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叶安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脸色微变。
秦誉在红灯前缓缓踩下刹车,偏头看向叶安屿,瞧出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叶安屿咬紧下唇, 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咱们被拍了。”
微博发布不到两分钟, 转发和评论已有上千。
配图共六张, 是从他俩离开影院开始拍的。
前两张是秦誉跟叶安屿并肩迈下台阶, 中间两张是叶安屿差点踏空, 被秦誉稳稳扶住,最后两张是两人一块进了轿车。
万幸的是出来前叶安屿也带上了口罩跟帽子, 帽檐压得低, 正脸没露出来。
秦誉倒是好认, 那身形轮廓一看就是他。
点开评论区一看,什么声音都有。
——“俩男的大晚上一块看电影……什么成分不用我说了吧。”
——“忽然想起件事,几年前秦誉不也跟一男的大晚上去放烟花吗,不会就是这位吧。”
——“我靠,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我早就觉得秦誉是gay”
——“只有我关心他俩看的是哪部电影吗?”
……
秦誉眉心越蹙越深, 说他倒无所谓,他本就活在镜头前,什么话没听过,早就免疫了。
但叶安屿不一样, 秦誉不想他被舆论打扰。
在看到有人试图扒出叶安屿的时候, 秦誉烦躁地锤了下方向盘:“妈的。”
前方红灯变绿, 叶安屿把手机收回来,叹道:“先别分心, 开车回去再说。”
秦誉踩下油门,车子在空荡的马路上疾驰, 刚到家,彭岚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事情都火烧眉毛了,彭岚的关注点居然不一样:“你昨天跟我说家里有急事要赶紧回去处理,我寻思什么大事,感情是陪你对象看电影啊?”
秦誉无言片刻:“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事怎么处理啊,我要不要发个微博解释?”
“事不大,别慌。”彭岚说:“又不是什么床照吻照,俩男的看电影又不犯法,等会水军先下场,我让你发你再发。”
彭岚说事不大,那事态就肯定能控制住,秦誉松了口气:“好,麻烦你费心了。”
彭岚没好气道:“你让我费心的时候还少吗?长点心吧,万一哪天被拍到什么劲爆的照片,事情可就真没法收场了。”
秦誉好声应着,挂了电话,看到叶安屿满脸困倦地坐在沙发上。
“怎么样?”叶安屿看向他问。
秦誉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问题不大,能控制住,等会我发个微博解释一下就行。别担心了,去睡觉吧。”
叶安屿闻言心里稍稍放松,摇摇头:“我陪你吧。”
“不用你陪,太晚了,去睡觉,听话。”
秦誉连亲带哄,叶安屿拗不过他,趿着拖鞋上楼睡觉去了。
半小时后,秦誉发了条长微博。
内容共分为三小段。
第一段解释两人的关系——
朋友而已,不过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第二段解释为什么会深夜看电影——
闲的,正好都有空,就约着去看了电影,
第三段解释为什么会上一辆车——
住一个方向,顺路。
每一句都简明扼要,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打,很有秦誉的风格。
微博发出去不过几分钟,相关词条就冲上了热搜。
彭岚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各大媒体积极转发,关于爆料的争议都被淹没在了水军的评论里。
秦誉翻了翻热门,确定没人曝出叶安屿的相关信息后才放下心。
他正准备切屏,手指一滑,却弹出了一个更为劲爆的消息——
【傅致扬与陆遐房间内拥吻,疑似恋情曝光】
一个知名导演,一个当红演员,这俩人的热度加起来直接把秦誉的词条给压下去了。
秦誉对着这爆料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朝这么离谱的方向发展。
几秒后彭岚发来消息:洗洗睡吧,明天记得谢谢人家。
—
第二天叶安屿醒来一看手机,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他还以为昨晚的事会发酵一段时间,没想到天降大瓜,原本朝向秦誉的炮火瞬间转移到了傅致扬那里。
叶安屿看微博看得起劲,差点忘了自己还要上班。
秦誉已经给他做好了早饭,吃饭的时候两人聊起这事,都是一脸忍俊不禁。
谈不上幸灾乐祸,就是觉得太抓马了。
秦誉直接掏出手机给傅致扬发了两条消息。
——兄弟,大恩不言谢[抱拳]
——改天请你吃饭,叫上你对象一起。
五分钟后傅致扬回复:滚。
秦誉噗嗤笑出声,把手机屏幕亮给叶安屿看,两人一块笑趴在桌子上。
上班路上叶安屿感叹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也太赶巧了。”
秦誉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要我说他俩干脆公开恋情得了,给内娱一点震撼,顺便帮我铺铺路。”
然而事实却是当事人双方都选择了沉默。
临近年尾,春节档电影的营销铺天盖地。
由陆遐导演、傅致扬主演的同性题材电影《同居》热度空前高涨。
影片本就题材敏感,现在又爆出这猛料,不少人都想去看个热闹。
叶安屿中午跟同事一起吃饭,默不作声地听她们讨论网上的事。
有人开玩笑道:“我都怀疑傅致扬那接吻照是秦誉给爆出来的。”
桌上顿时笑成一片。
“我觉得秦誉这照片也挺实锤的,可能是我腐眼看人基,总感觉他俩氛围不一般。”
说着,这人翻出昨晚秦誉被偷拍的照片,举起屏幕给周围人看。
叶安屿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
暗自庆幸没被拍到正脸。
突然有人疑惑发问:“哎?我怎么觉得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叶安屿筷子一顿,僵住了。
那人又接着说:“但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叶安屿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机械地咽下嘴里的饭菜。
那人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琢磨,余光忽然扫到叶安屿,眼睛一亮:“这身形看着像叶医生啊!”
