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说不准你就是变态。
酒店总统套房内。
阳台的窗户开着,房间视野极好。
顺着窗外望去就能看到一望无垠的海域,金黄的沙滩,阳光明媚晴朗,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碧蓝的海水随着微风荡起波澜,窗边的白纱迎风飘起,如少女飞扬的裙摆。
夹裹着些许咸腥味道的海风拂面吹来,微微吹散了些时鸢此刻脸上沸腾着的燥热。
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大海发呆,半天缓不过神。
这时,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拿起一看,是洛清漪的微信轰炸。
洛清漪:你去哪了?你不是回南浔了吗!!跑哪去了!
洛清漪:人呢!!!
洛清漪:看见速回,不然报警!
时鸢直接甩了一个定位回去。
下一秒,洛清漪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时鸢本来想挂,手指一抖直接点成了接通。
洛清漪放大的脸立刻出现在屏幕上。
“你这是跑哪去了??度假?”
时鸢切换成后置摄像头,将外面的景色照了一圈,再切回前置。
屏幕里,洛清漪火眼金睛,立刻发现不对劲。
“等等,你的嘴怎么肿了?”
发丝有些凌乱,唇也是红肿着的,一副惨遭蹂.躏过的小白花模样。
时鸢立刻又把镜头切回后置,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反问。
“有有吗?”
然而语气却是一点底气都听不出来。
很快,洛清漪想到什么,眼睛瞬间瞪圆:“卧槽,你该不是去找裴忌了吧?!”
“嗯他来这边出差。”
“啧啧啧啧,那你现在在酒店?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没等时鸢开口,洛清漪又自问自答:“算了算了,你别急着回来,好好玩几天吧,剧组这边我帮你请假。”
如雷贯耳的声音从手机屏幕里传出来,回荡在安安静静的房间内。
“记得做好措施啊!!!”
时鸢瞳孔一缩,脸再度涨得爆红,手忙脚乱地挂掉电话,杜绝掉洛清漪那边传出更少儿不宜的话
按灭屏幕,时鸢才长舒一口气,视线忍不住落在手机上。
漆黑黑的手机屏幕里倒映出她的影子,时鸢忍不住盯着自己的唇多看了几秒。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肿了而且麻麻的。
这画面仿佛又在提醒她半个小时前发生过什么,一股热意顺着大脑神经麻痹到全身,回想起来还是让她止不住腿软。
明明刚刚还在停车场里,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的那种。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拉开车门,俯身将她压在车座里,右手的掌心扣在她的脑后,把她往他的方向压,丝毫不给她后退的余地。
往日深沉的黑眸里染上了些别的色彩,盯得人心尖发颤。
唇舌的力道也豪不收敛,不顾地点,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口腔里缠绵挟裹,仿佛要带走她肺部的最后一丝氧气似的。
西装布料刮蹭在她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酥麻又颤栗。
她不会换气,也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的裴忌。
他简直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差点儿就要被吻晕过去的前一秒,他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还有他在她耳畔说的最后一句话,露骨又色.情,混杂着低低的喘息声,又带着餍足过后的轻叹太折磨人。
羞得让她的体温在那一瞬间直达沸点,烧得大脑一片空白。
连现在回想起来,她的脸都是烫的。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时鸢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突然,一只手臂撑在栏杆上,清冽又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将她环绕,一道滚烫的身躯贴过来。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低沉磁性的嗓音措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时鸢吓了一跳,莫名有种被抓包后的心虚。
她有些欲盖弥彰地答:“没没看什么。”
时鸢立刻放下手机,掩饰地轻咳了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时鸢转过身,微愣了下,问他:“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裴忌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了西装,换上了件浅棕色的上衣,黑色长裤。简单又休闲的搭配,年轻俊逸,更像是个大学生。
他鲜少穿这样温暖的色调,衬得锁骨处的肤色更白,像秋天落叶的颜色。
时鸢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懵了瞬。
怎么有点像情侣衫的样子
“带你出去。”
时鸢面露不解:“出去?为什么要出去?”
他难道不要去工作的吗?
裴忌薄唇轻启:“本来打算带你逛逛。”
他顿了下,语调慢条斯理:“但是如果你想留在房间里,也可以。”
“”
留在房间里做什么?
白日宣.淫吗?
察觉到脸上温度又上来了,时鸢深吸一口气,就当做听不懂。
“我们走吧,快点。”
她认真丢下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阳台。
裴忌倚靠在栏杆上,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忽地低笑了声。
*
这是一座还尚未对游客开放的小岛,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气候也比这时的国内暖上很多。
去年年初,裴氏买下这座海岛,接手了度假村的建造项目,除此之外还有裴氏旗下的五星级酒店也建在岛中央,只是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营业。
也许是因为刚被开发不久,还没有什么游客的原因,岛屿的景色没有被污染,蓝天白云,海水清澈见底。
刚出酒店,时鸢刚开始还有些担心被人认出来,后来走了一段发现,路上遇到的大多是当地的原住民,面孔黝黑,脸上的笑容友好而热情,嘴里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在没人认得她的地方,时鸢的心一点点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自在。
路的两旁都是当地人摆的小摊子,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当地水果,新鲜饱满的椰子看着相当诱人,时鸢下意识就多看了一眼。
“想喝?”
裴忌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时鸢怔了下,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抬脚朝那个椰子摊走过去。
他的身形颀长挺括,身材比例优越,光是插着兜在这那,就足够吸引不少人的视线。
时鸢站在那,旁边路过几个当地女孩,频频回头朝裴忌的方向看过去,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但根据神情,猜也能猜到。
忽然有那么一丁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
有点开心,又有点烦躁。
一个大男人,长得那么招人做什么。
偏偏不同人种还都吃他这款。
不远处,小摊老板削好椰子递给他,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往她这里瞟了一眼,又笑着和裴忌说了句什么。
而向来面色冷淡的他也难得扬了扬唇,回了一句什么。
就是时鸢听不懂。
等裴忌走回来,将插着粉色吸管的椰子递给她,时鸢才好奇开口:“那个老板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裴忌语气淡淡:“夸你漂亮。”
没想到他话说得这么直接,时鸢的脸咻得一下红了。
“噢”
本来还想继续问他,这回又不好意思追问,只好默不作声地喝起了椰子。
她抱着椰子,喝一口之后,眼睛就会满足地弯起,纤长的睫毛弧度卷翘,兴奋得四处张望。
裴忌垂眸看她一眼,唇角无声地翘了下。
脑中又想起刚刚跟摊子老板的那几句对话。
——站在那边等着的是您太太吗?长得可真漂亮。
——嗯。确实挺漂亮。
*
集市人群熙攘,气氛热闹,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过来了一波人流,一下子汇入了人群中。
人头攒动,拥挤的人潮里,她的手忽然被人牵住。
男人的手掌宽大,骨骼线条利落分明,掌心微微有些粗糙的触感,轻松就将她的手包裹其中,动作自然而然。
温热的感觉从手背的肌肤蔓延开来,仿佛能直达心脏。
周围熙熙攘攘,时鸢却无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等那波人潮过去后,裴忌牵着她的手却没松开。
过了那一长串摊位,街道上的人少了。
时鸢为了忽略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全程闷头安安静静,专注地喝着手里的椰子。
“有这么好喝?”
“嗯,很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时鸢一边问他,看着椰子里唯一插着的那根粉色吸管有点发愁,全然没注意到男人深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唇上。
“我去再拿一根吸管吧”
她说着,就要转身,手腕却被裴忌握住。
他淡声道:“不用这么麻烦。”
时鸢怔了下,下一刻,唇瓣就被他含住。
濡湿的触感袭来,他的舌尖轻轻划过她的唇线,将上面残留的薄薄一点椰汁尽数舔净。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却被他做得色气满满。
裴忌直起身,用指腹轻拭掉她唇上的那点水渍,嗓音低哑:“尝到了。”
时鸢呆呆地愣在那里,感觉到一股血流直冲大脑,还没等回过神来,就被他牵着继续往前走。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
幸好这会儿旁边没有人。
等等她干嘛要纵容他耍流氓?
一定是她刚刚喝了太多椰汁,喝醉了。
一定是这样。
*
不知何时,逛着逛着,太阳已经渐渐没入地平线。
遥远的海岸线边际,天空被晚霞调和成了朦胧的粉紫色,海浪席卷而来,永不停歇。
时鸢拿起手机,拍了好多张照片。
他缓步跟在她身后,没看风景,眼里只有那一道身影。
时鸢拍着拍着,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裴忌,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里的语言?”
他思索片刻,答:“忘了。”
不是敷衍,那几年里学的东西太多,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你是不是还会很多其他的?”
他嗯了声:“商场上可能用到的都会一点。”
其实即便他不说,时鸢也能猜到。
分开的那些年,他过得不比她轻松。
但当初离开南浔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本来就该如此,而不是被那些莫须有的罪束缚一辈子。
反而是她,不仅放弃了梦想,还伤害了他。
想要守护的东西,最终一个都没留住,日子过得七零八落。
不过,幸好。
一切好像都在慢慢变好。
*
晚上回到总统套房,裴忌先进了书房,把下午推迟的线上会议开完。
时鸢则坐在沙发上看剧本。
其实她刚才本来想去找前台再开一间房来着,但好像现在谁都认为他们真的是未婚夫妻。
所以她如果去前台再开一间房,好像很奇怪。
可是她如果今晚也睡在这里,好像也
不是很安全。
就在时鸢陷入纠结时,门铃忽然响了。
她放下剧本,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开门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温书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唇边很快挽起得体的笑容。
她的声音甜美悦耳:“你好,请问裴总在里面吗?”
时鸢蹙眉,总觉得她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请问你是?”
温书莹落落大方地微笑道:“本来约好下午和裴总一起吃饭的,可我的航班延误了,刚刚才到。我叫温书莹。”
时鸢眸色一滞,很快便恢复如常。
也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和第六感,时鸢还是能从她掩饰得很好的笑容里感受到一股敌意。
下一刻,身后传来脚步声。
裴忌抬脚走过来,看见温书莹站在门外,皱了皱眉。
他语气极冷,又恢复了平日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
看见裴忌,温书莹的眼睛亮了亮。
她丝毫没受他的冷漠影响,笑容不变:“是裴爷爷让我来的,酒店建好了,我是作为游客来体验的。”
听见裴爷爷三个字,时鸢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的呼吸紧了紧,心口忽然沉得发堵,面色却瞧不出什么,语气依旧平静。
时鸢绕过他,若无其事道:“我先进去了。”
男人微微凝眸,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眼底染上浅浅的笑意。
“裴总,刚刚那位是您的妹妹吗?”
关上门前,时鸢就听见这么一句。
门板隔音好得出奇,后面的内容她什么都听不见。
不过前后也就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门被从外面打开。
时鸢捧着剧本的动作没动,甚至连头都没抬。
她刚刚应该把门锁上的。
裴忌站在门口没动,看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时鸢。”
她没理他。
裴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慢悠悠提醒她:“剧本拿反了。”
时鸢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可也仅仅那么一瞬,她若无其事地放下剧本,抬头看向他。
她抿紧唇,本来想问他有事吗,没事快出去,不要打扰她看剧本。
可脱口的话根本不听大脑使唤。
“怎么,你和她说我是你妹妹吗?”
话说出口,时鸢懊恼垂下眼。
连她自己都觉得够酸了。
而裴忌倚靠在那里,没急着回答她,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现在的表情。
见他不说话,时鸢胸口那股气好像更憋了。
房间内安静片刻,裴忌忽地笑了。
他的语调漫不经心:“你见过谁和妹妹住在一个酒店房间里的?”
时鸢深吸一口气,淡然回视他,唇瓣一张一合。
“说不准你就是变态呢。”
难得一见她现在这样。像个刺猬。
裴忌盯了她半晌,舔了舔唇,低低笑了。
他撩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问:“骂我?”
他明明在笑,可莫名让人觉得危险。
时鸢抿了抿唇,移开眼不看他。
她从来不骂人的。
除非忍不住。
见裴忌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时鸢把剧本合上,努力维持神色镇定起身。
“我去隔壁房间睡”
她说着就要绕过他出去,下一刻,一股力道袭来,时鸢被扯得一个转身,跌进他怀里。
“骂完人就想走?”
他的手臂紧紧禁锢住她的腰,时鸢挣扎不开,只能抬起脸,用眼睛瞪他,脸都憋红了。
“裴忌你放开”
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裴忌下腹一紧,眸光暗了几分,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她腰上最敏感的地方。
时鸢立刻浑身僵住,咬着唇才让那声呜咽没泄出来。
裴忌满意地勾了下唇,低声问:“我不做点什么,是不是对不起你骂的这两个字?”
夜深人静,热气拂耳。
时鸢脑中忽然冒出洛清漪白天在视频里吼出的那句话。
瞬间,她真的一动不敢动了。
滚烫炙热的胸膛紧贴着她,强势有力的心跳声仿佛能穿透她的耳膜,充满了侵略性。
时鸢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他抬了抬眉梢,尾音染笑,带着几分轻佻。
“说话,妹妹。”
第34章 只对你有反应。
话音落下,房间里静静的,悄无声息地浮动着暧昧而隐晦的气息。
而时鸢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升温。
他怎么说起话来越来越
不着调。
冷静,绝对不能再被他撩拨欺负下去。
时鸢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跳和呼吸,脑袋里乱糟糟的。
温书莹的出现像在时鸢的心里扎下了一个刺似的,她发现她根本无法忽视。
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人心最是易变。
他这样的男人,模样生得好,以前在南浔时,哪怕他名声不好,出了名的脾气差,却也总有女孩趋之若鹜。
现在他身居高位,更不缺女人。他们之间这么长的一段空白里,出现过其他人,好像也很正常。
可只要想想,她还是会觉得好难受。
原来在潜意识里,她对他的占有欲远远比她自己想象得还要强。
包括在任何一种情感里,她都极度缺乏安全感。
压着心口那阵酸涩,时鸢仰起脸,神色认真:“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她呼吸微顿,声音竟然不受控制地染上一丝委屈。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裴忌蹙了蹙眉,也就安静了那么0.01秒没说话。
他竟然犹豫了?这说明了什么?
时鸢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他:“有这么难回答吗?”
裴忌勾了下唇,继续逗她:“是有点。”
他居然还在笑。
时鸢语气故作平静,继续问:“白月光吗?还是朱砂痣”
这个词汇显然触及到了裴忌的知识盲区。
他皱起眉:“什么?”
时鸢噎了下,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被他直勾勾盯着,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得不到的初恋或者是”
裴忌抬了抬眉梢,淡声打断她的话:“我初恋是谁,你不知道?”
“”
时鸢想装听不懂,转身就要走。
然而裴忌反应更快,上前一步,手臂从后方环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跑。
不能再逗下去了,本来还想再多欣赏会儿她吃醋的表情,等会儿人真被他气跑了。
他轻叹口气,缓声解释:“酒会上见过一次,了解程度仅限于她叫什么名字,这算什么关系?”
不算是完全的陌生人,但也跟朋友不沾边。
时鸢顿时一噎。
所以就是说没有关系?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叹了声。
“真的,仅此而已。”
时鸢抿了抿唇,发现胸口的那股郁气好像散了些,却而代之的是一点愉悦。
她忍不住又问:“那她为什么会知道你的房间号?”
裴忌二话不说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通周景林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周景林在那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裴忌语气沉沉。
“给你十分钟,告诉我为什么温书莹会知道我的房间号。”
“十分钟查不到,明天你就去非洲分公司报道。”
周景林深吸口气:“好的裴总,我现在立刻去查。”
电话挂断,裴忌收起手机,把她的肩膀转过来。
他微微倾身,和她的视线平齐,漆眸定定地凝着她。
“给个解释的机会,嗯?”
他的目光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地看着她,里面只能看见她的倒影。
时鸢抿紧唇,不出声了。
行吧勉强看在他的态度还不错的份上。
也许是因为调岗威胁,周景林的效率非常之高,十分钟没到,电话就打了回来。
“裴总,查到了。温小姐是乘坐裴董事长的私人飞机过来的,裴董事长也有让人问过您的房间号,是酒店透露出去的。”
裴忌嗯了声,语气虽淡,却不容置喙。
“有关人员都开了。”
“好的裴总。”
听见裴董事长四个字,时鸢无声地咬紧唇。
挂掉电话,裴忌收起手机,神情缓和下来。
他重新从后面抱住她,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都听见了?真的跟我没关系。”
“”
你委屈个什么劲哦。
不过时鸢觉得自己现在貌似的确不占理了。
见她不说话,他又惩罚性地轻捏了下她细白小巧的耳垂,语调戏谑:“我是做什么了,让你觉得我的情感生活这么丰富。有那么多黑月光白月光的?”
