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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在对方的话音落下后, 林郗淮甚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真的是对伏霄产生了深刻的同情。


    “原本没打算说什么,但他哭得太厉害了。”


    林郗淮伸出手在他面前缓缓的鼓了鼓掌:“面对你的安慰, 他当时一定感动坏了吧?”


    “……”秦洲晏开口道,“其实没考虑很多, 就只想到他说的‘我难道没有资格知道自己被分在哪个垃圾桶吗’这句话。”


    林郗淮接道:“于是你就‘体贴’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对。”


    目光交汇的瞬间, 两人同时偏头笑了出来。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 林郗淮自认对面前的这个人有最基本的了解。


    这些年对方的性格或许有些变化, 但在那个繁华奢靡圈子里长大的他,当年也一定具有一眼洞悉他人目的想法和情绪的能力。


    只是他不共情,也不会花那个心思去真心安慰人。


    能退一步做出个敷衍安慰的举动, 当然,如果那能勉强称作安慰的话。


    已经是当年那个大少爷施与的最大慷慨, 以及难以被人察觉的欣赏。


    “说真的, 和学生时代的你比起来, 你凭什么说我难搞?”


    “你没和那时候的我相处过,不可以随便下定义。”


    秦洲晏带着笑意回复道。


    “你当年不是平等的忽视每个人?我和你相处和伏霄与你相处有什么区别?”


    “都说了, 你是最特别的那个。”


    林郗淮很轻的挑了一下眉:“当年的秦洲晏应该不会这么想。”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很奇妙, 时间、地点、天气、穿着, 甚至是那一瞬间嗅到的气味,都能影响刹那间的感觉。


    何况中间横亘了多年时光, 现在隔着吧台近距离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和那时的自己相差甚远。


    林郗淮想象不出来如果那时候他们认识会是什么模样。


    “你不认识当年的秦洲晏, 但我认识。”他笑着委婉的否定了林郗淮的说法。


    没有人比秦洲晏更了解自己在过往不同的年龄阶段有什么想法。


    林郗淮只是很淡的笑了笑,不再执着这个假设的话题, 没有多大意义。


    他问道:“伏霄早年为什么想介绍我们认识?”


    这个问题林郗淮在伊塔伦纳的时候问过他, 但当时秦洲晏说让他自己去问伏霄。


    既然现在话题又落到了过去,他干脆又问了一遍。


    但这次秦洲晏选择了直接回答:“他觉得你能压制我, 挫挫我的锐气。”


    “……”林郗淮语气无波的“哇”了一声,“他对我的期望可真够高的。”


    他不妄自菲薄,可也能看清现实。


    若是同一起跑线,林郗淮有绝对的自信不输于任何人。


    可生活条件和家庭背景有着天然的差距。


    林郗淮现在会的很多技能都是在摆脱叔叔一家后,经年挤压时间持续学习弥补上的。


    在当年,或许交锋能够一试,但压制还真挺难的。


    当然,现在可能也难。


    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对方穿着柔软宽松的米色薄毛衣,袖子随意的撸起。


    皮肤冷白,看上去干净、温和又俊美。


    是和傲慢嚣张完全成反义词的形象。


    林郗淮有些好奇伏霄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想法,以致也好奇起来如果那时候认识会是什么情景。


    他低低的轻叹了一声:“可惜了。”


    秦洲晏的手一顿,在度假村的时候他和伏霄打电话也说过这句话。


    但当时他的情绪其实很浅。


    他很少对什么事做假设,当下的情况更值得关注,没有必要过度遗憾过往。


    可现在听到林郗淮随口的感叹,突然觉得是真的可惜。


    林郗淮却没有在这个上面过多纠结,话题很快转向了别的方向-


    在家修养了两天后,林郗淮的身体才完全恢复,也终于有精力能出去逛一逛。


    下午的阳光明媚温暖,林郗淮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晒太阳,一边等着去买饮品的秦洲晏。


    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就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如果说之前的伊塔伦纳是个避世的童话小镇,那么L城就是繁华的都市。


    但是和其他城市的繁华带来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


    因为国家总人口并不算多,所以在现代入时的同时,又不会显得过于热闹。


    生活节奏很慢,很少能看到有人会步履匆匆急忙的模样。


    甚至是工作日下午的这个时间点,也有人和他一般坐在教堂前晒太阳,也有人坐在喷泉前倚着雕塑阅读纸质书籍。


    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眼前落下一道阴影,林郗淮以为是秦洲晏回来了,睁开眼睛:“你……”


    才说了一个字,他的声音就停住了,因为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


    秦洲晏手里拿着热可可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林郗淮的面前说些什么。


    或许是以前在职场久了,所以就算私下外出的穿搭林郗淮也以简单高级为主。


    能看得出来讲究,身上的颜色大多数时候不会超过三种。


    今天他穿着一件浅卡其色的休闲外套加白色内搭,同卡其色系高垂坠感的阔腿西裤,简单的白色板鞋。


    一套不那么正式,也不会显得过于随意的穿着。


    身形清瘦修长,松弛随意的坐在阳光洒满的阶梯上,掌心后撑在更高一级的台阶。


    他的皮肤很薄,冷白皮在这样炽亮的光线下几乎呈现一种半透明。


    整体看上去格外的干净,神情冷淡而懒倦,是这个金黄暖调城市中独一份清冷感。


    无论怎样都是吸引人眼球的,秦洲晏垂头笑了下。


    他并不贸然上去打扰,只静静地看着男人指指对方身边的位置,似乎是在询问能不能坐下。


    青年淡淡的摇摇头,看着男人有些失落的离开后,然后扭头朝秦洲晏的地方望了一眼。


    秦洲晏带着笑意走过去,也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作询问姿态。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坐。”


    秦洲晏将手中的热巧克力递给他,调侃道:“好受欢迎啊。”


    “谢谢,你也是。”


    林郗淮一边接过,一边开口道。


    对方在排队的时候,他看到有人上前找他要电话号码。


    秦洲晏笑着没说话,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看到林郗淮喝了一口热饮,问道:“好喝吗?”


    “还行,就是有点甜。”


    “要不要喝别的?”


    林郗淮摇摇头:“没事,就这样吧。”


    秦洲晏点的是咖啡,离对方近一点就能嗅到醇厚的咖啡香。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咖啡和茶这样的饮品了。


    林郗淮有点想喝,但想想自己的睡眠情况,还是放弃了。


    他转移注意力开口道:“说说你的事吧。”


    “我?”


    林郗淮看着广场上有人喂鸽子,或许是已经在这片区域生活久了,白鸽并不怕人。


    舒适又惬意的在地上啄食。


    “对,你。”林郗淮解释道,“我的情况你知道不少,不管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可你的生活我好像了解很少。”


    “哪一阶段的?”


    “就说说你出来旅游前在D国的生活吧。”


    是最接近对方现在状态的日常生活。


    秦洲晏笑了声,然后缓缓开口道:“其实生物钟是最近养成的,我的工作很忙,一般七点半之前会到科室,如果早上有手术会到的更早,下班时间是不固定的。”


    “但无论几点出门,都会边听新闻边做顿自己喜欢的早餐。”


    “我住的地方和医院很近,步行10分钟左右,会途径一家花店,每次老板家5岁的小姑娘会偷一枝花送给我,乐此不疲。”


    但其实她爸爸就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带着笑意和他点点头。


    “所以后来我买花基本都是在他家,不尽是名贵的品种,但花很新鲜,种类也很多。”


    “甚至每次出门前都会花5秒的时间想想,今天会收到什么花?”


    说到这里,秦洲晏顿了顿,然后继续道,“那是一条很漂亮的街道,如果你每早途径那里,小姑娘的花大概会更想送给你。”


    林郗淮笑了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广场上。


    手里抱着红色吉他,脑袋后扎了个小辫子的男人正垂头在调弦,然后带着笑意的拨动,轻跃的音符从指尖流露。


    应和着耳边秦洲晏温和的声音。


    如果说伊塔伦纳的慢节奏像是冬日的沉眠,那么L城就是阳光笼罩下听街头艺术家演奏的悠闲时光。


    红色巴士在金黄的建筑群中穿行而过,斜斜的草坪上错落的仰躺着边晒太阳边闲聊的人。


    “然后下班后的时间,活动会丰富些,去运动、看歌舞剧,和朋友去熟悉的酒馆聊天小酌。”


    “至于周末,没有会议交流的话大概会短短出行两天,比如露营,有时一个人有时和朋友,去周边的小国也不错。”


    说了半天,没听到身边的人有动静。


    秦洲晏侧头望去,就看到人单边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撑着下巴,闭着眼睛。


    他无声笑了,讲述的嗓音不变,拿过手边的外套搭在他的肩上。


    夕阳下沉之际,林郗淮才缓缓睁开眼睛。


    温暖炽白的光线已经变得偏橙橘色。


    “醒了?”


    林郗淮一时有些愣神,他没有戴表的习惯,微垂头看向身边人的腕上。


    睡了一个多小时。


    他揉了揉自己有些泛酸的手腕:“抱歉,我睡着了。”


    秦洲晏见状朝着他伸手,林郗淮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秦洲晏给他按了几个穴道缓解酸麻:“不是需要抱歉的事。”


    林郗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静静的看了会儿,然后开口道:“要去吃晚餐吗?”


    “走吧。”


    秦洲晏站起来,顺手拉了他一把然后松开,两人朝着附近的餐厅走去。


    在外面吃完晚餐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也准备回家。


    秦洲晏看着周围的街道,开口道:“两条街外有一家甜品店,我平时不怎么吃甜的人也觉得味道不错,要去试试吗?”


    “去吧。”


    林郗淮正准备朝着出这条街道的方向走,就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


    “我记得是有一条小道过去的,很近。”


    于是林郗淮干脆就直接跟着他走,最后弯弯绕绕,两人看着面前的墙陷入了沉默。


    “我没记错路,应该是城市规划有变。”


    “所以?”


    秦洲晏本来想转身带着人离开,但看了林郗淮一会儿。


    他突然开始挽袖子:“就一堵墙,翻过去。”


    “……”林郗淮发现这人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认真的?”


    “现在折回去会很远,翻过去就到了。”


    说完,他朝着人伸手,忍着笑道:“要帮忙吗?”


    “起开。”


    林郗淮推开他的手,动作利落的翻上了墙头。


    秦洲晏偏头笑了下,然后随之翻了过去。


    一墙之隔,这边仿佛是个新天地,繁丽的花朵簇拥,香气馥郁。


    林郗淮半蹲在墙头,看着已经跳下去的秦洲晏。


    月光如薄纱般倾泻,笼罩在人的身上,容貌绝绝。


    空气安静了几瞬,秦洲晏回头看着他,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下,林郗淮从上面下来。


    恰好对方大步迎面上来,整个人压近,一手揽上了他的肩。


    然后……将他身子掰向了朝墙的方向,往前带着走了几步。


    “走走走,计划有变,城市规划大改,那店拆了,这好像是别人家的院子。”


    林郗淮:“……!!”


    他重新翻上墙头,咬牙问道:“你以前什么时候来的?”


    “八年前。”


    “……”


    林郗淮知道对方一开始是想看他翻墙,无所谓,他又不是不行。


    没想到他自己翻车翻了个大的,若是以往,林郗淮会非常乐意看到。


    但前提是这翻的车里不能坐着他!


    秦洲晏先一步下去,转身朝他伸出手,忍着笑:“快跳。”


    “……”


    见林郗淮冷脸看着他,他连忙道:“刚刚我好像听到了主人家的动静,我们要跑了。”


    林郗淮现在是毫不犹豫的跳了。


    “秦洲晏,你个混蛋!”


    第32章 第 32 章


    秦洲晏接住人, 被林郗淮故意按着肩向下压了一下。


    他笑了声,然后伸手拉着人跑离了这里。


    可以说,林郗淮的人生中几乎没有经历过这种狼狈的时刻。


    两人跑到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时才停了下来, 林郗淮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远处的店面传来轻柔的音乐声,周围人群往来。


    他缓和至彻底平稳后, 才幽幽的看向身边的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


    晚风拂过, 两人的发丝都有些乱, 向后掠动, 露出格外清晰好看的眉眼。


    “哪里故意?”秦洲晏笑道,“让你翻墙是故意的,但进入人家的院子里真的是无意, 也是真的听到了主人家的动静。”


    林郗淮轻嗤了一声,然后开始顺着出街道的方向走。


    秦洲晏跟上去和他并肩, 一边侧身微垂头看他的神色:“生气了?”


    生气倒是不至于, 他问道:“为什么想看我翻墙?”


