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年半后, 摩洛哥。
解荔结束一天的疲惫跟团旅行,回到酒店后开始摆弄着今天在导游的推荐下买的当地?特色产品,欣赏着相册里?拍下的风景照。
这一年半, 她?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游遍国内,每次累了之后便回南城待一段日子。
休息好了, 继续出发。
她?在?珠穆朗玛峰看日照金山, 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看着远处立体的像是假的洁白云朵从?高处一滑而过,满是青草味道的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那一刻她?开心地?尖叫;她?在?有?着死亡之海之称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迎着落日余晖滑沙;她?在?漫天飞雪的长白山漂流看雪白晶莹的霜花缀满枝头的雾凇奇观。
一路上, 看过许多她?未曾看过的风景,见过许多有?趣的人, 也为了许多那样震撼人心的景色流泪。
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啊。
半年前她?开始国外游, 安全的地?方她?做好攻略一人出游,有?安全争议的便跟团旅行。
一路跨过美洲欧洲,感受了许多异域风情, 了解了不同的文化。
在?摩洛哥不过是中转, 解荔最?期待的还是接下来的非洲之旅, 感受非洲大草原最?原始的野性, 很危险也很刺激。
整理好今天拍的照片,解荔上传了朋友圈。
她?不是很爱发朋友圈, 是江驰的请求。
不联系,也不代表一定要失联,他可以做到不打扰,但是也希望能够得知她?的近况。
江驰并不要求她?发什么?内容, 只是希望她?每到一个地?方能发些什么?,不用特意给他看, 他愿意做她?朋友圈中万千一员。
每一次,并不打扰她?,只是默默点个赞,很快就淹没在?汹涌的点赞人群和?评论中。
而万年不发朋友圈的江驰这两年也变得不一样了,时?不时?地?更新?一下朋友圈,内容无?一例外,全是关于暴富的。
遛狗时?,陪狗子玩耍时?,带去做美容时?,又或是生病去医院时?。
偶尔会?发仅她?可见的内容,视频或照片内容仍旧是暴富,只是带了些碎碎念的文案。
「今天发现了它很爱吃的小零食,它和?某人一样,喜欢什么?便总是要耍赖甚至闹脾气,不给它吃就躺在?地?上打滚,要不是看它是只狗我?真想踹它两脚,它似乎仗着我?对它妈妈的喜爱在?家里?作威作福,完全没有?某人刚走时?拘谨的模样,可是没有?办法,它有?时?看着我?的样子也很可怜,好像在?说:你知道的,妈妈已经离开了我?很久,我?想她?了而已。对于这一点,我?确实?感同身受。」
两人心照不宣地?在?朋友圈交换最?基本的信息,他想知道她?的近况,她?想知道暴富的近况。彼此都?遵守着两年之期的规则,从?未私下联系。
哪怕只是点开聊天框,问一句:最?近还好吗?
发完朋友圈,解荔大致翻看着朋友圈,很快速地?浏览,除了看到相熟的人点个赞,都?是快速略过。
手指像是有?意识去寻找些什么?,直到翻到一条。
「梦到你了。」
熟悉的黑色头像和?昵称,只是这一次没有?配图。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看发布时?间是国内的凌晨。
或许是刚睡醒还懵,这条朋友圈没有?任何设置。
由周学恺带头的共友在?下面齐刷刷地?排队形。
「谁?我?啊?」
江驰没有?任何回复,解荔看着那一长溜玩笑的心思也四起,她?点开评论框,跟着队形也打:谁?我?啊?