叶安屿猝不及防,一口馒头噎在了喉咙里。
“真的假的,我看看。”
其他人凑了过去,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叶安屿。
有说像的,也有说不像的。
叶安屿被噎得喉咙发干,一口气喝了半瓶水,神色淡然地撒谎:“不是我。”
他平常在医院都是穿白大褂,昨晚出门前又换了件不常穿的外套,再加上有帽子和口罩遮挡。除了身形看着眼熟,其余的根本瞧不出来。
同事们也没当回事,谈论两句又聊起了别的。
只有叶安屿如坐针毡,饭吃了一半就找借口溜了。
同事们没察出端倪,但跟他朝夕相处过的老同学就不一样了。
群聊每天都很活跃,一群人屁大点事都往里发。
从昨晚出事到现在,光是艾特他俩的消息就不下一百条,两人一块装瞎。
王东然气不过,发了条语音:“姓秦的,姓叶的,你俩还拿不拿我们当朋友?再不吱声就踢出去了啊。”
叶安屿没办法,冒了个泡:〇o〇
群里瞬时发起了对他和秦誉的声讨,线上谴责不过瘾,还要线下审讯。
李超说:“周末都有空吧,还是上次那家餐厅,出来聚聚。”
叶安屿不敢不从,一直在窥屏的秦誉也回了个“好”
周末那天两人没敢再上一辆车。
叶安屿的国内驾照正好办完了手续,两人各自开车,叶安屿还特意绕了个远路,到那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
屋里还剩两个空座,叶安屿半点没犹豫,直接走到秦誉旁边。
他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朝屋内众人笑笑:“路上堵,晚了两分钟,不好意思。”
没人关心他晚了几分钟。
王东然眼睁睁看着他跟秦誉眉来眼去,心中某个离谱的猜想越发坚定。
等服务员呈上饭菜出去,秦誉摘了脸上的口罩。
王东然憋不住了:“你俩到底啥情况?”
李超也一脸急切:“网上那些传言真的假的?”
秦誉被他俩的表情逗笑,故弄玄虚:“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丁宜被吊着胃口,敲桌子道:“说人话。”
秦誉喝了口热茶,不紧不慢道:“真的。”
王东然舌头打结:“所、所以你俩……”
叶安屿目光扫过一众震惊错愣的脸,笑着承认:“嗯,我俩在一起了。”
……
冲击太大,屋内瞬间死一般寂静。
除了甘琪比较淡定外,其余几个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目瞪口呆”
大概缓冲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叶安屿都啃完两个鸡腿了,众人才慢慢缓过神。
“所以你俩高中就好上了?”顾婷婷回过味来,一脸复杂道:“叶子初吻是给秦哥了?那个神秘的嫂子就是叶子?你俩表面上哥俩好,背地里玩地下情……”
丁宜惊掉下巴:“我草,好疯狂的世界。”
在看到秦誉相当自然地给叶安屿夹菜后,几人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回想起高中的点点滴滴,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在此刻有了答案。
难怪秦誉死活不让他们见嫂子。
难怪叶安屿出国后秦誉活像得了失心疯。
难怪两人见面后气氛总是那么怪异。
……
感情他们一直被这俩人蒙在鼓里!
“什么时候好上的?高一还是高二?”
“谁先追的谁?”
“瞒兄弟这么久,有良心吗你俩?”
“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犀利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秦誉像应付媒体似的,半点不慌,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在得知两人现在住一起后,王东然瘫倒在椅子上,喃喃:“天呢,我还是有点梦幻。”
李超找到知音般看向他:“我也。”
俩直男还在这梦游,几个女生已经接受良好。
丁宜晃着酒杯说:“所以当初叶子出国,又被阿姨注销了电话卡,是因为被发现了?”
叶安屿点头。
丁宜跟顾婷婷一齐叹气:“不容易啊。”
甘琪话比较少,此刻端起茶杯看向叶安屿,带着浅淡的笑意:“坎坷走过,将来一定会一帆风顺。祝你们长长久久。”
她以茶代酒,敬了叶安屿一杯。
其他人纷纷仿效,一顿饭吃完,叶安屿喝了一肚子茶水。
朋友都是真朋友,吃完瓜后自觉守口如瓶,两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回到家,叶安屿刚想躺沙发上歇歇,就听见秦誉接起电话,喊了声:“爸。”
秦政除非大事一般很少给他打电话,秦誉跟叶安屿对视一眼,略感不安。
秦誉开了免提,秦政的声音清晰低沉:“下周除夕,回家过还是在外面?”
往年秦誉都会参加跨年晚会,今年推了,原想着跟叶安屿过二人世界,现在面对秦政的询问却不知该怎么说。
“在外面。”秦誉说。
秦政:“又有节目?”
这个没法扯谎,毕竟徐悠悠也是圈内人,一问便知。
秦誉含糊道:“没,就是想跟朋友一块。”
“哪个朋友?”
都问到这个地步了,秦誉壮着胆子:“叶子。”
“……”
秦政闻言沉默几秒,大概是在犹豫怎么开口合适,片刻后才道:“回家过年吧,正好一家人聚聚。”
秦誉屏住呼吸:“我自己还是……”
“一家人。”秦政强调了一遍,说:“带上你那位一起,有什么忌口的提前跟我说。”
第 82 章
临近年关, 商场里红红火火,各种年货令人目不暇接。
叶安屿推着购物车精挑细选,蓝牙耳机里传来秦誉懒散的声音:“随便拿几样行了,他俩啥都不缺。”
“不是缺不缺的问题, 第一次登门, 总得拿出点态度。”
叶安屿边说边从货架上拿了瓶红酒, 得亏他有上辈子的经验, 还记得秦政最爱喝的那个牌子, 干脆拿了四瓶。
挑完酒,又去买了徐悠悠喜欢的中式糕点。
离除夕还有两天, 礼物已经准备齐全, 叶安屿还专门买了一套得体的西装, 在家试穿的时候又有点纠结。
穿西装会不会太正式了?过年是不是应该穿身红色?
他对着镜子发愣,秦誉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颈窝闷笑道:“你干嘛这么紧张,他俩又不吃人。我爸都说是一家人了,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叶安屿深深吐了口气, 咬紧嘴唇。
道理他都明白,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秦誉见他愁眉不展,心疼道:“要不咱不回去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哎, 别。”叶安屿忙抓住他的手, 偏头对上秦誉的视线, “早晚得见一次,大过年的别惹你爸不开心。”
“怎么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秦誉笑了声, 用鼻尖蹭他的下颌:“不过你是漂亮媳妇。”
叶安屿脸颊羞红,胳膊肘捣他:“少贫嘴。”
出发前一天, 叶安屿去剪了个头,把额前微长的头发剪短了一些,看上去更利落了。
秦誉受他影响,也整了身西装,第一次回家这么郑重。
除夕当天下起了小雪,挡风玻璃上薄薄的一层,被雨刮器轻轻扫开。
离目的地越近,叶安屿越忐忑,抱着火腿问道:“你当时跟你爸妈出柜,他们是什么反应?”