时鸢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那么会”
话说一半,她才反应过来,把后面没说的字咽了回去。
会接吻
要命了。
裴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神色轻佻:“会什么?”
他像是猜到了她后面没出来的话,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
“只有看见你的时候才会,知道么。”
时鸢一怔。
裴忌又哑声说:“生理反应,想亲,想碰。”
他俯下头,在她耳畔压低声音,语气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且只对你有反应。”
低哑悦耳的声线里混杂着丝丝缕缕的气音落在耳边,酥酥麻麻的,撩得她耳廓有些发痒。
时鸢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心口因为他的话重重跳了一下。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他这句直白又露骨的话,也不敢抬头看他现在是一副怎样放浪形骸的妖孽模样。
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裴忌风格的告白。
但,他话里的意思,她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
刚刚还摇摆不定的心此刻已经彻底落回了实处,那阵酸涩的感觉被另一股甜蜜的暖流冲散,在心脏蔓延开来,让她的情绪有些发胀。
“不信?”
“”
眼看着话题的走向越来越危险,时鸢连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故作镇定道:“我要继续看剧本了。”
他竟然意外顺从,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行,我去洗澡。”
“”
趁着裴忌去浴室洗澡的这段时间,时鸢抱着剧本,跑到隔壁的客房里去。
哗啦啦的水流声不断传过来,时鸢也在客房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洗完澡,换上自己带过来的棉质睡衣。
长袖长裤,其实有点热,但她还是穿上了。
时鸢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剧本,表面看得专注,实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等到水流声终于停止,她的呼吸也不由得跟着屏紧。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从外面推开。
刚洗过澡,裴忌换了件深灰色的家居服,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头,姿态闲散随意,少了几分凌厉。
虽然不意外,但时鸢的呼吸还是一窒。
她紧张得打了个结巴:“你你怎么过来了”
他神色坦荡自若:“陪你睡觉。”
“?”
说实话,从昨晚开始,她脑子一热冲过来找他时,在飞机上就预想过会发生什么。
但她还是好紧张。
时鸢缩进被窝里,指尖不自觉攥紧被子,怔怔地看着他自然无比地掀开被子,躺到她旁边,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洗发水的味道灌进鼻腔,冷淡又清冽。
啪嗒一声,灯被关了。
眼前一片黑暗,时鸢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裴忌伸手揉了下她的发顶,低声承诺:“放心,只是睡觉。”
如果她还没准备好,他不会强迫她。
反正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耗着。
但时鸢仿佛不太信这话,悄无声息地往另一个方向蹭着,好像躲他远点就能安全了似的。
裴忌长臂一捞,轻松把人搂进怀里。
这个姿势过于亲密,时鸢从来没体验过。
黑暗里,她红着脸挣扎了下:“喂你别”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嗓音莫名喑哑了几分。
“再乱动,后果自负。”
时鸢感受到某处的变化,身体立刻僵住了。
温热的身躯在身后紧贴着她的,温度一点点从相贴的部位渡过来,灼烫惊人。
连冰凉的被窝都在一瞬间热起来了。
顿时,心如擂鼓。
幸好,她背对着他,暴露不出她此刻通红的脸。
黑暗里,她忽然轻轻出声:“裴忌”
他抱着她的腰,低应了声。
时鸢犹豫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和那个裴董事长的事。”
话落,空气安静下来,属于他的气息存在感更强。
“真的想听?”
时鸢抿了下唇,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裴忌闭着眼睛,低笑了声:“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时鸢看过的剧本里,养子的身份好像就已经注定了一个角色的命运多舛,被人苛待。再加上前段时间,他突然在采访公开之后,就被那个裴董事长叫去国外处理工作,应该是因为这件事,那位裴董事长动怒了。
因为担心,所以她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而不是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
但听裴忌的语气,他和那位裴董事长的关系应该也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差。
窗外,月色盈盈,皎洁的月光浅浅透进来,气氛静谧而温馨。
静默片刻,裴忌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算不上不好。他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所以收养我。我需要钱和权势,所以各取所需。”
他的语气平静:“他给了我一个新的起点,我帮他达到他的期望和目标。”
他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将那几年最辛苦的时光一揭而过。
时鸢不傻,知道他一定还有事瞒着自己。
他不愿意提起的事,应该是些不太好的回忆。
那她就不问。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或许是对对方更好的选择。
她比谁都理解这句话,所以当初,她选择了隐瞒,也做好了被他恨一辈子的准备。
可,却和她想得不一样。
譬如她从未想象过,此刻会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难道是因为,他对她的爱,比恨更深吗?
所以,他原谅了当初被她抛弃,选择了在夜晚抱紧她。
很不真切,可背后的体温却又那样真实。
数不清的情绪在她的心底慢慢堆叠,烧得她心口发烫。
缓和许久,她压着那阵哽咽,轻声开口。
“裴忌,晚安。”
腰间搂着她的那只手臂紧了紧,随后,发间落下一个轻吻。
时鸢呼吸一顿。
那个轻柔的吻像是落在了她的心尖上,心脏重重下坠,完全不受掌控。
安静的环境下,他的嗓音温柔而缱绻,含了些浅浅的笑意。
“晚安,妹妹。”
*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内。
温书莹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照亮她的面容。
鼠标一点点滑动,那条采访视频循环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电脑被啪得一声合上。
其实温书莹下午那会儿就已经到了。
她去敲过一次房门,可是没人在。
闲来无事,温书莹也离开酒店,外出逛了逛。
热闹喧嚣的集市里,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很像裴忌,可又不太像。
因为她印象里的裴忌,冷沉,阴郁,英俊的眉眼里总是笼罩着一层戾气,让很多人都望而却步。
而不远处的那个男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穿着温暖的颜色,手里拿着一个椰子,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女人,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男人,而不是那个性情阴沉不定,身居高位的裴氏总裁。
他垂眸看着身边那个人时,眼里藏满了笑,低头去吻她时,动作小心翼翼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这是温书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裴忌。
她印象里的那个男人,是让人忌惮生畏的。
可她却始终没有害怕过,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裴忌,并不是在声色犬马的酒会上,而是在她表姐的诊疗室里。
她曾偶然窥探过他不为人知的,最脆弱的那一面,这是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所以比起其他人来,她并没有那么畏惧他。她知道,他冷硬的外表,其实只是一层保护色而已。
20岁的生日宴会上,她表演了一段引以为傲的古典舞。
台下,男人漫不经心瞥过来的那一眼,温书莹却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乱了。
可他实在是太难靠近了。
因为听闻他有重度洁癖,不近女色,温书莹甚至都不敢贸然接近他,只敢在酒会上,借着父亲和他交谈时,时不时插上两句话,希望他能多看她一眼。
时鸢原来她就是时鸢。
那年表姐的办公桌上放着的白纸,上面被人写满的名字。
一笔一画,都仿佛刻在了骨髓里。
难怪,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像他这样偏执至极的人,明明是曾经差点害死自己的毒药,却还是要去尝。
温书莹忽然又想起那年在练功房里,对舞蹈要求极为苛刻的恩师白锦竹正在一点点纠正她的动作,叹气摇头。
“不行,还是差了点。”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能跳出那股韵味吗我那会儿是怎么教的来着。”
温书莹好奇:“老师,您说的人是谁?”
顿了许久,白锦竹长叹了声,神色惋惜:“是我曾经的一个学生。她很有天赋,是我在这个行业里见过最好的苗子。”
“只可惜,她放弃了。”
那时候的温书莹年轻气盛,很不服气。
她已经是公认的极有天赋,也会成为最年轻杰出的舞蹈家,她不信能有人把这段舞跳得比她更完美。
她不停追问那个人的名字,无奈之下,老师只好回答她。
她叫时鸢。
原来,那个提前时让老师惋惜不已,让他念念不忘的,是同一个人。
突然,敲门声响起。
温书莹收敛起思绪,表情恢复平静,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外,周景林站在那里。
看见温书莹,他微微颔首,开口道:“打扰了温小姐,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温书莹神色茫然,不明白他的意思:“飞机?什么飞机”
周景林微笑答:“是裴总吩咐的。酒店并没有正式向游客开放,您的突然造访造成了一些困扰,为了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希望您可以尽早离开这里。”
“如果您不愿意离开的话,裴总需要花费时间和太太解释,恐怕没有时间再过目温氏集团提供的策划案。”
由于时小姐这几个字有点长,周景林索性直接换了个称呼。
反正早晚都得改口,且太太两个字杀伤力更强。
果不其然,温书莹脸色一白,脸上温婉得体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这话里的潜台词已经相当清晰明了。
因为她的出现,让时鸢误会了。
为了不影响时鸢的心情。
她最好识相一些,连夜离开这里,否则家里的项目也会被她波及。
原来,他那样的人也会这样公私不分。
温书莹的长指甲抠进掌心里,嘴唇被咬得煞白,漂亮的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丝难堪。
相信温书莹已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周景林推了推眼镜,礼貌侧身,给她让出路。
“温小姐,请吧。”
第35章 时鸢是替身?(含加更)……
次日一早,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
时鸢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
伸手一摸,被窝里冰冰凉凉的,显然是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昨天陪她逛了一个下午,估计积压了不少工作,才起得这么早。
时鸢轻叹了声,随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
一条未读消息安安静静躺在置顶。
是裴忌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
「在开会。」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像是在跟她报备行程似的。
她又没在查岗。
虽然是这么想的,时鸢的唇角还是无声地翘了下,刚刚醒来没看见他时那一丁点儿失落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指尖轻触屏幕,回他。
「嗯。」
会议室内,幻灯片不断变换,一个酒店高层站在前面,正在做汇报。
突然,一声手机震动响起,汇报声骤然被打断。
众人跟着屏息,表情一瞬间纷纷凝固。
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开会之前忘了把手机静音??
裴总在的会议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是要害死他们啊!!
几个高层互相对视一眼,额头冒出冷汗,目光飞快搜索着,试图找出谁手机屏幕亮了。
视线扫了一圈,却只有主位上的那个手机亮着。
迎着众人的注视,裴忌面色坦然地拿起手机,抬了抬眼,瞥向台上面色震惊的高层。
他淡声道:“抱歉,你继续。”
高层咽了咽口水:“好好的裴总。”
汇报声继续,众人面面相觑,都读懂了彼此眼里的问号,视线又不受控制得偷瞟着。
不看还好,一看更惊悚。
素来在公司里面无表情的男人,此刻嘴角竟然浮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竟然还有些宠溺。
这两个字也能跟他们冷面修罗晦气裴总沾上边的吗?
果然,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一时间,整间会议室里压根儿没一个人的心思在汇报上了。
裴忌低头看着手机,问她:「起了?」
顿了片刻,他又发。
「中午回去陪你吃饭。」
时鸢:「我一会儿恐怕得回北城,剧组那边不能请太久的假。」
看见这条消息,裴忌蹙了蹙眉。
恰巧这时,高层汇报完毕,看见裴忌皱眉的表情,还以为是内容哪里出了纰漏,战战兢兢地开口:“裴总,请问是哪里有问题吗?”
裴忌掀了掀眼皮,嗓音冷淡:“没有,后面把具体策划案发到我邮箱。今天先到这里,散会吧。”
说罢,他收起手机,率先站起身,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往外走。
等裴忌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会议室里的众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一人云里雾里地开口:“什么情况?结束了?裴总今天居然没骂人?”
“是是的吧。我还以为今天的会起码要开到十二点呢。”
有人反应过来,迅速拉着旁边的人起身:“提早结束还不好,快走快走。”
周景林整理好会议内容,刚出会议室,就看见一个高层等在那里。
见周景林出来,高层凑过来低声问:“周秘书,昨天那位真的是裴总的未婚妻?”
昨天折腾到半夜的卑微打工人周景林继续微笑:“是的。”
高层感叹一声:“难怪裴总今天开会都没训人”
原来他们还一致认为,裴忌和娱乐圈里那位风头正盛的女明星是假的。
现在看来啧啧啧。
*
停机坪上,海风呼啸,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好。
时鸢转身,试探问他:“那我上去了?”
裴忌唇线抿直,脸色明显比昨天阴沉了几分。
他的长指扣着她的手腕,语气沉沉:“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
时鸢神色无奈地看着他:“我还要回去拍戏,裴忌。”
他压着心口那股躁意,又说:“我可以让剧组所有人陪你一起休假。”
“别闹了”
他还是固执地不肯松手,时鸢无奈地咬了咬唇,又实在拿这样的裴忌没办法。
她红着脸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快速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这个如鹅毛拂过的轻吻,结束得很快,却让两人都僵了一瞬。
很快,时鸢率先回过神,慌乱地转身。
“我走了”
裴忌喉结一滚,眸色暗了几分。
他哑声说:“不够。”
时鸢怔了下,下一刻,他捧住她的脸,一记深吻重重落下。
空气突然被掠夺,时鸢瞳孔放大,下意识攥住他胸前的衣襟,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不远处还有人,裴忌有所收敛,几下便退了出来。
盯着她的漆眸里深深沉沉,眼底藏着些柔和的情愫。
他又低头,轻吻了她的唇角,嗓音低低的:“等我回去。”
时鸢的耳尖更红:“嗯”
这是第一次,时鸢坐上飞机,看着地面逐渐模糊起来的景色,生出了一种近乎恋恋不舍的情绪。
第一次她这么不想离开一个地方。
又或者说
不想离开他。
时鸢呼出一口气,看着窗外飘渺的云层,心里仿佛也被一团薄云包裹起来,柔软无比。
第二天一早,剧组准时开工。
时鸢拍戏拍到一半,洛清漪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洛清漪把包随手一放,冲她挤眉弄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怎么也要玩个几天呢。”
时鸢索性忽略她语气里的调侃,一本正经答:“他要工作,而且戏还没拍完呢。”
“那有没有做好”
没等她有机会把话说完,时鸢轻咳一声打断:“公共场所,注意言辞。”
洛清漪啧啧两声,收敛起不正经的神色,开始和她说正事。
“对了,最近有一档S+级节目,叫舞蹈新星,前两天联系了我,是一档新出的舞蹈竞技成长类真人秀节目,邀请你去做导师。”
“节目导演偶然看过你以前桃李杯得奖的视频,觉得你非常适合。而且《沉溺》过段时间也需要宣传和热度,和这档节目还挺契合的,所以我就说考虑考虑。”
“我现在早就不是以前的水平了,会误人子弟。”
“怎么会。”
洛清漪一边说着,一边翻着手机:“这是其他拟邀导师名单。一个是柳雪宁,是前两年一档舞蹈节目的总冠军,最近风头挺盛,流量大。还有一个叫我忘了,等我看看,好像不是圈子里的。”
时鸢抬了抬眼。
洛清漪指尖一划,想起来了:“哦,叫温书莹。”
时鸢目光微滞。
“第十一届中国舞蹈荷花奖,亚洲青年艺术节金奖,中国最年轻杰出的女舞者之一。哦,原来是专业的。”
洛清漪的目光越往下扫,音量越来越低。
“师从国际知名舞蹈家白”
她的话音顿住,时鸢淡声补充:“白锦竹。”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洛清漪心里一阵懊恼,立刻拿着手机起身:“算了,这个节目不去也罢,我帮你推了”
时鸢将手里的口红盖上,放回桌上,平静起身。
“不用,接吧。”
这次换成洛清漪愣住了。
紧接着又听见她缓声说:“从接《沉溺》这部戏开始,我就不想再逃避下去了。况且以后,我回了南浔,本来也打算去做舞蹈老师的。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吧。”
只要有勇气去面对,就比一味的逃避要强上太多。
她总要学会与过去和解的。
见时鸢心意已决,洛清漪只好无奈妥协道:“那好,那我等会儿回复一下节目组那边。”
“嗯。”
一上午的拍戏进度很赶,时鸢根本无暇分出心神。
下午,她被蒋清催促着去见片场外等着的粉丝。
路上,有剧组的工作人员手里捧着咖啡和蛋糕,停下来笑着跟她打招呼,热情得不行。
“谢谢时老师的咖啡~我们都干劲十足了!”