打完解荔看着蓝色的发送键犹豫起来,这个队形她?是不是不适合跟。
微信传来一声提示音,吓了沉思中的解荔一跳,再一看,评论已经发出去了。
解荔吓的忙想删除,可是很快,朋友圈就有?了新?的提示。
江驰回她?:「嗯,你。」
一瞬间,解荔心底涌上些酸酸麻麻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
这似乎是一年半以来,两人第一次的正面对话。
解荔收回思绪,去看刚刚的微信通知,发消息的是这次一起跟团的国人。
两人很有?缘分,相继两次跟团游都?报了同一旅行团,聊天时?发现两人往后?的旅行攻略还蛮相似,便加了微信熟络起来。
他是海城业内有?名的外科医生,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日夜劳碌,直到有?一次做完手术直接晕倒,这才发现,不光身体,心理也要停下来休息休息了。
「要出去走走吗?」秦睿达发来信息。
解荔是想拒绝的,她?想为明天的旅行养足精神,可莫名地?她?突然很低落,觉得困在?这封闭的房间格外压抑。
这种压抑的感觉几乎朝她?的全部身心席卷而来,险些都?想掉下眼泪来。
解荔叹自己刚刚不该手贱去评论,现在?被这么?一回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回了个“好”。
必须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才能缓解一下如此低落的心情。
甚至对这样的低落,她?不明所以。
仅仅是因为江驰的回复么??
解荔穿的休闲,素面朝天地?就出门了。
来到空旷开阔处,解荔总算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受了些,看到一个很高的男人在?门口?等待,是秦睿达。
她?伸手笑着打了个招呼,“怎么?这时?候想出来走走?”
秦睿达朝她?笑笑,“不知道,心里?莫名其妙觉得憋闷,待在?房间里?闷的厉害,就想出来透透气。”
“这种时?候不是最?适合一个人静静了,怎么?还叫我?出来扫兴?”解荔淡淡的。
秦睿达挑挑眉,吊儿郎当的,“散个步没个美女陪在?身边哪有?意思啊?”
解荔嗤了声,开始怀疑起他的专业性,“你真是业内有?名的外科医生?还是敬业到做手术做晕的?”
“不信啊?回国之后?你来海城,看我?能不能罩着你就完事了。”秦睿达也不生气,更是乐呵呵的。
解荔轻笑一声没再理,迎着晚风就这么?慢慢挪步走在?夜色中。
默了会?儿,秦睿达侧头看她?:“怎么?了?你心情也不好?今天不是看你玩的挺开心的吗?”
解荔耸耸肩,“是挺开心的,跟你一样,也是莫名其妙有?些低落。”
秦睿达沉吟一声,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开口?:“跟男朋友吵架了?”
解荔白他一眼,“我?可没男朋友。”
秦睿达有?点不信,但是唇边的笑容扩大了些,“真的假的,你没有?男朋友?”
“别逗了吧。”
这样的条件,就算没有?男朋友,追求者恐怕也是一抓一大把。
“真的啊。”解荔道。
在?秦睿达更浓的笑意下,她?淡淡开口?:“但是有?老公了。”
“你别逗我?了行吗姐,你才多大啊还老公。”这话秦睿达是彻底不信的,他笑了声,“不会?是什么?二次元的虚拟老公吧?那你能有?好几个。”
解荔瞥他一眼:“骗你干嘛?”
秦睿达怔了怔,看着她?淡淡的神色险些信了,正想玩笑她?那老公怎么?没陪她?,就见解荔突然神色严肃:“你有?没有?感觉到地?在?晃?”
秦睿达有?些懵:“什么?晃?”
解荔没说话,她?看到街角有?两只肥硕的老鼠窜街而过。
大地?晃的更厉害了些,这下,秦睿达也有?点感觉了,“好像是有?点晃。”
这句话之后?,一阵强烈的震感来袭。
解荔和?秦睿达身子不稳险些摔倒。
一声国粹,秦睿达拉着解荔的手腕往前面开阔的地?方跑去,“地?震!”
