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清查隐田和重整市舶税都无异于是从江南世家的嘴里夺肉, 可二者却有着本质的却别,前?者招人恨不说?还得玩命,后者也有一定的危险但却是个妥妥的肥差。
清查隐田这块火炭被杨严端走了, 重设市舶司这块滚烫的肥肉,却有不少人都眼巴巴地望着。
徐文弼一番话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去,不出意外的话, 市舶司往后可就是大夏朝的钱袋子,得选个信得过的人才行。
可惜放眼望去,老谋深算的家伙倒有不少,值得信任的爱卿却没两个, 在一群留着胡须的老狐狸里面?,脸嫩又俊美的小伙子十分突出。
征和帝惦记着前?几个月一起受贿(坑钱)的交情?,暗道:就他了!多?好的年轻人啊, 又能镇殿,又能挣钱。
以武起家的开国皇帝就是这么任性,不容反对也不容拒绝道:“重整市舶税既然是伯昭提出来的,那就由伯昭来负责吧。”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征和帝又继续道:“徐爱卿来替朕拟旨吧。”
用得着的时候是徐爱卿,用不着的时候是徐大人,果然皇帝都是大猪蹄子。
打?工人徐文弼却只能恭敬应是,移步坐到桌案前?,殿前?太监已?经铺好了黄绢,磨好了的墨, 就等着陛下开金口。
皇帝口述,首相代写, 廷议当宣。
第一道圣旨:授右都御史杨严为?江南巡抚,赐尚方宝剑, 责令其清查江南四州二岛之隐田隐户。
第二道圣旨:擢中书舍人顾清晏为?正五品巡察使,羽林卫中郎将魏时鹤带兵协助,责令其早日重设市舶司,重整市舶税。
前?者为?“授”,后者为?“擢”,前?者赐剑,后者派兵,九五至尊的偏爱是那么地明目张胆,廷议有多?人嫉妒得面?目全非,但他们?不愿意承认。
顾清晏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火车头大小的馅饼给砸中了的蚂蚱,那馅料是该死?的甜美,却也容易撑死?人。
可惜顾清晏还能拒绝不成?他也不敢抗旨啊!
顾清晏揣着圣旨回到家时,依旧有些恍恍惚惚。
顾华斌忐忑了大半日,见此却宽慰道:“晏哥儿啊,仕途起伏不是什么大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红玉比丈夫朴实,直言道:“就是,大不了咱们?回江州种地去,这官儿当得人心?惊胆战,不当也罢。”
顾芳儿、顾莹儿、顾清晏三人怕自己说?错话,只敢附和着祖母,不停地点头。
顾清晏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道:“祖母,咱们?这回确实得回江州了,不过孙儿领了份新的差事,怕是没有时间帮着下田。”
顾清晏将圣旨拿了出来,顾华斌强装镇定地接了过去,只读了一遍,便惊呼道:“这这,晏哥儿你怎么就升官了,正五品巡察使,这才多?久啊?窜天猴都没你窜得快啊!”
听顾清晏简单交代了前?言后果之后,顾家人是又喜又忧,总的来说?,还是喜多?一些。
朝廷缺钱,皇帝更缺钱,恨不得睡一觉起来市舶司就马上建好,但好在皇帝也只是幻想?而已?,并没有丧心?病狂,准许顾清晏等到中秋成了亲再出发?去江州。
离着中秋其实也不剩几日,顾清晏难得没有了往日的云淡风轻,也开始变得想?入非非,只发?了半个时辰的呆,就在脑海了构建了十多?种幸福的婚后生活。
“伯昭贤弟,伯仲贤弟!回神了嗨!我跟凌贤弟之前?说?的那事儿,到底能不能成,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冯绶伸手在顾清晏眼前?乱晃,没好气道。
顾清晏暂时将未来女儿的小名?是叫糖宝,还是叫甜心?的事情?给放下,兴致缺缺道:“你和凌师兄也想?要去江州之事?”
凌绝顶十分真诚道:“圣上不是命你重设市舶司嘛,这从无到有,总需要一两个信得过的帮手,冯兄倒是不好说?,可咱们?师兄还能有信不过的?”
冯绶不乐意道:“我怎么就不好说?了,我也赤胆忠肝的义气人!”
顾清晏高兴道:“有师兄和冯兄来帮我,实在是我之大幸!此事应该是能成的,陛下将市舶司交于我手,便是因为?我家世简单,人也还算年轻,如此一来便不会惨杂有世家势力在里头,只能一门心?思地效忠于陛下,等到将来,还能继续为?太子殿下所用,师兄与冯兄之境况,与我又有什么不同呢,陛下想?来也乐得如此。”
冯绶高兴道:“那此事就全赖顾贤弟你帮忙周旋了。”
顾清晏心?里虽然有十足的把握,但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道是自己会在陛下面?前?尽力争取。
*
月圆佳期,顾清晏难得有了几分新女婿上门的忐忑。
红衣新郎骑白马,后面?跟着一起去迎亲的顾清景,少年郎骑在半大的枣红马驹上,比顾清晏这个新郎还紧张道:“大哥,待会儿到了魏家,要我帮忙做什么?写诗还是对对子?魏家从武,万一要是比刀剑功夫,咱们?可比不过,到时候连门都进不去,接不走?未来嫂嫂可怎么办啊?”