时鸢懵了下,刚想扭头问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蒋清推着往外走。
“快走吧时鸢姐,出去你就知道了,外面有惊喜哦~”
时鸢刚一出去,就看见几辆餐车停在那里。
上面还印着她的照片,旁边拉着的立牌和横幅也都是她的。
所以,这是给她的应援?
时鸢愣了几秒,迟疑开口:“这些是”
蒋清简直兴奋得快要飞起:“你没看错时鸢姐,这些全都是我们的!”
连餐车里送的蛋糕都是北城最奢侈的月宴楼做了整整一个下午的。
月宴楼的点心蛋糕有多难定,普通人预约都要等上一个月。他们说送就是一车。
简直是太豪横了。
时鸢自然也注意到了月宴楼的标记,忍不住蹙起眉:“这些都是粉丝找来的吗?”
蒋清答得欲盖弥彰:“嗯不全是。但也是。不过普通粉丝肯定没有这么大手笔啦。”
“快来时鸢姐,我帮你拍认证照。”
一杯咖啡塞进时鸢手里,蒋清在对面已经拿好相机。
凭借着职业本能,时鸢站在餐车前,端着那杯咖啡露出一个营业式微笑。
刚拍完照,一旁的人群里就有粉丝忍不住激动出声。
“老婆!!这是姐夫联系我们后援会做的应援!你喜欢吗!”
时鸢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姐姐夫?”
粉丝兴奋的声音从人群里冒出来:“话说姐夫真的好有钱哦,以后我们后援会就可以想做什么应援就做什么应援了!!爽死了爽死了!”
“连和黑粉营销号们对冲都不用担心律师费了!!姐夫说可以直接联系裴氏集团公关部!”
“要不是姐夫我们今天怎么能吃到月宴楼的点心,这波就叫反向应援了好吧。果然没粉错人!老婆我爱你!”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时鸢终于慢慢反应过来。
她震惊片刻,转头问蒋清:“这些难道都是裴忌他”
蒋清在一旁抿唇忍笑:“没错,就是裴总。”
说起来蒋清刚听见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很震惊。
毕竟裴忌无论是从外表,还是身份,貌似都不太会是关注应援这种小事儿的人。
可他还是关注到了这些。
虽然以前季云笙季总也会常常来探班,给剧组带些奶茶点心来,可也就似乎只是为了例行公事完成任务。
但裴忌会让人给工作人员和粉丝准备最好吃最贵的点心,并不仅仅是财大气粗。
因为真的很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努力地对所有爱她的人好,希望她收获到更多的爱意。
蒋清不知道用爱屋及乌这个词来形容是不是对的,但连她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到,真正用心爱一个人是怎样的。
包括,被爱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夜幕低垂,餐车上挂着的彩色小灯挨个亮起,发出盈盈光芒,像星星一样点缀在时鸢的海报周围,热热闹闹,蛋糕的香气飘在空气里,烟火气十足。
橙色的光芒包围着她,映在时鸢的眼底。
星星点点,璀璨夺目,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亮了起来。
她安静地凝视半晌,垂下眸,唇角轻轻弯起一抹弧度。
*
照片拍完,和粉丝打完招呼,时鸢今日收工,回到保姆车上。
她指尖轻划屏幕,看着相册里刚刚拍好的照片,犹豫片刻,还是挑出两张最好看的,给他发过去。
男人回复的速度很快,就是关注点有些奇特。
「怎么穿这么少?」
时鸢又把照片点开,才发现她刚刚出来的急,只穿了件戏里的长裙,外面披着大衣,下面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他看得还挺仔细。
「出来得着急,忘记换了。」
时鸢抿了抿唇,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忽然就鬼使神差地打下几个字。
「好看吗?」
消息发出去,她瞬间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烫起来,连撤回的机会都没有,对面就秒回了两个字。
「还行。」
「没有你穿这件好看。」
时鸢懵了下,一个问号还没打出去,聊天界面里就弹出一张照片。
是她之前拍航空公司广告的宣传照。
紧跟着,又一张她曾经的剧照发了过来。
饰演的角色是一名女护士,照片上,她还穿着洁白的护士服。
等等这些都是?!
变态。
刚才因为来自某人壕无人性的应援刚升起的那么一点感动一瞬间全被烧没了。
时鸢连忙把消息界面退了出去,脸还是烫得惊人。
本来还打算客气一下谢谢他来着。
现在又不想理他了。
*
回到家里,时鸢洗完澡出来,把床头灯打开,钻进被窝里。
她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把手机拿起来,聊天界面又弹出两条新的消息。
「生气了?」
「我只是单纯喜欢蓝色而已。」
呸。
时鸢是真的没想到,某人隔着屏幕也能耍流氓。
她红着脸敲字:「我要睡了。」
过了会儿,一通电话打进来。
时鸢怔了一下,点了接通。
电话对面,低沉清冽的嗓音混杂着微弱的电流声传来,比往常听着更磁性。
“睡了?”
“还没怎么了吗?”
那头,裴忌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月色摇曳,浮浮沉沉,他盯着那抹月亮,静了片刻,才低声开口。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句晚安。”
时鸢呼吸一窒,脑中忽然浮现出昨晚,他在她身旁说的那句晚安。
窗外,星星隐在云层里,闪着微弱的光芒,像今天下午餐车上挂着的星星灯。
一瞬间,心底像是有一座沙子堆叠起来的城堡,在此刻慢慢塌陷下去,软得一塌糊涂。
裴忌又问:“今天看见的还满意吗?”
时鸢回过神,压下心底泛起的思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耳根悄声红起来。
她咬了咬唇,轻声应:“嗯不过你下次别这么高调了。”
那头,他低笑了声:“这就高调了?”
时鸢无声地咬紧唇,又想起之前那条更高调的项链,这次确实还算是好的了。
没等她说话,裴忌又慢条斯理道:“等我回去,会收利息的。”
“?”
想起白天停机坪上的那个吻,时鸢的脸瞬间又涨了个通红。
他勾了下唇,没再多说下去:“不早了,睡吧。”
电话里,她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柔软:“那晚安。”
他低声应:“晚安。”
挂了电话,裴忌抬眼,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盯了片刻,他转身走回办公桌,拨通内线叫周景林进来。
“安排后天的飞机,回北城。”
“好的裴总。”
*
两天时间转眼即逝。
洛清漪那头刚回复完《舞蹈新星》的节目组,次日官博开通,就爆出了除了时鸢两位之外的导师名单。为了营造热点,时鸢确定参加节目的消息还被捂得很严实。
早在前段时间就有营销号猜测过今年节目的导师名单,热度一直居高不下,这下官宣出来了,温书莹作为舞蹈界内的专业舞者,第一次进入观众视野,倒是引起了一波讨论热度,微博瞬间从几千粉丝涨到十万。
不少网友都对温书莹充满好奇,纷纷去扒她的各种资料。
一扒就扒出来,原来温书莹不仅是著名企业温氏地产的千金,还是国际顶尖舞蹈家白锦竹教过的学生。有白锦竹的名气加持,再加上白富美名媛背景,瞬间吸粉无数。
资料扒着扒着,一张照片莫名其妙地就流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刻意发出来的。
是一张酒会上拍摄的照片,温书莹穿着一身白裙,面容温婉大方,唇边挂着柔美的笑。
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气场凌厉,五官亦是极为出色。
两道身影保持着社交距离,并没有什么引人遐想的亲密动作,可一黑一白,在人群中的容貌又都惹眼,竟然也生出来几分登对。
「天啊,照片里的这个男人不是裴氏集团总裁吧?!」
「回楼上:就是。」
「豪门秘辛:据传闻说这位温名媛才是裴氏集团董事长真正属意的孙媳妇,家世好背景好,还是搞艺术的舞蹈家,之前一直在国外,裴氏集团董事长一直有意撮合来着,毕竟是豪门,强强联姻太正常了。」
「也就是说是时鸢截胡了人家的姻缘咯?人家温书莹是正牌名媛,她顶多就是一个娱乐圈的戏子,比起豪门千金根本上不了台面好吧。」
「时鸢是小三??」
「娱乐圈的好多明星不都是小三上位吗,这很正常吧。」
「话说我记得时鸢以前好像也是跳古典舞的吧,这个温名媛也是,两个人气质风格也很像。该不会时鸢是总裁找的替身吧??晋江替身文学迈入现实??」
网络一瞬间炸开了锅,无数条扑风捉影的言论接连冒出来。
洛清漪一边看,另一只手掐着人中,防止自己被气晕过去。
“这群网友吃瓜之前能不能带个脑子啊?一张破照片就能把你yy成小三了?真是够离谱了。她这评论区下面是买水军了吧?”
洛清漪在这里骂骂咧咧,反观时鸢这个当事人却是无比淡定,刚练完瑜伽,还在拉伸压腿。
知道时鸢脾气好,但洛清漪还是忍不住震惊:“你看到这些都不生气的吗?”
她声音轻柔:“知道是假的,还气什么。”
裴忌已经跟她解释过,她就会相信他的话。
如果两个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以后又要怎么一起走下去。
洛清漪一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股火气压下去了点。
“也是毕竟裴总的初恋是你。”
洛清漪刚说完,视线落回屏幕上,瞳孔又是一锁。
“卧槽,这个温书莹居然发微博了。”
恰好这时,时鸢刚拉伸完,起身去茶几上端起自己刚刚泡好的绿茶,喝了一口。
清淡的茶香沁人心脾,味道不错。
洛清漪就把手机递了过来,界面是温书莹刚发的微博。
没有文案,只有两张图片。
第一张是她在舞房里练舞的背影,身形挺拔窈窕,像是在回应前面网友在评论区里表达对她舞蹈的期待。
而第二张图片内容就颇有深意了,是一本英文书的照片,上面有这样一行字。
「Everyone is determined to leave.I do not know how to deal with it.But still glad that I am powerful.」
(每个人都会决意离开,我无能为力,却仍然庆幸自己足够强大。)
时鸢沉默片刻,端起手中温热的绿茶,轻抿一口。
第36章 你不该向我道歉
看见这条微博,洛清漪彻底被气笑了。
“靠,这微博发的真够茶里茶气啊??这不是就在暗示网友吗?”
洛清漪想的没错。
随着温书莹这条微博发出去之后,网友们又开始新一波猜测。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吧家人们?我没理解错吧?」
「美女姐姐实惨,被抢了婚约一定很难过吧。心疼。」
「怎么看都是总裁和名媛更般配吧?」
「所以真的是时鸢插足人家婚约喽?小三小三小三小三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楼上的,有任何消息说裴氏总裁和这位温名媛谈过恋爱吗??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时鸢就成小三了?理解能力真是比草履虫还简单粗暴。」
「这温名媛还没开始上节目呢就开始炒热度了?这明显内涵吧,还带了一波节奏,好手段。」
「上面都是时鸢买的水军吧。」
“胡说八道!”
洛清漪把手机气得扔到一旁,“不行,我看的窝火。这女的在这里唱什么独角戏呢。”
她又想起什么,凑近时鸢问:“对了,裴总呢?这不得好好打她的脸?”
时鸢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云淡风轻地答:“子虚乌有的事情,越是回应,吃瓜的网友就越兴奋,她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洛清漪气结,想了想,也觉得时鸢说的有道理。
然而她们显然低估了有些人的绿茶浓度。
很快,温书莹就在评论区回复了一条热评。
温书莹V:实在抱歉,刚刚才看到热搜内容。事实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哦~只是朋友关系,大家不要误会了,也请不要再传播一些会伤害到他人的言论了,谢谢。
「啊啊啊啊姐姐真的好善良,还帮时鸢澄清,人美心善实锤了。」
「不愧是名媛千金啊,这气度。」
「好一壶碧螺春散发茶香,爷吐了。」
「某女明星快来学学吧,抢了人家婚约能不能要点脸哦。起码道句歉吧。」
洛清漪深吸一口气,简直震惊不已:“好家伙,好家伙,这个温名媛有两下子啊。她才应该是混娱乐圈的吧??”
时鸢陡然失笑,还是安抚她道:“算了,别看了,看了又改变不了什么,白给自己找气受。”
洛清漪直拍着胸口顺气:“也是,不跟跳梁小丑计较。我下午还给你约了做脸,走吧,等《舞蹈新星》开始录制,我们一定要狠狠挫这个温绿茶的锐气。”
*
洛清漪照例给时鸢预约了每周的皮肤管理项目,这家美容院在北城口碑很好,是一线明星和豪门贵妇最爱光临的场地之一。
走廊里,美容师正领着时鸢前往美容室的路上,路就被人拦住。
“时小姐?”
时鸢抬起眼,就看见对面站着几个年轻女人。
其中一个身材气质最为出众,黑发披肩,五官温婉大方。
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鸢忽然就想到了冤家路窄这个成语。
温书莹微微一笑,率先开口:“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时鸢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是很巧。”
温书莹:“昨晚见面见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好好打招呼。”
她顿了下,又柔声说:“我和裴总并不是网友说的关系,只是朋友而已”
时鸢语气平静:“我知道,我没有误会,你也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堵住了温书莹接下来准备好的台词。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瞬,又听见时鸢淡声问:“请问还有事吗?”
没事的话请让让。
“”
短暂的交锋被迫戛然而止。
温书莹很快收敛起那抹僵硬,侧身给她让出路,不忘嫣然一笑:“到时节目录制现场见,时小姐。”
看出了她的挑衅,时鸢也没什么和她周旋下去的心思,快步走过拐角,就听见身后响起说话声。
和温书莹同行的一个女人轻哼一声,想起时鸢那张未施粉黛却仍然清丽的脸,语气又酸又不屑:“那个原来就是时鸢啊,也就空有那么一张脸吧。也不知道裴总看上她哪了。”
另一人连忙应和:“就是啊,哪能跟咱们书莹比。妥妥的大艺术家,又是温家的独生女,有才有貌,哪是一个混迹娱乐圈的能比得了的。”
“书莹,你放心,裴董事长怎么会同意一个娱乐圈的戏子进裴家的门。男人不都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温书莹只是淡淡一笑,垂眼藏起那抹暗光,什么也没说。
*
晚上,华灯初上。
美容SPA果然是放松身心的最好方式之一,时鸢这一觉睡得挺沉。
等换好衣服,她才拿起一旁静音了的手机。
有两通未接电话,还有两条短信,都是他发来的。
裴忌:「在哪?」
间隔十分钟,他又发。
裴忌:「我去接你。」
「你回来了?」
消息刚发出去,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男人低沉的声线在电话里响起。
“出来吧。”
时鸢诧异抬眼:“你现在在外面吗?”
“嗯。”
挂掉电话,时鸢快步走出美容院大门,门口,一辆劳斯莱斯停在那里。
时鸢上了车,看见后座西装革履的男人,眼睛亮了亮。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明明才几天没见,再看见他,时鸢心里就有些止不住的欣喜。
外面风冷,仅是从门口到车上这么一小段的距离,她的鼻尖就被冻得通红。
裴忌把手里的平板放到一旁,没忍住抬手轻捏了下。
他的嗓音低沉清冽:“回来收利息。”
“”
时鸢的耳尖爬上一丝不自然的绯红。
她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答得欲盖弥彰,时鸢虽然好奇,但也没再继续追问。
她忽然又想起下午温书莹那件事,他没主动提起,时鸢也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事。
子虚乌有的事情,提起来也是破坏心情。
半个小时后,劳斯莱斯缓缓在一家艺术中心门口停下。
等走进去,看见会场里的拍卖台,时鸢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拍卖场?”
来拍卖场做什么?
裴忌嗯了声,动作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不是说过段时间要回去看奶奶?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话落,时鸢怔了下,看着男人轮廓深邃的侧颜,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下。
她敛眸藏起眼底泛起的情绪,唇角轻弯了下,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这时,有工作人员上前引路,恭敬地将他们带到二楼的私人包间。
刚上楼梯口,隔壁包厢的人正要进去,听见声音转头。
看见来人是裴忌,温书莹面色一喜:“裴总?”
