙发上的礼物盒子,顺手拿进了房间里拆。


    粉色蝴蝶结,和粉色缎面礼盒,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她本该有所意识。但偏偏没意识到。


    打开盒子,里面还有一层袋子。


    沈劭南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奚希手里拿了个毛茸茸的兔耳朵。


    她本不应该藏,但莫名地心虚,一股脑塞进了盒子里。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奚希欲哭无泪,怎么也没想到,青青送的礼物是情趣内衣……


    36.  第三十六   嫂子,我向你道歉。……


    那个毛茸茸的兔耳朵在盒子里动了动, 一下子弹出来一只耳朵,也不知道是怎么收纳进去的,这又毛茸茸, 布料又少的东西……


    沈劭南微拧眉, 似乎在探究这是什么。奚希把那只兔耳朵按下去,手忙脚乱地把盒盖压上,将盒子放进了一旁的抽屉里, 有些尴尬地笑, 解释:“青青送的生日礼物,是一只很可爱的兔子头箍, 呵呵呵呵。”


    她笑容实在僵硬, 很难不让人看穿,不过既然她不想说, 沈劭南也不会追问。


    奚希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一角躺下,心跳还有些快,思绪也有些乱。她从小到大除了追沈劭南这事比较出格, 其他时候都是乖乖女。


    她侧身瞥了眼那个抽屉,脑子里忍不住想那些方面的事情,不免也会想到先前的几次比较深入的亲吻。


    亲吻已经令人神魂颠倒, 倘若更深入……


    她没来由脸红,把自己埋进了被子。


    沈劭南看她动作, 便问:“怎么了。”


    奚希摇头说没什么,很快关了灯,夜里却翻来覆去,又睡不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那种事沈劭南是不是也感觉不到什么?


    又心想, 她想这些做什么?


    他有好奇。奚希对这些东西的认知差不多来自于那些言情小说,那时候小说尺度还很大,描写也都很劲爆,时常看得人面红耳赤。


    昏暗光线里,她看了眼沈劭南的方向。


    沈劭南似乎是睡熟了,呼吸平稳,听着这声音,奚希也觉眼皮沉下来,打了个哈欠,侧身闭上眼。


    第二天,奚希一起来,就记着把那个礼物盒子收进箱底。偏偏罪魁祸首还要发消息来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劲爆?有没有下不来床?”


    她用词向来生猛,奚希看得又脸红,指责她:“青青,你怎么给我送这种东西!”


    古青青的消息来得很快:“害羞啦?”


    奚希想了想她的性格,觉得如果继续和她讨论这个话题,只是自讨苦吃,索性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古青青果然被带跑,又兴致勃勃地和她说起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临了,抛出一句:“啊对了,你那个姓谢的朋友喜欢什么吗?我想感谢一下他,毕竟蹭了两次便车。”


    这奚希就不清楚,她和谢云轩至今的交情也不过见过几面。


    “那算啦,我也就是突然这么一想,先挂啦,我赶着出门。”


    “好。”


    挂断电话后,奚希又空闲下来,就给家里的植物浇了浇水,又把东西收拾了一遍。这么一番忙活,时间过去两个小时。


    手机嗡嗡地响,奚希诧异着,弯腰捞起沙发上的手机,靠着沙发背查看。


    以为是杜老师的回复,没想到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对方给的验证是:沈光磊。


    奚希更诧异,沈光磊怎么会想加她?她对沈光磊的印象就是一个有点幼稚的兄控狂魔,虽然能用可爱二字来形容,但鉴于他会不停地找麻烦,奚希还是点了拒绝-


    “她怎么能拒绝我!”沈光磊炸毛,把手机扔得远远的,手机飞过茶几,闷响一声落在地毯上。


    上回他给人下马威,算是成功让她丢了一次人,可也成功得罪了阮轻语和沈劭南。阮轻语虽说喜欢沈劭南,但到底更骄傲,那天被奚希这么一气,现在只想离沈劭南远远的,连带着也不和沈光磊亲近。


    至于沈劭南,那天之后,他很认真地对这个弟弟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所以才有今天这么一出。


    沈光磊碎碎念:“小爷我和她道歉,那是她的荣幸,她还拒绝我?真是的!”


    他把手机扔得太远,这会儿又烦躁起来,懒得去捡,索性抱着胳膊在真皮沙发上生闷气。


    他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叫奚希的女人配不上他哥。


    虽然他哥说,我很爱她,你别胡闹。


    沈光磊啧了声,踹了脚茶几腿儿,拒绝就拒绝吧,小爷也不想伺候。反正……反正他们也走不长久。


    沈光磊自小被灌输门当户对的概念,对这种灰姑娘的童话嗤之以鼻。哪有什么丑小鸭会变白天鹅,丑小鸭只是丑小鸭罢了,有钱人和没钱人的眼界三观差得太远了,过不到一起去的。


    圈子里不是没有过那种找灰姑娘的,每一对都以失败告终。那些灰姑娘们在面对他们这些一掷千金的酒醉金迷时候的局促不安,除了惹人发笑,还会让人觉得可怜。


    所以何必强求?


    但换成他哥又不一样了。沈光磊不甚情愿地想,换成他哥,他哥会很好地解决这些问题。但那是他哥,不是奚希。


    总而言之,沈光磊还是不喜欢奚希。


    沈光磊比沈劭南小两岁,却并不认识奚希,他在国外长到十六岁才回来,那时候奚家已经破产。纵然后来听说她家也曾经是有钱人,沈光磊还是不喜欢奚希。


    漂亮归漂亮,身材也还行吧,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好像只会哭的样子。和他哥相配的人,一定也得是个飒爽大方的人。


    见他还发着脾气,朋友劝道:“你哥结婚,又不是你结婚,你生这么大气干嘛?”


    沈光磊没好气:“你不懂。”


    朋友挑眉,确实不懂兄控的执念。


    沈光磊起身捡起自己手机,叹了声,去找沈劭南:“哥,要不你和嫂子说,我请她吃个饭,这样很有诚意了吧?”


    奚希看着这条消息,全程皱眉,抬头看沈劭南:“他?”


    沈劭南解释:“我和他说明过,他听进去了。”


    奚希还是迟疑:“他不会又搞什么幺蛾子吧?”譬如说,再突然叫来一个喜欢沈劭南的人。


    沈劭南失笑,收起手机,“不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在我面前撒谎。”


    奚希哦了声,答应了:“那好吧。”


    她其实也挺好奇,沈光磊作为他二叔的儿子,怎么会和沈劭南关系这么好。


    沈劭南回忆:“他以前不在国内,所以和我没什么矛盾。”-


    这顿饭定在两天之后的夜里,沈光磊特意定了一家很难订位子的店,见奚希和沈劭南坐下,清了清嗓子,举杯:“嫂子,前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道歉。”


    一声嫂子,喊得不情不愿。


    奚希看他又别扭,又忍不住看沈劭南脸色的模样,忍俊不禁。


    “没关系。”


    沈光磊撇嘴:“那可就说好了,你不跟我生气了,我以后……也不针对你。”他声音小下去。


    和奚希碰了碰杯,又说:“那你先通过我微信好友。”


    奚希忍着笑,点了同意。


    从餐厅出来时间还早,沈劭南被沈光磊拉着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奚希便在走廊里等。这一层除了这家餐厅,还有几家别的店。陆续有顾客出来,往电梯的方向去。


    奚希站的位置恰好两边都要经过,她正犹豫要不要换个位置等人,忽然被人叫住。


    “奚希?”声音带一点迟疑。


    奚希循声转过头,对上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十年没见,她好像变化良多。


    “顾渔。”奚希微收下巴,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友谊这种东西,有时候来得好快,也许只是一个好看的发卡;有时候去得更快,甚至你猜不到从什么时候没有的。


    顾渔嘲弄地看她,从上到下打量,懒得和她装下去:“怎么?你在这里打工?”


    奚希脸色有些不好,正要开头,又被抢了话:“算了,我对你也没兴趣。”


    顾渔抬腿要走,想起什么,又回了头:“哦对了,你知道吧,听说沈劭南结婚了。”


    她笑容有些恶劣。


    没想到下一秒,笑容僵住。她话中的那个男人,从拐角出来,冲这边打招呼:“等久了吧,希希。”


    37.  第三十七   我也很高兴。


    顾渔脸色僵了僵, 不可置信打量沈劭南和奚希,他们认识?她怎么没听说过消息?这些年,她隐隐知道奚希的消息, 家里穷了, 打工,没念大学,也没再继续跳舞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沈劭南被沈光磊拉着说了好多话, 沈光磊话多, 能从天南说到地北。他怕奚希等久,强行结束了他的话题。


    对面那人探究的视线太过赤裸, 让人难以忽视。看奚希的神色, 似乎认识?不过这气氛看起来不太对劲。


    他没问什么情况,只是说:“光磊听说你生日过了, 有些遗憾,想补你一个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吗?”


    奚希失笑:“随意啦,他……真愿意接受吗?”看他的样子, 还以为一定不会妥协,誓死捍卫沈劭南的幸福呢。


    沈劭南轻笑:“还好,光磊只是有点顽皮。既然他都叫你嫂子了, 说明他真愿意接受了,至少嘴上会接受。”


    顾渔被彻底忽视, 有些恼怒,偏想留下来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直到听见那句“嫂子”,不由身形一僵,手微攥成拳。


    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吧?不会吧?