顾清晏十分堵心?道:“景哥儿,为?兄本来是不紧张的,被你这般叨叨,竟也有些紧张了。”
顾清景语无伦次地安慰道:“大哥,没事,咱们?都是第一次娶亲,紧张也是在所难免的。”
“……”
顾清晏无语纠正道:“景哥儿,是为?兄第一次娶亲,你离着第一次娶亲还得要再等好几年呢。”
魏国公说?是不满意女婿吧,倒也不是,毕竟也是个才貌双全的俊杰。
可要说?特别满意吧,那肯定也不是,自家闺女这还没过门呢,这小崽子就惹出这么多?事来,女儿没办法踩进了火坑不说?,还莫名?其妙地将自家长子也牵扯了进去,太特么糟心?了。
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魏国公心?气儿不顺,今儿迎亲便也不会叫顾清晏顺当了去。
从英国公府所在的巷子口,到英国公府大门,只短短几百米,就连续设立了有五道关?卡,关?卡处都有私兵拦着。
顾清景看着几十米外,手握寒铁陌刀的兵丁,以及兵丁旁边的绳靶,胆战心?惊地咽了咽口水。
顾清景有些同情?道:“大哥,这么远的距离,那绳索又这么细,我是肯定射不中,迎亲娶妻这种事,好得靠你自己啊。”
顾清晏当然也不指望他,只径自取了合适的弓,箭上弦,比划着瞄了一下,是自己射不中的难度,未来岳父这是下定了决心?要看自己出丑啊。
好在顾清晏有精神力异能作弊,那箭还不是想?射哪儿就射哪儿,在空中三百六十度回旋都可以。
众人只知道顾六首才学?过人,却不知道他还有百发?百中的骑射能力,这一展示出来,便令英国公府里的宾客都吃惊不已?。
就连沉默寡言的武安侯,也有些羡慕道:“早知当日榜下捉婿的时候,武安侯府也该去凑凑热闹的,我那嫡幼女跟顾小大人的年纪也合适。”
魏成业冷哼道:“这时候才说?这种屁话,晚了!”
五道关?卡,五支箭,支支不落空,掉在绳靶上的卷轴随箭而落,还要再答对了卷轴题目,才算过关?。
此时跟着来帮忙迎亲的小傧相终于派上了用场,前?五道题目不是作诗就是对对子,半点也难不住顾清景。
小小少年好不卖弄,作诗作一首不算,他得绝句和律诗各来一首,对对子也不能只讲究工整,还得有巧思,有巧思不说?,还得跟今日这喜庆的气氛相合。
可把他给显摆的!
武安侯再一次惋惜道:“我说?姓魏的,这样的亲家你当真就不打?算让出来吗?反正你家闺女也不是第一次退亲了。”
魏成业咬牙道:“呸!你个狗东西,别逼我在我女儿出嫁的时候揍你啊!”
到第六关?时,已?经到了英国公府正堂,没有兵丁守着,但旁边却站着英国公夫妇。
顾清晏恭敬地从崔有姝手里接过卷轴,打?开后,却微微愣住,有些诧异地看着英国公夫妇。
崔有姝笑得坦然又和蔼,亲切笑道:“今日一早起来看着雁儿换上了嫁衣,才陡然发?现我从小小一团养到亭亭玉立的女儿就要离我而去了,之前?听雁儿说?,顾大人私下里跟她承诺过什么,她别别扭扭地不好意思说?,我们?做父母的有一些好奇,也有一些担忧,便想?要趁着将女儿送出门的功夫,多?事问一问顾大人,你究竟作了何?承诺?”
哄骗小女儿的承诺,和对着长辈许出的承诺,那可是两回事!
顾清晏琢磨着自己这是被算计,只是这种出于父母之爱的算计,倒也无伤大雅,反倒让顾清晏有些满意,至少看得出来英国公夫妇是真心?疼爱自己那未来娘子的。
顾清晏索性提笔,将昔日对魏时雁所作之承诺,直接写在了那张空白的纸上。
顾清晏将新鲜出炉的承诺书双手递给了崔有姝,郑重道:“伯昭对魏小姐之承诺,本就发?自肺腑,并非嘴上说?说?而已?,将来若有违背,任由岳父岳母惩治。”
崔有姝很是满意,接过承诺书后,刚想?要再说?几句好话,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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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丈夫给截了过去。
魏成业有些心?酸道:“等你将来真要是违背了诺言,老夫怕是也已?经日落西山了,你却还是年轻力壮,到时候哪还有本事来惩治你!”