秦誉挑眉道:“当年你刚走,我就跟我爸妈摊牌了。我妈还好,我爸本来想揍我,最后也没下手,这么多年他俩早就接受现实了,放心吧。”
车子拐进别墅区,在主干道上行驶半圈后,停在了自家门口。
下车前秦誉握了下叶安屿的手,冲他一笑:“别紧张,有我呢。”
叶安屿稍稍定了神,提着东西跟他进屋。
徐悠悠早就听到了引擎的声音,正要去迎接,两人就推门进来了。
火腿终于回了老家,轻车熟路地钻进门,奔着猫食盆去了。
秦誉先喊了声“妈”,然后给她介绍:“这是叶子。”
叶安屿踌躇开口:“伯母好。”
说完看到沙发处的秦政,又礼貌道:“伯父好。”
“好,都好。”徐悠悠满脸亲切的笑,忙把叶安屿手上的东西卸下来,“下次来别买这么多东西了,手都勒红了。”
“这都是叶子精心挑选的。”秦誉把礼品盒挨个介绍一遍,末了牵起叶安屿的手,一块走向沙发。
秦政负手立在沙发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依秦誉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心情不错,不然早皱眉了。
秦政率先坐下,示意他俩:“坐吧。”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秦誉渴了一路了,直接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叶安屿垂着眼没敢动。
他能感受到秦政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也清楚自己等会要面对什么。
徐悠悠把果盘端到他手边,笑着说:“小誉说你爱吃水果,这是现买的,很新鲜,尝尝吧。”
“谢谢伯母。”叶安屿拿起一瓣橙子,小心翼翼地吃着。
秦誉抽了张纸巾递给他:“酸吗?”
叶安屿摇头:“很甜。”
秦誉也拿了一瓣,确实甜,他咂舌道:“怎么我上次回家的时候,给我切的橙子就酸得要命,现在整这么甜的,你俩偏心眼啊?”
略显僵硬的气氛被他一句话搅和没了,秦政没好气道:“给你切就不错了,少挑三拣四。”
徐悠悠笑道:“爱吃的话我再去切一盘。”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秦誉哼道:“我跟我媳妇沾光。”
秦政刚端起茶杯,差点被他这句“我媳妇”呛到。
叶安屿腾一下脸红了,瞪着他小声道:“……说什么呢你。”
秦政把茶杯放下,白了这糟心的儿子一眼,而后看向叶安屿,终于开了口:“你看上他哪了?”
……啊?
叶安屿本都做好了准备,以为他会问自己的工作或者家庭,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
他很快回神,认真道:“秦誉对我很好,高中时有人欺负我,是他一直保护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会变着法哄我开心,跟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快乐的。他坦率真诚,才华横溢,即便现在是明星也仍保持赤子之心。我真的很喜欢他。”
他一番发自肺腑的剖白,把秦誉都听感动了:“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完美。”
秦政轻咳一声,也有些动容。
他其实无意刁难叶安屿。
毕竟这七年他亲眼看着秦誉为思念折磨,自然明白这人在秦誉心中的分量,也明白这份感情有多深重。
但该问的还是要问,他起了个头:“有些事我想……”
叶安屿心头一凛,应激反应般立刻开口:“我今年25,生日比秦誉小半年,大学在德国读的,医学生,现在在附院实习,之后也会留在国内发展。”
“家里只有母亲和姥姥,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母亲现在在德国陪姥姥治病,她之前对我俩的感情比较反对,但现在已经有松动的迹象。”
“我小学在乡下读的,小升初的时候认识的秦誉,对,我小升初考了290多,满分300。高中时又跟他成了同学,我失忆过,当时没认出他,现在已经想起来了。”
“我大学时所有的成绩都是优,没有任何挂科记录,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宗教信仰,我只相信国家相信党。”
叶安屿一口气说完,嘴唇都快干了,生怕秦政再把他叫到书房一对一审问,紧张开口:“伯父,您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秦政:“……”
这还用问什么,就差把身份证号背给他听了。
秦政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露出无奈的笑:“你这都是提前背好的吗?”
叶安屿咬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身后传来徐悠悠的声音:“小叶,过来。”
徐悠悠刚刚站在厨房门口听完了这一段,她是个专业的演员,很多时候一眼就能看穿别人是否真心。
她从叶安屿的话中听出了万分的紧张,还有十二万分的诚恳。
叶安屿走到她面前,以为徐悠悠是要自己帮忙端果盘,他伸手接过,口袋里突然被塞了样东西。
徐悠悠温柔地笑:“第一次进门都是要给红包的,你收下,往后来就不要买那么多东西了,把这当成自己家,不要拘谨。”
叶安屿惊喜又感动,眼眶热了:“谢谢伯母。”
徐悠悠笑意更深:“是你伯父提前准备的,他不好意思给,刚才使眼色让我给。”
秦誉看着他爹乐道:“是吗,我说你刚才瞅什么呢。”
秦政没想会被拆台,脸上有点挂不住:“那什么……该包饺子了吧?”
他这话题转得生硬,几人都笑弯了眼睛。
饺子馅已经剁好了,面也醒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包饺子边聊天。
叶安屿身上仅存的那点紧张感也消失无影。
在看到秦誉捏出了一个四不像的饺子后,秦政直接令他滚蛋,一转头又看见叶安屿包出的精致小饺子,顿时对这孩子更满意了。
瞧瞧人家,坐有坐相,谈吐文雅,手还这么巧。
再瞧瞧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算了,没眼瞧。
包完饺子,秦政和徐悠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秦誉带着叶安屿去参观自己房间。
他这几年很少回来住,房间的布置跟他高中时一样,秦誉看着灰色地毯说:“还记得当年咱俩翘课去游乐场吗?”
叶安屿点头:“记得。”
“就是那晚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当时看着烟花,特别想跟你接吻,我就意识到,坏了,这事儿不对。”
秦誉踩上柔软的地毯,接着道:“然后我就在这地毯上打滚,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兴奋,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
叶安屿笑出来:“我都能想象出那画面了。”
书架上摆着一溜的奖杯,秦誉这些年所有的荣誉都放在了家里。
摆在最外面的是当初乐队比赛时拿的奖杯。
秦誉随即回想起决赛的光景,那时他掌心画了片叶子,站在舞台中央仿佛拥有全世界。
叶安屿听他讲起往事,心中有几分感慨。
原来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时光,都是这般弥足珍贵。
“这原本放的是你送我的那个哆啦A梦,可惜摔碎了。”说到这,秦誉仍旧愤懑,“都赖我爹,非得跟我抢。”
叶安屿满脸笑意,在他的带领下围着房间走了一圈,看向那张柔软的大床:“你睡觉还摆俩枕头啊?”