    顾渔扯出一个笑容,打断他们的对话:“我还有事, 先走了。”


    她不想得知这最后答案,快一步迈入走廊,步伐很快地离去。


    沈劭南看着人背影,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只是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奚希叹息一声,语气有些怅然:“走吧。”


    二人乘另一部电梯下楼,司机已经在下面等。因为遇见顾渔这个插曲,奚希心里又乱起来。


    她和顾渔算同学,不过不是在一个学校,只是同在杜老师那里学习舞蹈。一开始大家关系还挺好的,每一次都会见面,都会分享乐事,奚希还常说起沈劭南的事。那时候顾渔还常说,你这么坚持,一定可以追到他的,好像袁湘琴和江直树。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友好的敷衍代替了真诚,直到连敷衍都变成奢侈,只剩下撕破脸之后的茫然和尖锐。


    “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又怎么样?你不一样没有我跳舞跳得好?”那天顾渔这么说,扔出了一枚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炸弹。


    后来奚希反省过,是否是她在不经意之间,展现出了有钱人的优越感?又或是她有某些时刻,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


    总而言之,就是从朋友变成了敌人。


    奚希忍不住和沈劭南说起这些旧事,苦笑:“后来我家里出事,我就没怎么见过她了。哦不对,见过一次,有一次刚好遇上她,她嘲讽了我。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跳舞。”


    这个问题在得到杜老师的回复之后,一并得到解答。


    “顾渔啊,没有。她早些年倒是进了海城这边的舞蹈团,但是没两年就退隐了,说是回家结婚生孩子了。唉,可惜咯。”杜老师快五十岁,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大几。


    “她跳舞是真的有天赋,可惜志不在此,我也拦不住。后来她结婚还邀请了我去参加,我总觉得,她值得更好的。”杜老师放下茶盏,看向奚希,“不说这些了,你的请求,我可以答应。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前两年做了个手术,更是几乎成了个废人。你要跟着我学呢,只怕学不到太多东西。不过你有这份心,我很欣赏,我有个关门弟子,他在国家舞蹈团,最近正好要回海城一趟,我可以介绍你给他认识。”


    “好,麻烦杜老师了。”奚希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杜老师嗯了声,起身进屋里找东西:“你等等,我找找他的电话。”


    奚希哎了声,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这时候有人敲门。


    她朝屋里喊了两声,里头的杜老师着急说:“你替我开一下门。”


    奚希起身,从满眼里看见是个男人,她警惕地拉开一条门缝儿,问外面那人:“请问你找谁?”


    那人显然也愣住了,还重新打量了一番门牌号,确认无误后笑说:“这是杜琴的家吧?”


    杜琴就是杜老师的名字,奚希让开门,侧身说:“杜老师,是您的客人。”


    杜琴皱着眉头从房里出来,她弄丢了写着电话的纸条子,在屋里发了半晌的昏,才想起手机里就存了号码,还费这闲心干嘛?


    “奚希啊,你来,我找到了。”杜琴一抬头,喜上眉梢,“嗨哟,这不是巧了,不用找了,这就是我那关门弟子。”


    那男人没空手来,手里拎两个大袋子,不知道是什么。他把袋子准确搁在厨房案台上,显然对这家里的摆设和构造十分熟悉。


    听得杜琴这话,回过头撇清:“我可不敢称您的关门弟子,老师,这鱼可得找个东西装。”


    原来那袋子里竟是一条活蹦乱跳的东星斑。


    东星斑凶猛,趁人不注意,一下子跳起来,奚希吓了一跳。那人却仿若不觉,将鱼按回去,还冲她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


    这人长相并不斯文,反而有些凶相,因此刚才奚希在满眼里看见还有些警惕。可他说话却温柔,身段也好,不愧是国家舞蹈团出身。


    奚希一时扯远,把思绪拉回来,才想起来自我介绍:“你好,老师,我是奚希,是杜老师以前的学生。”


    那人把鱼安置好,都有些出汗,随手抽了张纸条,微笑道:“你好,我姓林,林意远,应该算你的师兄。”


    奚希一时讶然,林意远,这个名字可太响亮了。即便她这些年特意不去关注古典舞方面的消息,也听说过这个人。


    不是天才,但足够勤奋,勤奋到拿了大大小小数不过来的奖,一时间风头无两。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


    奚希一时有些忙乱:“林老师,您好。”


    “林师兄。”他纠正,也没多废话,与奚希寒暄了几句,便干脆地和她加了联系方式,“今天不聊太多公事,改天再特意聊聊吧。小师妹,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


    奚希摆手,被喜悦冲昏了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不用了,我待会儿就得走了。我先生来接我。”


    “好,那我送你下楼吧。”林意远让人无法拒绝,奚希只好妥协。


    下楼时,已经看见沈劭南的车牌。


    他难得今天自己开车,奚希和林意远道别,钻进车中。她今天实在高兴,嘴角都快咧出脸颊范围,笑眼更是快盛不下那些笑意。


    她出门前已经和沈劭南讲过,他自然而然地问:“看来很顺利。”


    奚希点头:“对,很顺利。”好像推开了一扇快乐的门,未来一片光明铺展在眼前似的。


    “我太高兴了,沈劭南!”她忍不住晃头。


    似乎与自己无关的,但狭小空间里,好像从她身上传来某种信号,无声地形成一把钥匙,打开了沈劭南的某个开关。


    他也笑起来:“嗯,感觉到了。”我也很高兴。


    38.  第三十八   唯一能确定的答案只有一个。……


    从后视镜里还能看见那个送奚希出来的男人, 他站在原地,像在目送奚希离开。沈劭南笑意微淡,漫不经心地开口:“送你下来的那个, 是?”


    奚希没多想, 只如实回答:“算是我的师兄吧。不过,杜老师说,她年纪大了, 又动了手术, 不太方便,让我跟着林师兄学。”


    这么会儿功夫, 已经叫上林师兄了, 看来关系匪浅。沈劭南脑中闪过这念头,他一瞬间意识到不对, 他好像在斤斤计较。


    这是一件好事,他不应该斤斤计较。他本应是替她高兴的,怎么会在看见那个人之后,就斤斤计较?


    沈劭南没深想, 将车掉头,说起别的话题。黑色的迈巴赫在这拥堵的时间里,也和所有的车一样, 被堵在水泄不通的路上。海城实在是堵,甚至有人戏称, 倘若你赶时间,宁愿选择步行,也别相信海城的公路交通。


    沈劭南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向纹丝不动的队伍,忽然想到这么一句话, 是从谁那儿听来的?好像是有一回公司午间,无意间听见两个人这样说的。


    他勾了勾唇角,觉得有些好笑,转过头想告诉奚希。直到看见她上扬的嘴角,心中那种隐约的忐忑才全然消解。


    在那天夜里之后,沈劭南明白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发生变化,变得更敏感,也更细腻。


    他会在某些时刻忽然想起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尽管从前不觉得,可回忆起来,钻进脑子里,却是有意思的,会让人觉得快乐的。譬如说,刚才那一句话。


    他那时候乍听到并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大概是有道理,但此刻真被堵在路上,再想起来,忽然就成了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奚希唇边的消息还未消散,微弯着唇,和沈劭南对视,“好像是真的诶。”


    沈劭南转过头来,视线望向很长很长的车流队伍,它终于缓慢挪动了一分。


    她是他的药。


    奚希,是沈劭南的药,在一点点地治疗他的残缺。


    原本定好的餐厅时间晚了两个小时,不过沈劭南面子大,别说两个小时,他想吃的时候随时随地可以来。


    服务生恭敬地带他们进门,安排进vip包厢。只是没想到会遇上沈东。


    沈东脸上的意外只有一瞬,他正与好友们吃饭,原本不想和沈劭南打招呼,因为那样势必要让奚希也出现。


    他轻抿了口酒,继续说下去:“东城那个项目,我还没什么计划……”


    可他们眼尖,还是瞥见沈劭南身影。沈劭南结婚,并且对方还是个无名之辈,他们这些老狐狸早就听说。早些年不是没打过把女儿嫁进沈家的心思,但碍于沈劭南油盐不进,也渐渐死了心。


    但到底落了面子,总要找回来。


    这会儿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不知是谁开的头:“老沈啊,你也别着急,小年轻嘛,情正浓时,拆也拆不散。”


    这餐厅的包厢上半截是镂空雕花圆窗,望去一览无余。包厢里沈劭南正伺候人吃东西,如此体贴,可不是情正浓时。


    沈东脸色沉了两分,只生硬地说:“我有什么着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我是他爸爸,当然也想看他好。”其实是想说,他这老子也不可能当一辈子,何况在小时候也不能完全拿捏这儿子,更何况大了以后。


    但在他们只言片语里,沈东又落了面子,又喝了些酒,他便记在心里,等老友们局散了,还想着找儿子耍耍当爹的威风。


    九点正是城市夜生活的开始,街上热闹,好多对情侣,奚希瞥了眼,收回视线和沈劭南说话。她今天高兴,不由多说了些话,说起以前,以前怎么偷偷去看他,以前怎么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的背影,以前怎么听见沈劭南三个字就要回头看一眼……


    絮絮叨叨的,好像真能身临其境。


    奚希抬手,食指指着马路对面的人流,笑说:“大概像那么多人,你要是那时候走在里面,我也可以一眼认出你来。”有些骄傲的语气。


    骄傲的话,是要夸吧?沈劭南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但很笨拙。


    “嗯,好厉害。”


    奚希被他逗笑,视线飞向远处的大灯牌,屏幕上播放着当红明星的广告。她忍着笑意,直到忍不住为止,才回过头看他。


    沈劭南有些茫然,好像没夸对?


    “我也努努力,以后争取在那么多人里一眼能认出你的背影。”应该不是很难。


    奚希咬唇,说了声好,笑意散在话声里。


    他们你侬我侬,沈东终于降下车窗,轻咳了声,“劭南,你上来。”


    奚希收声,有些戒备。她现在对沈东没什么好印象,从沈劭南说的那些话里,以及沈劭南和他的相处里,都没好印象。


    从前她还觉得沈东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也很和善,如今想来,竟全是装出来的。


    沈劭南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安心:“回车上等我。”


    沈劭南进了沈东车里,车窗升上去,不知父子俩要说什么。奚希从车窗里不停张望,即便知道什么也听不清,看不见,还是张望-


    沈东身上有酒味,一抬眼,端出了父亲的架子:“劭南,你应该知道……”


    沈劭南猜出了他的来意,车窗是单向玻璃,里面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就像他一样。


    沈劭南打断他的话:“爸,你爱妈吗?”


    他从没问过这问题,因为显得很幼稚,并且好像有暴露自己的风险。于是他常年伪装,他好像连爱这话题也懂得。


    沈东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这问题。转念一想,想明白了,他是在告诉自己,他和奚希,就像沈东他们一样相爱。


    曾月芙死的时候,沈东哭红了眼,后来更是消沉了很久。爱,他当然爱。但是已经很多年过去了,连爱的感觉都好像模糊了。


    沈东还没忘记自己今天的来意,板着脸说:“问这干什么?”