    “因为你好像没干过这种事, 有点好奇你的反应。”


    林郗淮的手放在口袋里,两人走路的速度很慢, 身上也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确实没有干过这种事。


    他初高中的时候极其乖巧, 是各种意义上的好学生。


    其实就算像普通的青春期学生那样闹腾、不服驯也并不会影响他的成绩。


    但是他没有胡闹的时间, 也没有这样的资格,让老师们喜欢他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样或许在那时被威胁不能上学的时候, 能够多一条求助的途径。


    两人没有开车出来, 他们直接坐上了红色的巴士,在后排找了一个双人座坐了下来。


    “确实没有做过。”


    “但你好像很熟练。”完全没有第一次翻墙的局促和无措。


    车窗外的风景和暖黄的灯光向后掠过, 阵阵晚风卷了进来, 秦洲晏探手将车窗关小了些,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 才回道:“但是以前会去攀岩。”


    基本有点运动基础的,一道墙很容易翻。


    说完,他又继续道:“看来你以前经常逃课。”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回答,前面的两个车座之间突然冒出一张啃着手的小肉脸。


    眼睛特别圆,像晴光天气下洒满阳光的海,属于宝宝没有被污染过真正纯稚的眸子,看见什么都是好奇的。


    下一刻,一滴口水落了下来,滴在了秦洲晏裤子上。


    “……”


    林郗淮偏开脸,笑了出来。


    秦洲晏没有介意,和面前的幼崽轻轻说了声:“Hi~”


    似乎是有些害羞,对方把脑袋缩了回去,贴在妈妈的怀里,好奇的更小心翼翼。


    前面的女士也发现了自己孩子和车后座的互动,回头朝着他们友善的笑了笑,然后将一枚巧克力放进宝宝的掌心。


    于是对方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从缝隙间把巧克力塞过来。


    林郗淮的胳膊被轻拍了下,身边的人跟他轻声说:“接一下。”


    林郗淮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


    接过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摸摸身上,最后看向秦洲晏:


    “你身上有什么小孩喜欢的东西吗?”


    “我怎么会有?”秦洲晏反问。


    看着试图寻找回馈方式的林郗淮,秦洲晏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软。


    “没关系,你和他牵牵手就行。”他伸出一只手碰了碰那小孩的手,轻声道,“看,他很开心。”


    林郗淮一顿,这些年他几乎很少接收到善意的信号,就算是有也是掺杂着利益关系的,他总要以其他方式回馈回去。


    以致现在面对这种毫无缘由的最单纯无害的给予,反而很难坦然接受。


    他一手捏着巧克力,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幼崽手背上的肉窝,下一刻就被反手攥紧。


    林郗淮没有说话,只是将巧克力递给身旁的人。


    在秦洲晏伸手接过时,林郗淮的手在对方的掌心里蹭了一下。


    在人的手收回去后,秦洲晏的手还在半空中停滞,然后缓缓侧头看向林郗淮:


    “你干什么?”


    林郗淮神色如常道:“口水,你也接一下。”


    “……”


    林郗淮扭头看向车窗外倾泻月光的夜色,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第二天,林郗淮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好对面的人也出来。


    两人互道了一声早安,他们约好今天一起去购物村逛逛,主要是林郗淮需要买衣服。


    之前他去伊塔伦纳的时候还是冬末,而且那里的温度低,林郗淮带的都是厚的羽绒服和毛衣。


    现在天气渐暖,他需要购置些轻薄些的衣服。


    在旅行中如果不是必要的东西,林郗淮更偏向轻便出行。


    很多东西都会在路上现买。


    “回国的时候你冬天的衣服可以先留在这里,等你回北市了,我找人帮你寄回去。”


    “嗯。”林郗淮没有拒绝,这样确实是最方便。


    秦洲晏不同地方的房子,都会有专人安置符合他审美的当季衣服,无论他当时在不在那里。


    有很多他都没有穿过。


    在林郗淮说要买衣服的时候,他有考虑过,要不要让对方去挑,总之也都是新的。


    但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没有穿过,那些衣服也被打上了一个“他的”这样的标签。


    怎么都有些不太合适,而且两人尺码也不一样。


    用完早餐后,两人一起收拾好餐桌。


    林郗淮站在院子里晒太阳,等秦洲晏回房间拿东西出来。


    周围满是春天的气息,林郗淮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垂头看着绽得正盛的花朵出神。


    听到身后的动静后,他扭头望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林郗淮的脸上架着一副玫瑰金墨镜,刚刚低头的动作,墨镜顺着鼻梁向下滑落了些。


    他的手不太想拿出来,正准备仰头让墨镜往上一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


    修长冷白的手指抵住他鼻梁处的连接架,很自然的往上推了一下。


    然后对方收回手,全程只有几秒的时间,林郗淮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看着已经经过的男人,然后跟了上去。


    购物的地方并不在市中心,离他们所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两人今天开车出行。


    估摸一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这里汇集了世界上的上百种知名品牌,人流量反而比别的地方大一些。


    这里的建筑主打庄园风格,色调复古。


    虽然是抱着买衣服的最终目的,但他们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穿梭在人群中随心闲逛。


    林郗淮看到门口摆着一架红棕色钢琴,在阳光下色泽鲜艳漂亮,极其吸引人的眼球。


    这是一家乐器店。


    他朝着那个方向过去,经过那架钢琴的时候手指随意的划过钢琴,流出几个流畅音符。


    刚往前走几步,身后的音符却续上了他之前的调。


    林郗淮回头,看着阳光下走过来的男人,问道:


    “听出来了?还是你本来就很熟悉?”


    不是什么有名的曲子,只在一部影片中短暂的出现过。


    “伊塔伦纳你在影音室里看的那部电影里的。”


    林郗淮的心里蓦地产生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惊喜。


    那部电影其实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点,唯一让他留下更多关注的就是里面的钢琴曲。


    两人一起走进去,鼻尖萦绕上淡淡的木质味。


    这里的乐器使用了上好的材料以传统工艺制成,再加上匠人独特的创新,在价格上也十足的高昂。


    秦洲晏知道林郗淮大概是会弹钢琴,他问道:“还会什么乐器?”


    林郗淮正在仰头看着墙上的一把吉他,闻言看向对方:“你可以问问我不会什么。”


    秦洲晏失笑:“好嚣张啊。”


    林郗淮收回目光,听到他继续说:“看来你很喜欢音乐。”


    他的身子一顿,没有看对方,回道:“其实一般。”


    秦洲晏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背影上:“那为什么还学?”


    林郗淮神情淡淡,就连声音也带着一股清淡的随意:


    “学多点总没有坏处,总有一天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起作用。”


    他不只学了乐器,还有很多,射击、赛车、骑术等,都有。


    很现实的一点,大多数时候只有领域内的能力是不行的,因为几乎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唯一。


    特别是在他刚进入社会,身后又没任何依靠时。


    有时候,一个共同的兴趣爱好,或者共同的话题,就能在死路中创造出一个新的机会。


    秦洲晏后倚着台面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


    “你曾经有在正确的场合使用过这些乐器吗?”


    林郗淮还没开口,对方已经继续道:“不是商业上的场合,而是在恰好的环境以娱乐的心情。”


    林郗淮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洲晏没有再问,只是声音温和道:“饿了吗?去不去吃饭?”


    林郗淮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起出去。


    出来旅游的衣服,林郗淮没有特别讲究,以舒适为主。


    很快就购置好了,全部放在车子的后备箱。


    在夜色降临后,两人来到了一家当地有名的酒馆。


    他们俩的交道总是和酒有着很大的关联,又或许是这边的国家酒本来也是一种特色。


    抱着一股来都来了的想法,不去体验一下又会觉得很可惜。


    两人坐在光线暗些的角落里,酒馆的气氛正正好。


    灯光流转,强节奏感的音乐调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林郗淮坐在单人沙发上,和身边的秦洲晏说话。


    里面的声音有些嘈杂,每次交流,两人都要离得很近。


    “不是说不和我喝酒吗?”


    提议晚上来酒馆的人是秦洲晏。


    “行,那我的原则再破一个。”


    林郗淮笑了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两人随意的聊着天,台上在玩闹些什么,有个男生似乎是输了,面色涨红窘迫。


    秦洲晏看了眼,突然问道:“我好像没见过你害羞的样子。”


    就算两人的距离很近,林郗淮的目光也不闪不避的看着他:“那你可能永远都看不到了。”


    他的情绪很淡,控制能力也很强,很难有很激烈的起伏。


    像是害羞这种几乎和他不怎么沾边,一般突发的情况基本也都能很快的处理好。


    “第一次在众人前演讲?”


    林郗淮摇摇头:“没有。”


    “发生尴尬的事情时,比如酒店那天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衣服尺码?”


    “……没有,有一瞬的尴尬,但也还好。”


    林郗淮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秦洲晏又问了几个假设,林郗淮都持否定答案:“这么说吧,不管内心是什么想法,只要我想,表面上我都能应对好,再不济也能暂时应付过去。”


    “所有。”他强调道,“就算是现在立刻出问题也是。”


    是个很大胆的话。


    秦洲晏轻笑了声,隐在音乐声里不太明显。


    他手肘随意的支在扶手上,开口道:“那我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男人的声音轻轻落下来:“那试试吧。”


    林郗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洲晏站了起来。


    在所有坐着的人群中,他站着的身形显得格外高挑,引人注目。


    清隽俊逸的男人端起一杯酒,金属叉敲了一声杯托的地方。


    较高的音调瞬间穿透整间酒馆,交谈声音暂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林郗淮:“……”他用气声道,“你干嘛!”


    秦洲晏的声音不急不慢的响起,整个酒馆的人都听到他优雅开口道:


    “各位,晚上好。”


    说完,他垂眸看向身边坐着的人。


    林郗淮:……


    他只能朝着所有人礼貌的笑着点头致意。


    林郗淮突然有一种更不妙的预感,他皮笑肉不笑看向秦洲晏。


    你完了!


    第33章 第 33 章


    林郗淮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秦洲晏这人总是很周全, 做事有规划。


    他们的旅途中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很少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林郗淮头一次感受到自己不用思虑太多,不用事事捏在手上, 放心让另一人去掌控方向的感觉。


    对方是个十足可靠的同伴。


    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发生后,林郗淮发现自己竟一点都不惊讶。


    这就是他秦洲晏能做出来的事。


    甚至他现在也才意识到, 其实他们的旅途中存在很多“意外”。


    而那些意外, 大多数是面前的这个人带来的。


    当然, 对林郗淮来说, 是新鲜又让人惊喜的存在。


    他们的计划从来不会框死,有着很大的自由度。


    不会严格要求今天去哪里玩,去哪里吃饭, 时间是怎样分划。


    因此秦洲晏常常会产生突如其来的想法。


    这样的情况下,林郗淮之所以还能对他有着“计划性”这样的印象。


    是因为在决定去哪后, 对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 确认目的地周围的环境、出行路线以及周围餐厅种类等。


    以致事情总是有序的。


    却让人忘记了, 他这个人本身难控的实质。


    理智的失序感,在他身上完美的体现。


    真的是很绝的一个人。


    以致现在林郗淮甚至都有点期待, 对方接下来带来的意外会是什么。


    秦洲晏和林郗淮短暂的对上视线。


    刚刚林郗淮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 自己都有能及时应对好的能力。


    好巧,秦洲晏同样有这个自信。


    从他说了第一句话后, 他就在关注对方的反应和情绪。


    如果有一丝一毫的不适或勉强, 这个事就到此为止。


    他能完全不牵连到对方,甚至让众人忽视掉他的情况下把事情圆过去。


    但他又清晰的知道, 这可是林郗淮。


    是获得过国际奖项, 在摄像机闪光灯和媒体的围挤簇拥下也面色如常的人,现在又算得了什么。


    青年素白纤长的手指穿过杯脚, 随意的架着酒杯,倚在沙发里看着他。


    甚至有种秦洲晏要是惹出了什么尴尬的事,他能立马站起来解围的感觉。


    至于情绪……自然是有的,如果没分辨错,大概是对他的一股淡淡杀意。


    秦洲晏失笑,然后在对方一脸“你就继续掰扯吧”的目光中,继续开口道:


    “抱歉打扰了各位的私人时间,在此先以酒致歉。”


    他隔空举了下杯,然后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净。


    “事情是这样,刚刚我和朋友聊天,我们都觉得这家酒馆非常棒,不管是酒,氛围,还是在座的大家。”


    “只是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种感觉,音乐的交互性似乎稍有欠缺,恰好我朋友看到前面有乐器。”


    说完,他的声音短暂的停留了下。


    “……”


    林郗淮低头笑了,没想到是冲这个来的。


    他知道话音到这里,剩下就是留给他的地方了。


    无论是处理妥帖的拒绝还是爽快的接受给出一场精彩的表演,都是他的本事。


    其实他要是什么都不做,以沉默相对也可以,秦洲晏自己会处理。


    但他不会让局面变成这样。


    林郗淮站了起来,手中酒杯里粉色的酒液无意随着他的动作轻荡,他笑着开口道:


    “所以不知道在座有没有会音乐的朋友帮个忙,我需要一个贝斯手。”


    “晚上酒后放松的时光已经很棒了,但周五的晚上,有理由可以更棒一点,对吗?”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就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接连响起欢呼起哄的声音。


    一时之间,气氛更加的热闹喧嚣。


    其实就算没有贝斯手也没有关系,林郗淮只是为现在的局面随便找个理由。


    倒真有一个年轻的男生站起来:“我在学校是玩乐队的,试试?”