很快,她又看见了一旁的时鸢,还有两人交握着的手上,唇边的弧度顿时僵了几分,看着时鸢。
“时小姐。”
男人面色冷淡,只微微颔首算作应过,目光甚至连在她身上停留都没,便牵着时鸢从她旁边经过。
温书莹的笑容凝固了瞬。
时鸢属实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了她,心里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两人进到包厢里,裴忌将桌上摆着的册子递给她。
“看看喜欢哪样。”
时鸢拿着展册,扫了一圈上面的拍品,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她随口答道:“都不错”
裴忌抬了抬眼,语调云淡风轻:“那就都买。”
时鸢顿时一噎,低头看了看几样拍品的起拍价。
加起来已经接近十位数。
败家也不是他这么败的好吧。
顿了片刻,时鸢只好无奈道:“还是这个吧。”
她指了下最下面的那件拍品,是一尊玉佛坠子,比较适合老人家带。
裴忌勾了下唇:“好。”
拍卖会很快开始,时鸢没想到,某人把刚刚答应的话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一件拍品一条蓝宝石手链,透明展柜里,晶莹的蓝宝石熠熠生辉,美丽异常。
裴忌侧眸,示意了一下周景林。
周景林立刻领会,开始竞价。
时鸢微愣了下,刚想开口,裴忌就微微侧头,凑到她耳边。
他挑了挑眉,语气从容:“这个颜色衬你那套制服。”
“”
他又压低声音,“以后穿给我看。”
时鸢红着脸别开头,注意力回到拍卖台上去,不理他了。
见状,裴忌轻勾了下唇,不疾不徐地补充了句:“不用替我省钱。”
谁说要替他省钱了啊??
她只是看不惯有人这么败家罢了
还没到最后那尊玉佛出来,裴忌就已经拍下了一条蓝宝石手链,一条脚链,还有一枚价值连城的粉钻手链。
时鸢刚开始还试图阻拦,到最后直接放弃。
败家败得明明白白。
虽然但是没有女人能拒绝闪亮亮的宝石。
尤其是那条粉钻手链。
时鸢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骨子里还是俗气的,也抵抗不了钻石的诱惑。
尤其此刻,身旁的男人正低着头,认真而专注地把那条八位数的手链带在她的手腕上。
他显然不太擅长做这些,但却难得一见的耐心十足。
钻石的光芒倒映在他如墨般深邃的眼底,像是坠入了一汪漩涡,可以让人轻而易举地溺毙其中。
时鸢咬了咬唇,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非要送我啊”
等手链扣好,裴忌才满意地收回手。
他答:“补上以前的生日礼物。”
从他们分开的那年开始。
缺失掉的,都会一点点补回来。
时鸢呼吸顿了下,垂下眼,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翘。
又过了会儿,就到了最后一件拍品,那尊玉佛坠子。
起拍价八百万,几轮竞价之后,就喊到了一千一百万。
听见拍卖师报的号,时鸢才发现,报出一千一百万的好像就是隔壁房间里的温书莹。
而他们这边,周景林也在不断抬价。
很快价格就飙到了一千六百万,局面陷入僵持当中。
时鸢蹙了蹙眉,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是温书莹。
时鸢愣了下,看着她走过来,向来温婉的面容有些僵硬。
而一旁的裴忌神色淡漠,连眼都不曾抬,仿佛毫不意外她会过来。
温书莹深吸一口气看向裴忌,强忍着那阵难堪,放低姿态开口:“裴总,那条玉佛坠子我母亲她很喜欢,能不能请您把这尊玉佛让给”
裴忌掀了掀眼皮,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抱歉,不能。”
温书莹脸色顿时煞白。
她今天一共就竞拍了两样,一个是那条蓝宝石的手链,另一样就是这尊玉佛。明明她的预算是完全充足够买下这两样东西的,可没想到裴忌今晚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把价格抬到那么离谱的程度。
她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裴忌今晚就是专门冲她来的。
因为白天的事,时鸢在网上被人骂替身小三,她耍的那些小把戏,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为时鸢撑腰。
可温书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她能怎么办。
和裴忌拼谁的钱多吗?
她深吸一口气,又开口道:“裴总,如果是因为今天下午网络上的谣言,我可以道歉”
男人声线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不该向我道歉。”
话落,时鸢神色微怔,终于反应过来。
明白为什么他今晚会带她来这里。
温书莹将嘴唇咬得发白,指甲已经快要将掌心抠破了,才维持住了面上的表情不崩裂。
片刻,她弯下腰,朝时鸢鞠了一躬。
她紧咬着牙关,却还是不得不维持着唇边的笑容:“时小姐,今天的事情对不起。是我没有及时澄清谣言,害你被一些不明是非真相的网友攻击了,我向你道歉。”
时鸢蹙了蹙眉,当然知道温书莹这句道歉里含着几分真心。
只是她已经将姿态放得这么低,时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身旁便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裴忌抬了抬眼,压迫感极强的视线直直扫向温书莹,眼底染着摄人的戾气。
温书莹被这一眼瞥得通体生寒,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话中的警告丝毫不掩。
“这一次是我对温氏留的情面。再有下次,需要为你的错付出代价的就不只是你自己了,明白了吗?”
第37章 他的救赎。
次日,一组照片横扫网络。
是整晚蹲守在拍卖会会场的记者们拍到的。
照片里,夜色深沉如墨,拍卖会结束后,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辆低调的劳斯莱斯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携。男人西装笔挺,气质冷沉矜贵。女人一身杏色大衣,纤弱漂亮,正在弯腰上车。
男人撑着黑伞,将一大半的伞朝她的方向倾斜,丝毫不顾半身西装被雨水打湿。
他垂着眸,侧颜线条清晰立体,神色却是温柔的,深邃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女人。
画面极致唯美,像是杂志拍的雨中大片,画质有些微微模糊,却更有一种电影的氛围感。
「卧槽卧槽,这就是传说中霸总和他的小娇妻吗?这不比偶像剧画面绝美多了!!溢出屏幕的cp感啊。」
「我直接嗑拉了啊家人们,计时夫妇今日份发粮了!!」
「我靠我靠,时鸢手上的闪着光的东西是今天成交的那条八千万的粉钻吗??我没看错吧。」
「黑夜里都这么闪!!这就是金钱的光芒吗?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jpg.」
「就是就是,闪瞎我钛合金狗眼了!赔钱!」
「有钱人的爱情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话说楼上的各位是都忘了之前那条十个亿的项链了吗?那个才叫一个震撼我全家好吧」
「我靠我靠,有没有福尔摩斯发现大佬送的粉钻是有寓意在的!」
很快,有人扒出了今晚以八千万成交的那条粉钻手链的信息。
这颗钻石的名字,比它本身更加动人。
——No one but you.(无人及你。)
「天啊啊啊啊啊啊,救敏我没了,大佬也太会了吧!!就是这样!打那个温茶的脸!」
「这就是大佬式示爱吗?高调又隐晦,比起来之前那些秀恩爱的都逊爆了好不好!」
「这已经是直接变向打脸某名媛了吧?还硬蹭什么呢。脸疼吗脸疼吗?」
「还带节奏说时鸢是替身,有这脑洞怎么不去晋江写小说呢?」
「我直接哄堂大笑了好吧。谁是代餐这看不出来?当网友瞎呢。」
「纠正楼上,她估计连代餐都算不上。」
就这样,下午还在网络上肆意的“替身”言论不攻自破,但仍有不死心的无脑黑粉暗搓搓挑起战火。
「但这也不能证明人家的婚约不是时鸢搅黄的吧?」
「小三小三小三我就说。」
没一会儿,官方澄清及律师函虽迟但到。
裴氏集团官方V:现代社会,恋爱自由,不支持包办婚约。子虚乌有的事情,还请各位勿信谣勿传谣。
配图是一张时鸢近期即将上映的电影海报。
「woc哈哈哈哈哈我隔着屏幕听见了好大一声打脸声。这个硬广太可以了,不愧是你。」
「不仅澄清了还顺便给我们家鸢鸢的新电影带了一波热度!元宵们快点速来宣传!」
办公室里,周景林轻咳一声,将平板递过去。
“裴总,公关部的澄清发好了,律师函也都按序发出了。”
男人嗓音淡淡:“嗯,给公关部加年终奖。”
周景林面色一喜:“好的裴总。”
等等那我呢?
裴忌眼也没抬,专注地看着屏幕。
「顺便借楼,没关注计时cp超话的元宵们速去!产出新粮了!」
划着屏幕的指尖忽然一顿。
他皱了皱眉,问对面站着的周景林:“计时cp超话又是什么东西。”
“呃”解释无用,上图。
周景林立刻将超话调出来,开始给老板解释这个神奇的存在。
计(忌)时夫妇。
超话是从那天采访之后建立的,现在已经有将近三十万的cp粉在里面,今晚拍卖会流出的照片又成了新的一波cp产粮。
刷了一会儿,裴忌淡声开口:“帮我注册一个账号。”
周景林:“?”
他掀了掀眼皮:“有问题?”
周景林维持表情,连忙摇头:“没有裴总。我现在就去。”
这时,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一声。
裴忌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里她刚刚发过来的图片。
照片里,时鸢穿着一身学生装对着镜头,眼睛笑得弯起一道弧度,背后是一棵挂满了红带子的参天古树。
一旁入镜的除了剧组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个俊朗出众的年轻男人,温柔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忌的目光忽然沉了下来,眯起眼睛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后,面无表情地起身,拎起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
他按下内线,沉声道:“下午的会议推迟到晚上六点。”
*
此时此刻,佛台山上。
灵深寺坐落山顶,云雾缭绕,景色秀逸,是北城最为出名的寺庙之一,一颗参天古树尤为出名,据说在树下虔诚许下的愿望更是极容易实现。
这颗古树就是今天《沉溺》剧组的外景取景地。
“卡——”
邱锐在显示器后比了个大拇指,心情很好地拍板:“不错,一条过,今天提早收工!”
时鸢舒了口气,向导演和周围的工作人员鞠了个躬,然后看向对面的傅斯年。
她的嗓音温柔和煦:“今天辛苦了,傅老师。”
傅斯年唇角弯起,温声说:“不辛苦。倒是你,过段时间的行程会很紧吧,听说你还接了《舞蹈新星》那档综艺”
两人正说着,傅斯年声音一顿,忽然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时鸢一愣,下意识想躲开,就看见他不知从她的发间摘了什么下来。
白皙的指尖夹着一片刚从树上落下的枯叶。
“别紧张,只是树叶落在你的头发上了。”
时鸢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谢谢傅老师。”
参天大树下,他们两人还都穿着戏里的学生服,男俊女美,落叶纷飞,画面异常唯美。
不远处,蒋清心惊胆战地观察着一旁男人的脸色,咽了咽口水。
好好重的杀气。
“裴裴总,时鸢姐刚拍完戏”
裴忌缓缓眯起眼睛,面色窥不出任何情绪。
但周围的气压明显阴沉得可怕。
蒋清快被吓死了,抬脚就溜:“我这就去告诉时鸢姐您来了。”
蒋清走后,裴忌抬脚,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在一处桌子前驻足。
小和尚笑着开口问:“这位施主,请问您今日来是所求何事呢?我们这里有事业,姻缘,家庭,财运,平安”
裴忌的视线扫了一圈,淡声开口:“有没有求子的?”
“啊?”
小和尚惊得瞳孔地震,手里的佛珠差点没甩出去。
这这这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一看就是精英人士的年轻男人来求子的。
旁边的人循声也都纷纷看过来,有人眼尖,认出了裴忌,震惊不已。
裴氏总裁竟然来求子??!
小和尚讪笑两声:“这也是有的但拜送子观音可能更灵验些。”
这时,一道轻柔动听的女声响起。
“抱歉小师傅,他开玩笑的。”
时鸢走上前,侧眸轻瞪了裴忌一眼,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
这人怎么好意思大庭广众说出求子这种话。
裴忌抬了抬眉梢,神色坦然从容,没说话。
时鸢歉意地对着小和尚笑:“不好意思小师傅。请问可以给我一张求平安的吗?”
小和尚反应过来两人什么关系,摸着后脑勺讪笑答:“啊,这没问题的。给您。毛笔在那边自取。”
“谢谢。”
时鸢接过,连忙拉着裴忌往人少的地方去。
他一路被她扯着袖口,倒是意外顺从,就是话里带刺儿。
“你要给谁求?”
裴忌冷冷挑眉,轻笑一声:“那个小白脸?”
不知怎的,像是醋坛子被打翻了似的,空气里好像弥漫开来一股酸味。
时鸢一噎,无奈道:“裴忌不许这么说人家。”
比起傅斯年,他才更担得起小白脸这三个字好不好。
他眸色深深,语气森冷:“他刚才哪只手碰的你?”
“人家只是帮我摘了一下落在头发上的树叶。”
他咬牙切齿道:“下次不许让他碰你。”
时鸢好气又好笑,又忍不住故意道:“可是我们还有戏要拍。”
“我让邱锐换人。”
时鸢忍着笑意:“那也只是换了个男主角而已,还会有别人的”
裴忌眼睛一眯,盯着她问:“故意气我?”Ding ding
顿了片刻,他语气沉而认真:“那换成我来演。”
见他真的认真起来了,时鸢抿唇,眸中笑意无奈。
她放柔语气道:“先去帮我拿支毛笔过来,好不好。”
明知她在转移话题,裴忌唇线抿直,还是转身去了。
等毛笔拿回来,时鸢冲他眨了眨眼:“你去那边等我吧。”
不然许的愿被看见就不灵了。
裴·工具人·忌再次被驱逐。
时鸢长舒口气,思索片刻后提笔。
她一笔一画,写得认真。
——愿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愿裴忌,一生平安喜乐。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尤其是他。
以后的日子里,他要过得平安喜乐。
*
不远处,裴忌站在后面,看着她放下笔,将写好的东西妥帖细致地挂上去。
刚刚那个小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见裴忌站在这,好奇问:“施主,您来都来了,不顺道一起求一个吗?”
裴忌神色漠然,漆眸中看不见一点波澜。
“我不信神佛。”
若是世间真的有神或佛的存在,为什么在他年幼无知,活在地狱里时,一遍遍地卑微祈求,濒死挣扎的时候,不曾施舍过半分怜悯。
又为什么唯独让他替那个从未养过他一天的亲生父亲背着罪,受尽唾骂。
所以他不信。
她曾经说过,不让他跪,所以他再不会跪任何。
小和尚自然看出了他眉眼间笼罩的郁气,心里不免轻叹一声。
不信神佛之人,自然拥有别的信仰。
否则,漫长而迂回的岁月里,又要怎样熬过。
旁人的信仰远在天边,而面前这个沉郁至极的男人。
他的信仰和执念,皆在眼前。
小和尚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我们灵深寺香火还是很灵验的,尤其是心诚且有缘的施主。贫僧的师傅曾告诉过小僧,若是从山脚徒步上山,供上一盏莲花灯,那所求之事便更容易成真了。”
裴忌挑了挑眉:“我是有缘人?”
小和尚没答,只微微一笑道:“施主看上去,似乎执念与苦楚颇深。但大可放心,一切终会苦尽甘来。”
说完这句,小和尚微施一礼,便翩然离去。
时鸢回来时,就看见裴忌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一片金黄的落叶落在他的肩膀上,时鸢抬手,轻柔地将那片落叶拂下。
下一刻,她忽然被他拥进怀里。
裴忌低声问:“刚才许了什么愿。”
神如果不能帮她实现的话,那他来。
他的气息喷在颈侧,有些发痒。
时鸢弯起唇,轻踮脚回抱住他。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嗯。”
下一刻,他忽然扣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下来。
呼吸突然被掠夺,时鸢愣了一下,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
“裴忌”她惊慌地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含糊不清道:“这是寺庙”
大逆不道。
“嗯。”
一阵微风吹过,落叶簌簌而落,秋风迭起,却吹不散空气中的炙热与浓稠。
他像是听不见似的,唇齿没入得更深,气息交织缠绵,吻得不止不休。
那就让神和佛都看见吧。
他不需要他们来救。
他有自己的救赎。
*
傍晚,暮色降至。
小和尚清扫完地上的最后一批落叶,放下扫帚,正准备关门。
这时,一双手忽然挡住了正要关上的漆门。
看见门外站着的男人,小和尚吓了一跳:“哎?”
是那位白日求子的施主。
小和尚惊讶地睁大眼,又看了眼他的身后。
他是自己上来的?