    沈东还记得,当时沈劭南那样的内敛,连他的母亲去世,他都那样的内敛,怎么现在就这么外放呢?


    他有些不满。


    沈劭南只说:“你和妈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呢?”沈东不答反问,你想说什么?想告诉我,你爱她吗?


    沈劭南却轻叹了一声,“您觉得您了解我吗?”


    沈东下意识地反驳:“我是你爸,你想说什么?我不了解你吗?”


    他声音有些大,接近于吼,吼完了,后知后觉地想,他确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儿子。他太早熟了,早熟到让他难以捉摸,也难以掌握,可同时又放心,所以他尝试失败以后,再也没想过去了解他。


    沈劭南直视沈东的眼睛,再次发问:“您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吗?您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您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吗?”


    沈东张了张嘴,答不上来。沈劭南用平静的语气,轻而易举让他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甚至于回忆起来,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他忽然感觉到了疑惑,难道这就是早慧吗?


    他只能干巴巴而又苍白地问一句:“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沈东已经感觉到了挫败感,也感觉到了失败,他在沈劭南这里必定是失败的,从一开始就是失败。酒气似乎散了些,沈东意识逐渐清明,揉了揉太阳穴,犹豫怎么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沈劭南说:“您不知道很正常,因为这些东西都不存在。”


    他的人生里,关于爱恨的一切问题,唯一能确定的答案只有一个:他爱奚希。


    39.  拼图碎片   “希希,我很想你。”……


    并且这个答案越来越清晰, 从一开始的模糊轮廓,到现在越来越坚定,并且还能更坚定。


    沈东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 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劭南的脸, 他已经有些老了,脸上的皱纹开始出现。但是凭他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也没能一瞬间反应过来沈劭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他的手还僵在太阳穴附近,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儿子。


    什么叫不存在?


    沈劭南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直言不讳:“不存在的意思,就是说, 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除了她。在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您从没有发现, 您的儿子其实异于常人。他不会伤心,也不会快乐,他的人生一直是一条直线,掀不起任何波澜。当然这件事也不能怪您, 就连妈妈和明妈也都没有发现,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您知道的,如果这件事被他们知道, 一定免不得要兴风作浪,今天告诉您,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而已。”


    他一口气说完,拉开右手边的车门下了车。


    沈东从单向玻璃里看着沈劭南的背影走远,直到躬身上了另一辆车。从车窗玻璃里可以看见那个女人似乎很紧张,为什么要紧张呢?难道他还会吃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沈东不解,脑子里又回响起沈劭南所说的那些话:您的儿子异于常人, 没几个人发现。


    的确,他一生下来就是不声不响的,也不爱哭闹,那时候大家都夸他懂事。再长大一点,他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聪明,把沈东和曾月芙都惊喜得不行。那时候夸他的人更多。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就是他不爱笑,太冷淡了,对什么都冷淡。即便对他们这一双父母,也那样的冷淡。


    但天才也许就是这样的,所以他们根本没想过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今天,他亲口告诉沈东:您的儿子不会伤心也不会快乐。


    像一颗巨大的石头,哐当砸在沈东头上。


    怎么会呢?可是仔细回忆,明明一切都有征兆。


    不远处的那辆车开走了,行人又换了几波,在这高楼林立里,抬头是看不见月亮的。良久,沈东才合上眼,对驾驶座的司机说,走吧-


    奚希有些紧张地抓着沈劭南的手,远远望了眼沈东的车。


    “没事吧?你爸爸他……”


    “没事。”沈劭南回答她,却显然展露出了疲惫之态。


    奚希看着他这样的神色,不免心疼,她忽然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好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妈妈会哄她那样子。


    虽然沈劭南没说,可是看沈东的态度,和他的神色,大概也能猜到,一定不是很和谐的谈话。而她默认,是沈劭南受了委屈。


    心脏都不长在胸口中间,所以人必定是偏心的。别人怎么样她管不着,反正她心疼沈劭南,哪怕那个人是沈劭南的爸爸。


    奚希轻拍着沈劭南的背,安慰道:“好啦,没关系的。”


    沈劭南靠在她怀里,心口贴着心口,震动感知着震动,好像也能传递情绪似的。


    他感受着奚希的动作,小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落在他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他想起小的时候,他生病了,曾月芙也这样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哄他睡觉。


    记忆却倏忽飘回那一年医院的长廊上,医生宣告了曾月芙的死亡。不久之前,那个温柔的女人,还握着他的手,说,劭南乖。


    那时候,她已经快握不住自己的手,力气那样的松,视线那样的灼热。


    他到这一刻好像明白了,那一刻曾月芙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是不舍,是巨大的难过,其中或许还掺杂着一些满足。


    如此复杂,一股脑冲上沈劭南心头。


    他连呼吸都放缓了,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奚希抱着人,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一路上回家还这么长。沈劭南这个状态不适合开车,所以又找了司机过来,送他们回家。


    司机虽然是熟人,可奚希到底不好意思,改为牵着他的手,紧紧十指相扣。一直到回到家,奚希牵着他进门,两个人换了拖鞋,进到客厅,躺在沙发上。


    她重新不由分说把人抱进怀里,没什么话要说,怀抱好像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


    橘黄的灯光照在人身上,也显得温柔缱绻,窗帘合着,客厅显得有些空旷。沈劭南坐在她身边,感受着她掌心里传来的温度。


    那些汹涌的情绪好像在此刻冲破了堤坝,沈劭南想,原来那天他失去了妈妈。


    他再没有妈妈了。没有一个温柔的,在生病的时候会温柔拍他背哄他入睡的妈妈;没有一个其实也注意到他不爱笑,但时常会想逗他笑的妈妈;再也没有了。


    那天站在病房里,他没哭,在葬礼上,他也没哭。


    因为哭不出来,因为好像没有任何感觉。


    可是此时此刻,他能哭出来了。他的眼泪好像不值钱一样,往外奔腾。


    奚希都被吓到了,她不知道沈东和他说了什么,能让他委屈到这种程度。身材高大的男人,此刻弓着腰身,趴在她掌心里,隐忍地抖动着背脊。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没关系,我在你身边,我陪着你……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走过了一圈,外头的蝉鸣逐渐微弱,昭示着这个夏天正走向结束。


    她掌心一片潮湿,面前的男人从哭声里颤抖着说:“希希,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奚希一时无言,对上他发红的眼眶。她能理解这种难过和悲伤,因为她也再没有爸爸了。


    人死如灯灭,就连生活的痕迹,以及记忆,都会慢慢地褪色。


    有一些人的失去,是一点点地褪色,而沈劭南,是那张灵堂里的黑白照片,好像一瞬间变成彩色,再一点一点地暗淡。


    正因如此,好像更让人难过了。


    奚希伸手,将沈劭南拥入怀中,安慰他:“如果人有灵魂,他们一定是高兴的。”


    她捧住沈劭南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她本来就是爱哭鬼,听他哭得这么凶,哪里忍得住,此刻也吸着鼻子,破涕为笑:“你看,你今天会悲伤了。”


    学会悲伤和难过,意味着要开始接受痛苦。但却是缺失的拼图的一角,在这一刻被填补上去。


    沈劭南垂眸闭眼,从纤长睫毛下滚落一滴泪珠,奚希吻他眼睫,才追问是否发生了什么,


    沈劭南摇头:“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告诉了他,关于我的问题。而你拥抱我的那一刻,忽然让我想起了我妈。”


    “谢谢你,希希。”他声音微不可闻地颤抖。


    奚希嗯了声,又说:“真好。”


    那天夜里沈劭南哭了很久,奚希也跟着哭,最后两个又抱着笑,一直到躺下,甚至到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沈劭南又是神清气爽的。反观奚希,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有些红肿的眼睛,都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沈劭南才是那个哭得更多的人,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奚希撇嘴,从旁边扯了张纸巾,擦干净脸上水渍。沈劭南从外面进来,从后面拥抱住她,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像昨天晚上那样。


    他温柔地亲吻她的耳垂,贴在她嘴角,只是眷念地靠近着:“希希,我很想你。”


    从你离开我的时候开始,就很想你。


    那些日复一日的梦境,是在告诉他这些,可惜他一点也没开窍,一直到迟来的今天,才懂得。


    40.  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的那一个。


    奚希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惊到, 缩了缩脖子,“怎么一大早上就这么肉麻啊,沈先生。”


    沈劭南轻蹭着她的发, 声音有些低:“很肉麻吗?”


    他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因为羞耻心还未全面回归吧,奚希替他猜测。不过尽管嘴上说着肉麻,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听完了这一句, 足够她一上午喜笑颜开。


    沈劭南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松开手,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奚希今天要去见那位林意远, 没沈劭南这么急, 司机过会儿才会来。


    她有时间送沈劭南出门。


    站在门口,玄关前, 有意无意望见院子里的花圃,嘴里说着日常道别的话语。


    “你去吧,放心啦。”


    “那晚上来接你吃饭。”


    “好。”


    一瞬间好像浪漫故事照进现实。


    奚希想起很多年以前,看台版的《恶作剧之吻》, 直树妈妈就是这样送一对主角出门,然后湘琴撞在直树背上。


    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劭南动作一顿,眸光炯炯盯着她看。


    奚希舔了舔嘴唇, 微低下头,另一只手拉着门框微微地晃, 说:“没什么,就是觉得真好。”


    “嗯。”沈劭南笑了声,再次同她道别,“走了。”


    他走过青石板铺就的那段路,路过栅栏, 身影消失在车里。


    奚希抬手,用力挥动,笑容明朗如今日的阳光。


    这是梦里才能见到的场景吧。奚希看着逐渐消失的车尾巴想。


    如果是梦的话,可千万别醒-


    在昨晚哭过之后,太疲惫了,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直到今天早上,他意外醒得很早,想起自己很久之前做的那些梦。


    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一个一个说给她听。让她告诉他,梦见那些,是代表了什么呢?