“谁摆俩枕头?”秦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床上多了个枕头,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他俩怎么这么贴心。”
枕头被子都是两套,徐悠悠一早就收拾好了。
秦政本来还不同意,吃年夜饭的时候却主动问起:“小叶晚上更喜欢盖被子还是盖毯子?屋里温度高,要是觉得热的话,给你换张毯子。”
叶安屿没那么挑,忙摇头:“不用,被子就可以。”
秦誉假惺惺道:“我热,我想换毯子。”
秦政看都没看他:“热就别盖。”
秦誉来劲了,对叶安屿说:“瞧瞧,多偏心。”
叶安屿笑道:“快吃你的饭吧。”
吃完年夜饭,春晚正好开播。
秦誉嗑着瓜子看电视,看完两个节目觉得没意思,捏着叶安屿的手指玩。
叶安屿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现在窝在沙发里逐渐困意上头。
徐悠悠瞧出他的困倦,柔声道:“别硬撑着,快上去睡吧。”
叶安屿被秦誉拉着上楼,进屋,锁上门,一齐倒在了床上。
“唔,还没洗澡呢。”叶安屿软绵绵地推他。
秦誉把他的嘴唇啃得水光潋滟,伸手扯光他身上的衣服,直接抱着人去洗澡。
叶安屿困极,没什么兴致,却硬是被秦誉撩拨起了反应。
两人带着一身水汽跌回床上,叶安屿把细碎的声音都咽回喉咙里,生怕被人听到。
他越是这样秦誉越是起劲,直到叶安屿控制不住“啊”了一声,秦誉大受刺激,掐着他的腰,全交代了进去。
折腾完,叶安屿窝在他怀里闭上眼,临睡前不忘说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秦誉轻吻他的额头。
秦誉怕他睡得不舒服,调了下枕头,随后看到枕下露出两个鲜艳的红包。
里面是厚厚的压岁钱。
封皮却用的是结婚那种,封面上四个鎏金大字——百年好合。
第 83 章
叶安屿睡到中午才醒, 醒来旁边是空的,秦誉不知道上哪去了。
隐约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声音,估计是有人来拜年,叶安屿没敢出去, 洗漱干净后把房间整理了一下, 倚在窗边看手机。
昨晚董倩给他打了五六个视频通话, 叶安屿估摸了一下时差, 犹豫片刻后还是拨了过去。
董倩接得很快, 她刚起,天还蒙蒙亮, 开口第一句便是:“昨晚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啊?”
叶安屿说:“太困了, 睡得早, 刚刚才醒。”
董倩无奈道:“除夕夜睡这么早啊,你姥姥还惦记着跟你视频呢。我等会去医院,你有空的话跟她聊聊天。”
“好。”叶安屿应了声,又弯了下嘴角说:“妈,新年快乐。”
董倩脸上浮现笑意:“新年快乐儿子, 昨晚给你发了压岁钱,记得收啊。”
她照旧发了两份,这些年无论母子俩怎么争吵,每年的压岁钱从未缺过席。
叶安屿点进聊天框收了红包, 想了想说:“妈, 我昨天还收到了两份红包。”
董倩来了兴趣:“谁给的?”
叶安屿看着她说:“秦誉给了一份, 还有他父母给了一份。”
“……”
董倩哑然片刻,琢磨过来后皱了下眉:“你去他家了?”
叶安屿点头, 视线看向窗外:“伯父伯母对我很好,但我还是想你。我想明年带秦誉回咱家过年, 可以吗?”
董倩沉默良久,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拒绝吗,好像也没之前那么抗拒了,但真要她马上答应,董倩又开不了那个口。
叶安屿看出她的犹豫,笑了下说:“没关系,我就是随口一问,等明年再说吧。”
挂了电话,叶安屿站在窗边没动。
明媚阳光落了一身,把他身上的白色衬衫照得近乎透明。
卧室门被人蹑手蹑脚推开,秦誉抱着火腿往里看了眼,见他醒了,这才阔步迈进来:“什么时候醒的?”
“半小时前。”叶安屿转过身,看到他一身猫毛,笑了:“你这是抱了多久?”
秦誉把火腿放地上,无奈道:“别提了,刚来一小孩,非要扯着火腿的尾巴玩,我就抱着火腿没给他。”
他们家亲戚不算很多,平日里没什么联系,也就过年的时候走动一下。
秦誉嫌烦,抱着猫进卧室躲清静。
两人坐在地板上逗猫,过了会徐悠悠推门进来,见这情景忍俊不禁:“刚热了碗饺子,小叶早上没吃饭,别空着肚子,先垫垫,我去做午饭。”
叶安屿受宠若惊,忙站起来接过。
他在别人家睡到日上三竿,现在又被这么贴心地照顾着,哪好意思坐享其成:“伯母,我去给您打下手吧。”
徐悠悠还没说话,秦誉开口笑道:“我去吧,午饭好了我叫你。”
临走前不忘从叶安屿碗里顺了个饺子。
午饭异常丰盛,基本都是秦誉的手艺。
叶安屿吃得心满意足,吃完主动去刷碗,又被秦誉从厨房赶出来。
“陪我爸喝下午茶去,没看他在那等你吗?”
沙发上,秦政沏了壶茶,还摆了盘精致的小点心。
徐悠悠上楼睡午觉去了,叶安屿在他对面坐下。厨房潺潺的水声传来,显得这处更加安静。
虽然没有昨天那么紧张了,但面对秦政,叶安屿始终有些拘谨。
秦政没端架子,语气随和地跟他聊天,问了一些医学方面的问题。
这是叶安屿熟悉的领域,回答起来得心应手,秦政时不时点头表示赞许。
两人一个从政,一个从医,却能相谈甚欢。
秦政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温和,是一种长辈看晚辈的眼神,他笑笑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小誉遇见你,是他捡大便宜了。”
秦誉从厨房探出头:“说我什么呢?”
秦政没搭理他。
叶安屿眼角微弯:“遇见他才是我的荣幸。”
秦政含笑摇摇头,轻叹一声:“日后相处还要劳烦你多担待,当然也别让自己受委屈,要是吵架了或者闹矛盾了,可以来这跟我们说,这儿也是你的后盾。”
叶安屿内心触动,眼眶微热,不知该说什么好,真心实意道了句:“伯父,谢谢您。”
秦政说:“是我要谢谢你,帮忙收了这混小子。”
下午茶过后,徐悠悠也睡醒了。
夫妻俩一块出去看电影,家里只剩叶安屿和秦誉。
今年春节档电影共八部,在热搜上打得火热,秦誉翻了翻影评,属傅致扬主演的那部口碑最好。
“想不想去看?”他问叶安屿。
叶安屿倒是想去,但影院现在肯定是人满为患,被拍到的概率太大了。
他后怕道:“算了吧,万一再上了热搜,可就没第二个傅致扬帮你挡枪口了。”
秦誉:“也是哦。要不我去他家楼底下蹲着,看能不能拍到什么猛料。”
叶安屿笑起来:“省省吧你。”
秦誉开了嘴玩笑,老实地躺在叶安屿腿上看手机。
热搜至今还挂着傅致扬跟陆遐的名字。
《同居》今天上映,关于两人的舆论沸腾不止。这俩人也真能坐得住,到现在还一声不吭。
除此之外还有春晚的相关词条,以及各路电影的营销。
而秦誉已默默消失在公众视野,再加上有彭岚安排好的媒体进行澄清和视线转移,这事算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他看够了手机,扔一边。
侧身搂住叶安屿的腰,在他的衬衫蹭了蹭,没事找事:“你舒服点了吗?”