顷刻间,一些年老的建筑瞬间倒塌,碎石灰尘飞溅,无?论是高楼大厦还是平房小屋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街上的一些广告牌和?灯柱都?开始摇摇晃晃随时?都?可以砸下来。
解荔只觉她?的听力仿佛丧失,头晕目眩地?看着大地?上的一切事物都?在?剧烈震颤,而她?的双腿在?凭本能奔跑。
到了开阔地?面,秦睿达拉着解荔蹲下,两人蹲着互相依靠彼此的力量。
不知道多久过去,那股强烈的毁天灭地?的震动感终于消失。
解荔喘着气,鼻尖尽是因为紧张而泌出的细密汗珠,她?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慢慢的,能听到些周围的声响。
秦睿达声音发紧,“好像结束了。”
解荔抬起头,黑夜里?,秦睿达冲她?勉强的扯扯唇角,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意味,“咱俩不愧是龙的传人,在?国外也能被这股神秘力量保护。”
听着他的话,解荔也牵强地?露出一个笑,“是啊。”
真是劫后?余生,还活着,还很巧地?非要大半夜出来散步。
真是幸运啊。
两人都?这么?想。
可很快,他们便连这丝牵强的笑意都?扯不出来了。
看着眼前坍塌为废墟的一幢幢房屋,看着逃到街上惊魂不定的人们,还有?小孩的哭声和?宠物狗的吠叫夹杂着。
这场灾难降临在?深夜,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刻,这一片片废墟之下掩埋的是一个个原本鲜活的生命。
解荔看着这如同末日降临一般的灾难现场,久久不能言语,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余下的只有?人类面对灾难时?发自内心地?恐惧与?不安。
一声虚弱的呻.吟夹杂着听不懂的语言传入解荔耳中,她?最?先回过神来,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男人被掉落的广告牌砸到下半身压着,他脸色灰败,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只尽力地?发出些声音寻求周围人的注意。
即使解荔听不懂他嘴里?碎碎念的语言是什么?意思,可他痛苦的表情让人心惊,这一刻国籍不同语言障碍都?不再是问题,她?本能地?迈开双腿朝那边过去,想提供些帮助。
秦睿达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知道了她?的意图,他沉默着跟上。
所幸这不是大型广告牌,解荔和?秦睿达合力艰难将它抬起,没了广告牌的压力,难民总算有?了些喘息的机会?,不过也不多。
碳钢制的广告牌,从?高处砸下来是能要人命的。
解荔看着他被压的几乎变形的双腿,一时?只觉脑袋嗡嗡的,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秦睿达对这种血腥画面见怪不怪,上前查看他的伤口?。
解荔远远往酒店的方向看去,那些和?她?们一起跟团的国人或许还被压在?废墟之下,可她?却无?能无?力。
人类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就是如此的渺小、不堪一击。
*
京市,早上八点半。
江驰心不在?焉地?由助理为他整理着领带,他漫不经心地?在?手表池中选择一块戴上,他神色疲惫,“查一下摩洛哥那边最?近状况如何。”
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很罕见地?梦到了解荔。
她?被困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浑身都?是血,她?一直哭一直哭,哭着说好痛。
即使在?梦里?,他的心都?要碎了。
江驰想要去抱她?,可是被重重障碍阻碍着,让他无?法到达她?身边,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半夜惊醒,一直睁眼到现在?,解荔回复他的那条评论让他稍稍安定了些,可那股强烈的不安即使面向阳光也无?法驱散。
助理心领神会?,这一年多以来他已经熟练干起了这些事物。
江总比起集团的事,更关心那位所在?地?区的安全与?否。
之前有?一次,那位临时?更改路线,旅游到的国家局势紧张,突然爆发了战争,通知江总时?他的脸一瞬间发白地?毫无?血色。
也是那时?候,助理对这位力量的强大再一次有?了实?感。