    也许某一个梦是香樟树一般的想念,也许某一个梦是向日葵一般的想念,也许还有某一个梦是柠檬一般的想念,某一个梦是杜鹃一般的想念。


    是,他原来这么想念希希。


    才分开一秒就已经想念。


    沈劭南情不自禁地抬手,搭在自己唇边,无声地笑起来。


    假如早一点明白,就不会错过那么多时间。


    但是幸好,还有很长的余生。


    前排的司机也从后视镜里看见沈先生笑了,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今天没睡醒,所以产生幻觉。


    他不是没见过沈先生的笑,但都是那种不到眼底的笑,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这样发自肺腑。


    但回忆起来,自从沈太太出现,沈先生变了太多了。


    司机开口:“先生今天挺高兴的。”


    沈劭南笑问:“很明显吗?”


    司机点头:“是啊,自从先生结婚之后,整个人都更有人气了。”


    以前嘛,真的就是高山顶上的人似的。


    沈劭南还是笑:“嗯,谢谢我的太太。”


    他摸到自己无名指的那枚戒指,那里刻着她的名字,像某一个咒语,写上了他的宿主。


    所以她可以对他发动爱的魔法攻击。


    因为奚希是沈劭南的主。


    至高无上的主,可以无条件地驱使他做任何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从容不迫。


    沈劭南放下手,目光瞥见窗外掠过的风景。又想起曾月芙。记忆力的出众还有些好处,回忆起失去的亲人时,还算鲜活。


    曾月芙的墓地定在北郊墓园,他上一次去见她,还是半年以前,曾月芙的生忌。


    他该去见见妈妈,告诉她,他也很想她-


    奚希让司机送她到楼下,她下了车,进大堂后才给林意远打电话,问他具体地址。林意远最近两个月都在海城,他提了个舞蹈室的地址,就是今天奚希要去的地方。


    上楼时,林意远正好出来。他似乎刚运动过,额上有些薄汗。见奚希来,微笑招呼:“来了。”


    奚希点头,跟他进了舞蹈室。


    林意远拿过茶杯喝了口,“没忍住,自己跳了一段。”


    奚希恍然大悟,难怪他看起来像刚运动过。一定是很喜欢跳舞吧,所以连这种时候也忍不住要跳一段。


    舞蹈室很空,她把手提包搁在进门左手边的地上,一抬头,从舞蹈室的镜子里看见自己。


    奚希小时候第一次接触跳舞,是七岁。爸妈有位朋友恰好是这方面的人员,有一次和他们一起去见那位朋友,就是在舞蹈室里。


    爸妈和朋友闲谈,而奚希,则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只觉得新奇。为什么要在一个这么大镜子的房间里呢?不会害怕吗?


    她胆子不大,有时候看到恐怖的电影,就会东想西想。


    再后来,爸妈带她转去那位朋友家中,继续聊天。奚希无所事事,征得同意后打开了那位阿姨家的电视,播放的正是古典舞蹈的视频。


    很漂亮,但和电视剧里那些不一样,不一样的漂亮。


    奚希不自觉跟着跳,把他们都惊到,于是发现,她原来有些跳舞的天赋。


    此刻面对着这面镜子,她再也不会觉得新奇,因为知道镜子是用来辅助的。


    林意远见她略微走神,忽然说:“以前我很讨厌跳舞,我觉得那不是男人该做的事。”他说起往事来,有些忍俊不禁。


    谁都有青春年少的时候,懵懵懂懂,多少都会做错一些事。长大之后才会明白,那些事错得很离谱。


    “但我爸爸坚持,他一直是学舞蹈的,可惜中途出了些意外,不能再坚持。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但我很讨厌,我觉得很娘,我更想做一个阳刚的人,比如说,做警察就很酷很帅。”他说起这些,眼神逐渐偏远,“后来我爸爸去世了,我也慢慢懂事,意识到我的想法错得很离谱。”


    他叹了声,“说远了。”


    奚希摇头,接话:“我以前也有一些很幼稚的想法,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像偶像剧那样。”


    林意远似乎饶有兴致:“哦?后来呢?”


    奚希想起沈劭南,有些不好意思:“应该算是实现了吧,虽然过程有点曲折。”


    “挺好的,我们的梦想都实现了。好了,真的说远了。听老师说过,你很久没练基本功,加上你年纪也摆在这里,重新学,不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林意远神情严肃起来。


    “嗯,我知道的,林师兄。我也不是为了什么成就吧,只是觉得,不想让自己遗憾。”她想念的大学没能念,在各种工资很低的工作里来回折腾,一眨眼就到了青春的尾巴。


    但到这时候,忽然间柳暗花明了。


    当然,该还的债这些年已经还得七七八八,她原本的计划也是等妈妈做完手术之后,就开始攒钱,重新学跳舞。


    即便没有遇见沈劭南,这也是她的人生规划之一。


    而遇见沈劭南之后,她更想这么做了。好想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和他站在一起,别人只会说羡慕,而不会觉得她是高攀。


    家世上完全没可能,至少个人才能上,还能努努力吧。


    “挺好的。”林意远只这么说。


    开始是从基本功开始,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痛同时快乐着。一天下来,奚希后背湿透,体力透支。


    刚开始真的好陌生,感觉四肢都像是借来的,心有余而力不足。随着慢慢适应,才好了一点。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五点,林意远看了眼时间,率先开口说:“时间不早,我们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吧,师妹。”


    奚希嗯了声,收拾东西的时候,八卦地多问了一句:“师兄是要去见嫂子吗?”


    林意远勾唇一笑,未置可否,“走了。”


    等电梯的时候,正好沈劭南电话打过来:“希希,下班了吗?”


    她莞尔,纠正他:“结束了。但我不是下班,你可以说放学。”


    沈劭南失笑:“好。我在楼下等你。”


    和林意远在门口道别,一转身就看见了沈劭南的车。他坐在后座,车窗放下来,朝她笑了笑。


    “累吗?”


    她一头的汗,头发丝粘在一起,贴在脸颊和额头上,微微喘着气,但微翘的嘴角没放下来过。手提包随手放在手边,沈劭南给她递水,她咕噜噜喝了大半瓶。


    沈劭南有些好笑:“怎么不喝口水再下来?”


    奚希逗他:“因为迫不及待想见你。”她吐舌头,笑意更深,拧上瓶盖,“其实是我师兄赶着放学。”


    “你师兄?”沈劭南问,今天是第二次远远看见那个男人,“他很优秀。”


    沈劭南看过他的资料,履历可以说是发着光的,这样的人,无偿教一个新手跳舞?站在商海沉浮的立场,沈劭南下意识怀疑其中有什么问题。


    但很快又否决,毕竟人家是搞文艺工作的,不见得这么肤浅。古往今来,那么多因为有缘而收徒的大师呢。


    他有些走神,被奚希抓住,奚希还以为他工作上又出什么事。她把矿泉水贴在他脸颊旁边,安慰:“好啦,没事啦。”


    沈劭南嗯了声,让司机开车回家。


    奚希要求先回家洗个澡,沈劭南本来说带她去吃饭。


    “那边也可以洗澡。”他劝说。


    奚希点了点下巴,觉得奇怪:“沈先生,你好像很喜欢去外面吃饭?”


    沈劭南还真的反思了一下,“我以前不喜欢,现在确实有点喜欢。”


    “为什么?”奚希从包里掏小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脸。


    沈劭南沉吟道:“也许是因为,想让大家都看看,我和你在一起。”他再次解释,“就像小孩子学会新技能,忍不住就会向别人炫耀。”


    奚希重点却跑偏:“你也会炫耀啊?”


    沈劭南轻皱着眉,坦白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炫耀,但回忆起来,行为应该都近似于炫耀,还是很平淡的那种炫耀,更打击人的自信心那种。


    奚希捂着嘴笑得不能自己,笑完了,又明知故问:“那为什么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在一起?”


    沈劭南仍然回答得很认真:“因为以前他们都觉得我不可能会谈恋爱。”


    但是他偏偏会,还找到了天下无双的那一个。


    41.  第四十一   这样才像谈恋爱嘛。


    奚希回家迅速洗了个澡, 顺便化了个妆,再出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奚希道歉:“对不起,我好磨蹭。”时间真是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快, 她有些气喘地跑到门口。


    沈劭南倚着门, 瞥了眼腕表,距离原定出门的时间已经超时四十分钟,倘若按照以前, 他大概会选择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但今天吗等在这里, 看天上的云一点点变暗,居然也没觉得无趣。


    他只笑了笑:“没关系, 等你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奚希忍不住也笑, 伸手去拉他的手。她换了身浅黄色的连衣裙,是上一次买的, 她皮肤白,这颜色更衬她白。


    沈劭南认真地打量后夸道:“很漂亮。”


    虽然从他嘴里听过太多次夸奖的话,但还是听一次就高兴一次。奚希顺势挤入他十指,头靠在他肩膀上, 是依赖的动作。


    “走啦,不然就吃不上饭了。”


    “好。”


    每一天海城的夜景好像都是相同的,明亮又热闹, 但好像又是不同的。奚希靠在沈劭南肩上,视线跟着那些掠过的窗外风景, 有些懒散。跳舞很消耗体力,尤其在年纪上来之后。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


    抵达餐厅时已经很晚,没想到又遇上顾渔和她先生。顾渔似乎已经消化好他们的事情,今天直接冷漠对待, 一个表情也没有。旁人看来,绝对没有人能猜到奚希曾经和她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奚希往沈劭南身后退了一步,一声很轻的叹息飘进他耳朵。


    顾渔和他们不同楼层,出电梯的时候生硬说了声借过。电梯里又剩下他们俩,奚希看了眼合上的电梯门,额头靠在沈劭南肩上。


    这是有点失落,或者沮丧的意思。


    她声音闷闷的,对于顾渔,倒也说不上恨或者怎么样。奚家出事之后,她见过的嘴脸太多,顾渔反倒不算什么了。


    但毕竟是曾经用心对待过的朋友,事隔经年,回想起来,还是颇为感慨。那时候她们还约好一起要做知名舞蹈演员。


    但现在……


    爱情也会长久吗?会不会有一天也忽然失去爱情?