    林郗淮笑了笑:“试试。”


    在林郗淮开始说话时,秦洲晏就已经坐了下来,他问道:“两个人吗?”


    恰好不远处一位优雅的女士也开了口:“你是什么位置?”


    林郗淮回她道:“吉他手。”说完,他的一只手落在身旁人的肩上,向下按了按,“这是我们的鼓手,会高难度的鼓棒耍法。”


    秦洲晏:“……”


    女人发出一声期待的感叹。


    林郗淮搁在人肩上的手没有动,微垂头对上他的眸子:


    “三个人,可以做到的吧?”


    “……”


    秦洲晏笑着看他,取下腕上的表,边用对方之间的话回复道:“试试。”


    说完秦洲晏站了起来,和林郗淮一起朝着前面走去。


    “我要是不会怎么办?”


    林郗淮回道:“今天在乐器店里我看到你转过鼓棒。”


    “有没有种可能,我只会转鼓棒。”


    “这不是看看你的临场反应?”


    能推辞是他的能力,现在一起上来也是他的能力。


    对方都能这么考验他,林郗淮怎么不能还回去。


    说能当贝斯手的年轻男生上来和他们握了握手:“你们好,我叫盖伊。”


    林郗淮和秦洲晏与他交换了一下姓名。


    酒馆很大,留给前面演出的空间也是。


    有时会邀请乐队过来演出,没有时可由客人自由发挥。


    林郗淮看了看那把纯黑的电吉他,色泽漂亮,尾端的造型像是恶魔的两个角。


    只是到底是公共使用的乐器,比起今天乐器店里看的要差一些,但对一场即兴表演来说,基本的效果都能呈现。


    林郗淮试了试音,确认可以正常使用后,他抬头看去,就见秦洲晏从工作人员那边出来,和盖伊说了几句话,对方点了点头。


    他走近了些,只听到秦洲晏道了声谢:“等下你那桌的酒我请客。”


    林郗淮还没多问,看到他过来的秦洲晏开口道:“来选曲吧。”


    他只得先把疑问放在一旁。


    林郗淮问盖伊:“要当主唱吗?”


    盖伊摇摇头:“不不不,我只能纯当贝斯手。”


    贝斯的拍子有时和主旋律节奏不同,贝斯手当主唱要求更高,很考验基本功。


    林郗淮又看向身边的秦洲晏,秦洲晏清了清嗓子:“喉咙有点不舒服,是不是你之前感冒传染给我了?”


    他咬牙:“……都过去多少天了。”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三人就决定好了所有。


    本就是一场临时合作,林郗淮觉得自己和秦洲晏都不一定有这个默契,何况还有个完全的陌生人。


    不出问题很难,全看临场反应。


    三人上了台,各自就位。


    台上的光线黑暗,林郗淮站在立式话筒前,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秦洲晏带着笑意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林郗淮看到他的无声口型:“Have a good time!”


    下一刻,头顶明亮的光束打在三人的身上,面容也看得愈发清楚。


    他其实一点也不紧张,可看到对方的动作,却蓦地有心中一松的感觉。


    对方就像是现在正身处的鼓手角色,是一首曲子中的稳定核心。


    林郗淮看向下面的人,凑近话筒语调轻松道:“Have a good time.”


    话音落下的瞬间,明亮电吉他声音带着强烈的节奏感瞬间穿透整个室内空间。


    竟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听客,引得人心里蓦地一震。


    随即而来的就是热浪席卷的欢呼和尖叫。


    也是这时候,众人也才深刻体会到之前秦洲晏口中所说的“交互感”是什么意思。


    播放出来的背景音乐和现场演出是天壤之别的两种体验感。


    一瞬间就能将所有人的情绪点燃到极致,引起更汹涌的澎湃。


    分明是带来了喧天的热闹,青年神情依旧是冷淡的,但是手中弹奏的节奏感却步步加强,带着强烈的紧促感。


    唇间吐出的歌词含义直白又热烈,和整体的气质极具反差,莫名蛊人的性感。


    对下面坐着的人来说,是一场远远超过期待的演出。


    先不提三人容貌都极出众,在互相融洽的同时又各自彰显着个人的性格特色。


    和谐又具有强烈的记忆点。


    节奏感强烈的鼓声步步推进着高潮的冲上。


    随着一声重击落下,乐器声骤然变得纯粹,是属于电吉他的一段独奏。


    在青年不知道的情况下,其他两具光束暗了下去,独独留下了他的那一束。


    秦洲晏带着笑意看着聚光灯下的林郗淮,今天对方穿着宽大的休闲牛仔外套,很浅的蓝色。


    倒是和现在的氛围有些搭。


    两只胳膊的袖子都随意的向上撸起。露出一截小臂,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拨动着弦。


    没有佩戴任何首饰,青蓝色血管明显的手在黑色琴身上显得愈发冷白。


    冷光灯柱下,微垂头带着笑意看向吉他的时候,连额前的发丝都是发着光的。


    秦洲晏已经过了喜欢出风头的年纪了,近年来行事越来越低调。


    如果不是林郗淮,他可能不会上来。


    但是他很喜欢看林郗淮出尽风头的模样。


    所以他不介意在身后配合对方的演出,让他在聚光灯下听到更清晰的欢呼声。


    从今往后与此有关的记忆不再是迫于形势逼自己学不喜欢东西的代表。


    还可以是带着纯粹善意的欣赏、赞叹与喜爱。


    是现在但凡有一瞬间产生的享受与肾上腺素的上升。


    正想着的时候,就连秦洲晏都没想到,众目睽睽下,林郗淮转身朝向了他。


    或许,还有他。


    第34章 第 34 章


    两人所处的位置一明一暗, 林郗淮没有疑惑为什么对方的灯暗了下去。


    他只是在想,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太亮了。


    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但他知道,秦洲晏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 可惜没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情绪。


    林郗淮笑了,他垂头看着被自己拨动的弦。


    后退一步, 转身再次回到了聚光灯的正中心。


    最开始, 他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上来。


    他看到了下面的热烈反应, 感受到了纯粹的赞扬和夸许, 身旁盖伊的情绪也是独属年轻人的那种高涨和疯狂。


    一场表演本应有的表现能够被完全展现出来,是一件非常尽兴的事。


    林郗淮承认,这一切确实让他心情不错。


    在处于热闹之中并完美的融进去时, 几乎不会有人不被此刻的氛围所感染。


    林郗淮还记得上一次演奏是很久之前。


    在一场私人聚会上,一个玩乐队的富二代差一个吉他手。


    那时的林郗淮一无所有, 任何机会他都要抓住。


    于是他自荐, 站上了同样的位置。


    真是一场折磨又漫长的表演。


    对一个即兴组成的团体来说, 能力参差,默契也实在不足。


    全程他都在想办法救不同人的场, 让这个演出不至于显得太过糟糕扫兴。


    注意不能做得太明显, 努力去给那个富二代创造高光, 不能抢了风头。


    结束后,还要说一番体面的话, 做出正面的评价。


    看似一场轻松的表演, 脑子却全程都在高速运转。


    好累。


    其实没有任何人好怪的,是他自己的选择, 就没有必要过多纠结。


    只偶尔也会想, 是不是自己心思深沉,太过于蝇营狗苟。


    于是演奏这件事本身及它的象征, 都变得更不美妙起来。


    而现在,林郗淮获得了一场无所顾忌的表演,确实很痛快。


    只是多年的印象不是一场表演可以随便逆转的。


    直到他转过了身。


    他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促使了他的行为,但他想看看秦洲晏现在是什么模样。


    而这一段独奏没有歌词,是他唯一能够转身的机会。


    然后,他看到对方头顶熄灭的灯。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林郗淮重新回到话筒前,朝着下面笑了笑。


    那是能够跨越审美差异给人带来绝对冲击的一张脸,况且他正熠熠生辉。


    于是引起了阵阵骚动。


    众人不知道那短暂的转身对视发生了什么,却隐隐觉得台上正中心的青年在半程曲后不显疲态。


    仿若冷霜被周围的热浪融化,整个人的状态反而愈发好。


    一首曲子的高潮持续推进。


    如果说之前只是技巧上的精湛与彻底发挥,现在的他似乎才是大胆放开情绪,真正的全身心沉浸。


    林郗淮想,这可是和秦洲晏共同的一场演出。


    仅仅只是用“应对”的态度可不行,合该拥有更极致的酣畅淋漓。


    有人怀揣着他能好好享受的美好祝愿,他不想辜负。


    那就尽情去享受吧。


    一切都结束后,人群澎湃的心潮久久难以平静。


    林郗淮看着秦洲晏走到自己的面前,眼睫很轻的动了下。


    他缓缓开口道:“我玩得很开心。”


    秦洲晏笑了:“我也是。”他开玩笑般道,“谢谢‘款待’。”


    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举动,盖伊已经亢奋的跑过来,给了他们一个热情的拥抱。


    在对方的力道下,林郗淮和秦洲晏挤在了一起。


    两人短暂的对视,然后笑着从盖伊的胳膊中脱离出来。


    下面喊着继续,可对于他们来说,一曲就够了。


    两人委婉的拒绝了大家。


    众人虽觉得可惜,可也没有强求。


    只是经过了精彩的现场演出,再去听播放的背景音乐令人怅然若失。


    于是接连有人上去进行表演,气氛热烈而续久。


    就像林郗淮之前所说的,这是个可以更棒的周五晚上。


    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回了那个光线昏暗的角落里。


    林郗淮觉得今晚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他说自己是吉他手,秦洲晏是鼓手。


    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他会选择角色交换。


    因为他站在前面,没能看到对方演奏的模样。


    想到这里,林郗淮偏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人。


    秦洲晏正姿态随意懒散的倚在沙发里,他本来就从不带任何紧绷感。


    现在喝了酒又演出了一场,显得愈发松弛,在听到自己喜欢的节奏时,甚至会短暂跟着律动几秒。


    衬衫的领口敞开,袖子向上挽了几折,乌黑的发丝零散,模样并不太规整。


    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却带来了完全不一样的魅力。


    此刻他身上那股公子哥的气息反而更浓重了些,是秦家和弗克莱特家族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少爷会有的模样。


    林郗淮几乎都能想象出对方在声色场合被人拉进舞池中央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如果有人敢的话。


    “在想什么?”秦洲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林郗淮喝了一口酒,意味深长道:“应该很会玩吧?”


    秦洲晏轻笑了声:“嗯,你不会玩,你骰子摇出花。”


    “……”


    林郗淮选择不正面应对这个话题。


    恰好演奏前问林郗淮是什么位置的女士走过来,她将手上的相机递给他们,边开口解释道:


    “你们好,刚刚你们在台上的表演真的很精彩。”


    “我是摄影师,有几幅画面很好看没忍住拍了下来,想问问照片我可以自己留存吗?”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了看,主要的拍摄画面集中在两个阶段。


    一个是两人都在聚光灯下的模样,林郗淮站在前面,微垂头看着手中的电吉他。


    右后方的男人手中拿着鼓棒,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另一个是灯光熄灭,林郗淮侧转过身时。


    灯光对比过于明显,暗处的男人神色不清,但重点聚焦在林郗淮的身上和目光上。


    两张照片像是时空交错下的对视,且眸中情绪难辨。


    也正因如此,演出全程没有正式互动过的他们产生了种奇妙的牵连和交流感。


    林郗淮母亲就是摄影师,大学时他也参加过摄影社团,对这个不算完全陌生。


    可以看出对方高超的技术水平,构图绝佳,情绪传递感强。


    林郗淮有些愣神的想,他是这样的眼神吗?


    他没说话,秦洲晏倒是先开了口:“可以自己留存,但不能发在社交平台上。”


    “当然。”


    “可以发我一份吗?”