顾清晏:“……”
这岳父简直不能处了,要不你现在就弄死?我得了!
崔有姝同样无语,伸手在胡搅蛮缠的丈夫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开口解围道:“好了,迎亲队伍先进府里去吧,等吃了起嫁酒,午时好出发?。”
顾清景垫着脚将大哥写的承诺书看了一遍,他还当是什么事呢,却越原来是承诺以后不纳妾。
这有什么好承诺的?他们?顾家本来就是不纳妾的啊,祖母、父亲、二叔、三叔,都没有纳妾啊。
顾家在京城根基浅,再加上顾清晏在廷议上出够了风头,也得罪了不少的人,因此上门庆贺的宾客也不多?,但也不算少。
作为?姻亲,谢家老族长便带了不少人来帮忙撑场子。
迎亲队伍午时从英国公府出发?,绕着京城走?了大半圈之后,才回到顾府。
三进的院落同样是张灯结彩,拜过天地后,送入洞房,顾清晏掀开盖头,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又喝了合卺酒。
小夫妻俩皆是面?带羞涩,顾清晏笑着将起哄的谢家的婶子和伯娘们?都请了出去,只留顾芳儿和顾莹儿在这儿陪着新嫂子,自个换了身衣服,便去正堂那边陪客敬酒去了。
徐首相和严次相不会屈尊降贵来顾府凑热闹,却派了徐伯唯和严泊帆这样的小辈来庆贺,同来的还有曹天奉、苏玠等人,凌绝顶和冯绶自然是更不会少的。
大家都是同科进士,有的人还只是在各部门打?杂,可有的人却已?经被圣上委以重任,说?不嫉妒,那都是假的。
借着这喜事成双的档口,徐伯唯等人拉着顾清晏一顿狠灌,好出一出被此人给比到了尘埃里去的郁闷之气。
顾清晏刚开始还能挺住,到了后面?也只能借着精神力作假,前?脚将酒水给喝到口中,后脚就利用精神力将还没入喉的酒水给转移到了荷花池里。
到最?后,干脆直接装作醉酒,倒地不起了,这才终于被众人给放过。
*
中秋夜,月圆星稀,水雾弥漫。
苍穹下,秋叶璀璨,松绿菊黄。
遒劲苍翠的竹林边,虫鸣鸟叫,似管似弦,热闹非凡。
白日里,云遮路茫茫,此时微风起,满枝月桂飘得一院香。
后半夜时,忽来一阵风雨,哔哩吧啦打?在花树窗棂上,月桂花被打?得七零八落,金银色花朵铺了一地。
燃着红烛,贴着双喜的房间里,却是一室旖旎。
细听时,似乎有人嘴里含蜜,似怨似嗔道:“我不要了,你不许闹了!”
过一会儿,便见大红色床帘外,有人抱着鸳鸯锦被踢得滚了下来。
顾不上狼狈,那人软语告饶,拍胸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再乱来了。
几番过后,终于从床幔里伸出一只玉白小手,将那人拉了上去。
“你自己说?都多?少次了,我都快困死?了!”
抱怨之人声音呜咽,含着无限委屈,让人觉得她此时,定是泪眼朦胧。
“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不闹了,我就想?抱抱你。”
告饶之人,声音里满是餍足,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怜惜与爱意。
秋日的及时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后的阳光格外明媚,除了那一地花瓣,已?经看不出一丝踪迹。
暖阳照进窗扉,屋内的人却无法再装作岁月静好。
*
十月初一,平时人声鼎沸的通州渡口处多?了一些肃穆,宽阔的河道上,来来往往的渡船此时都不见了踪影,只在岸边停靠着的两艘气势恢宏的高大楼船。
其中一艘是京师营的战船,通体漆黑,分上中下三层,每层都设有防护女墙,用来防御飞箭、矢石,女墙上开有箭眼,可以用来发?射弓弩。
这是皇帝特意调遣给顾清晏使用的,算是大老板给出差员工配的豪华座驾,还是自带武装配置的。
另外一艘则是英国公府名?下的楼船,墨色船顶,棕色船身,外面?看着低调质朴,里面?却布置得精致舒适。
同战船的是羽林卫将士,以及冯绶和凌绝顶等市舶司辅助官员,后边的楼船上载着自己的祖父母和弟妹,还有自己的新婚妻子。
凛冽的寒风中,战船上的黑旗飒飒作响,羽林卫手里的\枪\尖泛着寒光,两艘大船一前?一后地驶出河湾码头。
顾清晏身着正五品官服立在战船船头,怀揣着无限地热情?与向往,朝着更广阔的天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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