    奚希抬起头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忽然说:“我好像都没有工作,万一有一天你出轨了……”女人不能靠男人养,男人是靠不住的。其实奚希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她作为沈太太,能做什么工作呢?好像做不了什么。


    沈劭南眼神变了变,不知道她话题怎么忽然跳到这个上来,但回答的速度更快,斩钉截铁:“不会。”


    奚希重新把眼睛低下去,靠着沈劭南肩膀,继续闷闷地说:“你又不能保证你的情感一辈子听话。”


    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无非是她重新回到从前的生活。


    不,也不对,她还拥有钱。


    沈劭南应该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奚希偷瞄了眼人,刚好被抓住视线。


    她理了理刘海,有些尴尬:“好吧,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沈劭南却若有所思,语气认真又有些无奈:“希希,即便我不能保证我的情感听话,但我能保证,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退一千万步说,就算真有这么一天,他也不可能因此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


    奚希被他逗笑了,伤感一扫而空:“也是,抱歉,我胡思乱想。”


    沈劭南摇头:“没关系,趁此机会能表明心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叮。


    电梯抵达顶层,出电梯之前,奚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这才挽着沈劭南跨进餐厅的大门。


    餐厅里的人不算太多,沈劭南为了炫耀,特意没包场。来这里吃饭的人也非富即贵,有几个认出了沈劭南,投来探究的眼神。


    沈劭南面色如常,替她拉开椅子,背过身的时候,忽然变了表情:“看,就像这样,他们会很惊讶,但感觉还蛮高兴的。”


    奚希轻皱眉,总觉得他们惊讶的对象更多是她。


    服务生过来,他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又问奚希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她爱吃的,他已经点好,所以没什么再点的。她撑着下巴,视线飘忽一圈,又落回沈劭南身上。


    他正在替她倒酒,气质矜贵,很养眼。不过……奚希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西装上,好像成天都穿着西装。衣柜里也没几件别的衣服。


    她在脑中想象着他穿别的衣服的模样,开口:“不如我们待会儿去逛逛?”


    沈劭南将酒递给她,对上她一双盛满笑意的眼,“好。”


    他以为是她想买什么,没想到从餐厅下来,却径直走进了男装店。奚希拉着沈劭南的手,动作自然而然,这一对男女气质都不俗,尤其是男人,一身的行头都叫得上名号。


    店员即便不认识他,也知道是个大客户,于是热情地迎上来服务。


    “先生,小姐,请问需要点什么?”


    奚希扫视过手边的衣架,一排看过去,感觉每一件都适合他。大概是因为他天生衣架子。


    她轻咬下唇,店里的灯很亮,映在她眼里显得眼睛更莹润,想起自己上一回试衣服的情况,有些不怀好意地回头冲沈劭南笑:“看来要浪费沈先生一点宝贵的时间了,不如都试一遍吧?”


    她眨巴眨巴眼,这么看着人,沈劭南无可拒绝。


    于是这一回,坐在沙发上欣赏的人变成了奚希。她随手拿了本杂志,竟然就是她在家里看过的那一本,她只好兴致缺缺地放下。


    而那两位店员忽然瞥到封面,才反应过来,这位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沈氏集团的总裁。


    一时态度更为恭敬。


    沈劭南不习惯她们这种热情,垂眸沉声道:“不用帮我,谢谢。”


    他抬手整理衣领,正打算回头看沙发上的人,却没看见。下一秒,那张脸便到了自己身边。


    “哇。”她拖长了声音惊叹,剩下两个字只给他一个人听到,“好帅。”


    他试的只是一件普通白衬衫,已经帅到人腿软,果然时尚的完成度也看脸。奚希抬手,从他肩上擦过去,宽肩窄腰,修长而笔直的双腿。


    她笑意更忍不住,递上手边那件粉色的衬衫,“可以试试这件吗?”


    沈劭南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惊喜。那两秒的反应,应该属于喜恶反应的一种?


    他声音低了三分:“不如回家试吧。”


    这也许是羞耻感。


    奚希只是开个玩笑,清了清嗓子,把另一边正经的衣服递给他。九月十月,很快就要冷起来。她挑了一件薄款卫衣。


    卫衣配了一件黑色工装裤,再配马丁靴,一下子年轻十岁。奚希抱着胳膊,看镜子里的人,“好像大学生哦。以后不工作的时候,多穿穿这些好不好?”她踮脚,把头搭在他肩上。


    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留了张合影,然后设置为屏保。又发给沈劭南,强迫他设置为屏保。


    说是强迫,其实被强迫对象十分主动,看她设置完后,自觉地问:“我也换上?”


    奚希抢过他手机,点头:“当然。”


    于是后面每换一身衣服,就拍一张合照,存在手机里,还要发一遍朋友圈。


    奚希小声说:“奇迹南南。”


    沈劭南疑惑不解:“什么?”


    奚希解释,有个换装游戏叫奇迹暖暖……沈劭南哦了声,似乎恍然大悟。


    最后在车上,她拉着沈劭南合影一张,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亲上他脸颊。


    在店里就想这么做,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影响不好。


    这样才像谈恋爱嘛。


    虽然是先结婚,后谈恋爱。


    42.  第四十二   “让你独自喜欢我太久。”……


    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待激情退却一些,奚希又开始犯困。后座空间很大,她索性瘫在沈劭南身上, 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无尽的困倦将她捆绑。


    声音低低又懒散:“你会不会嫌弃我好没坐相。”她整个人以一种很眷念的姿态靠在沈劭南怀里。


    沈劭南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怕吵到她,声音也跟着放低:“不会, 我很荣幸。”


    一板一眼的日子真是过了太久, 死水死了波澜,甚至掀起海浪, 怎么会觉得讨厌呢?


    只会觉得汹涌澎湃, 却又害怕太过放肆,想着要克制一些。


    他微低头, 一个缱绻的吻落在她额角。她身上那种奶香味好像钻入他鼻腔里,沈劭南指腹抚摸过她颧骨和脸颊,落到她下颌骨。吻也跟着下来,流连过她鼻尖, 却跳到下巴,最后才回到她唇角。


    沈劭南只贴着她唇角,没动。


    奚希慵懒地继续, 偏过些角度。沈劭南察觉到她的动作,于是继续。


    柔软的唇瓣被微微地吸吮, 好像触电一般,击散了所有睡意。奚希霎时睁眼,对上沈劭南幽深的眼眸。


    他只穿了件衬衫,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手边。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着,奚希像被蛊惑, 伸手碰上他衣领。


    在触到扣子的那一刻,又倏然停住。


    奚希抬眸,望进沈劭南眼底。


    前排的挡板放下了,但终究不是很隐秘,隐约觉得危险。奚希收回手,喃喃,他们好像还缺了道程序。


    她觉得自己是困傻了,又把头低下,靠在他胸口,手去找他细长的手指。


    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她的人生感情经历只有一个沈劭南而已,还是很纯洁的那种。但是他好像没什么想法,即便夜里靠那么近,沈劭南也没做过什么逾越的事。


    沈劭南的胳膊揽住她的一截细腰,说起:希希,周末我想去看看妈。


    奚希点头应好,她周末不必去上课,因为林意远有自己的事做。


    林意远好像很神秘似的。她无意识地嘟囔。


    腰上的手指却微微地弯曲,“你师兄,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奚希嗯了声,“是。”


    “他对你,很欣赏吗?”


    欣赏吗?好像也没有,更多像是关照吧,因为答应了老师,所以关照。奚希顺着他的思绪往下想,忽然停住。


    她睁开眼,视线垂着,瞥见他的衬衫第五颗扣子,察觉到一些细微的不对劲。


    “怎么忽然问这个?”


    沈劭南却忽然沉默了。


    奚希疑惑,正欲抬头,听见他无奈的叹息,还有些自嘲:“也许是,吃醋?”


    就像她说的,即便阮轻语和他没什么接触,但也心里终究有所介意。他好像明白了一点。


    奚希低声笑起来,手指在他胸膛作乱,又隐忍着笑意。


    “林师兄对我应该没有那种意思,你放心吧,沈先生。”她说完后,又笑起来。


    会吃醋的沈劭南。


    沈劭南叹了声,却接着她今天的话题说着:“要是希希有一天不喜欢我了……”


    “不会。”奚希反驳,抬起头来,“我可喜欢你了,比你喜欢我的时间还要长。”


    她奇怪的胜负欲。


    “好。”他又无奈地笑。


    因为无可反驳。


    “对不起。”想了想,又说。


    “嗯?”奚希不解。


    “让你独自喜欢我太久。”-


    奚希对曾月芙的记忆很少,只隐约有个温柔的印象。墓碑上的照片的确很温柔,眉眼间能看出和沈劭南的相似之处。


    “妈。”奚希脸热,磨蹭着低声喊了一句,“我和劭南来看你了。”


    沈劭南扭头看她,她更不好意思,她们好像还没过父母那关,她就提前叫上了妈,这算不算作弊?


    不算。他说着,伸手把人拉过来。照片里的曾月芙还很年轻,而沈东却已经老了。


    沈劭南看着那张照片,沉默地站了很久。


    奚希还以为他有很多话说,毕竟那天夜里,他的情绪实在太过激动。但此刻,他只是站着,看着墓碑上的话,说:“妈,我很想你。”


    在来之前,沈劭南也以为自己有很多话说,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却觉得好像都不必说了。她应该都明白吧。


    妈妈,我带我爱的人来看你。


    妈妈,其实我以前生病,但现在在好起来。


    妈妈,你还好吗?在那个世界过得怎么样?


    ……


    其实都知道人死如灯灭,灵魂或者转生,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人多少会相信一些。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天飘起小雨,奚希拉着沈劭南走得很快,没想到在门口会遇上沈东。


    沈东大概也没料到会遇上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是惊讶的。


    沈劭南先开口:“爸。”


    沈东点头嗯了声,“来看你妈妈?”