从山脚到灵深寺,徒步上来少说要走一个小时。
裴忌抿了抿唇:“我来求灯。”
小和尚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关门之前竟然能从天而降一笔巨额香火钱。
都快顶上他们寺庙三个月的香火钱了,大顾客啊。
小和尚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去准备莲花灯和笔。
“施主,你便在这纸条上写下心愿,挂在灯底。这盏灯会放在我们寺庙中虔诚供奉,小僧会每日诵经祈祷。”
裴忌抬手接过,嗓音冷淡:“谢谢。”
小和尚默默撤到不远处,看着那个白日时还说自己不信神佛的男人,此刻正一笔一画地将心愿写下。
暮色苍茫,从敞开的庙门中照进来,笼罩在他身上,映在他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佛像面目慈祥,裴忌抬眼,只静静盯了一会儿。
下一刻。
他轻提西裤,屈膝跪下。
第38章 裴董事长想见您
豫星娱乐总部。
会议室大门打开,以季云笙为首的高层们鱼贯而出。
见季云笙出来,助理连忙迎上去,压低声音恭敬道:“季总,慕思远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季云笙点了点头,抬脚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知道了。”
还没走进办公室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放荡轻佻的年轻男声。
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五官挤在一起,长得还算周正,穿的戴的也都是牌子,可举手投足间却掩盖不了那股粗鄙之气。
“秘书小姐,这咖啡太烫了。你自己试试?”
美女秘书愣了下,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人摸了一下。
她羞愤又惊慌得往后躲,紧接着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季云笙神情温和,看了一眼秘书说:“你先出去吧。”
“好好的裴总。”
美女秘书忙不迭离开,出去后不忘关上门。
直到倩影消失,慕思远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在沙发对面坐下的季云笙,哼笑一声。
“季总真是艳福不浅啊。”
“不管是在娱乐圈里还是公司,都是美人环绕的。您说您何必这么多年就盯着那一个不放呢。要说时鸢吧,以前在南浔那个小地方,确实是美。但这美人光美,人没趣,像木头似的,也不过就那样”
季云笙冷冷抬眼,向来温和的眸里辨不出情绪。
“慕思远,记清楚你的身份。”
慕思远被这眼神瞥得一凛,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神色,讨好笑道:“我嘴碎,季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
季云笙收回目光,又沉声问:“知道这次让你回来是为什么吗?”
“明白,我明白。我看见新闻了。”
慕思远抿了一口咖啡,被苦得龇牙咧嘴,连忙又放下。
他啧啧两声:“还真是没想到啊,当初要不是因为裴忌他爹为了不坐牢,把别人逼到绝路上,我爸又怎么可能想不开,时鸢他爸也是,烂好人一个。为了救人,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没想到就这样,俩人居然还能走到一块去。”
“明明当初她都已经被我们逼得把裴忌那条野狗给甩了”
闻言,季云笙目光一寒,厉声打断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知道吗?”
他勾唇冷笑:“如果让裴忌知道了当初的事,他会怎么样,用不着我提醒你吧。他现在可早就不是当初南浔那个能让人随意拿捏的野狗。被他盯上,非死即残。”
慕思远额头渗出几滴冷汗,想起几年前拳场里裴忌要钱不要命的样子,心里啐了一口,面上连忙笑着打起了哈哈。
“季总,你放心,放心。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心里有分寸。”
季云笙的面容恢复往常的温和,仿佛刚刚一瞬的冷意只是错觉。
“走吧。等你做完你该做的事,钱会打到你账户上。”
慕思远笑容殷勤,连忙站起身。
“那我就提前谢谢季总了,我就不留在这打扰您工作了。”
很快,送走慕思远之后,助理推门走进来,神色凝重。
助理小心翼翼地把平板递过去,“季总,招标项目出了些问题。政府那边勒令停工,说是地质检查之后认为不适合建楼,施工已经被迫停止了。”
“项目中止,开发商说款项也恐怕也很难按期到账了。公司里部分电影的投入资金即使都挪用过来,您和华映签订的对赌协议也”
前年开始,季云笙为了将豫星旗下的产业版图扩大,想要快速进军房地产业前得到大批的投入资金,顶着风险和华映地产签订对赌协议。
而赌这个字,早在开头就已经暗示了人们失败的风险。
“季董事长刚刚打电话过来,让您尽快回去一趟。”
*
季家。
见季云笙回来,客厅里,一个年轻的女佣人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少爷,董事长在书房等您。董事长今天的心情看上去不太好”
季云笙温和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女佣人脸一红,心跳乱了拍,连忙低下头去。
她才来季家做事不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少爷。
别的佣人都说少爷是豪门公子里少有的清俊儒雅,能力出众,对待佣人也是温和有礼,完美的找不到一丝缺陷。
今天一见,果然与传闻中说的一样。
三楼书房,季云笙刚一推门进去,一个茶盏便朝他的方向飞了过来,直直砸在他的额角。
砰的一声闷响,杯中的茶水溅在他的脸上,打湿他额前的黑发。
茶叶粘腻,粘在他额角被砸的红肿起来的部位,慢慢渗出一丝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伤口不疼,却屈辱至极。
季云笙手背的青筋渐渐凸起,片刻,他垂下眼睑,将眼中那抹情绪深深压抑回去,面上依旧是平日那副谦逊而温和的姿态,面对着自己的父亲。
“对不起,父亲。”
季宏林冷笑一声:“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么愚蠢的儿子。”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又是怎么教导你的?你的能力,要配得上你自己的野心。果然是许美仪生出来的儿子,优柔寡断,怎么都扶不上墙。”
话落,季云笙眸色一窒,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季宏林毫不留情地怒斥出声:“几年前我把你从南浔接回来的时候,你非要求着我,甚至不惜跪下来,也要求着我签下那个时鸢,提前给她一大笔钱收拾她家里的烂摊子。我答应你了,你呢,你承诺的事情做到了吗?”
季宏林气得胸口起伏,又想起几年前,季云笙第一次忤逆他。
年轻时风流成性,直到中年时,季宏林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作孽后留下的儿子流落在外。
他知道季云笙费尽了心思,就是为了回到季家。
看在季云笙确实遗传了他的能力和野心,季宏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把季云笙接回北城培养。
离开的前一天,这个一直以来表现得听话又温和的儿子,第一次跟他提出要求,甚至不惜忤逆他的意思,也要坚持求他签下那个女孩。
最后,仍是少年的季云笙向他承诺了一个几年内会达到的利益数字,季宏林才勉强松口同意。
原本他以为,他这个儿子和他一样,冷血,清醒,却没想到还是被一个女人困住了。
简直愚蠢至极。
季云笙动了动嘴唇,嗓音微哑:“父亲,我会想办法的。”
季宏林冷着脸,语气不容置喙:“你和那个时鸢,在我这里绝不可能了。温氏的招标项目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你要怎么做,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和温家联姻,百利无一害。如果你还想坐在执行总裁这个位置上,你就该好好权衡利弊,到底是一个心根本不在你身上的女人重要,还是你这些年的心血重要。”
话落,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地板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片刻,季云笙慢慢抬起头,神色再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温声应:“我明白了,父亲。”
*
书房外的走廊上,女佣人心惊胆战地听着里面传出的责骂声,很快,就看见季云笙从里面走出来。
他和进去时的神情并无而致,如果不是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女佣甚至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少爷,您的额头流血了,需要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吗”
原以为男人不会收,却没想到季云笙微笑着抬手接过。
他的声音依然和煦礼貌:“没关系,谢谢你的手帕。”
女佣羞涩又紧张:“不不客气。”
季云笙笑了下,转过身的一瞬,脸上笑容尽褪,眼中只剩彻骨的冷意。
走出别墅大门,他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的那方手帕,抬脚踩过。
室外,阳光刺眼。
额角的伤口没有处理,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到鼻腔。
他抬起头,想要直视头顶的那抹阳光,却被刺得不敢睁眼。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从记事开始,季云笙第一件学会的事,就是伪装。
他需要小心翼翼的,只把温和善良的那一面展示给其他人,这样他们才不会指着他的鼻子骂,看啊,那个就是不要脸的佣人爬床生下来的杂种。
所以即便被送到那个小破镇子,他依然在拼了命地学习,扮演好一个贵公子的角色,隐藏好他卑劣的那一面,才能被人喜欢。
他必须要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才有可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有机会回到北城,而不是在那个破镇子里过完平庸的一生。
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他懂事知礼,成绩优异,挑不出一丝错处。
在南浔的那个破学校里,他其实瞧不上那里的任何一个人,可表面上,他依然可以伪装得很好。
“季云笙,你的作业可以借给我抄吗?”
“季云笙,你今天可以帮我值日吗?”
他都微笑着一一应下。
可实际上,季云笙会在那个要求他帮忙值日的同学下一次独自值日时,打翻别人扫好的落叶,然后微笑着,看着那个人遭受责骂。
他就是这样的恶劣,记仇,肮脏不堪。
只有隐藏起所有的阴暗和不好,他才会被人喜欢。
哪怕是别人递给他一杯他会过敏的芒果汁,他也会微笑着喝下,然后说一句,他很喜欢,谢谢。
可他的伪装,却还是被人看穿了。
究竟是他的技术太过拙劣,还是她的心思太过细腻通透,季云笙也不知道。
喝完那杯芒果汁后,他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吐得昏天黑地。
直到面前,突然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季云笙动作一僵,从未有过的慌乱席卷而来。
女孩的嗓音又轻又柔,带着些江南独有的腔调。
“你其实不喜欢喝芒果汁,对吗?”
她轻蹙着眉,似是有些不解:“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喝完呢?”
他没有答话,脸色越来越沉,晦暗难辨。
顿了许久,时鸢似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又道:“其实,你可以直说的。说你不喜欢。”
“没人会因为这个责怪你的。”
他忽然出声打断她:“会的。”
会有的。
小的时候在季家,他因为芒果过敏,高烧三天不退。清醒过来时,他听见门外那群佣人大声嘲讽。
说他没有少爷的命,偏偏得了少爷的病。
别人施舍的东西,他必须照单全收,否则就是不知好歹。
这时,她忽然轻轻笑了笑。
“如果仅仅是因为一杯果汁,那是他们的问题,并不是你的。”
“别人给你的时候,你也有说出自己不喜欢,然后拒绝的权利。只是因为别人的看法和眼光就去委屈自己,太不值得了。”
季云笙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不要因为任何事委屈自己。
小时候和母亲生活在季家时,母亲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小笙啊,再忍忍。再忍忍就会好了。
你这么聪明,懂事,爸爸以后一定会喜欢你的,你有了出息,我们母子俩就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不管遭受了多少白眼,他的母亲只会告诉他,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却没告诉他,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究竟要谨小慎微多久。
面具戴得太久,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摘下来了。
那之后,季云笙有了人生中的第二个目标。
第一个是回到季家,第二个是,得到时鸢。
他知道,达成第一个目标只是时间问题。而第二个,遥遥无期。
她喜欢裴忌。
他嫉妒的那个裴忌。
明明在南浔的日子比他还要不堪,裴忌却好像过得无比恣意。
无数人叫他赔命,他却偏偏坚韧如野草,性格恶劣得毫不收敛,不受任何事情制肘,对其他人的目光那样不屑,在那些厌恶他的人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活着。
有人骂他,他就用拳头打回去,直到那人闭嘴。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
他做了所有季云笙从来不敢去做的事。
他也会让时鸢那样温柔的女孩气得涨红了脸,却仍然会偷偷给他受伤的脸擦药。
他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季云笙最想要的。
季云笙甚至也分不清,自己对时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也许是因为让她爱上他实在太难,所以他只能想尽办法地把她留在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直到裴忌离开,她家里出事的那天,他才终于有了机会。
他甚至为了她,给他平生最厌恶的人,他的父亲下跪,才换来了一次帮她的机会。
否则,她只会在南浔那个小地方,慢慢地枯萎凋零。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爱他。又或者说,她的心里装不下别人了,也永远不会爱上这样自私又卑劣的他。
留不住的,那就算了吧。
他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善心和怜悯,都被她亲手扔掉了。
他总要得到些什么的,给这些年的所有画上一个句号。
赢过裴忌,要么毁掉她。
“季总季总?您还好吗?需要去医院吗?”
助理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季云笙终于缓缓回神。
“不用。”
他抬起手,擦掉额角流下的那丝血迹,白皙的皮肤上,那抹血色越发诡谲而艳丽。
他弯了弯唇,将眼底的暗色一点点压回去,嗓音一如往常般温润。
“订一家餐厅,晚上邀请温小姐共进晚餐。”
*
与此同时。
摄影棚内,时鸢刚刚拍完一则化妆品广告,回到休息室里。
这几天剧组进度很快,《沉溺》剩下的戏份越来越少,时间渐渐宽裕了些,但时鸢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泡在了舞房。
离《舞蹈新星》录制时间越近,她就越有些紧张。
可基本她还没练上一会儿,就会被洛清漪强制拎出来。
理由是害怕加重她的脚伤。
洛清漪这会儿还在一边念叨:“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一定不能勉强自己,听见没有?不行我们就推了”
时鸢挽唇,失笑道:“好,放心吧。奶奶都没你这么啰嗦。”
洛清漪眯起眼,相当无奈:“谁让你这么让人操心。”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下周有一个星崎的晚宴,要去吗?我刚收到那边公关的邀请。星崎你懂的,机会蛮难得的但还是看你的意愿。”
星崎作为顶尖的珠宝品牌,即便是娱乐圈里,每年收到邀请的明星也寥寥无几。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星崎的总裁夫人是白锦竹。
晚宴上,很难保证不会遇到。而且她还听说,白锦竹就快要回国了。
安静片刻,时鸢拿起化妆棉,慢慢卸掉唇上的口红。
她敛眸,轻声说:“去吧。”
洛清漪顿了下,心里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等时鸢穿好外套,洛清漪嘴不闲着,又闲聊起来:“对了,这两天没看见裴总啊。”
时鸢蹙了蹙眉:“他最近好像很忙,前天又出差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摄影棚外面走。
洛清漪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挥想象力,“该不会是那个裴董事长做什么了,想棒打鸳鸯吧?我看电视剧里,豪门里面的长辈就没好人。比如突然找上门,说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孙子。”
时鸢一噎,好笑道:“叫你平时少看点狗血连续剧。”
“艺术源于现实,万一呢。”
没想到洛清漪这回倒是一语成谶了。
摄影棚外,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停在那里,是老式的限量宾利雅致,全北城只有一辆。
紧接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径直朝时鸢的方向走过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语气礼貌而恭敬。
“请问是时鸢时小姐吗?”
时鸢怔了下,随即点头:“我是。”
男人微微一笑,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是裴董事长的私人助理,董事长想见您,请随我上车吧。”
第39章 宝贝,张嘴。
裴家老宅。
助理恭敬地把时鸢带到三楼茶室,敲了敲门。
“董事长,时鸢小姐到了。”
很快,里面传来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助理把门推开,时鸢微微颔首,抬脚走进去。
茶室内装修得古色古香,檀香静静燃着,淡淡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时鸢抬眼看去,一个老人坐在那里。
老人头发斑白,穿着一身唐装,脸上布满皱纹,此时正微微皱着眉,看着面前的棋盘,眉宇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老人没抬头,注意力还在面前的棋局上。
他朝时鸢招了招手,“来得挺是时候,过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下盘棋吧。”
时鸢回神,反应过来裴仲卿是在叫她,迈步走过去。
错综复杂的棋盘上,老人一人分饰两角,黑白子对弈厮杀。
裴仲卿终于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圈。
他沉声问:“会下吗?”
时鸢微愣了下,点头:“会的。”
“那坐吧。”
*
四十分钟后,檀香缓缓燃尽。
随着最后一子落下,胜负已定。
时鸢微舒口气,虽然输了,但她的神色依旧平静温和。
“您赢了。”
裴仲卿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你这丫头,棋风倒是跟外表相差甚远啊。人看着柔柔弱弱,杀起来倒是毫不手软。”
他笑了一声:“这点倒是跟那小子挺像。但他的戾气重多了,招招把人往绝路上逼,半点儿余地都不给人留,心狠手辣。”
时鸢抿了抿唇,忍不住辩解:“裴忌他只是表面上很凶。”
“那你想没想过,他只是对你露出那一面。”
时鸢笃定地摇了摇头:“并不是的。”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慢慢地道:“他只是嘴硬,心软。是在棋盘上也好,别的地方也罢,为了不输,他就只能赢。但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是主动伤害别人的那一个。”
裴仲卿又笑出声,拿起茶盏轻抿一口:“你倒是很了解他。难怪”
能让裴忌那小子惦记了这么多年。
但也不见得有那么了解。很多事,她应该都不知道吧。
裴仲卿又好奇问:“你以前见过他在拳场里打拳吗,为了那么一点小钱,命都不要了。”
时鸢神情一滞,不可置信道:“打拳吗?”