他只默默感叹,这要是在?古代,他高低也是宫里?的大太监。
直到确认到解荔提前一天离开了,江驰这边的施压搜寻才结束。
助理看一眼通知正想汇报没事,下一秒一个通知急促跳出来,他的面色瞬间严肃。
“江总,摩洛哥那边突发大地?震,解小姐所在?的地?区似乎是受灾情况最?严重的地?区。”
江驰凌厉的眼神朝他斜过去。
助理硬着头皮转达了已知的灾情,“由于那边时?间是凌晨,大多数人在?睡梦中来不及逃到室外安全的地?方。”
江驰瞬间只觉呼吸都?困难起来,他的脸色猛然变得难看至极,细细看去,是难以掩饰地?恐慌与?害怕。
人祸尚且可以动用他的力量,可天灾又如何防得住。
想要昨晚的梦,想要她?在?梦中无?助哭着喊痛的模样,想到甚至灾难发生前半小时?她?还在?给他发评论,江驰一时?难以自抑,声音颤抖着,“快,给我?安排去摩洛哥的飞机。”
助理理性劝着,“江总,大震刚过,余震未消,现在?过去太不安全了。”
“少那么?多废话!立刻安排,救援物资和?人手也立刻去安排!”江驰一刻也等不及了,他不敢想,不敢想多耽搁一秒会?怎样,也不敢想解荔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是不是也在?睡梦中面对那样的地?动山摇,害怕无?助地?被掩埋在?一片废墟之下。
摩洛哥
空地?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幸存群众,每个人的面色都?灰败着,脸上沾染许多建筑坍塌后?扬起的灰尘,一片灰头土脸中夹杂着小孩细弱的哭声、陌生国度的人们用着陌生的语言祈求着上帝保佑。
解荔和?秦睿达同样的灰头土脸,比起那些呆坐着的人群,两人似乎没什么?时?间悲伤。
她?们两个合力救下广告牌下的男性后?,秦睿达又简单为他包扎,现在?政府的各项救援措施还没到,人群中有?居民自发站出来组织安抚灾民情绪,组织人也请求她?们两个为当地?受伤较为严重的居民进行简单的医治。
解荔在?给秦睿达打下手。
由于她?们所在?地?区是中心城区,所以政府救援并没有?耽搁太久,在?震后?三小时?便陆续到达救灾现场。
医护人员和?医疗资源紧缺,秦睿达在?组织人的推荐下也参与?到救治灾民的队伍中。
他看向解荔,“一起去吧。”
她?一个人在?这里?,让人不是很放心。
解荔摇摇头,“我?去了是给你添乱。”
毕竟什么?也不会?,能做的也只有?递递他要用的东西。
秦睿达扯出个笑,“我?就缺个递东西给我?的,没看医生做手术旁边都?需要个助手帮忙递东西,跟她?们语言有?障碍,不方便沟通。”
解荔这才决定一起,无?论如何在?紧要关头帮不上忙是小事,她?可不愿意拖后?腿。
事实?证明,秦睿达的决定是正确的,灾难突发,政府的许多救援措施都?跟不上。
即使是解荔这种临时?上阵的助理也忙的不可开交,每天除了吃饭休息,其余时?间都?在?看护救治出来的灾民,更不用说秦睿达了。
解荔都?担心他再次晕倒。
救援的第一天,解荔刚习惯各种各样的狰狞伤口?,也对那些痛苦的呻.吟和?求救习以为常。
直到看到一个重伤的灾民,更送到她?们手上便断了气,跟随而来的他的家人们,哭的眼泪和?灰尘混合在?一起,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脏脏的泪痕。
她?们哭着说解荔听不懂的语言,可即使听不懂,也能在?那样崩溃的脸上窥探一二。
拜托了医生,请你救救他。
求上帝保佑。
没有?他我?要怎么?活。
……
解荔一阵恍惚,看着她?们和?自己差异很大的面孔,听着她?们不同的语言,她?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奶奶去世时?,她?也是这样,哭的涕泗横流,对医生说着无?谓恳求却诚挚的话语,“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奶奶,我?不能没有?我?奶奶…”
她?以为,那是她?最?后?一次直面生离死别,没想到眼睁睁看着别人面临这样的悲痛也很痛苦。
而救援的几天,她?亲眼目睹太多这样的生离死别。
傍晚,解荔找了处空旷地?方,席地?而坐,迎面吹来的风卷起一阵尘土,她?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座废墟和?还在?救援的工作人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一次她?自己如此接近死亡。