    “是。想让妈见见希希。”他颔首。


    沈东哦了声,沉默着,看一眼沈劭南,又看奚希,似乎有话要说。


    奚希松开手,自觉说:“我……我去车里取伞,你和叔叔先聊。”


    看着女人轻盈的背影,沈东收回视线,细碎的鱼线飘落在视线里。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回去之后查了一下。”


    关于情感缺失,能查到的资料似乎都说情感缺失又叫情感冷漠,会导致孤僻一系列的症状。沈东仔细回忆,发现和自己儿子似乎也对得上,又不是很对得上。


    他不算孤僻,只是有些冷漠。


    沈东熬了几晚上,把能找到的资料都看了看,最后竟觉无言。


    “我……我这当爸爸的,当得不够称职。”沈东低下头来。


    沈劭南有些惊讶,看着这个男人有些弯曲的身影,他真的已经老了,有皱纹了,背影不再那么挺直,做事的时候也会开始犹豫。


    “没关系,爸。”沈劭南打断他还要说的话,目光看见奚希取了伞回来,在不远处等着。他轻拍了拍沈东的肩,“明天如果你有空,可以来家里吃饭。”


    父母和子女的缘分,本来也是越走越远的。


    沈劭南从他身边走过去,奔向奚希。


    沈东看着儿子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进了那把伞下,不由叹了声。到曾月芙墓前的时候,喃喃自语:“月芙,劭南他长大了。我们以前怎么会如此糊涂,竟然一点也没发现。月芙,你还好吗?”


    他伸手,抚摸墓碑上的照片-


    奚希把伞举高了些,看了眼沈东的身影:“你们聊完了吗?”


    “嗯,回家吧。”他顺势接过奚希手中的伞。


    从墓园回来的路上,奚希问:“你和叔叔聊了点什么?”


    沈劭南说:“我爸说,明天来吃饭。”


    43.  第四十三   “没事,都是一家人。”……


    其实沈东没说答应或者不答应, 但沈劭南莫名觉得,他应当会来。


    奚希一听沈东要来家里吃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开始紧张地打计划:“那……要不要去买点菜?不对, 阿姨买好了,还没吃完。那……叔叔喜欢吃什么?是我自己做?还是阿姨做?”


    一大堆的问题,实在紧张。


    沈劭南轻笑了声, 将她的手握在手中, 安抚道:“不必紧张,没什么。不管他明天说什么, 都不要紧张, 好吗?”


    奚希看着沈劭南的眼睛,莫名觉得被安抚到, 点了点头。


    沈劭南又道:“明天再邀请妈过来,和我爸见一面。”


    奚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妈是指萧芸。她慢半拍地点头:“好。”


    听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明天请阿姨做饭就好,咱们是二十一世纪, 不讲究还要儿媳妇做饭的。”


    奚希被他打趣,嗔瞪了眼,“好吧, 听你的。”


    只是怎么突然沈东就要来家里吃饭了?她看沈劭南,是刚才沈劭南和沈东说了什么吗?还有那天晚上, 他情绪忽然崩溃,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吗?


    她怕他受委屈,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将人抱住。


    “沈劭南,我爱你。”万一受了委屈, 只好补一点爱给他。


    虽然不受委屈的时候,也经常想这么说。


    沈劭南,我真爱你。远比他们想象的更爱你,也比我说的更爱你。


    不是叶公好龙。


    从前,在所有人看见的时候,她喜欢追逐沈劭南的身影,观察他。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她更喜欢追逐沈劭南的身影。


    但应该还是差了一点吧,所以都没发现他的秘密。


    但现在觉得,更爱你了。


    所以……奚希抬头,很小声地说:“你有没有想起,我们还缺了一道洞房?”-


    屋子里的灯没开,奚希伸手要去开灯,才碰触到开关边缘,就被人从身后抱住,急切而热烈。


    她愣了愣,刚才在车上说完那句话,自己都快羞臊死。可沈劭南偏偏还没反应,她尴尬得要死,于是乎一路都走在前面。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摔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有些痛感,男人高大的身躯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奚希眨着眼,只觉得呼吸都变得粗重而缓慢。


    沈劭南深吸了口气,像是确认一般:“希希,你真的决定好,把自己交给我了吗?”


    从玄关进门,一路亲吻到这儿,他现在才问这问题……


    何况她都感觉到了……


    “你不是说,你不会变心吗?就算变心了,也不会……”她声音低低的,还没说完,再没了下文。


    在昏暗光线里,衣料摩擦的声音尽显暧|昧,看不清楚的时候,感官就被无限放大。奚希紧张得不得了,第一次感觉到沈劭南温柔之外的另一面。


    有些许的粗暴,但更显性感。


    喘气声落在耳边,混乱着,夹杂着低笑声。


    后来实在是累极,连洗澡都是被抱去的。第二天差点误了时间,好在心里还记着,艰难地从困倦里睁开眼。


    奚希没什么力气,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她偏过头,闭着眼做最后的心理准备,正打算一鼓作气起身,听见开门声。


    沈劭南进来,走到床边,“再睡会儿?”


    奚希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可还是摇头:“不行,不是要见爸爸吗?”


    她昨晚在车上约了萧芸,按理说也快到了。奚希挣扎着起身,被沈劭南按回去。


    他俯身,声音落在她耳边:“没关系,我和他们说了,晚一会儿。”


    奚希很快被说服,脑子混混沌沌的,很快又睡过去。


    沈劭南坐在床边,替她掖好被子,又忍不住碰触她的头发。就算是这么简单的动作,看着她,替她理一理头发,也让他忍不住地高兴。


    大概这也是爱的魔法效果。


    他无声地勾唇,俯身在她额角印上一个吻。


    奚希这一个回笼觉睡到快十一点,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懵,听见客厅里有人交谈,有一瞬间以为回到那个破旧弄堂,周遭隔音不好,总是会听见楼下在聊天。


    她揉了揉眼,睡眼惺忪打开门,看见一客厅的人。


    这是夸张说法,其实只有萧芸、奚昭和沈东,以及沈老爷子和沈劭南五个人。


    但不夸张地说,奚希一秒钟就关上了门,同时惊醒。


    沈劭南怎么不叫她?


    他做事这么有规划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忘记了,所以只能是故意没叫。大概是自觉自己昨晚过火,所以心疼她。可是……现在更丢人了……


    奚希退几步跌坐在柔软床边,懊恼又愤愤地想:早知道应该搬去二楼住,好歹在这种时候还能有所反应,隔着楼梯望一眼楼下情况。


    客厅里的对话也在那一刻停下,几个人对视一眼,萧芸率先开口:“对不住,亲家公,这孩子真是……”


    沈劭南接过话头:“她有让我叫她,我看她没睡饱,所以没叫她,你们别介意。我去看看她。”


    卧室的门被推开,奚希抬眸,有些哀怨,等人走近,顺势抱住他的腰:“你怎么不叫我?好丢脸。”


    “哪有。”他手指绕上她的发丝,“他们才来。”


    奚希哀嚎了声,又不敢太大声,压抑着声音抱怨:“我们搬去楼上住吧。”


    “好。”他应得很快,可这也解决不了此刻的尴尬。


    奚希还是窘迫,只好拖延时间,问老爷子怎么也在。沈劭南如实回答,不清楚,也许是爸叫来的。


    的确是沈东叫来的老爷子,大概算是一种态度。


    “什么态度?”奚希抬眼。


    “同意的态度吧。”虽然同不同意不影响什么,但得到了他们的同意,总觉得更不会亏待她。两家大人见过面,才感觉体面。


    好像古时候三媒六聘的礼数。


    他松开手指上的发丝:“阿姨已经做好饭了,去洗漱,换身衣服,嗯?”


    奚希撇嘴,不情不愿地坐着没动,不太想面对。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她还起这么晚,这不是……显得很不尊重人吗?


    沈劭南在她面前蹲下,看她这么为难,有些抱歉:“对不起,我没考虑好。”


    他态度这么诚恳,奚希又不好意思了,“也不是你的问题……”


    “你昨天哭得好凶,我觉得你应该休息多一点。”还是他的问题,不该挑昨天这日子。


    话题说得更让人窘迫了,奚希轻拍了拍他小臂,示意他别说这个。她本来就爱哭,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哭?


    但现在怎么办?


    “没事,都是一家人。”


    44.  登对二字   第一眼便是登对二字


    总而言之, 奚希磨磨蹭蹭出来,已经快十一点半。她乖巧得不行,打招呼, “妈妈, 爷爷……”


    视线转向沈东,犹豫了两秒,还是叫:“爸。”看这架势, 应该就是愿意接受了吧。


    沈东似乎愣了愣, 瞥了眼沈劭南,点头嗯了声。


    沈劭南在奚希旁边坐下, 老爷子扫视一圈, 笑呵呵说:“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就吃饭吧。”


    饭是阿姨做好的, 一家人坐在一块,虽说气氛有些许尴尬,但还算和谐。大家都默契地聊起一些很寻常甚至有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譬如说, 这菜挺好吃的。


    萧芸看了眼奚希和沈劭南,见奚希正给沈劭南夹菜,算是松了口气。今天这局面这样和谐, 可见是沈劭南努力的结果。至于奚希,萧芸对她的期望只有过得幸福快乐。如今见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当然欣慰。


    这些日子,沈劭南发展出了一些吃饭的喜好,譬如说,不喜欢吃香菜,不喜欢吃青菜……


    奚希贴心地给他夹出香菜, 放进碗里。原以为他们在聊天,不会有人注意她的动作,没想到一抬头,发现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她。奚希一时窘迫,有些脸红。


    沈劭南倒是坦然,笑了笑,反给她夹菜。


    老爷子笑道:“这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都会挑食了。”


    老爷子不知道内情,沈东却是知道的,一时间眸色晦暗,心情复杂。


    沈劭南坦然接受批评:“爷爷说得是,还是有人惯着我挑食。”


    老爷子笑起来,奚希脸更红了。


    到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沈东忽然问起:“你们的婚礼打算怎么办?定好时间了吗?”