以前在南浔,裴忌总是受伤。她以前也听说过裴忌时常会和人打架,带回来一身伤,可是他从来没跟她提过,他会去拳场打拳。
裴仲卿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开口:“那年我做生意,碰巧路过南浔,车坏了。就随便找了家修车厂去修。”
“但整个修车厂里,没人敢修,他们没见过豪车,怕万一修坏了,钱都赔不起。”
一大帮子工人都畏畏缩缩,围在车旁,没一个人敢上前试试,也害怕暴暴露出他们连豪车都没见过的事实。
这时,一个少年从人群里走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也灰扑扑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有力。看上去年纪很小,戴着顶黑色鸭舌帽,黑发遮挡下的那双眼睛漂亮却阴沉。
太冷了。
他走到车旁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情况,然后问:“给多少钱。”
裴仲卿说了一个数字。
他点头,没多啰嗦:“行。”
裴仲卿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持有怀疑态度:“小子,如果没修好,你耽误了我的正事儿”
他不耐烦地打断:“修得好。”
裴仲卿倒是第一次遇到敢在他面前如此狂妄的人。
但偏偏,这小子狂得不让人生厌。
旁边的工人都或多或少地放声嘲讽他,他却像是根本听不见似的,专心地做手里的活儿。
胆子大,不会费尽心思地掩饰自己的目的,身上仿佛还存在着一种坚韧得惊人的生命力。
别的孩子都在上学的年纪,他在偷偷赚钱,什么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敢做。
车修好后,裴仲卿给他应有的报酬。
“你就不怕万一给我修坏了,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少年接过那沓红钞票,面无表情,答得直白。
“我需要钱。”
打一场拳,明明就赚五百块不到,他还是疯了一样,不要命似的去打。
也许是他天生就和裴忌这小子有缘吧,后来裴仲卿又意外在商场里见到了他。
他看见少年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沓的钱,买了一条手链。
原来是要送女孩的。
人看着挺冷,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
裴仲卿在心里笑了声,问时鸢:“他以前是不是送给过你一条手链?”
时鸢一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裴仲卿又笑呵呵地说:“你知道,当初他为了赚到那条手链的钱,在拳场里差点被人打残。”
“这小子脾气又臭又轴,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谁叫他骨头硬呢。”
她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
时鸢突然又想起,裴忌身上纵横交错的那些疤痕。
她还一直傻傻地以为,他的伤都是因为当初在南浔被人找麻烦,打架之后留下来的。
原来不是的。
时鸢知道,那时候裴忌父亲给他的钱,他一分钱都没用过。
他其实过得很苦很苦的,只是瞒了她很多。
可他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又危险地去赚钱,给她买生日礼物。
时鸢的心口一阵阵坠得发疼,像是有海水一点点从心脏处蔓延,没入口鼻,几乎快要让她窒息。
面前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氤氲,熏得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裴仲卿慢慢地往她面前的茶盏里倒满新茶,又道:“当初,是你先和他提出分开的吧。”
时鸢的唇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声音都有些发颤:“是。”
裴仲卿轻叹一声:“其实你可以和他说清楚的,何必让他恨你。”
时鸢一怔,猛地抬起眼:“您都知道吗?”
裴仲卿淡淡道:“好歹我比裴忌那小子多活了几十年,他查不到的东西,不代表老头子我查不到。”
时鸢垂下眼睫,指尖不自觉收紧。
“我知道,你是为他着想。裴忌这小子,性子太极端,尤其是对你。瞒着他倒也是件好事儿,但万一哪天他知道了”
真发起疯来,谁治得住。
“不会的,”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时鸢站起身,慢慢弯下身去,认真朝他鞠了一躬。
她微微哽咽了下,“谢谢您今天告诉我这些,也谢谢您当初帮了他。”
时鸢是真的感激这位裴董事长。
如果没有他,裴忌或许会困在过去一辈子,而不是现在这样。
裴仲卿欣慰一笑,没再多说下去。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也没再久留她。
让管家送时鸢离开后,助理恭敬敲门进来。
“董事长,时小姐已经离开了。”
裴仲卿慢悠悠地给自己斟满一杯新茶,应了声。
助理站在原地,有些欲言又止:“您”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想办法让那丫头主动离开裴忌。”
助理连忙低下头:“我只是很好奇,明明温家才是更好的选择”
裴仲卿连连摇头,长叹一声:“你是没看见过,几年前这丫头把他抛下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样子。”
“有的人啊,被情情爱爱伤过,伤口是能慢慢愈合的。”
裴仲卿阖了阖眼,有些唏嘘。
“但对裴忌来说,小时候受过伤,那丫头就是医他的药。我要是敢拦,他恐怕都能一下把我这房顶掀了。这买卖可不划算。”
再说,那丫头棋下得确实不错,比裴忌那小子一通乱杀强多了。
裴仲卿一笑,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
*
傍晚,夜幕降临。
洛清漪接到时鸢微信,赶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见桌上的红酒瓶空了。
包间沙发上,时鸢一个人歪坐在那里,白皙的脸颊爬上一抹绯红,双眼迷离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瓶都是你喝的?”
“怎么了?借酒消愁?那个裴董事长不同意你和裴总在一起?”
时鸢反应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摇头。
“裴董事长很好”
她明明才是最坏的那个。
洛清漪屁股一挪,坐在她旁边,细声细语地哄:“那发生什么了?你不跟我讲,我怎么安慰你。”
时鸢吸了吸鼻子,目光涣散,慢慢地问:“如果有一个对你很好很好的人,可你却让他很难过很难过,要怎么办”
说完,她又自顾自地垂下眼,目光黯然失神。
“那你就更要加倍地对他好啊。”
刚答完这句,洛清漪一低头,就看见时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的呼吸均匀,醉得有些不省人事了。
一个念头在心里慢慢成形,洛清漪抿了抿唇,果断从包里掏出手机。
电话接通得挺快,洛清漪扫了一眼沙发上醉倒的人,唇角挽起,大剌剌地开口。
“裴总,你老婆喝醉了。有空来接人吗?”
*
半小时后。
裴忌推开包间的门,看见桌上空了的酒瓶,神色一瞬间冷下来。
“怎么回事。”
洛清漪连忙举手以示清白:“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来了就是这样了。”
裴忌走过去,在沙发旁蹲下,和她的高度平齐。
时鸢刚刚被吵醒了,此刻眼睛半眯着,双颊酡红,卷翘的睫毛垂下,姿态乖巧得不行。
男人的脸色没软化,沉声问她:“醉成这样,知不知道我是谁?”
时鸢盯了他一会儿,醉意朦胧的眼睛慢慢弯起来,透出些平日里不常见到的娇憨。
“裴忌认出来了”
他轻嗤一声:“还算有良心。”
她眨了眨眼,忽然朝他伸出手,嗓音软软的。
“抱抱”
裴忌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僵。
一旁的洛清漪也傻了一秒。
原来喝醉了的时鸢居然这么主动。
她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比屋顶的电灯泡还要亮个好几百瓦,现在应该自觉点把眼睛挖了。
相比之下,裴忌的神色看起来还算淡然自若。
他垂眸看了她半晌,才无奈地轻叹一声。
“非要现在?”
时鸢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迷蒙的眼中却坚定不已。
“嗯现在就要”
下一刻,她就被人拦腰抱起。
男人的怀抱宽敞温暖,染着些淡淡的烟草味,气息清冽好闻,是她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时鸢下意识往他的胸口蹭了蹭,心满意足地舒展开眉眼,像只餍足过后的小猫。
“我先带她回去了。她的包麻烦递我一下。”
洛清漪反应过来,连忙把沙发上放着的时鸢的包递给他。
“谢谢。”
等裴忌抱着时鸢出了门,洛清漪长松一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激动起来。
然而,等她一转头,就看见沙发上躺着一样东西。
好像是刚才从时鸢包里掉出来的。
等洛清漪定睛一看,看清楚了那是什么后,瞳孔瞬间放大,很没形象地爆了一句粗口。
我艹。完了。
*
门外,周景林远远就看见裴忌抱着人走过来。
他反应迅速地拉开车门,试探着问:“裴总,还回公司吗”
裴忌弯腰把时鸢放到后排,扯了扯领带,微舒口气。
他的声线依旧冷淡,听不出情绪:“回我家。”
周景林不敢耽搁,立马回到驾驶座:“好的。”
后座,时鸢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气息平缓,目光还是涣散着的。
她抬了抬睫,视线从男人高挺的鼻梁,慢慢滑落他的唇上。
多说薄唇的男人天生薄情,他怎么就不一样呢。
看着看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细白的指尖落在他的唇上。
就这么轻轻一下,时鸢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
但她的脑子里晕乎乎的,意识根本不清醒,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软。
看起来好像很好亲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她有机会付诸下一步行动,手已经被他握住。
裴忌喉结一滚,握着她乱动的手,眼眸里黑沉沉一片,那抹暗色被深深克制住。
他的嗓音哑了些:“老实点,别招我。”
他好凶。
时鸢没得逞,望着他的一双杏眸里写满了委屈,像小猫似的,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裴忌深吸一口气,只能别开眼不看她,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周景林,开快点。”
前面的周景林瑟瑟发抖,压根不敢回头,只能默默把脚下油门踩得更深。
很快,迈巴赫就在别墅门口停下。
裴忌抱着她下车,脚步飞快地往玄关处走。
从时鸢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冷硬瘦削的轮廓,还有抿紧的唇线。
他是不是不太高兴了啊?
被酒精侵蚀后的神经不允许时鸢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玄关的门打开的一刹,时鸢就被他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她被吓了一跳,双腿下意识夹在他的腰间。
温热的掌心扣在她的后颈,混沌不清的意识里,时鸢撞进他如墨般深邃的眼底。
不再像刚刚在车上那样,此刻他眼底隐忍而克制的情绪尽数泄了出来,染上浓重的欲色,几乎也快要把她烧尽。
下一刻,他冰凉的唇贴上来,吻得又急又凶。
气息一下子被掠夺,时鸢本就混沌的脑子瞬间更乱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氧气越来越稀薄,烧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他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嗓音低而喑哑,混杂着低沉的喘息,温柔得充满了蛊惑和引.诱的意味。
“宝贝,张嘴。”
第40章 曾自杀未遂。
窗外,月明星稀,夜晚和煦轻柔的微风顺着玄关下的门缝轻轻挤进来,却吹不散空气中交织缠绵的热烈。
醉意侵蚀的同时,她被禁锢在男人滚烫的气息里,那声宝贝叫得她的脑中愈发混沌浮沉,像身处梦中,只遵从着本能听从他的指令,城门大开。
齿关放松的刹那,他的唇舌更加急切深.入地探进来攻城略地,肆无忌惮地剥夺掉她残存无己的意识。
就在时鸢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窒息过去前,他的双唇才终于离开。
裴忌胸前的领口被她攥出了几丝褶皱,凌乱不羁,那双向来深沉冷然的眸里也染上几分意乱情迷。
冰凉的腕表贴在她的肌肤上,也逐渐升温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时鸢陡然清醒了一瞬,紧接着就被他稳稳抱进怀里。
裴忌抬手,把人从柜子上稳稳抱进怀里,抬脚朝卧室的方向走。
她懒懒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气息还是急促的,由于刚刚缺氧,她的眼睫上沾了些晶莹的泪花,唇瓣微微红肿,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潋滟至极。
“怎么还学不会换气。”
她不满地呜咽了声,在他怀里轻挣了下。
裴忌又低头去吻她的耳垂,压低声音问:“再教你一次?”
他炙热的目光紧紧噙着她,里面仿佛跳动着火焰。
时鸢强迫自己别被他的眼神蛊惑,闭了闭眼,颤声开口:“裴忌我有话要跟你说”
男人嗓音喑哑,染着些平日少见的温柔:“说。”
大概男人在这种时候都格外好说话。
裴忌手下的动作没停,从她的衣摆伸进去,顺着她光滑的背脊慢慢往上,摸到她的衣扣。
掌心所及之处,寸寸肌肤像是过了电一般,引得她微微战栗起来,下意识抓紧他的手臂,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其实你当时送我的那条手链,我没扔”
裴忌动作一僵,将眼底的情.欲慢慢压制了些,忍着下腹发紧的感觉,俯下身亲了亲她的眼尾,小心翼翼的,透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扔了也没关系,哭什么。”
他最见不得她掉眼泪。
没想到,话音一落,时鸢的眼睛更红了。
她是真的醉得厉害了,脑子里一会儿出现几年前他离开时冰冷的背影,一会儿又被眼前的画面替代,她甚至都开始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他的动作慢慢往下,触碰到薄薄的那层。
裴忌眸色一窒,脸色忽然变得晦暗莫辨。
他沉沉合上眼,又睁开,额头上已然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脉络分明。
语气阴沉沉的,每个字仿佛都是从齿关挤出来的。
“来例假了?”
罪魁祸首眨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眼神茫然又迷离地看着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惹了多大的事。
被她这么盯着,裴忌那股火都不知道该往哪泄。
没辙。
他俯下身,惩罚性地在她的唇角轻咬一下,语气恶狠狠的:“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嗯?”
回应他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裴忌深吸一口气,重新帮她把扣子系上,衣服理好。
“肚子疼不疼?”
她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也许是因为今天喝了酒,她的脸色也不似往常来例假时的毫无血色。
裴忌无奈,从床上起身去厨房给她倒热水,娴熟地煮红糖。
等端着杯子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她闭着眼,卷翘的睫毛安静垂着,气息平缓而均匀。
折腾了他一通,她倒是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下腹的紧绷感再次袭来,裴忌揉了揉眉心,烦躁地起身,抬脚走进浴室。
半小时后,哗啦啦的水流声停止,他回到床上,动作自然而然地将人抱进怀里。
她寻到温暖的地方,下意识往他身上贴了贴。
裴忌身上的肌肉再一次紧绷起来,眉心都跟着跳了跳。
半小时后,浴室再次响起水声。
一夜无眠。
*
次日清晨。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给冷色调的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芒。
宿醉过后,时鸢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意识一点点回笼,她的头还有些发晕,直到看清周围的环境,猛然清醒过来。
时鸢深吸一口气,昨晚的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
有当着洛清漪的面,要裴忌抱她的
还有昨晚,他在玄关压着她
然后呢?后来怎么了?
时鸢浑身一僵,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赤脚站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果不其然。
深灰色的床单上,一抹暗色静静印在上面。
时鸢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她真的弄到床上了。
就在她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卧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裴忌一边系着袖口,一边抬脚走进来,抬眼看向她:“醒了?”
时鸢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把被子立刻盖了回去。
昨晚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里,烧得她脸直发烫。
裴忌全当没看见她欲盖弥彰的动作,视线扫了一眼她赤着的脚,蹙了蹙眉。
“拖鞋穿上。”
时鸢默默穿上鞋,也不知道他刚刚看没看见床上的“案发现场”。
她简直羞得想死,现在想直接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时鸢决定先发制人。
她清了清嗓子,控诉道:“你昨晚怎么不叫醒我”
醉成那样,她连换卫生巾都忘得一干二净。
裴忌挑了挑眉,语气平静坦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我可以直接帮你换。”
“”
那还是不必了。
见她不说话了,裴忌一边系着领带,一边抬脚朝她走过来,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昨天还抱着我不撒手,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闻言,时鸢瞬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红着脸,磕磕巴巴地否认:“我哪有”
她哪有抱着他不撒手啊??
没想到下一刻,裴忌又神色认真地补充道:“你不仅抱了我,还亲了我。”
他的嗓音淡淡:“不打算认账?”