叶安屿正靠着沙发看书,没明白:“我什么时候说不舒服了?”
“我说你这儿。”秦誉的手不老实地往他大腿根摸。
叶安屿身子一激,拿书拍掉他的手,赧然:“你想干嘛?”
秦誉张口就来:“干你啊。”
“你可闭嘴吧。”叶安屿戳他脑门,咬牙,“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大白天呢,再说我明天就上班了,你少折腾我。”
医院过年不放假,轮休制,初二正好是叶安屿值班。
两人在沙发上躺了一下午,叶安屿看完了半本散文集,秦誉枕在他腿上呼呼大睡。
期间叶安屿还跟姥姥视频聊了一会儿,老人家瘦得形销骨立,精神头也大不如从前,对叶安屿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
临近晚饭秦政跟徐悠悠才回来,两人提了一袋子零食,连火腿都有份。
天幕黑沉下来,屋内灯光温暖,晚上吃完饭,叶安屿有些撑,秦誉陪他出门散了会步。
怕被人拍到,两人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围着小花园绕了圈。
晚上风凉,秦誉握着他的手揣进自己兜里,轻挠那冰凉的手心,想起件事:“你实习完是不是还要回德国啊?”
叶安屿慢悠悠地往前走,看着地上重叠在一起的影子,说:“得回去一趟,还有最后一次考试呢。”
秦誉嘟囔:“那我们岂不就是异国恋了?”
叶安屿笑着看向他:“不会太久的,我尽量早点回来。”
秦誉眼睛一亮:“好啊,我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找你吗?权当在那度假了。”
叶安屿期待地眨眼:“到时候我带你去莱茵河边散步,还有一家特别好吃的中餐厅,带你去尝尝。”
两人憧憬了一番,回到家,身上终于暖和过来。
秦政去书房办公去了,徐悠悠在电视前找片子,忽然道:“对了,你们俩还记得小时候客串的那部电影吗?”
当时叶安屿太小,以至于高中那会徐悠悠没认出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孩子就是当初跟秦誉一块客串的那个。
她找出那部老电影,颇为怀念:“一晃都十多年了。”
叶安屿只记得那是部农村题材的电影,他跟秦誉在里面客串邻居家的小孩,具体什么情节都忘了。
眼下也来了兴致,跟秦誉一块坐在沙发上,看向电视屏幕。
电影年代久远,画质模糊粗糙,熟悉的龙标后,呈现出故事的序幕。
这部电影虽然没拿奖,但在当年也是口碑不错的佳作。
前半部分叙事略显平淡,到后面才波折起来。
徐悠悠也在旁边看,笑道:“就是这。”
她说完,屏幕里出现了两个小孩,俨然是少时的叶安屿和秦誉。
两个半大的少年从道路尽头跑过来,身上都穿着破烂陈旧的衣裳,灰头土脸的,一看就是常在外面撒野的皮孩子。
秦誉一脸着急地对男主角说:“不好了,我们刚才看到那边有人跳河了!”
叶安屿站在他身边,跟着点头:“对,是个扎麻花辫的姐姐!”
两人演技同样稚嫩,叶安屿捂着脸,尴尬得浑身不得劲:“看不下去了。”
秦誉倒是津津有味,盯着屏幕上的叶安屿说:“你小时候真白净啊,瞧这眼睛,又大又亮。”
叶安屿透过指缝往外看:“你也不赖啊,从小就比我高半头。”
秦誉纠正:“现在比你高一头。”
叶安屿不认同:“哪有一头,最多半头。”
“比一比。”
“比就比。”
两人噌地站起来比身高,确实只高了半头。
徐悠悠被这俩人逗得啼笑皆非:“行了你俩,还看不看电视了?”
两人重新坐回去,电影看到最后,还有点感人。
秦誉心服口服:“妈,你的演技能吊打整个内娱。”
叶安屿表示赞成:“伯母真是影后级别的演员。”
徐悠悠被夸得笑容满面。
电影看完已是深夜,徐悠悠上楼睡了,叶安屿跟秦誉在底下磨蹭一会,也回了卧室。
明天叶安屿还要早起上班,秦誉没折腾他,洗完澡出来见叶安屿抱着电脑打字,奇道:“干嘛呢这是?”
“给导师回邮件。”叶安屿敲完最后一个字,点了发送,抬头看他,“洗完了?”
秦誉头顶毛巾,胡乱擦着:“洗完了,你去吧。”
叶安屿把电脑放一边,拿起睡衣进了浴室。
秦誉把头发擦干,坐在床边,余光瞥见叶安屿的电脑。
他刚忘了关,屏幕正亮着。
秦誉多瞄了几眼。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他按捺不住,凑过去仔细瞅了瞅。
电脑上是邮件已发送的页面,底下任务栏是叶安屿刚打开的窗口,除了邮箱,还有微博。
这年头还有人用电脑刷微博。
秦誉好奇点了下,页面切换到微博聊天框。
满屏都是叶安屿发过去的文字,仔细一看,像是日记。
秦誉微愣,而后看了眼上方的聊天对象。
彻底呆住了。
第 84 章
叶安屿洗完澡出来, 见秦誉默不作声地坐在床边发愣,好奇道:“想什么呢?”
秦誉低着头吸了下鼻子,内心挣扎许久,犹豫自己该不该说实话。
叶安屿坐在他旁边, 沐浴露的香气萦绕在四周, 秦誉转头, 对上他湿润明亮的眼。叶安屿眸中盛着笑意:“怎么不说话?”
秦誉把话咽回去, 若无其事地勾起嘴角:“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
叶安屿看出他有事瞒着自己, 倒也没戳破,顺着他往下说:“想出来了吗?”
秦誉装模作样:“唔, 豆浆和饭团怎么样?”