    女人应道:“自然可以。”


    全程林郗淮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秦洲晏收到照片后,对他道:“也发我一份。”


    秦洲晏抬头笑着看向他:“好。”


    酒馆的气氛延续了很久,林郗淮和秦洲晏在这里待了一阵子,然后才离开。


    晚风习习,带着些微的凉意。


    路边植被绿意葱葱,风中传来淡淡的花香,是春天气息很足的一个国家。


    两人就沿着路边随意的散着步,他们本应该要回家了,可谁也没有提。


    没有明确的目标和地点作为导向,所有驱使这个行为产生的想法仅仅是,想一起待着。


    林郗淮突然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在飞机上你说的话。”


    “具体点?”秦洲晏转过身看着他。


    林郗淮的手放在外套口袋里,走得很慢。


    秦洲晏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深色外套搭在一只小臂上,姿态洒脱悠然。


    他就在林郗淮几步之前,缓缓的倒退走着。


    一进一退,呈现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你和一旁的老先生闲聊的时候。”


    秦洲晏自然记得,那时林郗淮身体不太舒服,闭着眼睛休息。


    一旁的老先生和他搭话,问他们去L城是去旅游的吗?


    秦洲晏一般不怎么和陌生人说真实情况,随口应道:“是,因为天气变暖,春天来了。”


    “你们不是才从伊塔伦纳离开?伊塔伦纳的春天很有名。”


    秦洲晏朝着对方笑了笑:“伊塔伦纳的春天看了,和我朋友去看看不同地方的春天。”


    当时林郗淮没有睡着,他都听到了。


    他缓缓开口道:“虽然当时你是随口一说,可我现在觉得L城的春天确实不错。”


    尽管因为生病行程被迫改变,可现在他的感觉很好,意料之外的一场旅程。


    秦洲晏笑了下,突然开口问他:“你在台上的时候为什么突然转身?”


    “你后面有个坎。”林郗淮却道。


    秦洲晏扭头向后看了眼,是真的有个小坎,他避开后目光再次落回林郗淮身上。


    林郗淮没有立刻回答对方刚刚的话。


    空气中氤氲着两人身上淡淡的酒香。


    他喝得最多的一种是带着茉莉花风味的青提特调酒,而秦洲晏的酒则是更清冽一些的薄荷香。


    两种味道渐渐地交融,是微醺的气息。


    晌久,林郗淮才回道:“就是想看看你打架子鼓是什么样子。”


    所有人中,他应该是最想看对方那副模样的,却偏偏是没能看到的那个人。


    “是吗?”秦洲晏的声音很轻,“可不是你的独奏吗?”


    那时,他没有打架子鼓。


    林郗淮极缓的眨了下眼睛,和面前的人对视片刻,甚至连本就慢的步行速度都降下来了些。


    头顶暖黄的灯光泄下,路边行驶而过的计程车发出一声鸣笛。


    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只余微风拂过树梢,绿叶间发出的簌簌响声。


    林郗淮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再次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脚下步伐一顿,正准备拉进距离的时候。


    “砰”的一声突然响起。


    两人陡然停了下来。


    撞在路灯杆上的秦洲晏伸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幽幽的看向林郗淮。


    之前这人会留心他身后的情况。


    林郗淮:“……”


    空气短暂的凝固,林郗淮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


    “笑?”


    林郗淮噙着笑意看向他:“谁让你后退走路。”


    “你是不是因为酒馆里演出的事生气,所以报复我?”


    林郗淮想了想,比起“因为你,我有些心神不稳,以致根本没注意到后面的路灯”这样的回答……


    他毫不犹豫道:“嗯,报复。”


    第35章 第 35 章


    秦洲晏:“……”


    林郗淮笑够了, 才开口问道:“很疼吗?”


    按理来说,他们走路的速度很慢,应该撞得不会太狠。


    秦洲晏没有说话, 只是在他面前缓缓低垂下了脑袋。


    竟是难得有些示弱的温驯姿态。


    林郗淮犹豫了下,还是伸手碰了碰他的后脑勺, 仔细检查了下:


    “还好, 没有撞出包。”


    秦洲晏这才抬起头看着他, 刚刚一撞把他整个人都撞清醒了。


    林郗淮也笑清醒了, 之前残余酒意带来的微醺感已经荡然无存,某些冲动在现在的理智下也尽数收了回来。


    他重新将手放回口袋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毕竟是国外的晚上, 晃悠久了还是不太安全。


    秦洲晏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垂头给人发了短信。


    他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 秦洲晏找了人来接他们。


    两人静静地站在路边等着车, 秦洲晏侧身倚着树, 看着身边的林郗淮在手机上打字。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习惯,方便的时候会将笔记本随身带着, 随时将自己某瞬间的想法、念头及情绪灵感等记录下来。


    但有时候, 就比如现在, 本子不在身边就会在手机上暂时记下来。


    每到这种时候,秦洲晏都觉得他的心情很好。


    秦洲晏突然有些好奇。


    现在, 此刻, 在他们一起度过那段时光后,对方写的会是什么。


    只是开口问人多少有些涉及隐私。


    在对方将手机收起来后, 秦洲晏开口道:“你好像很爱你的工作?”


    隔着不远的距离, 林郗淮侧头看他,反问道:“你爱你的工作吗?”


    “爱啊。”秦洲晏坦诚道。


    林郗淮看着不远处黄砖砌成的尖顶屋子, 轻声开口道:“我也爱。”


    他太早就失去了家人,以致独自一人后,他将“家”的理念狭隘的投射在了建筑上。


    就仿佛是,他拥有设计一座建筑的能力,就等同于拥有了给自己一个家的能力。


    就算后来想法破灭,对他而言也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而且他真的很享受一件作品由最初的简单设想到一步步落成的过程。


    也喜欢以前脑子里想法充盈丰富的感觉。


    对林郗淮这样心思敏感的人来说,是内敛情绪抒发的一种途径,可以无声的传递他的想法和理念。


    所以出国前所有糟糕的事情中,灵感枯竭这件事最为致命。


    秦洲晏直直的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那这些年,为什么变得越来越疲惫了?”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猛然重击了下,这人面对事情总是拥有着超强的敏锐度。


    然后精准的点出核心问题所在,明明一直在做自己爱的事情来着。


    林郗淮沉默下来,他静静看了会儿不远处地上被风反复卷起的叶子,然后才有些出神的开口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话说到一半,越来越低的声音就已经消散在了空气中。


    林郗淮突然不太想在他的面前主动表述出自己的颓败,怕被当成是猎物,随即遭受更猛烈的追击掌握住命脉。


    秦洲晏什么都没说,很轻的拍了下他的背:“车到了。”


    林郗淮偏头看了看他的脸,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心里又是什么都清楚的状态。


    他只是神色很温和的上前将后车门拉开,让林郗淮先坐进去。


    两人都坐好,车子启动后秦洲晏才开口:“你的作品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这明显是个更简单,林郗淮也更乐意去回答的问题。


    他的心里微松了一口气。


    车辆在道路上平稳的行驶,车厢内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林郗淮看着外面向后掠过的道路风景,略微有些出神。


    他那边的车窗留了一条缝,风透过那狭小的空间灌进来。


    于是身上好闻的果酒气息瞬间盈满整个车厢。


    秦洲晏突然有点想吃水果蛋糕了。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说了出来。


    林郗淮看向他:“去超市买吗?”


    这个时间点市中心的甜品店大多应该都已经关门,但大型超市或许还开着。


    他知道秦洲晏的性子,如果实在想,买不到指不定都得回去自己做一个。


    “顺路去吧。”


    他们到超市的时候,已经临近超市关门的节点。


    询问工作人员后,两人直接朝着相应的货架走去。


    林郗淮正在仰头看着酸奶,不远处的秦洲晏已经从冷藏柜里拿出了一盒小蛋糕。


    “还是挺幸运的,最后一个。”


    闻言,林郗淮朝着他望去,就看着对方盈满笑意的眸子落在他的身上,然后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突然好像也有点开心,但他实在好奇:


    “你一个说句话,就不知道有多少知名的甜点师现在赶来给你现做水果蛋糕的大少爷,是在为在超市买到一个……”


    说到这里,林郗淮走到他的面前,拿过蛋糕看了看生产日期,然后继续道:


    “一个昨天制作的蛋糕,而开心吗?”


    秦洲晏笑着从货架上拿下林郗淮刚刚看过的酸奶,带着人去收银台。


    “商场关闭前的最后5分钟,买到了恰恰是现在想吃的最后一个蛋糕,无论从哪点看不都是幸运的吗?”


    两人付完账后朝着外面走去。


    “如果没有买到,但又很想吃呢?”


    “那就给我的管家发信息,他来安排,这样我们回到家就会拥有一个制作更精致细腻的新鲜蛋糕。”


    林郗淮失笑:“对你来说,有不好的情况吗?”


    “当然有。”秦洲晏拉开车门。


    林郗淮的身子轻轻一顿,站在车旁和拉着车门的秦洲晏对上目光,听他开口道:


    “如果你不喜欢蛋糕的话。”


    林郗淮笑了下,然后矮身坐进了车子里,轻轻开口道:“还行,不算讨厌。”


    秦洲晏也笑着坐进去:“那今天的幸运再加一点,这种不好的情况没有发生。”


    林郗淮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现在熟悉了些,他也终于能问出口:


    “你这是生性还是后天养成?”


    “以前不是这样。”


    林郗淮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确实有些好奇对方年轻和现在是完全不同模样的理由。


    秦洲晏解释到,“从客观上来说,过往还真没遇到什么情况不好的时候。”


    几十号不同行业领域内的人在身后随时准备着为他服务,又加上天资聪颖。


    没有什么是想做做不成,想得得不到的。


    “真的太无聊了。”


    “……”


    这时候林郗淮又觉得他好像没有变什么,这话听上去有点欠。


    秦洲晏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低笑了声:“没开玩笑,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


    人生没有意外,也不存在惊喜,所有事情随口一提就能立马被郑重完善的安排好。


    “人还是吃太饱,就想找点价值的东西了。”


    林郗淮:“……”


    他失笑,这人的嘴毒真是全方位扫射,自己都幸免不了。


    “后来就当了医生。”


    遇到了很多不可控的情况。


    因为生死,伴随拯救生命而来的还有无能为力的死亡。


    秦洲晏平静道:“人总归要学会自洽。”


    林郗淮收回视线,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工作后的经历,都缺一不可的造就了现在的秦洲晏。


    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但秦洲晏还是煮了解酒汤。


    两人坐在吧台前顺便把那个水果蛋糕给吃了。


    四寸的蛋糕不是很大。


    秦洲晏感叹:“幸好不大,要不还真吃不完。”


    确实有点粗糙。


    林郗淮调侃了句:“少爷胃。”-


    不知道是不是L城太过于悠闲安逸,林郗淮和秦洲晏生活有些趋于这里的节奏。


    两人早上和夜晚如果在家的话,就会出去骑行。


    在一条郁郁葱葱的道路上,两边的树木生长茂盛。


    但如果骑远点,高树会越来越少,视野越来越宽阔,两侧变成了旷野。


    每每看到,都会觉得心里愈发松快。


    就算林郗淮还是时而睡不着,但整个人的生活规律了很多。


    阳光高悬在半空中,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在室外的桌旁,头顶被蓝白相间的帆布棚遮着阳。


    但仍有一些光线斜斜的落在桌面上。


    这是一家当地很有名的餐厅。


    很多时候,他们也会这样寻找当地的特色,然后去体验。


    日子悠闲,觉得岁月都漫长了起来。


    林郗淮拿着桌面的菜单给自己扇了扇风,两人的中央摆放着一大碗浇淋了炼乳的冰沙。


    “我怎么感觉今天好热。”


    明明还是春天,四月都不到。


    在过于炽亮的阳光下,整座城市都笼罩上了一层金灿的光,看向远处的风景时,都需要微眯着眼。


    秦洲晏把冰沙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今晚有暴雨,现在会燥热些。”


    两人点好了菜,然后将菜单给服务员。


    在等餐的间隙里,秦洲晏看着远方的教堂建筑,开玩笑道:“总归是无聊,不算算那边建筑的尺寸吗?”


    毕竟之前在直升机上,是别人看风景,他在那算这个高度下伊塔伦纳是多少比例模型的人。


    林郗淮觑了他一眼:“不算。”


    秦洲晏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郗淮这才道:“上次来算过了。”


    他这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秦洲晏失笑。


    正在两人说话时,一杯咖啡搁在了桌面上,一旁空余的椅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拉开,发出了轻微拖拽的声音。


    来人正好站在阳光下,林郗淮还没看清脸,就已经听到了对方用中文开口道:


    “林郗淮,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他笑了声,然后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声音都是嚣张肆意又戏谑的:


    “惊喜吗?在这里看到我。”


    第36章 第 36 章


    青年的五官很深, 眼尾向上挑,本是一双柔软下来就显得有几分含情的眸子。


    却偏偏像是天生般,面对一切都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讥嘲感, 毫不掩饰的彰显着他的攻击性。


    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脾性烈,不好惹。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 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和行为。


    事实上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 林郗淮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


    喻宁昭没回答这个问题, 只笑着朝一旁秦洲晏扬扬下巴, 目光却不闪不避的落在林郗淮的身上:


    “不介绍一下吗?”