时鸢轻咳了声,强装镇定道:“我昨晚喝醉了,不记得了”
裴忌轻笑一声,眸中忽然变得意味不明。
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扫过她的唇,“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话音未落,时鸢忽然踮起脚。
他长得太高了,她踮起脚,也就只够亲到他的下颌线上。
一个如羽毛般轻扫过心尖的吻落下,引得他的指节轻轻蜷缩了下。
她紧张得眼睫轻颤,“我记得。”
果然,清醒着主动被喝醉之后主动要难多了。
裴忌垂眸盯着她,喉结轻滚了下,忽然出声问:“老爷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让她忽然变得这么主动。
时鸢一愣,下意识摇头否认:“没说什么”
可她是真的不太会撒谎。
迎着裴忌探究的目光,时鸢咬紧唇,心底一横,干脆仰起脸,不躲不闪地看着他。
她张了张唇,声音细若蚊鸣:“他说你很喜欢我。”
裴忌挑了下眉,漆黑深邃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时鸢被他的视线盯得忽然有些难为情起来,刚在脑子里打好草稿的话一时间全都忘干净了。
他忽地勾了勾唇:“这还用他说?”
闻言,时鸢一怔,宿醉后的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乍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过了两秒,她的眼睛慢慢睁大,紧接着,唇瓣被人轻轻含住。
不似昨晚在玄关那样的急不可耐,只是浅尝辄止的轻吻,清冽好闻的气息慢慢渡进她的口腔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尽数抽离。
他不喜欢用说的,只喜欢用做的。
时鸢觉得自己酒应该还没完全醒过来。
否则她为什么一大早起来又晕乎乎的,脚像是踩在云端上似的,碰不着地。
冰冰凉的触感贴在她的雪颈上,是他的腕表。
她好像很少见到他在她面前摘过
然而眼前的状况并没有给时鸢机会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幸好是白天,裴忌还依稀记得克制两个字怎么写。
他直起身抽离出来,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嗓音里仍尚存一丝沙哑。
“出来吃饭。”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哦”
*
下午三点,《沉溺》片场。
刚拍完一条戏,时鸢收工回到休息室里,桌面上的手机响个不停。
全是微信语音,洛清漪发来的。
时鸢随手点开一条播放,手机里立刻传出洛清漪悔恨的声音。
“昨晚我打电话给裴总,他刚过来把你带走,我就发现你包里的卫生巾落在沙发上了。我就知道,完蛋了。”
时鸢:“”
倒也不必这么遗憾
语音顺势播放下一条。
“我刚刚听说到一个相当离谱的消息,季总好像要和温书莹订婚了。”
时鸢一愣,回了一个问号。
微信上,洛清漪秒回:“你没听错,就是那个温书莹。”
时鸢皱了皱眉,指尖轻触屏幕。
时鸢:他们两个怎么会
洛清漪:“很突然吧,我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想想也是,温书莹是温氏地产董事长的独生女,论什么豪门联姻家族振兴,在他们上流圈子里应该确实挺吃香的。”
时鸢:是豫星最近出什么问题了吗?
洛清漪:应该没有吧,我没听说啊。
时鸢放下手机,随手在化妆台上拿起一支口红,旋开盖子。
这时,蒋清从外面推门进来,探头探脑地说:“时鸢姐,摄影棚外面有一个人在等着,他说他认识您,叫慕思远。”
啪——
时鸢手中的口红摔在地上。
刺眼的颜色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狼藉。
*
等候室里。
时鸢抬脚走进去,就看见慕思远坐在那里,神色吊儿郎当的,五官紧凑在一起。
和几年前一样,让人讨厌。
看见时鸢进来,慕思远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惊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人有些不适。
他笑眯眯地开口:“大明星,好久不见了啊。”
时鸢抿紧唇,没有答话。
慕思远揉了揉脖颈,看着她又笑:“怎么,大明星现在不认得我了啊?”
她目光淡淡,终于出声:“你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来找老同学叙叙旧了,瞧把你紧张的。”
时鸢神色冷淡,转身往外走:“出去说吧。”
摄影棚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时鸢找了间咖啡厅的私密位置坐下。
点了两杯咖啡,服务生抱着菜单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
慕思远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哼笑着开口:“还真是红气养人,越来越漂亮了。”
她抿紧唇,神色冷淡:“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时鸢很少会对人这种态度。
除了她极致讨厌的人,而慕思远就是这极少数里的其中一个。
见她的态度冷漠,慕思远也不意外,毫不在乎地一笑,语气熟稔得仿佛真的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瞧你,我这不就是来找你叙叙旧吗,都这么久没见了。”
“过几天就是我爸的忌日了,我做儿子的,当然得回来祭拜他老人家。”
慕思远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倒是你,我可看见新闻了。”
他笑容阴测测的:“和杀父仇人的儿子搅和在一起,你还有颜面回南浔去吗?”
慕思远唏嘘两声:“你说当年,裴忌他那个亲爹不做人事儿,工厂出了问题,让下面的人背锅。结果两个人的命都搭了进去。”
时鸢目光一窒,摩挲着咖啡杯壁的指尖隐隐泛了白。
顿了顿,她抬起眼,向来温柔的眸里覆上一层薄薄的寒意:“慕思远,我爸爸他,是为了救你的父亲才去世的。”
“是,你爸是个见义勇为的好人没错。但如果不是因为裴忌他爸做了手脚,要我爸和你爸帮他顶罪,我爸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才会一把火烧了工厂。”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因为谁。”
慕思远紧紧盯着她,冷笑一声:“我不信,你真的能心无芥蒂地去跟裴忌这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你还有良心吗,对得起你爸的在天之灵吗?”
话落,时鸢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的脸色煞白无比,重重合上眼,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年前的画面。
那天,明明是生命中无比平凡的一天。
家里的电话忽然响起,叮铃铃的,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很急,听得人心焦。
时鸢接起电话,对面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很少,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大火在燃烧沸腾,几乎快要吞噬掉父亲的说话声。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柔,却虚弱无比,仿佛已经濒临到最后一刻,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给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他只说了两句话。
鸢鸢,别哭。
爸爸爱你。
她甚至还没有机会开口,电话就被切断了。
再后来,她见到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烧焦到完全辨不出模样的尸体,等着她去认。
那个摸着她的头,笑着叫她鸢鸢的男人,真的不在了。
她的天塌了,家也没了。
得到消息后,奶奶因为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也倒下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裴岳林的男人。
直到她亲眼见到那个男人,出现在裴忌的家门口,原来他就是裴忌的亲生父亲。
那天晚上,时鸢彻底崩溃了。
父亲去世,奶奶重病,接二连三的事情,任何一件事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她击垮,可她不能倒下。
心里有一道声音一直在说,恨他吧,这样她现在正在经历的所有的痛,所有无法承受的情绪,或许就能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让自己好过一些。
她想用最恶毒的言语把他赶走,至少让他体会到她现在万分之一的痛苦也好。
可真的当她面对着裴忌的时候,她却怎么都做不到。
她会忍不住去问自己,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又凭什么要替那个人去承受她的恨意,明明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所以,在裴忌被慕思远那群人逼着跪下的时候,她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把他拉起来,看见他了无生气的那双眼睛,人生中第一次打了他一巴掌。那天她才知道,其实他承受着的痛,一点都不比她少。
她想打醒他,想让他别再去听那群人的话。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该为了背负别人的罪生活。
时鸢始终学不会,该怎样说服自己去恨他。
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收敛起思绪,时鸢深吸一口气,忍耐着心口的那阵阵痛,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
她看着慕思远,一字一句道:“这些和裴忌没有关系。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
“我爸爸出现意外是因为救人,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她顿了顿,缓缓又道:“我爸爸从小就教我,怎么明事理,辨是非,而不是遇到事情就只会一味地把怨恨迁移到别人的身上。我相信,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怪在裴忌的身上。”
慕思远没想到她的反应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一时气结语塞。
“你”
他气笑了,“你们时家人还都是菩萨心肠。看来你还真是和当初一模一样,拼了命也要护着他,他心里应该还恨着你吧,不知道你当初”
她冷声打断他:“慕思远。”
“你当初提出的要求,我答应了。但我希望你也可以履行你自己的承诺。”
说完,她便拎包起身。
再跟他多说半个字,时鸢都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慕思远低咒一声,把藏在身旁,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拿起来。
已通话时长:13分钟46秒。
“季总,您都听见了。我真是尽力了,谁让她这么油盐不进”
对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下一秒,电话就被切断。
*
挂掉电话,季云笙回到餐桌上,掩下眼底那抹郁色,面上再度恢复往日的云淡风轻。
他看向对面的女人,温和一笑道:“抱歉,刚刚那通电话有点急。”
温书莹也浅浅笑了下:“没关系。”
“温小姐,我想我刚刚说的,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豫星可以成为温氏进入娱乐圈最好的助力,反之亦然。”
话落,温书莹安静了瞬。
季云笙说得没错,她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今天这场相亲局,其实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她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除了学舞这件事是她喜欢的,但也不过是为了将她这个商品包装得更好。参加《舞蹈新星》这档节目,也是为了替温氏以后进军娱乐圈铺路。
她想要的,无外乎都得不到罢了。
既然如此,嫁给谁好像也无所谓了。
温书莹拎着包起身,冲他微微一笑道:“我回去会和父亲认真聊一聊的,谢谢季总今天的晚餐。”
他忽然开口叫住她:“稍等一下,温小姐。我还有些私事,想和你聊一聊。”
温书莹回眸,看见灯光下,男人的面容斯文清俊,光线折射在镜片上,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
他的唇边噙着温和的浅笑,慢条斯理地问:“你的姐姐,是温书绮医生吗?”
*
次日中午,阳光刺眼。
温书莹从电视台里走出来,站在路旁拦车时,从包里翻出手机。
输入那串号码,她犹豫了下,还是将短信发了出去。
「时小姐,有空聊聊吗?我是温书莹。」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是关于他的,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短信发出去的半小时后。
咖啡厅最隐秘的卡座里,温书莹轻抿一口咖啡,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
她微笑着抬头看向来人,神色毫不意外。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时鸢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静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一会儿还有事。”
温书莹淡淡一笑,把手里的咖啡放下。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不是在网络上,也不是在老师那里,而是在我姐姐的办公室里。”
闻言,时鸢怔然抬眼。
看见她的反应,温书莹弯了弯唇,“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她缓缓道:“我的姐姐是一名很出色的心理医生。几年前,我偶然去过一次她的办公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裴忌。”
时鸢顿时一愣,一股没由来的慌乱忽然在心头蔓延开来。
温书莹低下头,从身旁的包里翻出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
看清最上面的两行字,时鸢眸色一窒。
她知道的,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可无数种可能里,面前铺开的真相无疑是她最不想看见的。
患者姓名:裴忌。
确诊疾病名称:躁郁症。
她颤抖着手,翻开那份文件。
温书莹缓声道:“我偷看了姐姐办公桌上的资料。这种心理疾病的形成有很多诱因,比如童年期遭受虐待,长期形成压抑的心理状态。”
“尤其受到重大打击或者刺激时,病情会更容易爆发。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鸢的目光慢慢扫过报告上的一行行字。
她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指尖越来越抖,几乎要将那张薄薄的纸页捏到变形。
直到最后一行字在她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心口像是突然被人插进了一把利刃,一下又一下,刺得她鲜血淋漓,刺痛蔓延全身,然后被抛进冰冷的海水里,刺骨的寒冷铺天盖地地吞噬了她。
患者姓名:裴忌。
确诊疾病名称:躁郁症
——曾自杀未遂。
第41章 倾尽所有去爱你
车窗外,夕阳被城市里鳞次栉比的高楼遮掩得七七八八,割裂成一缕缕橙色的虚光,晕染在她白皙的脸侧。
“时鸢。”
没听到回应,洛清漪又提高了些音量唤她:“时鸢!”
时鸢终于回神,收回目光朝她看去。
看着她略微苍白的脸色,洛清漪皱着眉头:“你怎么了?从刚刚出来的时候看你就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那个温书莹又作妖了?她约你出来说什么了?”
时鸢扯唇笑了下:“没什么。”
可她看上去哪像没事的样子。
洛清漪眉头皱得更深,刚想开口追问,就被急促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她只好先接起电话。
听见那头的话,洛清漪赫然瞪大眼。
“你说什么?!傅斯年出车祸了?”
时鸢一愣,侧眸看向她。
“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洛清漪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说:“刚出的事儿,傅斯年从机场出来后遇到私生饭跟车,出车祸了。”
“不过还好,状况不严重,没有生命危险。但人住院了,腿受了点伤,《沉溺》剧组这边的拍摄可能要暂停几天,你们两个剩下的对手戏暂时拍不了了,得等人痊愈了再说。”
听见洛清漪说不严重,时鸢缓缓松下一口气,说:“看看什么时候能探望,你替我去看看吧。”
“你怎么”
“还有,把最近一周剩下的通告都推了吧。”
时鸢顿了下,语气平静:“我爸的忌日快到了。”
洛清漪张了张嘴,才懊恼地一拍脑袋。
该死,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洛清漪没再深想时鸢突然要回南浔的原因,只当是为了父亲的忌日。
她又问:“那我现在让蒋清帮你订机票。什么时候走?”
时鸢抬眸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轻声道:“就今晚吧。”
洛清漪惊讶:“这么着急?”
“嗯。”
越快越好。
时鸢发现,其实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
她需要短暂的时间逃离所有的情绪,找到一个可以独处的空间,不会被任何外界的声音影响。
再看清自己的心。
*
与此同时。
北城某高级私人会所。
二楼尽头的包间内,两个男人相对而坐,皆是极为出众的容貌,极具压迫感的气场也是不分上下。
其中一个男人面容英俊清冷,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沉稳矜贵之感,让人望而却步。
等着裴忌看完合同,傅北臣才淡声开口:“裴总,这份修改后的合同里的已经是傅氏能给出的最好条件。”
裴忌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合同,漫不经心道:“傅总的诚意我看见了,但我想这个项目的投资,傅氏应该可以做到再让利一个点。”
他勾起唇,语气笃定:“论投资,我的确不如傅总专业,但多多少少也懂一点。再让一个点,傅氏也是稳赚不亏,等到下个季度股价上涨,握着这个项目,净收益最少会翻三倍。”
闻言,傅北臣微眯起眼,目光暗了几分,没有说话。
局面陷入短暂的僵持中。
一个点,三十个亿的利润,裴忌说要就要,态度又嚣张至极。
敢在傅北臣这里狮子大开口,恐怕整个北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霎时间,包厢里一片安静,两个人都在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直到裴忌手侧放着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声。
瞥了眼屏幕,裴忌眸色一凝。
他拿起手机,目光快速扫过短信里的那几行字,周身的气息忽然沉下来。
傅北臣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抬了抬眼:“如果裴总有急事的话,合同可以改天再签。”
裴忌拎起西装外套起身,轮廓冷硬分明。
“抱歉。”
傅北臣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心情很好地说:“没事,正好我太太也在催我回去。”
“”
傅北臣确实是故意这么说的,毕竟他和裴忌还是存在本质区别。他的太太的确在催他回家。
反观裴忌,从刚刚他看见短信之后的表情变化就不难判断。
估计是老婆跑了。
所以他深表同情。
*
看见裴忌这么快就出来了,周景林讶异不已。
“裴总,我们现在”
男人脸色阴沉,弯腰上车,冷声道:“去机场。”
傍晚,正是晚高峰时期,通往机场的路段更是分外拥挤,整条路上都是停滞闪烁的车尾灯,无端让人觉得心慌而压抑,却让人无能为力。
后座,男人低着头,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光芒映照出他的面容,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屏幕上的短信已经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
「裴忌,我回南浔了。从我们重逢开始,我一直都在逃避。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们再继续纠缠下去,到底是对还是错,又会不会让你以后的生活都覆盖在曾经的阴影当中,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所以在一开始,我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你,逃避着自己的心。我宁愿我们一辈子不见,至少你可以过着崭新的生活,不必再回想起当初的一切。
从父亲离开的那天开始,我就变得自私又懦弱。我总是会很自大地认为,至少我可以努力,让身边的人过得不那么痛苦。所以我做出了很多一意孤行的决定。但事实证明,我错了。而被我当初的自以为是,伤害得最深的人,是你。
我知道,你承受的痛苦不比我少一丝一毫,可你还是会努力地朝我靠近,无论我推开了你多少次。曾经我所做过的,自以为正确的每一个决定,都成了刺在你身上的利刃。裴忌,对不起。
比起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我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我自己。所以,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自己想清楚,也不要来找我。等我真正变得勇敢起来,我会倾尽所有去爱你。
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不要发脾气。
还有,等等我。」
——时鸢。
读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眼眸早已变得猩红,胸膛中沉寂已久的所有负面情绪,暴虐,疯狂,此刻纷纷肆无忌惮地叫嚣起来。
他拼命隐藏的心理缺陷,不想让她得知的阴暗面,她都已经知道了。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健全的人,从幼时开始,他在扭曲的家庭环境里长大,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他不懂爱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日复一日,他唯一理解的感情只有恨。
是因为她的出现,他遵从着本能的情感,才明白了爱这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所以那天,她跟他说,她其实从来没有爱过他,才会击溃了他一直以来平静的伪装,长期以来压抑着的情绪,从他离开南浔,离开她之后,更加肆虐侵蚀着他的心智。
一道声音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叫嚣,不停地说着,恨她吧。她比他那个从没养过他一天的父亲,靠折磨她来发泄怨恨的母亲还要残忍。她教会了他爱,却又告诉他她从未爱过他。
他知道自己有病。
否则为什么,明明恨她恨进了骨子里,他却始终不敢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复杂又矛盾的感情无从宣泄,他只能用自虐这一种方式。最极端的那次,他差点就没命了。
那次他到底是依靠着什么活下来的,自己也不记得了。或许是恨,或许是爱,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如果他死了,恐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个又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里,他靠着这个念头,撑过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几年里,无数的药物和心理治疗终于渐渐有了些效果。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尤其是最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裴忌记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用那些稳定情绪的药物。
此刻,他的手在发抖,从车上的扶手箱里摸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两片吞下。
他手背的青筋暴起,破碎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最后一行字。
撕裂的意识终于一点点回笼,眸底的阴霾以缓慢的速度慢慢褪下。
他要冷静下来,要清醒。
要等她。
*
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拥挤的道路才渐渐疏通开来,重新恢复畅通无阻。
透过后视镜,周景林看着后座上的男人,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得极为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诡异。
周景林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裴总,现在还去机场吗?”