那一晚如果没有?看到江驰的朋友圈,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烦闷感,如果秦睿达没有?喊她?出去散步,她?大概也会?被掩埋在?那一片尘土之下,绝望地?连哭都?不能哭,只能保存体力发出最?微弱的声响,等待救援。
经历了这样的事,解荔不免会?想,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如果她?死了,好像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悲痛流泪的亲人了。
她?想到一些朋友,人生在?世,也交到了许多真心相待的朋友,知道她?的死讯大抵是为她?伤心的。
又想到暴富,一瞬间她?觉得很愧疚,自作主张地?收养了它,又不负责任地?把它丢给江驰一年半,也不知道小狗有?没有?忘记她?。
自然而然地?,也想到了江驰,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解荔想起离开前几天,两个人去领证。
那天的江驰难得有?几分局促,他起的很早,还叫了化妆师到家里?来,将自己收拾的精神板正。
他穿上一件白衬衫,头发用蜡油抹地?锃亮,脸上的表情也是罕见的柔和?,通身的气质是父母最?喜欢的体制内男友的感觉。
拍照时?,摄影师说:“新?郎不要紧张,笑容不要这么?僵硬,往新?娘这边靠一靠。”
拍完后?,工作人员都?在?笑着祝她?们新?婚快乐,一个又一个全都?在?称赞,说是没见过颜值这么?高的新?婚夫妇。
选图时?,摄影师调侃道:“看来还是新?郎更紧张,新?娘的表现完美,笑的也正好。”
江驰看着那张红底照,傻呵呵笑着将解荔拥入怀中,看起来随和?极了。
解荔这才发现,他的手臂微微颤着。
红本本到手后?,江驰坐在?车上一直没发动车子,就愣愣地?盯着手上的证件,鎏金字体的“结婚证”三个大字。
他低垂着眉,解荔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那时?的他在?想什么?。
直到他抬头,已是眼眶微红,看着她?声音轻颤:“解荔,我?是真的很爱你。”
那时?那刻,她?是作何感受的,解荔已经记不清了,总觉得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可想想,不过也才一年半过去。
与?江驰之间所有?的爱恨情仇好像都?伴随着她?的旅程,随着她?看过的景色走过的地?方,慢慢地?飘散在?风中。
解荔原本以为这一趟旅程,治愈的是她?的心灵,放下的是她?与?江驰之间的纠缠不休。
可经历了这一遭天降灾厄,见证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解荔在?这一刻,突然很想江驰。
那个曾经她?死都?想要逃离的男人,却是如今她?唯一确信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悲痛万分的人。
当然,是一年半之前,那个仅仅是看着他们结婚证就会?眼红了又红的江驰。
时?过境迁,一年半足以改变许多许多的事,许多许多的爱。
回过头才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小狗满心满眼都?是她?,剩下的,只有?江驰了。
“想什么?呢?”秦睿达拿着矿泉水瓶碰碰她?的脸颊,将解荔从?回忆的漫长思绪拉出。
解荔接过水,一眨眼两颗晶莹的泪珠落下,她?这才发现眼里?不知道何时?蓄了一汪泪。
秦睿达看她?一眼,默默地?转过头,像闷酒一样闷一口?,难得没有?嘴贱调侃。
他大概知道解荔是因为什么?事儿,一个普通人因为一场灾难突然见证了这么?多生离死别,心理上肯定受不了。
有?些话这时?候说好像很不合时?宜,但秦睿达又觉得这时?候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他确实?挺喜欢解荔的,长的漂亮不说,性格也洒脱,两人又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关头,可以说已经建立了常人没有?的情感。
这几天,他也觉得自己对解荔的感情急剧升温。
秦睿达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婚主义,现在?看来只是没遇到对的人。
还没等他开口?,解荔抹去眼角的泪滴,“没事,想老公了。”
秦睿达:……
他侧头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解荔,“不是,你来真的啊?你真结婚了?”