    林郗淮没理会他,只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秦洲晏,声音低低的解释道:


    “之前在向仪事务所的同事, 建筑师。”


    很疏远的一个关系形容,并且是林郗淮以毫不掩饰的冷淡态度, 说关系一般可能都说得太客气了。


    秦洲晏心下了然。


    喻宁昭却好像毫不在意, 主动伸手道:“秦先生, 我们之前见过。”


    秦洲晏礼貌的和他握了下手:“在你哥哥的私人生日宴上。”


    在看到来人的瞬间,他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海城喻家的小儿子。


    其实是秦洲晏的姐姐和喻宁昭的哥哥是老相识。


    那次的生日宴, 秦洲晏正好在国内, 就替抽不出时间的姐姐去露了个面。


    林郗淮静静地听着, 有些意外这两人认识。


    但喻宁昭在旁边,有任何情绪和想法他都不会明显的展现在面上。


    喻宁昭其实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家世, 甚至可以说隐藏得很好, 林郗淮这么善于搜集资料的一个人来说都不知道。


    但在这么复杂的圈子里,对方行事高调不怕得罪人, 林郗淮就想过应该不一般。


    现在看来, 只怕是比他之前想的还要好。


    这样想想,也就不惊讶了。


    世界很大, 但顶级圈层也就那么多人,社交场所互相见过面再正常不过。


    比起这个,林郗淮倒是对秦洲晏此刻的模样更新奇。


    不是以医生温和的态度,也不是之前在乔克面前那种旧友的熟稔姿态。


    他仍是温文尔雅的,但身上的气势已经变了。


    不敢让人随便对待和招惹的强烈距离感,从未让人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身份”这个词如有实质,是鸿沟天堑。


    这样的情况,几乎很少有人敢因为对方看似温和,就随意大着胆子去攀附、利用或算计。


    从小在万众聚焦和无数的别有用心下,这是他以秦家人身份生存的社交法则。


    喻宁昭甚至从这短暂的握手气场中隐约察觉到他对身边人无声维护。


    喻宁昭和秦洲晏不熟,之前在哥哥的生日宴上又被耳提面命过,不要随意招惹这人。


    没关系,他不招惹。


    但另一个,他哥又没说过不行,他偏要惹。


    喻宁昭看向林郗淮:“聊聊?”


    林郗淮垂眸静静地思量着,他能感受秦洲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似乎是只要他拒绝,对方就能保证他不受到喻宁昭的纠缠。


    晌久,林郗淮看向人:“聊聊吧。”


    正准备和喻宁昭去到别处,肩头已经被身边的人轻轻压了下。


    秦洲晏站起身来,微躬身在他身旁道:“你在这聊吧,我去说声晚点上菜。”


    林郗淮低低的应了声。


    随着外面太阳方位的移动,他看着落在桌面上经过棚顶切割的光斑面积逐渐变小。


    林郗淮的手指很轻的蜷了下,在人经过自己身旁就要离开时,最终还是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秦洲晏一顿,垂头看向人。


    林郗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又看向他的身后,缓缓开口道:


    “你身后有张空桌,在那里坐着等我,可以吗?应该不会太久。”


    秦洲晏回头看了看那张桌子的距离,然后再次回头看向他,反手握了一下人的手腕。


    “好。”


    整个人坐没坐相窝在椅子里喝咖啡的喻宁昭看见这一幕,饶有兴致的挑了一下眉。


    看到对方坐在了不远处,林郗淮才收回目光,冷淡道:“说吧,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喻宁昭重复了遍。


    然后音调高高道:“你还好意思问我?!那天早上你就这么走了,腰带还留在了我家,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


    林郗淮罕见的感觉自己大脑宕机了下:“你终于疯了?”


    他都能感到落在自己背脊上的目光。


    喻宁昭笑得肩都在抖,然后才凑近了他。


    他本就坐在林郗淮的身边,现在更是胳膊直接搁在了他的肩上,声音低低的。


    “你想告诉他的东西自己说不出口,想借我的口让他知道。”


    “林郗淮,你利用我啊。”


    在人伸手要将他的胳膊拂下去前,喻宁昭已经拉开了距离倚了回去,整个人笑得恶劣:


    “你做梦,等着我瞎说吧。”


    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目的,林郗淮并不感到意外。


    能被定义为死对头的人,总是要有几分互相抗衡的能力。


    林郗淮在12岁那年,差点不能上学。


    是父母的旧友,也就是戚枕的父母发现了端倪,对他伸出了援手。


    从12岁到18未成年期间,戚夫人护了他6年。


    给了他上学的资格,让他能吃饱穿暖,否则可能都不会有后来的林郗淮。


    所以当年在戚夫人一身病体的央求他到岌岌可危的向仪帮忙时,林郗淮答应了。


    舍弃了自己清晰光明的坦途,踏上了一程前路未知的旅程。


    戚枕从小就不喜欢他,而向仪事务所风气差,人人惯会见风使舵。


    甚至最开始在戚枕的撺掇下,不配合他的工作,进展艰难。


    关乎到事务所的发展,戚家父母狠下心来,将他狠狠收拾了一顿。


    事务所人员进行了大换血,工作才稍微好做点。


    只是后来的人,都知道他和戚枕之间的恩怨,对他避而远之。


    那时他已经处在高位,没人敢不配合工作,只是那些对他传达的负面情绪一点都不少。


    林郗淮有试图干预过,但没用。


    就算换了新的人也是一样的结果,对他的恶意都很大。


    对他友善的人,早就被戚枕弄走了。


    作为向仪老板的儿子,他拥有着无上权利,而那时戚夫人已经去世,无人再去约束他。


    林郗淮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职场冷暴力。


    他在如山恩情和自我挣扎自我调解中裹挟着前行。


    就这样,坚持了6年才结束。


    有些过往,林郗淮确实想告诉秦洲晏。


    他觉得对方有点把自己正向化、理想化。


    好像林郗淮永远都站在那束聚光灯下,总是瞩目,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可并不是这样的。


    他曾经跟对方说,对一个人的完整印象中,包含着“其他人眼中的我”。


    秦洲晏只听过伏霄是怎么评价他的,那是带着最纯粹美好过往滤镜的评价,太过于虚幻缥缈。


    他思虑挣扎了很久,仍觉得对方也该听听另一部分人,比如他的死对头、厌恶他的人的看法。


    一个可能会打破他设想印象的林郗淮,一个其实也会失败无力的林郗淮。


    于是他让秦洲晏坐在了他右后方的一张桌子旁,如果正常音量,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


    林郗淮桌面上的指节有些控制不住的颤了下,他神色不变的将手放了下来搁在自己的腿上。


    想要推进一段关系缓慢又艰难,双方未曾全面了解下半点急不得。


    可是放弃,一瞬间就可以。


    如果想要终止一些念头,就在更近一步之前结束最好。


    大家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


    就……不耽误了。


    “要谈什么?”林郗淮对面前的喻宁昭平静开口道,“有什么事后面我还有机会自己跟他说,但你找我有事就这次机会了。”


    喻宁昭可以说是他在向仪煎熬时光中的一个意外,出身名校,履历辉煌。


    带着烈火般的脾性,一惹就会带来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强烈反扑,整个人有点疯。


    他的到来,倒是有点改变了林郗淮那时的状态。


    处处喜欢和林郗淮争,喜欢和他斗,从他手上抢项目。


    但手段并不下作,光明正大,两人你来我往间全凭实力。


    只是性子是真的差,他们之间总是针锋相对,关系并不好。


    喻宁昭似笑非笑道:“行吧,遇到你纯属意外,我也是来这边度假的。”


    “你不忙吗?”


    “傻逼公司,你都走了我还留在那里干嘛?被裹挟的是你,又不是我。”他继续道,“原本我还等着看你什么时候会耗死在向仪。”


    当时外人只觉得他没有什么变化,还能如常的谈笑风生。


    喻宁昭和他斗了好几年,自然能看出状态,他内里其实已经垮了,朝着不可逆的方向。


    时隔5个月后再次见面,对方的状态居然比他想得好很多。


    说到这里,喻宁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


    “我见过那么多蠢货,你是最大的那一个。”


    “别人给了一件烂毛衣,就你非要还一座精品商城。”


    林郗淮没去和他争辩,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们只聊5分钟,说重点。”


    喻宁昭嗤了一声,将手中的名片放在桌面上,推向他:“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


    林郗淮将名片拿起来,一边听对方解释道:“直属我家公司,我新独立的工作室,应该还挺有意思。”


    “不差钱,自由度很高,最重要的,我们理念相合。”


    最后一点林郗淮并不反驳。


    他们一起合作过,那次项目是他工作以来最愉快的一个。


    林郗淮看向他:“其实我挺好奇的,当初你为什么隐瞒身份进向仪?又为什么和我对着干?”


    毕竟以对方的身家,完全没理由这么做。


    “啊,这个啊。”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开口道:“之前向仪快完蛋的时候,我哥准备收购下来,让我去盘活练手。”


    “没想到你进了向仪,先一步盘活了它,我哥让我当正面案例向你学习。”


    喻宁昭自是不服,干脆就进了向仪,开始了和林郗淮长久的竞争关系。


    喻家觉得让他远离家庭庇护的环境下折腾折腾也不错,就干脆放弃了收购的想法。


    “为什么找我?”


    “你手上大把的资源,我馋啊,而且我们可以继续斗。”


    “你会缺资源?”


    喻宁昭耸了一下肩:“我家里不帮我,没看我的身份都被瞒得死死的?外面有几个人知道我是喻家的小儿子?”


    而且比起八面玲珑的林郗淮来说,喻宁昭显然得罪的人更多。


    林郗淮点点头:“我需要考虑下。”


    喻宁昭为人有些失控,但对待工作很认真,林郗淮并不怀疑他是随便说说。


    “行,时间还多,你有想法了再详谈。”


    喻宁昭仰面倚着靠背晒太阳,一边道:“还有一点,我要弄垮向仪,我家老头给我的新挑战。”


    “如果你对向仪还有什么情怀的话,我们恐怕也合作不了了。”


    林郗淮修长的手指轻轻转着手中的黑色卡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喻宁昭倒是从这微妙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些什么,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终究也没有捅破。


    余光扫到了林郗淮身后不远处的男人,喻宁昭凑近了些,低声道:


    “眼光长进了,比之前的那个强多了。”


    林郗淮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覃卓承的关系的。


    “不要把别人和他比。”


    喻宁昭开口道:“这两人中,谁是‘别人’,谁是‘他’?”


    林郗淮冷冷的看着他,喻宁昭有些顽劣的作投降状,继续道:


    “我要是你,我就在你后面的人面前卖惨扮可怜再哭一哭,让他心疼炸,然后……”


    “借他的手把向仪搞垮,狠捞一笔,先得到自己想要的再说,多简单啊。”


    喻宁昭叹了声:“怎么就你最要强。”


    “……”林郗淮看着他,“你可以再大点声,怎么不让他听到?”


    喻宁昭冷嗤一声:“你当我不敢。”


    但最终也没多说,只上下看了看身边的人,可惜了声:


    “你懂个屁,你这样的扮一扮可怜,分分钟拿捏。”


    “我不需要可怜。”


    “无用的自尊心作祟。”


    林郗淮不想和他争辩这个,他和喻宁昭这样的人生长环境天差地别,理念自然就不同。


    轻易得到、不需要争取就能拥有的东西才会觉得无用。


    学霸说自己是学渣,身边的人也只会觉得是在开玩笑,应和着笑闹。


    学渣说自己是学渣,就成了阐述事实。


    他不需要别人认为可怜的看待他。


    喻宁昭只是嘲讽的笑了笑:“你太小瞧他了,或者说,难道你觉得他纯善温良?”


    “别傻了,可怜很吝啬的。”


    喻宁昭似乎想到了什么:“差点忘了,你利用我这件事还没完。”


    林郗淮突然有点麻了,和喻宁昭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的要谨慎。


    一股不妙的预感升起:“你干嘛?”


    “瞎说。”喻宁昭和他拉开距离,“我让他听个够。”


    随即,他正常音量开口道:“不要让我推荐小黄.片给你了,都说了,我不看。”


    “……”


    第37章 第 37 章


    林郗淮没有反驳, 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面对这样的话他第一时间产生相应的反应和情绪才是真的尴尬。


    如果他真的做出了这样的表现,正好就会符合对方的期待。


    都这个年纪了,要是还因为这样的情况无措, 他就真的是白活了。


    “你今年多少岁了?幼不幼稚?”林郗淮淡声道。


    喻宁昭见他是真的一点不觉得尴尬窘迫,也不正面做出回应。


    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 窝在椅子里兴致缺缺道:“无聊。”


    林郗淮再次看了看时间, 已经差不多到五分钟。


    “还有事吗?”