叶安屿说:“好啊。”
夜深, 叶安屿躺在秦誉臂弯里, 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秦誉一直睁着眼,确认他已经睡熟后,从枕边拿起手机,无声地点进自己的微博。
他基本不看微博私信,偶尔闲得发慌才会点进去一次。
秦誉刚刚记下了叶安屿的昵称, 很轻易就找到了他。
叶安屿的微博没发什么内容,仿佛是个无情的点赞机器,秦誉所有的微博他都赞过。
秦誉看着那一溜的点赞,心里泛酸。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 叶安屿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 去点底下的聊天框, 手指在屏幕上氤氲了一小块印记。
秦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心跳也快如擂鼓。
这种感觉就像是偷看别人日记, 尽管叶安屿把日记保存在他这里,他还是莫名喉咙发紧。
屏幕卡了一下, 随即现出满满当当的聊天页面。
最底下三条他已经在电脑上看完了。
——今天跟我妈通了视频,感觉离冰山解冻不远了,未来也许真能带你去我家过年呢。
——看了小时候和你一起客串的电影,虽然很傻,但也是段值得纪念的回忆。
——明天要早起上班,好悲伤。
秦誉往上滑,一条一条仔细看完。
许是因为紧张,除夕那天发的格外多。
——啊,要去你家过年了,好紧张啊怎么办。
——买了很多东西,希望伯父伯母会喜欢。
——不会还有小黑屋审问环节吧,真的怕了,想逃。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饺子是我爱吃的馅。
——特别圆满的一天,新年快乐,亲爱的。
……
这里就像是叶安屿一个人的秘密花园,因为知道秦誉看不见,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倾吐自己的心事。
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情绪,都在此刻清晰无比地呈现在秦誉面前。
他看到了重逢后叶安屿的惴惴不安和患得患失。
看到了这七年叶安屿的痛苦挣扎和思念成疾。
看到了他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心酸和难过。
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纷繁错乱的思绪,都化成了文字,直直地扎向秦誉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
秦誉眼睛干涩酸胀,他眨眨眼,把泪意憋回去。
黑沉的夜色逐渐散去,在破晓之前,秦誉终于放下手机。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叶安屿,光线昏暗朦胧,他在叶安屿眉间印了个吻,随后收紧胳膊,像是要把他融进骨血里-
初二清晨,叶安屿被闹钟叫醒。
秦誉正睡得沉,叶安屿不想打扰他,蹑手蹑脚下了床,没等站稳,身后秦誉哑着嗓子开口:“醒了?”
“嗯。”叶安屿应了声,一转头,看到他眼下两片乌黑的青,眼皮都是肿的。
叶安屿惊呆了:“你这是怎么了?我不会在梦里打你了吧?”
秦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是啊,打了我一宿。”
叶安屿惊疑不定地张大嘴,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你干嘛,我乐意挨揍。”秦誉一本正经地胡扯,穿上拖鞋下床,“你去洗漱吧,我给你做早饭。”
他困得站都站不稳了,叶安屿忙把他拉回来:“不用,我自己煮两个鸡蛋吃行了,你快接着睡吧,眼睛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抹点药?”
秦誉顶着俩黑眼圈,嘟囔:“不要,我要给你做饭。”
“快歇歇吧,做什么饭。”
叶安屿直接把他拖上床,摁倒,给他盖上被子,温柔地哄:“这会没人揍你了,快睡吧。”
秦誉只睡了三个小时,实在是困得不行,脑袋一沾枕头就失去了意识。
叶安屿揣了俩鸡蛋去上班,路上又买了杯豆浆,过年期间医院人比较少,走廊空荡荡的。
跟他一块来上班的同事满脸幽怨:“早上好啊,卑微打工人。”
叶安屿笑了声:“早上好。”
上午比较清闲,叶安屿正要回办公室,董倩突然打来电话。
德国这个点还是凌晨,叶安屿心里一跳,屏住呼吸接通:“妈?”
“儿子。”董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重。
叶安屿心脏悬起:“出什么事了?”
董倩深吸一口气,话一开口就带着抑不住的颤抖:“你要是有空的话,来见你姥姥一面吧。她情况不太好,医生说可能是不行了……”
叶安屿脑子嗡的一声,心沉入深渊。
之后他怎么订上机票,冲出医院,叶安屿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他就是像是提线木偶般,被一股强大的劲支撑着,直到赶上最近的一趟航班,才骤然吐出一口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在这种无助惶恐的时候,他下意识给秦誉拨去电话。
秦誉很快接起,刚睡醒,嗓音透着慵懒:“刚想给你发消息,你就打来电话了。”
“秦哥。”叶安屿深吸一口气。
秦誉被这个称呼蛊惑了一瞬,察出不对劲:“怎么了?”
叶安屿惶惶开口,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秦誉听完,先是安抚他的情绪,而后问:“你在机场吗?我马上过去找你。”
叶安屿眼尾通红:“别来了,马上要登机了。你帮我跟伯父伯母解释一下,事情处理完我会回来的。”
挂了电话他才想起自己还没请假,随即又给蔡教授发了条消息,得到批准后,叶安屿终于心无负担地上了飞机。
他焦灼不安地飞了接近七个小时,落地后马不停蹄地打车去医院。
时差还没倒过来,叶安屿头昏脑涨,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姥姥所在的病房。
老人家已经气若游丝,浑浊的眼球慢慢转向他,瘦骨嶙峋的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小屿来啦。”
叶安屿紧紧握着姥姥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许是因为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心头再无牵挂,当晚老太太就安然地闭上了眼。
叶安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医生护士冲进来做最后的抢救,董倩失声痛哭,各种杂音在耳边乱作一团,叶安屿僵立在原地,仿佛没回过神。
直到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滴”的一声划破所有嘈杂。
叶安屿呼吸一颤,目光触及姥姥安详苍白的脸,当即就崩溃了。
他悲恸到极致,险些失去意识,被医护人员驾到了另一张病床上。
姥姥是个念家的人,这些年在国外治病,经常念叨着要回去。
眼下人已经不在了,身处异国他乡,没办法出殡。董倩只能先将她火化,几日后捧回一盒骨灰,对叶安屿说:“带姥姥回家吧。”
会慈爱地喊他“小屿”的老太太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沉默的骨灰盒子。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看似深重,其实不过细丝般脆弱,人一走,什么都断了。
秦誉打来电话的时候叶安屿正在办理托运,他接起电话,把事情告诉秦誉。
上次这么大悲大恸似乎还是七年前跟秦誉分开的时候。
只是他和秦誉尚能重逢,跟姥姥却再无来日。
飞机上他沉默地望向窗外,董倩在旁低声啜泣。
出机场后他跟董倩回了趟家,推门进去,已是物是人非。
这里许久没有人住,空气中满是漂浮的灰尘。
董倩请了家政阿姨,一通打扫后房间明亮如新。
床单被褥什么的还没来得及置办,晚上只能将就着睡,第二天一早两人出发去了殡葬机构,给姥姥挑了块合适的墓地。
潮起潮落,一切归于平静。
走的时候太匆忙,请假手续还得补,蔡教授体谅他失去至亲,又额外给他批了两天假让他调整情绪。
从医院出来,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路虎。
叶安屿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跟秦誉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眼眶唰就红了。
秦誉解开安全带,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至于路旁有没有偷拍,是不是被人看见,这些秦誉都顾不上了。
他将近一个周没见到人,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只想好好抱抱叶安屿。
叶安屿憔悴不堪,满脸疲倦和泪痕。
秦誉心中一阵酸涩,紧紧搂着他,温声细语地哄,直到叶安屿慢慢平复了呼吸。
他本想直接带叶安屿回家,叶安屿摇头拒绝了:“我妈一个人在家里,我得去陪她。”
姥姥去世,董倩承受的痛苦不会比他少半分,叶安屿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秦誉自然明白,车头一转把他送到了楼下。
“我就不上去了,帮我向阿姨带声好。”秦誉抹去他眼角的湿润,为他解开安全带,目送他上楼。
叶安屿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董倩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简单的三菜一汤,都是叶安屿爱吃的。
他洗干净手,坐在餐桌前,发现多了副碗筷。
叶安屿以为她在思念姥姥,闭上嘴没吭声。
董倩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许久,忽然道:“叫他也上来吃吧。”
叶安屿动作顿住,愣愣地看向她,像是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董倩看他一眼,有动摇,有迟疑,最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刚在窗边看见了,小秦还在楼下吧?”