说一遍可能是开玩笑,说两遍就不正常了。
解荔很坦荡,“对啊。”
对于结婚这件事,解荔都?没有?隐瞒过,谁问她?都?老老实?实?地?回答有?老公了,可无?奈没几个人相信。
秦睿达的表情一瞬间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他有?些崩溃,“不是,你怎么?不说。”
害他一直春心荡漾。
解荔白他一眼:“说了有?老公了,你不信。”
秦睿达一想,确实?是,听她?说老公完全以为在?开玩笑。
他舔舔唇,还是很不满,“他什么?条件啊,娶你?”
解荔垂眸,“没什么?条件,普通人。”
“那娶你?”凭什么?。
“不是,我?在?海城真的特有?名,学医的谁不知道我?海城医枝花的名号,我?自己闯出来的可没靠家里?。”秦睿达嘴碎着,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干什么?,人家都?结婚了还开什么?屏。
但是心里?又阴暗地?想着。
结婚了怎么?就不能再离了,再说了,这年头谁没个外遇什么?的。
这个想法蹦出来,秦睿达自己都?觉得羞耻,难不成还他妈要给人当男小三?
够掉面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吧?
解荔应了声。
“不是,那你在?这里?碰上这事,他都?不来找一下的?”秦睿达问。
解荔沉默了会?儿,她?轻叹口?气:“通信还没恢复,我?的手机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这时?候找人不是大海捞针么?,他也没有?办法。”
“你很爱他?”秦睿达犀利发问,他紧紧盯着解荔的神色。
爱?
解荔其实?想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确实?此时?此刻很想见到他。
可秦睿达问了这么?些问题,她?再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说不过去了,她?笑了声:“嗯,很爱。”
秦睿达一时?之间有?些破防,他猛地?站起身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声音沉闷,“走吧,今天我?有?京市的朋友来送物资。”
听到京市,解荔的眼睛闪了闪,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默默跟上去。
秦睿达还是有?些不忍心,“到时?候他们撤走的时?候你就跟着一起走吧,别让你…你家人担心了。”
“那你呢?”解荔问。
“我?是医生。”秦睿达别扭地?回复,脚步很快地?走开。
解荔步子慢些,到了送货的地?方,老远便看到秦睿达在?和?一人交流,那人被车子挡着看不清身影。
这个海城二世祖难得面上拘谨,对着人大概是说了些感谢的话。
解荔细细看去,只看的见那人露出的衣角,黑色的外套是沾了灰的,甚至看起来有?些过于埋汰。
离得近了些,听到秦睿达的声音:“这时?候正危险呢,你怎么?往这儿跑,还准备了不少物资。”
“嗯,你家里?人托我?来看看,再加上我?也有?些事想拜托你打听一下。”那人的声音响起后?,解荔如同被定住呆站在?原地?。
是他。
江驰掏出一根烟,想要点上,秦睿达很有?眼色,忙接过打火机为他点烟,轻瞥到男人的一双大手,他心里?一颤。
简直是触目惊心,这是亲自去挖石救援了么??