    沈劭南只是笑,看了眼奚希:“还没有。”


    奚希都快忘了还有婚礼这事儿,和沈劭南结婚之后,明明没多久,却总觉得过渡到了老夫老妻模式。婚礼要怎么办,她还真没想好,之前想了一些,无非是海滩、城堡之类,似乎没什么新意。后来就抛之脑后了。


    她也看沈劭南,沈劭南说:“没事儿,也不是很急,可以慢慢来。”


    沈东打量一番,说起:“急倒不是很急,只是……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就怕一直拖着,到时候孩子都有了,更不方便了。”


    奚希一愣,他们才刚……


    哪有这么快就有孩子?更何况,她还不是很想要孩子。


    因为想跳舞,总不能刚捡起来,就去生孩子吧。肯定怎么也得三四年之后了。


    只是这话不太好说,她只好又看沈劭南。


    沈劭南接收到眼神,笑说:“爸,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有自己的计划,您就别操心这些了。”


    沈东讪讪:“好。”他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转变成一个关心孩子的父亲,这分寸把握不好。


    老爷子帮腔:“就是,是你儿子的人生大事,又不是你。”


    吃完饭,又坐了会儿,一行人便要散了。


    临走之前,萧芸和奚希说悄悄话:“妈妈很开心,你不要担心我们。”


    奚希嗯了声,回头去找沈劭南的身影,见他和沈东正说着话。


    沈东视线扫过屋子,“你们挺好的。”


    不知说些什么了。


    最后视线定格在被风吹起的窗帘,窗户开着一扇,外边的花似乎是夏季专属,已经要谢了。


    “挺好的。”沈东收回视线,笑了笑-


    送走他们之后,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连叹息好像都被放大了似的。


    奚希和沈劭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躺下去,枕着沈劭南的腿。两人安静坐着,客厅里钟表滴滴答答地走。


    奚希说:“有点困。”


    像是吃饱了之后的困倦,也像是日子太安稳了。她说着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沈劭南说:“那继续睡会吧。”


    “好。”她应了声,这像是一个打开睡眠的开关,说完之后没多久,奚希再次睡过去。


    再醒过来,是在卧室的床上。似乎是黄昏了。


    奚希没穿鞋,踩着地毯出来找沈劭南,他在书房工作。


    窗边的光投进来,洒在他身上,很美的画面。她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沈劭南的思绪,沈劭南抬起头来,朝她温柔地一笑:“起来了,饿了吗?”


    奚希走近他,摇头:“不饿。”


    她走到沈劭南身后,伸手圈住他脖子,脸颊蹭在他脸颊。沈劭南偏头吻她嘴角,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平常吃饭,还会给她炖些汤,看着似乎是养回来了点。但手上还是感觉不到什么肉,沈劭南喃喃:“怎么都不长肉。”


    “跳舞很累的嘛。”她声音低低的,挠着心口。


    宽大手掌攥住纤瘦脚踝,“怎么不穿鞋?”


    书桌偏硬,坐着不太舒服,奚希挣扎了一下,意欲跳下来。沈劭南托着她腰身,让开椅子。她就这么一小点,缩在椅子上面,竟还显得空。


    奚希把腿盘着,忽然想起孩子的话题:“劭南,你喜欢孩子吗?我暂时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她歪头,看沈劭南反应。


    沈劭南把手边的电脑推得更远,倚着书桌和她对视:“实话吗?没什么感觉。”


    “那以后生孩子怎么办?”她明明都计划好了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但还是想逗他。


    “你生的,会喜欢的。”


    “好吧。”她拖着长声,笑眼弯弯,“啊,还有婚礼,怎么办?毫无头绪。”


    沈劭南抿唇:“你以前……想的是什么样?”


    以前啊……以前还比较天真,当然想的是越盛大越好,最好是能被所有人艳羡,以后大家提起来,仍会惊叹。


    “当然,现在不这么想了。”奚希吸了口气,“长大了吧,生活是自己的,又不是给别人看的。”


    沈劭南点头,若有所思:“那就等有想法了,再计划吧。”


    他们不急,倒有被人替他们急。圈子里都听说了沈劭南结婚的事,自然也等着后续消息,毕竟这故事听起来像少儿童话。但成年人,谁会相信少儿童话?


    等啊等,也没等到他们俩举办婚礼的消息。


    连婚礼都不准备?这怕不是也没那么喜欢吧。那段时间,这类的猜测喧嚣四起。


    那已经是他们结婚半年之后。


    某日宴会,听闻这二位也会参加,不知道是谁聊起的话题:“哎,我还没见过那位沈太太呢?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


    近来沈家有所动作,沈老爷子的意思,似乎是尘埃落定,沈劭南就是最后的掌权人。因而关于那位沈太太的消息,再次被人提起。


    沈劭南本来就低调,因此很多人还没见过那位传闻中的沈太太,只是隐约听说,这两位的感情也没那么好,毕竟连婚礼都没办,又不常带出来见人,可不就是没放在心上吗?


    “没吧,不是听说他们很恩爱吗?”另一人说。


    “这谁知道,对外肯定都说恩爱啊。”


    ……


    正说这话呢,忽然间安静下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只是看大家都看向门口,便也跟着看过去,便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沈劭南与沈太太。


    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修身服帖,矜贵精致,笔挺的长腿,宽肩窄腰,眼神透着些与生俱来的高傲,但不是惹人厌烦的那种。只有在偏头看身边那位挽着手的女人时,一瞬温情脉脉。那女人低头说了什么,沈劭南竟笑起来。


    女人也很漂亮动人,一身浅蓝色的礼服裙,掐出细瘦腰身,左侧沿曲线嵌了一排浅蓝色的圆扣,右侧则是一排绒花,从胸口上方一路延伸到大腿,裙子长度只到小腿肚,前面是紧身的,身后却是烟红色蓬蓬裙的裙摆,烟红色与浅蓝色完美过渡,优雅又抓眼。


    第一眼便是登对二字。


    45.  第四十五   “希希,我们白头到老。”……


    过了好一会儿, 大厅里才重新恢复热闹。奚希早知道要被人如此注视,每一次都是,也是奇了怪了, 总不能每次都有人为了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吧。或许, 是他们为了看她和沈劭南到底离婚没有?


    她莞尔一笑,挽着沈劭南的胳膊落座。已经临近年关,海城的冬天湿冷, 下车时奚希已经感觉到。好在进了室内, 暖气给得很足。桌上摆放着红酒与果品糕点,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来往走动, 觥筹交错。和外边根本不是同一个季节。


    穿着礼服裙就必须绷着, 即便是坐着,也得端着。今日的宴会是慈善主题, 与沈氏集团旗下的一个项目有合作,所以主办方极力邀请沈劭南。


    宴会的流程无非是那些,奚希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以前就不怎么喜欢, 现在也一样。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满场欣赏旁人的漂亮礼服,从前大概还要添一条寻找沈劭南的踪影。


    现在就好了, 不用找,人就在自己身边, 偏头就可以看见。


    奚希扭头看了眼沈劭南,他正端庄坐着,似乎在想什么。察觉到身侧的视线,他回过神来:“怎么了?”


    奚希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 今年海城还没下雪呢。”


    她很喜欢下雪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理由,很庸俗的少女心作祟。即便生活再苦再累的时候,也喜欢下雪。


    沈劭南嗯了声,认真地分析了一番最近的天气。最后得出结论:“应该快了。”


    奚希悠叹了声,马上就要过年,沈家每年大年三十大聚会,一大家子人都得聚在一起。所以初一的时候,才是小家的碰面。


    自从上次见过面后,萧芸和沈东又陆续见过几面,关系还算和谐。


    他们俩一来自然是宴会的焦点,可这两个人无论何时看过去,都在耳鬓厮磨,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感情不好。谣言似乎不攻自破。


    临走的时候,众人还被秀了把恩爱。


    宴会结束快九点,奚希走出来竟然发现院子里竟然下了雪,似乎已经下了会儿,地上都积了一层。奚希脸上的笑容藏不住,步子都快了几分,无奈裙摆阻挡脚步,一时差点摔跤。


    摔跤自然不可能,身边的沈劭南将人问问扶住后,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打横将人抱起,离开了会场-


    家里有地暖,奚希光着脚,步履轻盈,上了楼。她重新学跳舞也有几个月,已经初见成效,尤其最近,她似乎常被老师夸奖,回来时总心花怒放。因此在家里也爱动不动跳一跳舞,今天这下雪的时候,奚希当然忍不住。


    他们在上次尴尬之后,果真搬去了楼上卧室。楼上卧室更大一些,沈劭南干脆楼下那间卧室改成了奚希的舞蹈室。


    奚希换了身衣服下来,哼着歌下来,见沈劭南在沙发上坐着,几个转身的舞蹈动作转到他身前。


    沈劭南已经做好观众的姿态,十分真诚地坐好,观看演出。


    她最近在学一支有些难度的舞,今天算是第一次跳完,腰肢柔软晃过,踢腿滑步都很干净利落,最后一个动作干净收尾。


    沈劭南拍手鼓掌,奚希笑意更甚,问他怎么样。


    “很美。”


    奚希挤进沙发里,窝在他旁边,又说起她的老师:“老师也说我最近进步很大。”


    沈劭南还以为她的老师是那位师兄,一时眸色幽深,只嗯了声。奚希想起什么,忽然说:“啊,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师兄他回去了,所以我另外换了个老师。”


    她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眉眼舒展开。


    又吃醋。她叹气,头往他腿上蹭。


    但是能被他吃醋,也好开心。


    她头发剪了一次,又越长越长,散在他腿上,青丝如瀑。沈劭南显然看见了她眼底的笑意,也没觉得窘迫,只是有些无奈。


    窗帘已经合上,看不见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雪。奚希从沙发上翻起身来,光脚奔去飘窗旁边,拉开窗帘一角,看见纷纷洒洒的雪花。


    “哇,好大的雪。”她惊叹出声,沈劭南走过来,从身后拥住人,下巴蹭在她发顶。


    “明年也会有的。”


    “啊?你怎么知道?”奚希回头。


    沈劭南低头吻她眼睛:“明年没有,后年也会有的。”


    因为他们总是会在一起的。


    那天的雪下到半夜两点三十三分,之所以奚希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抬头看了眼钟表的时间。她有些失神,沙发空间有些窄,两个人挤在一起,总觉得会掉下去。


    沈劭南嗓子有些哑,叫她的名字,好多遍,头发汗涔涔地落在光洁的背上。而温热的唇印在背上,也让人颤|栗。


    沈劭南贴在她耳边,说:“奚希,我们白头到老。”


    她只记得自己嗯了声,然后看见墙上的钟,雪也停了-


    临近年关,街上也十分热闹,大概是在外面的游子也都归了家。因此海城的街上更为堵车。


    好在奚希也不赶时间,就这么消磨着,看着外头的风景。到处都红火起来,看着很喜庆。


    今天已经大年二十四,只有最后几天就要过年。


    实在堵得无聊,奚希给沈劭南发微信实时播报进度。


    “劭南,我跟你说,我们现在前进了一个车位。”


    “啊,我们又前进了五十米!”