叶安屿:“……应该还在。”
董倩重复一遍:“叫他上来一起吃吧。”
第 85 章
秦誉轻手轻脚地拉开门, 规规矩矩地喊了声:“阿姨好。”
董倩点了下头:“好久不见了。”
她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秦誉坐过来:“快来吃饭吧。”
秦誉坐在餐桌前,大气不敢出,夹菜也只敢夹自己面前的。
叶安屿看出他的拘谨, 把饭菜往他那推了推。
秦誉悄悄抬眸扫他一眼, 又转动眼球瞄向董倩, 没成想被逮了个正着, 当即正襟危坐, 恨不得把脸埋进大米饭里。
董倩心中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她把秦誉当半个儿子看待, 以为他是叶安屿最好的朋友, 每次买来什么吃的, 都会叮嘱叶安屿给他捎一份。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直到她发现两人的关系。
她气叶安屿的隐瞒,气他误入歧途,甚至将怒火和怨恨推及到了秦誉身上。
那时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把两人分开就好了,只要不见面、不联系,感情迟早会变淡。
更何况她不认为那是什么感情, 那是病,得治。
可当她亲眼目睹叶安屿从窗户翻下去的时候,董倩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她毕竟是个母亲,儿子的健康快乐是她最大的心愿。
但出国后的叶安屿一点也不快乐。
董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磨平了一切, 当她从当初的固执尖锐中走出来后, 董倩惊奇地发现自己没那么抗拒了。
姥姥去世后,她更是觉得人生无常。
缘起缘灭, 一切不过须臾之间,与其沉溺在过去中无法自拔, 不如往前看。
斯人已逝,要珍惜身边的人。她希望叶安屿能快乐。
她试图去接受儿子的感情,试图违背自己的原则去容纳一些不合世俗的东西。
她以为这个过程会很曲折,然而迈出第一步后,她发现事情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秦誉很快扒完了一碗米饭,正犹豫要不要盛,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拿走了他的碗,而后盛得满满当当。
董倩在静默中开口:“不够的话再加。”
秦誉看着眼前冒尖的白米饭,一时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谢谢阿姨。”
董倩扯了下嘴角:“不用谢。”
一个战战兢兢,一个兀自别扭,叶安屿在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忽然有点想笑。
吃完饭秦誉主动刷碗,他这一顿吃了三碗大米,差点没撑死。
叶安屿倚在厨房门口,担忧道:“等会出去散散步吧,你吃得太多了。”
秦誉探头往外瞅了一眼,董倩都沏好茶了,摆明是要跟他谈谈。
如此重要的时候,散什么步,秦誉刚想说话,一张嘴打了个嗝,缓了会才道:“没事,我已经消化了。”
家里的东西还没置办齐全,茶叶还是董倩从公司顺手带回来的。
秦誉坐在光秃秃的沙发上,却觉得这比国宴还要隆重。
董倩主动开口:“回来得匆忙,条件比较朴素,别介意。”
秦誉哪敢介意,赶紧摇头。
董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慢道:“我这些年在国外没怎么关注国内的动态,昨天看手机才知道,你已经这么红了。”
秦誉矜持道:“勉强算是一线吧。”
董倩知道他是谦虚,秦誉如今的名气说是红透半边天都不为过。
聚光灯下光芒万丈的人,如今在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董倩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严肃了。
她抿了抿嘴唇,露出微笑,问出来的问题却很犀利:“我知道你们明星谈恋爱都不敢公开,怕影响事业,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恋情被曝光,你跟小屿又该如何收场呢?”
圈内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一旦被人曝光恋情,大部分明星都会选择跟恋人撇清关系,敢直接承认的少之又少。
在这方面叶安屿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被动的一方。
董倩最忧心的就是这个。
秦誉坐直身子,诚恳道:“阿姨,这个问题我七年前就想过。那时我的想法是,就算放弃前途,我也不会放开叶子的手。”
董倩微微动容,又问:“那现在呢?”
“现在我仍是这样的想法。但我比之前成熟了,我会努力保持平衡,前程和爱情我都想抓住。”
秦誉看向叶安屿,轻声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我会选择公开。叶子在我心里是重于一切的,在我所有的选择中,唯独没有放弃他这个选项。”
七年前他就敢在舞台上光明正大地跟叶安屿表白,七年后他只会更加坚定。
秦誉一番话打消了董倩所有的疑虑,她能感受到到秦誉的真心,也能从他望向叶安屿的眼神里看到此生不负的深情。
这就足够了。
一壶茶喝完,董倩舒眉展眼:“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秦誉还以为她会留自己在这住,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五分钟后叶安屿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秦誉问: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丈母娘没说什么吧?