他怎么?不知道京市这位爷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江驰探头想要点烟,有?所感应似的,眼神往旁边一瞥,和?不远处呆站着的解荔目光对上。
香烟点燃,烟草味道很快便窜入他的鼻腔,江驰猛烈咳嗽起来。
秦睿达忙将火收起,想礼貌问候一句,却发现江驰咳地?眼都?红了,却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他回头看去,只见解荔静静站在?那里?,离得有?些远,只看得到她?的发丝随风飘扬着,他却莫名觉得,她?的眼眶也是红的。
秦睿达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刚刚衣着狼狈神情却倨傲散漫的京市人人惧怕的那位爷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朝解荔走去。
从?刚开始地?颤抖到一步步耐不住地?坚定狂奔。
而解荔站在?那里?,脚刚往前迈一步便被飞奔而来的江驰紧紧抱住。
两人拥抱的力度太大,甚至激起了衣服表面沾染的层层尘埃。
江驰抱着她?,切实?地?感觉到她?身体上传来的温度,又不确定地?松开她?,捧起她?的脸查看着。
真的是解荔。
是他不眠不休找了三天三夜的宝宝。
解荔对上他的眸,男人好看的桃花眼里?几乎要布满红血丝,脸颊上也有?着不同程度的擦伤,抚摸着她?脸颊的大手感触起来也很粗糙。
解荔将他的手小心扯下来,只见往日那双保养极好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此刻伤口?遍布,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他的黑色冲锋衣上也全是尘土和?擦痕,想也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
解荔的眼眶涌入许多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江驰瞬间慌了神色,他声音发紧,“对不起宝宝,我?只是太担心了,我?害怕……”
“我?知道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到,我?不是想阻碍你,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之后?你可以继续你的旅行。”
“别哭,别哭宝宝”
听着他的话,原本打转的泪水一落而下,解荔撞入江驰怀中,泪水沾湿在?他胸前的衣服。
“江驰,我?很想你。”解荔吸吸鼻子。
江驰一怔,他轻柔按着她?的后?脑勺顺着她?的头发抚摸。
值了。
能听到她?这一句话,让他做什么?,都?甘愿。
*
江驰带着解荔连夜飞到邻国。
酒店里?,解荔洗去染了三天的灰尘,江驰也一样。
许多过激情绪随着被灰尘染脏的水一同淋入下水道。
解荔再坐到柔软的大床上,心情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看着这一室的暖黄灯光与?奢侈布置,只觉前些天的那场灾难好像一场梦。
可那不是,那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她?也差点死在?那场灾难中。
江驰洗完出来,就看到解荔在?盯着天花板发呆,一年半没见,她?黑了些也更瘦了些,他心底止不住地?一阵阵心疼。
回到床上,他占据另一边,犹豫着不敢往她?那一边冒犯。
一年半,实?在?太久太久了。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他险些以为他是得道的神仙,在?过着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生活。
江驰不敢再用之前那样的方式对待她?,这一年半,他不是一无?所获,他大致懂得了什么?才是解荔想要的,健康的恋爱。
不冒犯、不强迫。
解荔朝他那边靠去,钻入他怀中,声音有?些委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江驰哪里?会?。
他的声音一阵阵发紧,很迫切,“爱,我?爱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一直都?是。”
“那为什么?不抱我??”解荔脸贴在?他胸前,听到他的心跳快了些。
江驰有?些生疏地?环住她?的腰,他低眉顺眼,“怕你生气。”
“我?今天说的是真的,我?不会?像像之前那样对你,你之后?可以继续你的旅行。”
“即使两年到了,也可以继续,只是我?不希望再是以这种方式,我?想陪着你。”
江驰的声音低弱的有?些可怜,“我?有?在?好好看医生,他说我?恢复的很好了”
"也去医院检查了,我?没有?性瘾,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做的。"
解荔怔了怔,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性瘾是什么?。
她?一时?说的气话,他还真去检查了。
真是又好笑又可怜。
解荔摆弄着他满是伤口?的大手,这双手看的她?都?心惊,她?坐起身将桌上的药盒拿过来。
江驰本想说不用,可看着她?细致温柔的模样又住了口?。
药水透过棉签渗入他各个细小的伤口?中牵扯出密密麻麻地?细小痛意,江驰却觉得很爽。
解荔现在?对待这种伤口?已经得心应手,她?问江驰:“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江驰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解荔一愣,是地?震刚发生那天就来了,余震未消,很是危险。
她?声音微哽:“手和?脸怎么?弄成这样。”
好像是明知故问了,可也是为了确定些什么?。
江驰嗫嚅着,不想为她?增加负担。
她?的状态仿佛是他说了她?就会?哭一般,江驰实?在?不想看她?哭了。
虽然哭起来也很漂亮,可他总心疼。
“说!”解荔凶巴巴地?在?他的伤口?重重按一下。
有?点痛,但是很欢喜。
江驰捏着她?的手,声音平静,“我?害怕你被埋在?下面,害怕你被困在?黑黑的地?方久了害怕。”
“我?不是说梦到你了吗?其实?是个噩梦,梦里?你一直哭,哭的我?很难受,我?不想让你被困住也这样哭。”
他云淡风轻,省去许多细枝末节。
比如她?住的酒店是当地?最?高的大厦,地?震坍塌后?简直是灾难,几乎很难有?生还。
江驰是如何跟着救援队一块一块扒开那些碎裂的石块,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想让她?听到直到嗓子哑了。
也没有?说,他是如何听着一个个兴奋地?声音大喊:“这有?人!”