    他和喻宁昭不是朋友, 只谈事不叙旧。


    喻宁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戚枕发疯, 看个乐子。”


    林郗淮对他们的生活不感兴趣,也不好奇喻宁昭口中的发疯是什么,总归和覃卓承有关。


    他只给了个十足模糊的答案:“玩够了回去。”


    喻宁昭就不再问:“好吧, 那以后有机会再见。”他随意的晃晃手,“拜拜。”


    林郗淮这才站起来, 朝着秦洲晏的方向过去。


    喻宁昭拿着咖啡离开, 只是走了几步后, 下意识停下来回头看去。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边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得很近, 几乎要贴在一起。


    身形更高大一些的男人胳膊轻轻动了动, 一个有些亲昵的拥抱就已经落下。


    正午的阳光灿烂, 正是L城春天温度最好的时候,帆布棚蓝白色流苏坠被微风吹拂得轻悠晃荡。


    亲密又温情, 不含任何的旖旎狎昵意味。


    所以尽管是在公共场合也不会显得过火, 只多看一眼就会觉得心里多泛上一丝安宁。


    喻宁昭本就上扬的眼尾轻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整个人身上的顽劣气愈发重。


    他拿出了手机, 将黑名单里的戚枕拖了出来。


    然后前置摄像头对准了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他带着笑意编辑, 然后点下了朋友圈的发表,太有意思了。


    戚枕看到喻宁昭朋友圈的时候,正在和覃卓承宁明宇一起吃饭。


    自从他把事情捅开在林郗淮的面前后,他好像也失去了所有被利用的价值。


    如果不是宁明宇带着他过来,覃卓承都不会见他。


    想到这里,他面色愈发难看。


    看到喻宁昭那张阳光洒满镜头带着张扬笑意的自拍照时,心里愈发烦躁,手指快速划过。


    他之前没有把这人拉黑吗?


    烦死了。


    戚枕的手往回划,准备进入他的主页准备把这人删了。


    突然,放在头像上方的手指顿了顿。


    戚枕将那张照片点开放大,在他的身后远处有两人亲昵的站在一起。


    放大后的照片有些模糊,何况更高大一些的男人背对镜头,完全看不清脸。


    只能看出修长挺拔的身形和出挑的气质。


    但另一人的脸在镜头里就暴露得更多了些,尽管仍然模糊,但要是熟悉的人能一眼认出来。


    何况戚枕从小就认识林郗淮。


    就算这张照片里的两人没有什么亲密举止,可站位早已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仿佛下一步就要揽住对方。


    他整个人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既是开心林郗淮真的不会再和覃卓承有交集了,又心绪不平的想,凭什么?


    他就应该继续颓败着垮下去,直至承受不住各种真相的打击彻底崩毁。


    笑?他怎么还能站在阳光下笑?


    他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瞬,然后竭力调整好后,将手机递给面前的覃卓承。


    “你看,这后面的人是不是郗淮?”


    覃卓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空气沉默了很久。


    直至戚枕以为他不想看,正要收回手的时候,对方把手机接了过去。


    和他坐在一起的宁明宇凑上去看了看,随即有些替好友气恼道:“这是林郗淮和谁啊?”


    “不知道。”戚枕语气佯装轻松道,“看来他已经进入了一段新的关系。”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戚枕打量着他的神情。


    这个男人本是一副温润的好相貌,近月来,眉眼间的戾气却越来越重。


    偶尔视线扫过他的脸时,甚至会窥见几分阴鸷。


    戚枕放在桌下的手攥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刺痛感。


    这就是为什么他惹恼覃卓承也要让林郗淮知道真相,他不能让他们再继续相处下去了。


    以前是报复,现在谁知道报复的名义下是什么心思?!


    一想到对方可能是因为林郗淮的离开发生了这种变化,戚枕的心里就烧得慌。


    他继续开口道:“上面的定位在L城,看来他玩得很开心。”


    “也是,有人全程陪着,应该也很有意思,而且这种旅程最容易滋生感情了,发生了些什么也很正常。”


    看着面前人愈来愈冷的神色,戚枕的心里竟产生了一股扭曲的快感。


    他痛苦,大家都别好过!


    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把手机扔回了他的面前,冷冷道: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就离开。


    戚枕看着他的背影,五个多月了,这人竟一丝好脸色都未曾给过他。


    冷血到一点也不为这么多年对他的利用感到愧疚!


    他的胸膛狠狠起伏了一下,控制不住脾气猛的爆发,将桌面上的餐盘尽数扫落在地。


    在周围人惊呼声和异样的眼光中,他面无表情的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冷冷的看了眼占满屏幕的照片,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在林郗淮和喻宁昭说再见后,秦洲晏就站了起来。


    两人朝着对方走去,直至面对面而站。


    林郗淮的目光微垂,看着这人白衬衫翻折的领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和喻宁昭好似什么都没说,一些私人话题都压低了声音,很多东西也都一嘴带过。


    但凭秦洲晏的敏锐度,足以透过那些话语中的细枝末节,自己补全所有可能的情况。


    关于喻宁昭那些闹着随口胡诌的话,秦洲晏其实根本没有关注到,也没觉得有意思。


    若是在平时,他还会调侃几句林郗淮。


    可现在,他现在所有的感知都被另一种更复杂难言的情绪所占据。


    林郗淮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攥着往前带了一步,继而一个温热的怀抱落了下来。


    有些突然,也是对方第一次没有经过询问直接进行的一个亲密肢体接触。


    林郗淮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肩上,好像现在更需要被人安抚情绪的反而是他。


    “怎么这么辛苦啊。”


    无奈的轻叹声在耳边响起。


    林郗淮缓缓垂下眼睑,感受着对方带来的温暖的气息,那些繁乱的心绪也无声的被安抚下来。


    “要留下来继续用餐吗?”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是到此为止还是愿意继续了解下去,进入更深的挖掘?


    “当然,已经上菜了。”


    秦洲晏站直身子,看着他温和道。


    于是两人再次在桌旁坐了下来。


    刚刚已经借由和喻宁昭的聊天将话题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把话说下去就容易了很多。


    秦洲晏早已经知道他的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去世。


    上次生病后说的胡话也足以对方猜到他小时候的处境和讨厌做饭的原因等。


    太过于久远的事,他不想反复提及。


    只想说说和现在状态、未来有关的。


    “所以当初进向仪,主要是为了报戚夫人的恩。”


    “5个月前离开向仪也是因为六年期限到。”


    林郗淮的手上拿着吸管,无意识的搅拌着加了少量冰块的饮品,冰块撞击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很浅的笑了下:“其实戚夫人临终时在病床前,跟我说的是,希望我能一直帮向仪,我没答应,只允了六年的时间。”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向仪并不相合。


    如果一辈子都与向仪绑定在一起,就像喻宁昭所说的那样,他会耗死在里面。


    他也希望,自己后来的人生,至少有一刻能够为自己而活。


    说到这里,林郗淮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刚刚我和喻宁昭的谈话你也听到了,他说要整垮向仪的时候,我是意动的。”


    “不好奇吗?明明是我为了报恩花费那么多精力扶起来的向仪。”


    其中不止包含了戚夫人的心血,更是他的心血。


    秦洲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呈以无声的安抚姿态。


    林郗淮语气故作轻松道:“12岁那年,我差点不能上学,是戚夫人的主意,他给了我叔叔家一笔钱。”


    于是在后来未成年备受掣肘的那段日子里,戚夫人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


    就好像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容易引起人的感恩之念。


    她仿佛是在驯养他,支配他的叔叔一家,让他时时处在彷徨、惊惧、惶惶不安中。


    这样,她伸出的每一次手都是救命的手。


    “这个事情,我是在5个月前知道的。”他淡淡道。


    林郗淮没和秦洲晏说过覃卓承的事,自然也就没说出,是伴随着覃卓承的事情一起爆发的。


    他总是对人性的恶一次次刷新认知。


    否则也不会仅仅是因为厌恶戚枕,就去对向仪做什么。


    秦洲晏蓦地感到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酸软的疼,绵长又后劲十足。


    林郗淮这人,只三言两语的简单讲述事件,不诉委屈不抱怨,甚至都不表达自己的感受。


    可他知道,在那样环境下,戚夫人出现给予的关怀,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是极信赖亲近的长辈。


    于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所承受的打击一定是深刻痛苦的。


    从来就没有温暖和善意出现过,由始至终都是欺骗和算计。


    对戚夫人那样的条件,把林郗淮带出那个环境轻而易举,却始终让他半陷在泥潭中沉浮。


    林郗淮那么聪明,未必不清楚。


    因为对方不会得寸进尺的索取。


    对他而言,没有谁应该为他人做什么。


    他只记对方给予的东西,至于有能力却不给的他不去想也不在意,也觉得别人没有那个义务要这样做。


    升米就足够感恩,不期斗米。


    想到这里,秦洲晏心软的无以复加。


    只是未曾想到,从根源上的痛苦就是对方带来的。


    以林郗淮这样的性子,在对方临终前,只允了6年的时间,指不定都要自责好久。


    然后反复审判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私、没有良心。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离开了向仪,他的心也会一辈子困在里面,永远无法真正的解脱。


    真的能坦然的为自己而活吗?


    他轻松的说出“整垮向仪”四个字,是真的轻松吗?


    这些,他都不说。


    他以现在这幅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姿态,让秦洲晏都无法直白的表达心疼。


    对方太过有主见,他甚至都没有身份和立场能去为对方做些什么。


    人生头一回,也遇到了他无法应对的事。


    他只能伸手,尾指很轻的勾住对方桌面上的尾指。


    林郗淮垂着眸子,目光静静地落在半洒阳光的桌面上。


    然后缓缓的,修长的尾指微曲。


    直至更牢固的扣在了一起。


    第38章 第 38 章


    谈起了往事, 林郗淮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性子极好,在世时为人爽朗亲和,喜好与人打交道。


    又时时天南地北的跑, 友人说起来有一大堆。


    戚家夫妻与他们虽称不上是深交的挚友,但也是能偶尔见面吃饭的关系。


    在离开向仪后, 他联系了同在建筑领域和他父母认识的一些长辈。


    以叙旧名义询问了一些情况。


    只是父母到底已经去世了20多年, 以前再深的情分和记忆也都淡了。


    何况戚父还好好的活着, 众人自然也不会说些得罪人的话。


    倒是有位伯伯酒喝多了, 感念过往时说道:“你父母真是可惜了,好在你也争气。”


    “说起来也是巧,你父亲以前和戚家那位是同学, 被外界不知道比了多少年。”


    “从学生时代到职场你父亲就处处压一头,后来有了孩子, 你也处处压他们的孩子一头。”


    林郗淮不发表任何意见, 只是静静的听着。


    对方笑了声:“戚枕那孩子……”


    话未尽, 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


    这些话能被他听到,这么多年下来, 当事人只会听到的更多。


    许是心里难平, 以他来泄气。


    又或是看出了林郗淮的脑子好, 以后不管走不走上建筑这条路,都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那还不如让他对戚家死心塌地, 为她所用。


    又恐小恩换不了大回报, 而经历更多磨难后的施救总是更刻骨铭心。


    于是加上了那些私人恩怨,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总之, 随着当事人的长眠于地, 林郗淮甚至连质问的资格也已经失去。


    林郗淮没有什么胃口,银色叉子抵着白瓷盘打着转, 将意面卷好后又松开,重新卷起。


    “其实出国前,我准备报复来着。”


    在向仪的高层上待了这么多年,总要知道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信息,手里攥了些把柄。


    只是在和心理咨询师聊天的过程中,对方发现了他玉石俱焚的危险倾向,把他劝了下来。


    实在吃不下,林郗淮干脆将叉子搁在了一旁。


    “冷静后想想,确实不太值得。”


    刚离职不久向仪就出事,指向性太明显,被牵扯到的利益相关人不会放过他。


    而且如果闹太难看,这么多年的名声也算是坏了,何况他手里还有向仪的股份。


    若是不能一击致命,他反而受到更大的损失。


    得再思虑周全些。


    秦洲晏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是在倾诉,不是在求助。


    他只需要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和支持者就好。


    秦洲晏剥了些虾放进空着的餐盘里,然后推向他:


    “吃一点吧。”


    林郗淮看了会儿盘子里的虾,然后重新拿起叉子。


    秦洲晏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手,一边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说这些给我听?”


    他自然也知道一开始对方攥住他的手,把他留下来是也为了听他和喻宁昭的对话。


    而这些背后更深层的意味,他想听对方亲口说。


    林郗淮的手顿了下:“更了解我一些,不好吗?”