叶安屿失笑,回道:挺好的,对你很满意。
秦誉:那就好那就好,我面对记者都没这么紧张。
叶安屿往楼下看了眼,车还没走。
秦誉:你不在,我要独守空房了[委屈]
叶安屿:这话你跟你丈母娘说去。
秦誉:……那还是算了。
叶安屿一连在家住了一个多周。
姥姥的后事还需要处理,董倩工作上的调动也很麻烦,大事小事加在一起,忙到月底才稍微松了口气。
董倩还有两年退休,现在退居闲职,大把大把的时间空了出来。
小的时候叶安屿总想让她多陪陪自己,可惜董倩经常接个电话就走人,他虽然理解,但难免失落。
如今倒是有空了,可叶安屿已经长大。
晚上吃完饭,叶安屿陪董倩到楼下散步。
春天将至,风中仍然带着料峭的寒意。
叶安屿下巴缩进衣领里,正拿着手机低头回消息。
董倩比他快了两步,停下来转身等他。
路灯年久失修,光线朦胧不清,董倩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嘴边的笑。
很柔和,也很放松。
董倩都不用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跟谁聊天。
这段日子叶安屿陪她在家里住,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相对无言,只有开着电视才不会显得那么沉闷。
她知道叶安屿是担心自己,才会心甘情愿地住在这。屋子太静,有一次她深夜去客厅倒水,甚至能听到叶安屿在屋里跟秦誉视频。
孩子大了,终归要有自己的生活。
叶安屿守着她这么多天,董倩已经知足了。
等叶安屿走近,董倩说:“想回就回吧,不用担心我。”
叶安屿握着手机,轻声开口:“妈……”
董倩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忽然想摸摸儿子的头,伸手却发现已经够不到了。
叶安屿见状主动俯下身子,让她的掌心落在自己头顶上。
董倩笑了:“以后常回来看看,妈永远在这等你。”
第二天叶安屿开车回了秦誉的住处,两人小别胜新婚,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火腿听见动静爬上二楼,卧室门没关紧,它透过门缝,窥见满屋春色。
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实在太过羞耻,火腿听不下去,舔舔爪子,悄声溜下楼-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花园里姹紫嫣红开遍,引来纷飞的蝶。
叶安屿闲来无事就爱打理那些花花草草,不仅门前郁郁葱葱,阳台上也是花团锦簇。
秦誉时不时外出拍摄,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一束鲜花。
叶安屿悉心照料,不忍让花瓣凋零。
偶尔也有养不活的,就做成干花做装饰。
有次秦誉见他把玫瑰倒挂在晾衣绳上,忍不住打量两眼,做出评价:“玫瑰上吊。”
叶安屿窝在躺椅上,拿书拍他:“一边去,别挡我晒太阳。”
秦誉低头瞅他,走之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叶安屿手里捧着汪曾祺的《蒲桥集》,看到这样一句——“生活的意义在哪里?”
他没去看书上给出的回答,而是眯起眼,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没等他想明白,秦誉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刚削好的苹果,递到他嘴边。
叶安屿咔嚓咬了一口,在甘甜的苹果汁中悟出了答案。
生活的意义也许就在于生活本身。
在浪漫动人的鲜花里,在爱人温柔的亲吻里,在平凡快乐的每一刻-
秦誉过生日这天,徐悠悠打来电话,让他们回家过。
叶安屿独自开车前往,秦誉还在外地参加活动,飞机晚上才能落地。
厨房里,叶安屿帮着择菜。
秦政在处理一条鲜鱼,锅里还蒸着螃蟹,鲜味四溢。
徐悠悠定做的蛋糕早早送来,她给秦誉打了个电话,说是已经登机了。
叶安屿掐着点,两个小时后准时到达机场。
接着就被里面的人山人海震惊到了。
来接机的粉丝太多,一眼望不到头。
甚至有人举着“秦誉0415生日快乐”的牌子,送花的、送礼物的,直接把机场堵得水泄不通。
叶安屿哪敢露面,调转车头原路返回,一小时后秦誉才风尘仆仆地赶回家。
他外套还没脱,先张开双臂搂住叶安屿,腻歪道:“四天没见,好想你啊。”
叶安屿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红着脸道:“伯父伯母还在呢……”
秦政简直没眼看,轻咳一声:“抱够了就赶紧过来吃饭,菜都快凉了。”
满桌山珍海味,唯有一样特别瞩目。
秦誉指着那盘颜色古怪的西红柿炒鸡蛋,问道:“这哪天的剩饭?”
叶安屿恼羞成怒,锤他一拳:“我今天做的!”
“你做的?”秦誉看什么奇景似的,“怎么这个色?”
叶安屿:“……炒糊了。”
自从跟秦誉住在一起,叶安屿很少下厨,手都生了。
秦誉为了不让老婆伤心,眼一闭炫了一盘。
桌上起了两瓶红酒,徐悠悠举起酒杯起了个头:“儿子,26岁生日快乐,老爸老妈永远爱你。”
秦政说:“生日快乐,别在外头给我惹祸。”
当着长辈的面叶安屿没好意思说什么甜言蜜语,简简单单道了句“生日快乐”
吃完饭切蛋糕,徐悠悠为他点上蜡烛,秦政关了顶灯。
叶安屿把生日帽戴在他头上,烛光温暖,他看向秦誉的眼睛。
这一瞬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时候一切变故尚未发生,秦誉在酒店的房间了度过了特别幸福圆满的十九岁生日。
如今坎坷走过,好在陪伴在身边的还是那个人。
秦誉鼻头发酸,他闭上眼,虔诚地许下心愿。
这次蜡烛一吹就灭。
晚上回到卧室,叶安屿抓着秦誉的左手,往他无名指上套了样东西。
当初他送给秦誉一枚素环,现在送他一枚铂金钻戒,目的还是一样,想把这个人牢牢套住,永远留在身边。
叶安屿扣住他的手指轻声说:“生日快乐亲爱的,我永远爱你。”
秦誉看着手上的戒指,很轻地滚了下喉咙,像是在克制着某种情绪:“上个月我去看戒指的时候,看中了一款特别中意的钻戒,结果当时碰上了粉丝,我没敢买,之后再去就发现那枚戒指没有了,店员说被一位男士买走了。”
叶安屿眼睫轻颤:“所以……”
“所以我又买了另外一款。”秦誉托起他的左手,把早已焐热的戒指慢慢套进去,笑了下说:“只是没想到那一款是被你买走了。”
目光相触的那一刻,秦誉眼眶发热:“店员说这枚戒指有‘相伴永远’的寓意,戴上它就会拥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叶子,你愿意做我终生的伴侣吗?”
他脸上是少有的认真,语气郑重得像是在求婚。
叶安屿眸中澄亮一片,盛着泪水和清晰可见的爱意,颤声回答:“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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