    沈劭南开完会出来,就听见连着十几条语音,可爱得不行。他忍俊不禁,正打算听完最后一条,回复她一句。


    最后一条是二十分钟以前:“好耶,终于不堵了……啊!”


    尾音戛然而止,伴随着剧烈的声响,似乎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劭南眉头一拧,心突突跳起来,正好跳出一条新闻,提示发生连环追尾车祸,共三死十一伤,地址就在奚希今天要去的那附近。


    沈劭南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他抄起旁边的外套,急忙往外赶,一边联系助理,让助理联系司机,又打奚希电话。电话里一直是忙音,没有人接听,更让人无措。


    沈劭南查了查车祸伤患送去的医院,直接让司机赶过去,在路上,他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犹豫了很久,还是点进了那条新闻。


    新闻没交代太多内容,看不出什么情况,附了几张照片,场面十分之可怕。撞在一起的车子整个翻转,车体面目全非,甚至还发生了爆炸。


    沈劭南不敢想,倘若那是他的希希。


    他们才刚说好要白头到老。


    奚希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沈劭南心沉到谷底,一下车便拔腿狂奔。因为出了这么大的意外,医院也很忙碌,来往的救护车进进出出。


    沈劭南忽然六神无主,连该怎么找人都忘了,只凭借着本能,一个个病房地找过去。


    但找遍了所有病房,也没看见奚希。


    他喘着大气,扶着医院的墙壁,手指用力到泛白,怎么办?这应该是好消息吧,也许……也许她没受伤。


    他脑子里不停地重复那段戛然而止的语音,心像是空了一个洞,不敢想,完全不敢想另一种可能。


    “劭南!”


    直到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劭南仿若身在云端,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台阶上的人。完好无损的,安然无恙的希希。


    “你怎么在这里?”奚希还有些懵,她没受伤,但人手不够用,便帮了帮忙。


    沈劭南深吸了一口气,短短几步路走得好像刀山火海的幻境,直到紧紧抱住她,才觉得一切回归现实。


    “吓死我了。”冷静又自持的沈劭南,生平第一次,走这么几步楼梯还踩空,摔了一下,确实是吓得不轻。


    奚希回抱住人,安抚又依赖:“我没事,别担心。”


    46.  有血有肉   “反正我只爱你。”……


    奚希没受伤, 什么事也没有,牵着沈劭南离开医院。一路上,她的手都被牵得紧紧的, 一丝一毫没放松。


    奚希明白, 他真是吓到了,上车之后又是一番安抚。


    沈劭南这才松开手,手心里一层冷汗, 手也还冷着。他手还有些颤抖, 刚才那一段时间里,他明白了什么叫做恐惧。他被失去的恐惧紧紧包围, 掐住了一颗心。


    原来恐惧是这种滋味, 真是难受极了。难怪恐惧的事物会让人觉得痛苦,像溺水, 无法呼吸,精神无法松懈,坐立难安……


    好在……沈劭南抬头,眼神从紧绷变得柔软, 眷念而温存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笑容仿佛是劫后余生一般,从脸上浮现。沈劭南再次伸手,拥抱住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 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


    想为她遮风挡雨,想为她抗下所有可能的伤害……只想看她笑, 看她高兴,看她幸福……


    这就是爱。


    他明白。


    一出乌龙,让沈劭南懂得了什么叫恐惧与紧张。而在懂得了什么是紧张与恐惧之后,奚希意外地发现,沈劭南他……


    他怕黑!


    那天家里忽然停电, 原本还明亮的环境一下子变得漆黑,奚希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找沈劭南,却被他先一步拉住手。


    他声音还很镇定:“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奚希嗯了声,拿出手机,照亮脚下,和沈劭南一起去看电闸情况。好在只是突然跳闸,把闸推上去后,屋子里又一片明亮。


    奚希松了口气,她有点怕黑,一回头对上沈劭南的脸,才发现他脸色有点难看,手心也出汗。奚希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身体不舒服,有些紧张。


    沈劭南扶着旁边的墙站稳,有些哭笑不得:“我……好像有点怕给黑。”


    他说完,轮到奚希哭笑不得。又很想笑,又有点心疼。


    沈劭南不止怕黑,也怕恐怖片。于是两个人一合计,从此把恐怖片加入了黑名单-


    又是半年之后。


    奚希跳舞还算有天赋,如今已经跳得还可以。那天她突发奇想,在家里录了一个舞蹈视频,发到了网上,原本只是想跟风记录一下生活,没想到热度还可以,竟然一下子涨了十几万粉丝。


    在这网络时代,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眼睛,没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请奚希去参加节目。


    “对方说,是一个舞蹈类的比拼节目,观众现场与网络投票,淘汰制,算大比分,到决赛就决出冠亚军。他还给出了几个别的名单,我看了一下,都是大佬!”奚希语气夸张,靠着沈劭南肩膀,微撇嘴说着。


    沈劭南沉吟片刻,问她想去吗?


    奚希犹豫着:“有点想,可是我怕别人骂我,你也知道我很爱哭嘛。万一有人骂我,我会很难受的。”


    沈劭南认真地想了想,现在那些社交平台上的舆论好像是可以花钱控制的,于是说:“没关系,不会有人骂你的。你那么优秀,又长得漂亮,又好说话,跳舞也好看,怎么会有人骂你呢?”


    奚希被他夸得心花怒放,虽然知道他其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他每次都一脸真诚,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那我就答应了?”


    “嗯。”不行他可以花钱,找点关系摆平,不让网上有人骂她。


    奚希得到沈劭南赞同后,便给了对方答复,同意参加节目。对方也答应得很爽快,很快就寄来了合同,没多久,奚希就去拍摄了。


    因为是大夏天,天气很热,拍摄现场更热,跳舞又要教习好多遍,再彩排好多遍,沈劭南来的时候,奚希身上都快腌入味了。


    身后忽然多了个人扇扇子,奚希下意识说谢谢,正打算说不用,就看见是沈劭南。


    “你怎么来了?”沈劭南靠在她凳子扶手旁边,微微笑了笑。


    奚希嗯了声,“我好臭,待会儿可以回酒店洗个澡。”


    沈劭南这长相气质,一进门便吸引了所有目光。但还没人认出他来。


    只是大家看奚希的目光多了点羡慕,这些日子,这位奚希小姐业务能力又高,待人又很亲和,家庭条件似乎也不错,没想到还有个这么优秀的老公!


    他们已经看见了他们俩手上的对戒。


    找奚希来的时候,原本想着是网红出身,没想到是个这么大的惊喜。节目已经播出了一期,的确热度很高,除了那些大佬们自带热度,奚希的热度也很高。


    因此对奚希态度也很恭敬。


    “奚老师,您今天可以回去先休息。”工作人员过来说,还偷瞄了几眼沈劭南。


    这也太帅了吧!不输那些一线明星了。


    奚希嗯了声,放下东西,和沈劭南出去。沈劭南是一时兴起过来,也没准备什么,临走之前想了想,让助理去订了些吃的喝的。


    工作人员更有好感,看着颜值超高的夫妻俩一起出门。


    奚希一身汗味,特意离沈劭南远了一点,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没料到会有人恰好拍到这一幕。


    小贾捧着相机擦了擦汗,嘿嘿笑了声:“我就说这个女人不简单,果然让我拍到了,你看那车,迈巴赫!”


    小贾是某八卦小报的记者,又是新人,并不太懂圈里的规矩,这些所谓的八卦大瓜在传出去之前,都会先问一圈正主,正主一般会花钱压下来。尤其是有权有势有背景的人。


    小贾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找了几个营销号爆了出来。


    一时间,奚希又登上了热搜。


    奚希有些无语,她本来怕有人骂她,没想到第一期节目出来之后,骂她的人很少,大多是夸她的。她高兴了好久。哪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明里暗里说她出卖自己,傍金主。


    奚希气愤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嘟囔:“什么叫傍金主,我们这明明是有名有分的!”


    沈劭南还在工作,也看见了这一条热搜,连忙找朋友撤了热搜,想了想,又让官博发了个澄清的消息。


    原本是想着让热度下去,结果热度更高了,直接爆了。


    #沈氏集团总裁和他的小娇妻#


    沈劭南莫名其妙看着这个话题,正疑惑着,就接到了奚希的电话。


    “劭南,你怎么现在这么会了?这是什么热搜啊?有点好笑耶,不过这样不会影响沈氏集团吗?”


    沈劭南想说事情和他应该没关系,但点进那个热搜,正是沈氏集团官博发的那条微博:


    @沈氏集团官博:这是我们沈总与沈太太。


    配图正是那张被偷拍到的画面。


    底下的评论一水儿的:


    【我靠,现实里的霸道总裁和小娇妻】


    【沈总好帅了,我们希希好漂亮,好配!】


    ……


    沈劭南瞥见这一条,心想,谁是你的希希。


    但评论都很友好,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爆了。趁着这热度,节目又播出了第二期。


    第二期奚希跳得超常发挥,竟然拿了第一。她跳的古典舞,少女的娇俏淋漓尽致,动作轻盈同时有力量。


    奚希一下子又涨了好多粉丝,竟然都是叫老婆的。


    每天打开微博,都是各种各样的私信表白和夸赞,当然,也有少数的不好听的话。


    有些特别难听的,沈劭南就让人偷偷地删掉了。还有一些特别过分的叫老婆的,他也让人删掉了。但奚希还是气哭了几次。


    后来有人偷偷摸摸披马甲爆料:


    【我的妈呀,沈总真的好可爱,我有内部消息,前段时间不是有姐妹吐槽自己帖子被屏蔽了吗,其实是沈总觉得你们太放肆了,和他抢老婆,所以偷偷让人屏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管,我就要叫老婆,希希老婆亲一下!】


    有人把这条圈给奚希看,奚希看完之后就和楼主一样的反应,笑到不能自已。


    她去找沈劭南求证,沈劭南再也不是从前的沈劭南的,还没解释,耳朵先红了。


    奚希捏了捏他耳朵,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伸手将人抱住:“让她们叫去,反正我只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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