    “为什么要我了解?”秦洲晏再近一步的问。


    林郗淮的目光落到对面的人身上,静了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道:


    “因为我们要共度一段旅程,多了解下同行的人,以免接下来的路途产生分歧,也以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收回视线眼睫微微的下垂。


    “以防最后和对方走到目的地,却发现看不到自己想要的景观。”


    是说旅途,也可以是说别的什么。


    秦洲晏看着他笑了:“最后是漂亮的景观吗?”


    “还没到,谁知道。”


    “那我们现在的‘旅途’进程是?”


    林郗淮想了想:“按理来说是二分之一。”


    秦洲晏不好奇二分之一,但他好奇别的。


    “为什么有个‘按理’?”


    “因为目的地没有固定在那。”林郗淮吃下最后一个虾,“看我们有没有人,具有能力搬动它。”


    “是不是还要注意搬动的方向?”


    “不愧是学霸,很上道。”林郗淮也笑了,“可能搬更近了,或更远了,说不准。”


    秦洲晏笑道:“还吃吗?虾。”


    林郗淮摇摇头。


    他把账结了,两人准备离开。


    看着自己前方男人的背影,林郗淮终究还是开了口:


    “其实还有个原因。”


    “关于留下你听谈话的原因。”


    秦洲晏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人,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伊塔伦纳,弗罗莱尔度假村,酒馆外。”


    “我想让你知道,我有改。”


    秦洲晏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漏了一拍后就彻底的坏了节奏,后面连脚追赶,最终乱成一团。


    别人听到这个话,可能会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可秦洲晏立刻就知道了对方说的是什么事,甚至可以在脑子里同步调出当时的画面场景。


    那天和乔克他们聚完分开后,两人在酒馆门口有了一场短暂的交谈。


    当时秦洲晏对林郗淮说了一句话。


    “林郗淮,你不能正视别人对你的喜欢吗?爱情的喜欢。”


    现在,对方却说——


    我有改。


    林郗淮是个如果意识到这是错误,就会去努力改正的人。


    他不否认秦洲晏对自己的吸引,也从不抗拒对方的靠近。


    同时想了很久,该怎么去处理这一段特别且唯一的人际关系。


    最后有些无奈的想着,如果是相同的情况下,面对的是另外一个人,秦洲晏大抵是能更直白轻松些的。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谨慎的放慢步伐,跟着他的节奏。


    对方或许是真的没说错,他就是很难搞。


    林郗淮的性子和经历使他接受不了急剧快速的感情。


    没安全感,信任感也弱,覃卓承和戚夫人事件过后更是如此。


    可他强烈的想要排除一些过去对自己的负面影响,不说接受,起码先正视。


    于是,从伊塔伦纳在8号公路上的那一通电话,就已经是他冲动下的第一次尝试改变。


    这个人太难得,也太过于稀有。


    他想给他们一个互相了解的相处机会和时间。


    若是因为覃卓承和戚夫人,而让自己从此抗拒一切感情,才是最失败的做法。


    只是理智分析是一回事,受伤后的本能防备状态又是一回事。


    他需要反复的进行感情确认,静静的观察,小心谨慎的做着判断。


    所以他仍不可避免是慢吞吞的、不安的、难以正面表达和回应的。


    但是,他同样也呈以积极的态度。


    就算不确定最后是什么结果,也期以更多的可能性。


    走得会慢一些,但在走,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


    这样的心意和状态,他希望能准确的传达给对方。


    所以他说,我有改。


    秦洲晏的唇角扬起,他语气有些夸张的感叹道:


    “你才应该是真正的学霸,进步速度怎么这么快啊。”


    “你不要急,我非常非常有耐心。”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


    最后,秦洲晏温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融进风中,添了些不明的缱绻:


    “林郗淮,你好酷啊。”


    很多东西说起来简单,但心里的那关有多么难以跨越只有自己能深刻体会到。


    去试图挣脱过往经历带来的情感枷锁,重新构建那些崩塌摧毁的信任,并不是只那轻飘飘的“我有改”三个字能随意做到。


    背后又要经历过多少的挣扎、内耗与不安。


    何况他们认识的时间还并不长,秦洲晏早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得到现在这样的反馈,真的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秦洲晏伸手给他抚平被风拂得立起来的领口。


    “辛苦了。”


    林郗淮没有动,声音很轻:“你也是,辛苦了。”-


    两人上了车准备去下一个地点.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夜晚,暴雨就已经先一步落下。


    于是最后决定还是回家。


    雨滴急急的敲击在挡风玻璃上,很快的流下,像是在上面泼下了一桶水。


    然后下一刻又被雨刷扫开。


    天气太过于糟糕,秦洲晏开车开得也就慢了些。


    在红灯前停下来的时候,他看了眼身边人的人,他似乎是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手里还无意识的把玩着之前喻宁昭递给他的那张名片。


    “你要去他那里吗?”


    林郗淮摇摇头:“不是最佳选择。”


    他解释道:“我和他有些处不来。”


    否则这么多年时间,该成为朋友的,早就成为了。


    世界上大多数人,并非全好,也并不是全坏。


    所以在不违反底线原则的情况下,林郗淮与人结交主要是看相不相合。


    喻宁昭明显是否定的那一方。


    林郗淮需要的安全感并不只是在感情方面。


    好不容易离开了向仪,他也希望能有值得信赖且能够正常合作不带恶意的同事,不管对方是作为合伙人还是上级。


    而喻宁昭这人有些不可控,全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


    那种情绪稳定带给人的信任感,对方给予不了。


    以前在向仪,他们是独立的个体甚至有一定的竞争关系,喻宁昭得罪人并不影响林郗淮在外结交的人脉。


    可一旦是利益共同者,那么在外界看来,他们已经是一体的了。


    对方行事随意,不可避免的会对他造成影响。


    林郗淮将名片随意的放在一旁的凹槽里:“总之每个人的名片我都接了。”


    给过他名片的也不止喻宁昭一个人,他都说会考虑。


    符合他一惯圆滑谨慎的处事风格,给了自己充足的退路。


    “工作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林郗淮随意的曲着手肘,搁在窗框上。


    他开口答道:“最起初的时候,我看钱,要赚很多钱是第一首位。”


    “后来有了钱,我想有个好的工作环境。”


    有人的地方都会有尔虞我诈、利益冲突,但他希望至少能正常点,不像向仪那么极端刻意。


    “能让我更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本身,然后综合考虑其他方面。”


    “那现在?”秦洲晏问道。


    林郗淮下意识的看向凹槽里的名片,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诉求仍是更和谐的环境。


    直到喻宁昭递名片给他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


    他脑子里居然冒出的想法是,刚成立的工作室,那应该暂时不涉及国外项目吧?


    只是这些念头很快就消散了,他想太早了,平添烦恼。


    他们还不到那个程度,说不定根本走不到那一步。


    林郗淮看着外面偌大的雨势,缓缓开口道:“本来是有点想法的,现在反而不确定了。”


    秦洲晏启动了车辆,边观察着后车的情况,问道:“你的顾虑是?”


    林郗淮扭头看向他,突然给了他一下。


    “……”莫名手背被打的秦洲晏一顿,“我惹你了?”


    “嗯。”林郗淮偏开头。


    烦。


    他在想两个国家。


    他在想那八千公里路。


    第39章 第 39 章


    雨势太大了, 就算是撑着伞,也有被风吹得斜飞的雨水飘到身上。


    从下车到进入屋子的短短距离,身上就已经带上了一股潮湿的水汽。


    两人都回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


    秦洲晏的速度快一些, 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后就来到了厨房。


    林郗淮的免疫力差,秦洲晏担心他会生病, 准备煮点生姜水。


    然后拿出了一块纹理清晰的三文鱼。


    今天中午喻宁昭带来的小插曲和后续事件估计还是影响了林郗淮的心情。


    吃得太少了, 后面肯定会饿。


    正在处理食材的时候, 放在身后中岛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秦洲晏扯了块厨房用纸擦了擦自己沾了水的手, 然后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他开口叫了声:“姐。”


    电话那边的秦曼蓁一接电话就听到了他热油的声音,问道:


    “在做饭?”


    她算了下两边的时差,没有等对方回答已经继续问道:“你那里不是已经下午三点钟, 怎么还没吃?”


    秦洲晏没有具体解释原因,只简单道:“没吃饱, 弄点东西填填肚子。”


    既然谈到了时差, 秦曼蓁的话题就顺着转了过来:“你要在L城待多久?”


    “不太清楚, 看心情。”


    “我记得之前你就准备只休息一个月,在伊塔伦纳就已经有一个月了, 我有些意外你延长假期改变了计划。”


    “我不按计划行的事多了去了, 按事态发展做新的计划就行了”


    秦洲晏将熟了的三文鱼盛到盘子里, 一边单手将之前做好的柠檬黄油酱汁浇淋上去。


    带着热气的酸甜香在鼻尖萦绕,十足刺激人的胃口。


    秦曼蓁听到他的话没忍住笑了声:“也是。”然后她拖着声音缓缓道, “所以你的计划是做到了国内吗?”


    秦洲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然后轻轻的放下,勺子在容器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没有说话, 只一边装饰着餐盘, 边等着对面继续开口。


    秦曼蓁也没绕弯子,直接道:“之前艾赛亚回来说了一些事, 看来你和新朋友玩得很好。”


    她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艾赛亚可以说是两边家庭里唯一的一个单细胞生物,凡事都不想太多。


    就算在伊塔伦纳发生的事他描述得很简单,也足以让其他听众捕捉到一些重要信息。


    何况还有外婆身边的人过去照顾他们,和他们生活了一周。


    秦曼蓁有了一些猜想,但她也不会去置喙些什么。


    只是这个弟弟,她算是了解。


    现在的模样几乎从未看见过,所以难免有些惊奇。


    而且……


    “我最近和吴伯伯一起吃了顿饭,他说你前几天还打电话和他聊了聊国内医院的情况。”


    秦曼蓁口中的吴伯伯是北市一院的院长,如果只是学术交流完全没什么,但貌似远不止这些。


    “所以你什么意思?”


    秦洲晏笑了声:“没什么意思。”


    “真的?”


    秦洲晏解释道:“现在谈这些还太早,只是考虑到各种可能性,多了解一下也不是坏事。”


    “行吧。”


    秦曼蓁也不再多问,若是很重要且已经确定了下来,秦洲晏自己都会主动和家里人说。


    “那我就不管你了,有什么事和我打电话。”


    “好。”


    林郗淮洗漱好从房间里出来,就闻到了空气中酸甜浓郁的香气。


    他朝着厨房走去,开口问道:“做了什么?”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打电话的秦洲晏,于是立马歇了声。


    倒是秦曼蓁听到了,音调高高的“哦”了声,明显的好奇:“是他?”


    “嗯。”秦洲晏将盘子端到吧台上,一边开口道,“不说了,回国后再见吧。”


    听到那边应了下来挂断电话的声音,秦洲晏才将手机放下,盛了一碗姜汤给林郗淮:


    “先喝这个。”


    林郗淮坐了下来,辛辣的暖流滑过喉管,整个胃腔瞬间就暖了下来。


    只是他不太喜欢生姜,喝了一口就停了下来。


    见秦洲晏看着他,只得再次拿起勺子,开口问道:“是和家里人打电话吗?”


    “对,我姐。”说完,他又将白色瓷盘推向他,“柠檬黄油三文鱼,吃一点。”


    林郗淮没有推拒,或许对方是考虑到过不了多久就是晚餐,所以分量不大。


    “你出来旅游这么久,家里人没有意见吗?”林郗淮有些好奇。


    他是身边无任何牵挂,所以能毫不犹豫的离开很久去往别的地方。


    可秦洲晏不一样,据艾赛亚之前说的,他们家人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好。


    连着几个月不见真的可以吗?


    秦洲晏解释道:“我们家的人都比较独,可能和长久没有在一起生活有关。”


    因为在外祖家长大,他长期在D国生活。


    秦曼蓁在国内接手秦家,母亲作为艺术家喜欢天南地北的跑,父亲近年逐渐放手事业更多的陪伴妻子同行。


    家庭关系其实很和谐,互相关照爱护。


    但总归是少了几分亲密。


    因为未曾深入的参与过彼此的生活,所以不随意插手他人的决定和人生。


    总归无论是走哪条路,两边的家庭都有足够的底气来兜底承担后果。


    “大家的时间、地点总是对不上,而且都忙,所以一连几个月没见面也是常有的事。”


    “每年会有两次的家庭聚会,不管现在正处在何方,又正在干什么,一定都要出席。”


    这样的家庭模式,林郗淮倒是觉得新鲜。


    他问道:“那你大多数是一个人?”