他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扒开那些碎石,却又一次次地?失望,看着那一个个救出来就盖白布的又是心焦。
这三天,江驰真的想过。
如果,如果解荔遇难了,他怎么?办?
一开始,他不敢想,觉得晦气,可死亡人数不断增加,他又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怎么?办?
江驰觉得自己的心理疾病并没有?医治好,他只是学会?了如何克制。
他似乎天生就是这样病态的人。
他大概会?不顾她?的意愿,死也要与?她?在?一起,继续缠着她?。
到时?候就在?南城,她?父母和?奶奶旁边买两座墓,她?和?家人团聚,而他就要死皮赖脸跟着去做倒插门女婿。
这一切,他缄默不言。
解荔的泪珠却仍旧一颗一颗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不说,解荔也能猜到他是如何将自己弄成这样的。
他那样偏执的人,他那样矜贵的人
却是如此地?爱着她?。
解荔扑进他的怀里?,哭的可怜,声音也断断续续,“江驰,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他们幸存的家人哭的撕心裂肺,悲痛万分,我?就想到了我?奶奶去世那时?,我?也是那样,面对死亡我?们太渺小也太无?力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死了,好像没有?家人为我?这样难过了,也没有?人会?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江驰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江驰,我?好像只有?你了,不,我?好像还有?你在?。”解荔冲他笑了下,有?些难看的哭脸。
江驰薄唇一下一下轻贴着她?的额头安抚:“还有?我?,有?我?。”
可他是胆小鬼,他很脆弱。
他没有?办法带着她?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他想和?她?在?一起,无?论哪里?。
江驰亲吻着她?的脸颊,无?比诚挚:“我?爱你,一直爱你。”
“我?无?法做你的亲人,也永远不会?允许我?们之间的感情变质,就算在?一起生活十年二十年更久,我?的感情也无?法变为亲情。”
“我?爱你,是对爱人的爱,我?不想你一时?冲动混淆了这个概念,或是我?又利用这一点卑劣地?将你留在?身边。”
“解荔,我?做不到带着你的那份活下去。”江驰眉眼温柔地?望着她?,“我?只会?……”
他深吸一口?气,“陪你一起。”
“我?想和?你在?一起。”
殉情。
解荔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古老而浪漫的词汇。
两个灵魂相伴而生,是这世间最?密不可分的伴侣,生同衾,死同穴。
一瞬间,她?再次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炙热万分的爱意。
她?的思绪莫名回到要升高中的盛夏,她?坐在?树下啃着西瓜乘凉,奶奶在?纳鞋底,像是怕她?到高中会?早恋,絮叨地?念着她?别那么?早找男友,等上了大学再找个如何体贴如何顾家的男友。
解荔为了打消奶奶的疑虑,将西瓜子吐出,“放心吧奶奶,我?要找就找能给我?殉情的。”
奶奶笑弯了眼,眼角的皱纹都?填满了笑意,虎她?:“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人哟。”
解荔笑嘻嘻并不在?意,她?也觉得没有?,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傻乎乎放着好日子不过为她?殉情。
可现在?,奶奶,世界上真有?这样好的人。
很爱很爱她?的人。
这一次,解荔不想闪躲,或许只有?经历生死才能彻底看清自己的心。
她?轻轻亲吻江驰的唇,“江驰,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永远的,在?一起,无?论哪里?。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