    “也不全是,比如以前和外公外婆见面会多一点,还有舅舅舅妈一家,离得比较近。”


    林郗淮点点头,安静下来继续用着餐。


    这场雨下得比想象中要大,时间也更长。


    天色早早就暗了下来。


    到了晚上,外面也就看起来格外的可怖。


    落地窗外的树木几乎被劲风刮得弯折,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倾盆大雨泼在玻璃上,成股的向下滑落。


    秦洲晏坐在铺满柔软地毯的地上,背脊倚着沙发看书,整个屋子只有他旁边不远处一盏落地灯亮着。


    像是铃兰花的形状,柔和的灯光从花蕊处散发。


    或许是屋子的空间过大,只亮一盏灯显得整座房子的光线并不是特别明亮,


    林郗淮窝在秦洲晏身后的沙发上,身旁也倒扣了一本书。


    只是并没有看,而是望着外面的雨有些出神。


    屋子的材质上乘,隔音能力实在强,这样大的雨势却仿佛盖上了一层玻璃盖。


    雨声听不真切,朦胧又感觉遥远无比。


    于是存在感更强的声响反而是秦洲晏手中轻轻翻动的书页。


    这样扭头的姿势久了有些不太舒服,他干脆侧过身躺着,直接面向窗外。


    动作间,微曲的膝盖不小心拱了下秦洲晏的背脊。


    秦洲晏的手一顿,回头看向他。


    “……不好意思,你继续看。”林郗淮缩回腿。


    秦洲晏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书,伸手将有些垂落的米色毯子盖回在对方的身上。


    “心情不好?”


    林郗淮没有说话,他确实有些低落。


    毕竟敞开自己,将过往大喇喇的摊开在另一人的面前,大多数人都会不适,何况是他。


    甚至需要时间在脑子里默默复盘自己说的话,像是和别人吵完架的人回来后复盘自己是不是能发挥得更好那般。


    而那些事情本就不算愉快,一点一点的被重新勾起回忆,感觉实在有些不妙。


    林郗淮并不后悔那样做,但情绪上的问题难以避免。


    他只能通过长时间的自省和脑海场景复刻对自己的行为反复给出肯定,然后慢慢进行自我修补。


    秦洲晏大概也能猜出些什么。


    对方就像他自己表达的意思那般,态度积极,努力的做着改变的行为。


    但这也代表着做出相应行为的前后,对方必然会思虑很多。


    心理状态跟不上超前的理智头脑意识而造成的后果。


    秦洲晏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也没引导对方再次剖析自己的内心想法。


    已经敞开得够多了,需要短暂的时间来闭合休整。


    他微躬下身,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转移话题道:


    “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离开L城?”


    林郗淮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对方就伏在自己小腹前的沙发上,两人距离很近。


    他突然问道:“要下几天的雨?”


    “看天气预报,明天应该就会停,后面又是好天气。”


    “你还有什么想玩的吗?”林郗淮问道。


    他虽然去过的地方多,但大多都是因为工作。


    就算是旅游,也以探索不同国家的建筑风格特色为主,纯粹的玩乐还真的少有,所以他选择问对方的意见。


    两人用的都是屋子里的同一款洗护产品,但秦洲晏觉得,在林郗淮的身上就显得格外好闻。


    他的指腹很轻的摩挲着沙发上的印花线条,仿佛无所事事般。


    “那就再待几天吧。”秦洲晏道,“我想去——”


    话音戛止,秦洲晏感到修长的手指穿过了自己的发丝,将额前的发向后撩起。


    林郗淮收回自己没控制好的手,若无其事道:“好像有点搭眼睛了。”


    “你继续说。”


    第40章 第 40 章


    秦洲晏才洗漱完不久, 头发未曾彻底吹干,还带着轻微的潮气。


    之前碎发自然在额前搭落,又穿着舒适随意的家居服, 整个人身上的气质温润平和。


    现在被林郗淮的动作向后捋去,眉眼清晰的展现出来。


    他本就是混血, 五官异国的特征全体现在了高眉骨和有些深邃的眸子上。


    眼皮很薄, 内眼角微尖, 扇形的双眼皮随着眼睛的线条向后展开, 分割比例漂亮。


    漆黑浓密的长睫加深了五官上的层次感,显得愈发立体。


    额头尽数露出来后,些微的攻击性也随之流露。


    秦洲晏突然笑了下。


    “你是这样谈恋爱的吗?”


    有几缕乌黑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又垂落下来, 他伸手循着之前林郗淮手指穿过的轨迹再次捋后。


    林郗淮看着他利落到有些恣肆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


    差点下意识的想说, 我们还没有谈恋爱。


    只是话到嘴边, 他就立马反应过来, 对方或许问的是他上一段感情。


    “……”


    林郗淮如果知道话题会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他刚刚一定不会做出刚刚那个举动。


    虽然知道随着关系的变近, 对方可能有一天会问到, 只是没想到这一遭来得这么早。


    他移开目光, 问道:“这句话是在说我会谈恋爱还是不会?”


    秦洲晏直白道:“很会。”


    林郗淮想了想,他和覃卓承谈恋爱的记忆其实很有限。


    一个是在一起的时间短, 以恋人身份相处的时间更是少。


    另一个是, 对这段历程最深刻的印象是,尴尬。


    是的, 尴尬。


    林郗淮不知道是不是每对刚在一起的恋人都是这样。


    还是因为他和对方那么多年的朋友, 身份突然转变有些不习惯。


    当然,现在想想, 应该很大程度上有对方刻意不配合、回避让关系变得更亲近的因素在。


    总之那种相处的奇怪感和尴尬感,是林郗淮这种八面玲珑的人也难以调节的。


    所以,秦洲晏问他“是这样谈恋爱的吗”,林郗淮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甚至想反问一句,“这样”是怎样?


    他自己也很好奇。


    秦洲晏本来不是很在意,他一向想得很开,过去的就过去了,只看现在和未来。


    只是没想到对方真的在仔细回想。


    “……”


    在人张嘴准备说话之际他偏开了头,声音仍旧是平和的。


    “突然也不是很好奇了。”


    是怎样的,他有很大的机会以后自己去亲身感受,不需要以此来勾勒对方的模样。


    林郗淮:“……”他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对上了重新伏在沙发上的人的视线,“是你先提的,而且最近几次都是你先提的。”


    秦洲晏垂下眼睑没有说话,看着对方曲指很轻的扣了扣他的手背。


    无声的安抚下,突然觉得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了。


    到底是成年人,不会浪费时间反复纠结于过去。


    林郗淮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看到对方面色如常的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看来是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他松了口气,要不然能说什么呢?


    说那其实是一段畸形且满是算计的关系?好像也太难堪了些。


    林郗淮也拿起了身旁倒扣着的书,继续翻看着。


    突然想到什么,再次开口:“对了,你刚刚话还没有说完,你说你想去哪里?”


    秦洲晏看着他:“就还有几个地方想和你一起去,等天气完全好后。”


    林郗淮点点头,没有具体说去哪里,那就是说明不想现在告诉他。


    那就不问了。


    两人在外面待到10点左右,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早上,林郗淮洗漱好后大概七点左右出房门。


    这个时间点也是秦洲晏常出来的时间点。


    两人道了声早上好后,秦洲晏一如既往的问道:“昨天睡了多久?”


    具体的时间点林郗淮有些模糊:“应该是零点左右到三点,然后醒了会儿又睡,四点多醒来就彻底睡不着了。”


    于是干脆就爬了起来看记录片。


    “吃了药后睡的吗?”


    林郗淮点点头,看到对方在手机上点着什么,他问道:“你在干什么?”


    秦洲晏将手机给他看:“这些天你的睡眠情况。”


    上面是一条起起伏伏但整体呈上升趋势的折线图,他笑道:“不错的趋势。”


    林郗淮挑了下眉,之前秦洲晏给过他一个手环,好让他监测一下睡眠情况。


    只是他的手上从不戴东西,不管是戒指、手链、手表还是其他。


    框住手的东西向来不太喜欢,一种莫名的束缚感。


    于是总是不记得戴,秦洲晏也不勉强。


    反正已经知道是有睡眠问题,了解一下基础的数据看有没有改善就行。


    今天的早餐是吐司三明治搭现榨的玉米汁,口感细腻清爽,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意。


    林郗淮很喜欢这个味道。


    秦洲晏习惯早上喝咖啡,但林郗淮不能喝。


    于是饮品上他也尝试做了些新的种类,让对方有点新鲜感。


    雨来得迅速,走得也利索。


    现在外面已经放了晴。


    因为要买一些食材,两人出门来到了附近的街市,一路走走逛逛。


    在准备回去的时候,秦洲晏突然停下来看了看身旁的蛋糕店,缓缓开口:


    “可以帮我去买一个布朗尼蛋糕吗?”


    林郗淮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去买点东西,很快。”


    林郗淮随意的点点头:“那我买好了就在这里等你。”


    对方应了下来,他才转身进入蛋糕店。


    这家店在当地比较有名,特别是巧克力蛋糕,一进去就充斥的浓郁的巧克力香味,仿佛要渗进人的皮肤中。


    林郗淮付了账后就等着服务生给自己打包。


    提着袋子出去的时候,秦洲晏还没有回来。


    外面的阳光洒落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空气中还有雨后潮湿的泥土清香,看到有不少人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林郗淮顺着他们的视线而去,就发现远处的河水上方绕着一弯彩虹,桥上站着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


    不知道哪里传来街头艺术家团队的乐器合奏,跃动的曲调悠扬欢快。


    这一瞬,林郗淮突然感到心情很不错。


    昨天还残余的负面情绪也随之渐渐消散,带着春意的暖风似乎已经能够通畅的穿透过他,不再淤堵于身体的某一处。


    而这个好心情在察觉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转过身就被塞入一束花的时候,更向上攀了一个程度。


    林郗淮有些意外看着怀中香气浓郁的花。


    最中央的是颜色更为鲜亮的向日葵,周围环绕浅色桔梗,小雏菊星星点点的做着点缀。


    仍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看上去很新鲜。


    手中提着的蛋糕袋被面前的男人接过,林郗淮没有说话。


    秦洲晏带着笑意看着他,然后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是家里哪个花瓶里的花需要换了?”


    秦洲晏回答他:“是伊塔伦纳那个花瓶里的花。”


    当时的花最初是想送给他,现在也是。


    只是那时候他明确的知道对方不会收,现在关系虽然更近一步,但渐渐地无法准确摸透对方的想法。


    对一束花的想法。


    所以这是一个折中的说法,扩大可理解的范围,给人一个转圜的余地。


    林郗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抱着花和他一起朝前走。


    对方模样实在好看,怀中一束颜色鲜亮的花朵使他更是吸引人的注意。


    秦洲晏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型相机,向后倒退走着一边给他拍了张照。


    “我们好像都没有旅途中一起拍照的习惯,以后养成一下。”


    林郗淮也不阻止他的行为,可能因为母亲,他对拍摄并不排斥。


    就算出现在镜头里,他的举止神情也很自然。


    秦洲晏垂头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这次要注意好我身后的……”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拉了一下,秦洲晏被带着往旁边走了一步。


    秦洲晏看着身侧后退经过的电线杆,唇角上扬:“就是这个,做得很棒。”


    林郗淮的眉眼松弛温和下来,沾染上几分笑意。


    两人回到了家,屋子里的花瓶很多,林郗淮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蜂蜜奶油色瓷质花瓶,很透亮的浅黄色。


    因为花的色彩已足够丰富,所以花瓶上不需要任何繁复的花纹和颜色。


    他站在中岛台前,将原本已经有些不太新鲜的花取出,然后垂头修剪着尾枝。


    每个人对插花的审美不同,秦洲晏没有插手。


    只是倚着流理台吃着林郗淮刚刚给他买的布朗尼,边看着他的动作。


    对于对方好像仍当做是屋子里需要换新鲜的花的态度而言,他也并没有很失落。


    各种情况他都有考虑到,这种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入口的蛋糕湿软绵滑,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充斥在口腔里。


    若是喜欢吃甜的人应该会很喜欢,只是对秦洲晏来说还是太齁了,他不是很喜欢,吃了一口他就没有再动了。


    直到林郗淮拿着花瓶转身走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


    “去哪里?”


    林郗淮扭头看他:“花放到我房间,我的花我能随意支配吧?”


    看到秦洲晏的神情,他有些犹疑道:“还是这个花瓶的位置不能随便移动?”


    之前这个花瓶是摆放在走廊尽头的角落台上。


    秦洲晏手指很轻的动了动,蓦地笑了:“当然可以。”


    说完,他又缓缓的舀了一勺蛋糕。


    林郗淮看到了他的动作,问道:“好吃吗?”


    秦洲晏这次细细的品尝了下,然后评价道:


    “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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