低沉的嗓音在车厢里响起,有些沙哑,冷得让人心惊。
“去查她今天都见了什么人。”
周景林愣了下,连忙应下:“好的裴总。”
二十分钟后,周景林终于挂断电话,神情微微严肃下来。
他转头,看向裴忌道:“是温书莹温小姐。”
*
温书莹早就猜到这一刻会来。
从去找时鸢前,她就预想过一切可能会发生的结果。
裴忌的怒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不仅仅是因为季云笙的教唆,更多的是因为她狭隘自卑的心理。
时鸢,她凭什么。她究竟有哪点好,值得他为她死,也为她活。
温书莹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面容冷厉,一双漆眸中充斥着骇人的戾气,看得人通体生寒。
裴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凉的声线里辨不出任何情绪,却更叫人心惊胆战。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再去招惹她。”
温书莹自嘲地勾了下唇角:“裴忌,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她的笑容苦涩:“她到底有哪里好,她只会让你越来越痛苦,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看我”
裴忌冷笑一声:“你也配和她比?”
话落,温书莹脸色煞白。
他深邃的视线紧紧盯着她,极强的压迫感顷刻袭来,神色晦暗莫辨。
“是季云笙让你去找她的,对吗。”
闻言,温书莹眼睫一颤,下意识屏住呼吸:“你想做什么?”
他抬脚往外走,闻言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她。
男人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声线低沉幽深。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第42章 那就别再丢下我了。
夜里下了一阵小雨,次日清晨,雨水顺着古镇的粉墙黛瓦滴落在窗台上,厨房的窗户开着,灶台上的砂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氤氲,烟火气顺着窗沿飘出。
见汤熬得差不多了,时鸢关了火,动作熟稔地将锅里的鸡汤倒进保温桶里,旋上盖子,准备换鞋出门。
今天已经是她回到南浔的第四天,小城的生活平凡而安宁,处处都透着古朴的气息,不似城市里的浮躁喧嚣,生活的节奏也跟着慢了下来。
不需要凌晨起床坐飞机赶通告的日子里,她可以起得晚些,慢悠悠地去菜场买菜,下午再将炖好的汤送到医院去,陪奶奶在医院楼下散散步,日子变成了简单的三点一线。
这天,从医院出来,时鸢步行着去了附近的一家她常去的书店。
推开门,门口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淡淡的咖啡香氤氲在空气里,动人歌声静静流淌。
书店的老板娘是一位成熟而美丽的女人,时鸢听说,她也曾经在北城生活过一段时间,最终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选择回到了这座小镇。
此刻,老板娘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放到时鸢手边,“今天又是刚从医院出来?”
时鸢笑着点了点头。
看见她手里正在看的书,老板娘忽然感慨:“我发现你还真是爱看这一类的书,看完多叫人难过啊。我看完这本哭了好久。”
时鸢合上手里的书,看着蔚蓝色的封皮上印着的书名。
《人间告白》
讲述的是一个女人与恋人在年少时结识,相知相恋,从校服走到婚纱,再到拥有了爱情的结晶,生活恩爱美满。直到某一天,丈夫被查出身患绝症,幸福的生活被打碎,生命也只剩下短短三个月时间。
人生中最痛苦的事,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她垂下眼,弯了弯唇:“确实有些难过。”
老板娘笑:“人生多短暂啊,时间一眨眼就过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才更要珍惜和爱人在一起的时候。”
话落,时鸢怔怔出了神。
书店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一道温柔动听的男声静静吟唱着,从音响里流泻出来,气氛静谧而美好。
“一生好短,一瞬好长
我们哭着醒来又哭着遗忘
幸好啊你的手曾落在我肩膀
尽管岁月无声流向迟暮
他会让你想起你的归途。”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再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老板娘坐在窗边,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轻声喃喃:“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啊”
时鸢回过神,匆匆将书放进包里,和老板娘道了个别便走了。
院子的窗台上还有她种好的香雪兰,她出门前忘了给花做防护措施,这一场雨下完,恐怕就被摧残得什么都不剩了。
然而,等时鸢冒着雨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家时,看见眼前的场景,脚步忽然顿住。
雨水顺着屋檐簌簌落下,窗沿外摆放着的花盆上,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静静覆盖在上面,替还未来得及盛开的花苞阻挡住了外界的一切风雨。
她怔然片刻,心口像是被割裂出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空落的地方呼呼地刮着风,雨水渗进里面,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了出去。
细密的雨幕里,时鸢急切地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因为她说,她需要几天时间独自冷静消化。
所以,他才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吗。
她垂下头,看着手里这件熟悉的西装外套,心尖上泛起细细麻麻,针扎一般的疼痛。
就在时鸢身后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安静停在那里。
后排,男人身上的白衬衫被雨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有些狼狈。
他沉默地望着窗外,视线紧紧跟随着门口那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漆黑如墨的眼眸中藏匿着隐忍和克制的情绪。
看似深沉平静的海面下,尽是汹涌和寂寥。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收回目光。
裴忌合上眼,嗓音喑哑:“走吧。”
*
次日,雨过天晴。
小镇里终于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这几天闲来无事,时鸢已经开始物色起合适的地方,准备用来当作舞蹈室装修。
走了几处,她最终还是定下来一间离家最近的,当场就签好了合同。
回家的路上,时鸢绕路到市场,把明天忌日要用的东西都买好。
路过常去的摊位,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叫住时鸢。
“哎,时丫头,等等。”
时鸢闻言转身,茫然问:“还有事吗,柳奶奶。”
“啊,就是我前两天晚上,路过你家院子门口的时候,看见有一个男人一直在外面站着。”
时鸢顿时愣住。
老人家平时不关注网络,只担心时鸢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但一想到那个男人的长相和气场,又总觉得不太像。
柳奶奶又关心道:“我不放心,这才想着跟你提一嘴。你要是不认识那个人”
时鸢回过神,连忙道:“认识的。”
她垂眸,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谢谢您告诉我。”
柳奶奶又递过一包青菜,和蔼又爱怜地看着她:“哎呀,既然认识的话就没事儿了。这把小青菜你拿着,新鲜的,正好回家熬汤喝。”
“谢谢奶奶。”
回家的路上,时鸢路过家旁边的花店,订了一束花,和老板约定好明早来取。
临出门前,花店老板忽然叫住她,从身后拿出一束打包好的薰衣草递给她。
老板笑容真诚:“哎姑娘,我们最近店庆,来店订花的顾客都会免费赠送一束。”
时鸢怔了下,看着面前那束淡紫色的小花,犹豫了下,还是抬手接过。
花香沁人心脾,她轻轻勾了勾唇:“谢谢。”
她知道薰衣草的花语。
也知道,他的心意。
*
半个小时前,花店内,门口挂着的风铃响起。
老板循声抬头,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进来。
容貌很出挑,老板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他挑了一束祭拜用的花束,结账时,目光落在柜台旁的薰衣草上。
老板见状,立刻热情地介绍起来:“这是薰衣草,今天上午刚到的货。花语和寓意也很好的。等待爱情,永恒的爱。”
男人付了钱,却没带走这束薰衣草,只让他随便找一个借口,把花送给下一个来预定明天的花束的人。
幸好,这束花终究还是等来了它的主人。
*
这晚,一夜好梦。
闹钟准时响起,时鸢缓缓睁开眼,关掉闹钟起床。
床头,昨天那束薰衣草已经被她养在了花瓶里,摆在了床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简单收拾了下,时鸢就去花店取了昨天订好的鲜花,动身前往墓园。
南方多雨,这几天细雨总是不短,昨天难得晴了一天,今天的天空中又积压了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落下几滴雨。
走到熟悉的墓碑前,一束鲜花静静摆放在那里。
时鸢微愣了下,很快便明白过来。
她弯了弯唇角,俯身将自己带来的花也放在旁边,再将祭拜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爸爸,我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不是她带来的那束花上,眉眼愈发柔和下来。
时鸢轻声喃喃:“他应该已经来过了吧。”
“爸,你知道吗?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和他的父亲完全不同的人。”
她垂眸,唇角挽起一抹浅而温柔的弧度,缓声说:“以前的时候,我说想对着烟花许愿,他会把仙女棒点燃,递到我的面前。后来,他又为了放了一场烟花,开着飞机带我去看,让我许愿。”
“每一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身边。就像小时候,我在家里摔倒,你会第一时间把我抱起来那样。会为了保护我,和全世界撒谎,说我是他的未婚妻。”
时鸢一件件地说着,恍然发现,似乎和他有关的一切记忆在脑海中都无比清晰。
“他还会偷偷地装成志愿者去照顾奶奶,明明是那么没有耐心的一个人,但还是会亲手给奶奶做那些玩具,哄她开心。”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染上哽咽。
“可是,他这么好的人,却差点因为我”
已经过了这么些天,时鸢还是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只要想起,就是钻心一样的疼痛,是因为她,他才又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她自以为的为他好,其实害了他。
那天在咖啡厅里,温书莹看着她,一字一句。
“时鸢,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配不上他的爱。”
她答不上来,甚至时鸢自己也觉得,她是配不上的。明明伤他最深,却又在享受他对她的好,那一刻,心里的自责,矛盾,几乎快要将她压垮,只要想到,就会一寸寸地凌迟她的心。
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所以只能逃。
可现在,她不舍得再让他等待下去了。
所有的支离破碎,遍体鳞伤,就让它彻底变成过往吧。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细密的雨丝,落在她的脸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迷蒙不清。
发丝被冰冷的雨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颊,时鸢却浑然不在意。
她望着墓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她哽咽着,轻声喃喃:“爸,我真的好喜欢他”
忽然,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有多喜欢。”
听见这道声音,时鸢顿时愣住,才发现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黑伞,将外界的雨水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缓缓转过头,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雨幕中。
他打着伞,却把伞完完全全地朝着她的方向倾斜,任由自己被雨淋湿,也毫不在意。
他安静地望着她,额前的黑发被雨水打湿,有些狼狈地垂在眼前,眼尾泛着红,漆黑的眼里湿漉漉的,让人心疼。
对视的这一秒,时间冻结,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时鸢的耳边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这几天积蓄在心底的复杂情绪在看见他的一瞬彻底决堤。
自责,思念,心疼,全部混杂在一起,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猛地抱住他,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哽咽得厉害。
“很喜欢很喜欢。”
她在回答刚刚的那个问题。
裴忌身体僵了僵,缓缓抬起手,回抱住她。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她抱进身体里一样,滚烫炽热的温度顺着相贴之处渡过去,动作却又是小心翼翼的。
他的喉结轻滚,顿了顿,嗓音低而哑。
“那就别再丢下我了。”
第43章 再叫一声,哥哥疼你。……
细雨初歇。
医院楼下,草坪上挂满了晶莹的雨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微凉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清香。
长椅上,时鸢坐在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两道身影上。
夕阳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
老人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上面还摆着几个小玩具。
身旁,男人蹲在那里,没有穿平日里严谨正式的西装,而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颜色干净而柔和,往日身上的阴郁和戾气尽数褪去,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温暖。
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他深邃的面庞上,将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朦胧而梦幻。
他侧过头,正认真地听老人说着什么,然后将手里的拼图块一点点地拼给她看。
很快,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就露出了孩童般单纯快乐的笑容。
画面温馨而美好,让人不忍心打扰。
只是远远看着,时鸢就觉得心口空缺的一部分,此刻仿佛已经被某种情绪情绪填满,酸得她眼睛发胀。
许月如看着眼前这一幕,欣慰地笑着开口:“时小姐,没想到经常来的这个志愿者,就是你的未婚夫啊。我就说呢,很少有年轻人照顾老人家这么用心的,不嫌脏不嫌累,还有耐心陪着老人家玩。”
时鸢没有收回视线,唇角跟着弯了弯:“嗯,他确实很有耐心。”
许月如怎么看,怎么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连声感叹:“小伙子模样生得也好,我看新闻里,还那么年轻有为,多好啊。以后你就不用再自己一个人操劳这个家了。结了婚以后再生个孩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猛然听见家,结婚这两个字眼,时鸢恍惚片刻。
明明对她来说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此刻提起时,却似乎变得格外的
触手可及。
时鸢强迫自己回过神,有些慌乱地转移话题道:“对了许姨,是不是快到时间拿药了?”
许月如看了看时间,这才恍然道:“瞧我这个脑子,差点忘了。”
时鸢笑了下,嗓音轻浅:“没关系,还是我去吧。”
*
轮椅上,老人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慈爱地端详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小裴啊,还是不带口罩好看。”
闻言,裴忌诧异抬眼:“奶奶早就认出是我了?”
老太太目光慈祥地望着他,只是笑道:“奶奶虽然时常犯糊涂,却也没到糊涂到连你都认不出来的地步。比小时候更成熟稳重了,长成大人了。”
裴忌低眉笑笑,将老人家膝盖上的毯子盖得更严实些。
“其实啊,鸢鸢早就跟我提过要带你过来。”
老人家叹了一声,又缓缓说道:“鸢鸢这孩子啊,从小就没有妈妈,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爸爸为了养这个家,常年都在外面挣钱。所以打小开始,鸢鸢就比同龄的孩子懂事,独立。她什么都知道,心里什么都明白,自己心里难过的时候也不往外说。”
“几年前,她爸爸出事之后,我的身子骨也不争气。如果不是因为我生了病,鸢鸢也不用在本该好好上学的年纪,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北城赚钱。”
“本来是个跳舞的好苗子,结果却放弃了,她心里得多难过啊。结果反过头来,她还在笑着安慰我,说自己也很喜欢演戏,让我放心。”
“奶奶知道,曾经鸢鸢应该跟你说了什么重话,伤了你的心。但小裴,你别怪她,别恨她。她心里也苦着呢,只是什么都不说。”
裴忌只是听着,心口便传来一阵坠痛,撕扯着发疼。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奶奶知道,你也是受过苦的孩子,不容易。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吧。从今往后,你们两个要好好过,别再让对方难过。”
裴忌喉结滚动了下,眉眼里尽是认真。
他低声承诺:“奶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鸢鸢,一辈子。”
闻言,老太太欣慰地笑了笑,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握着他,眼眶中闪着些泪光。
“把鸢鸢交给你,奶奶放心。”
*
时鸢取完药回来时,途中路过护士站,听见几个小护士在里面窃窃私语。
“我就说吧,什么志愿者大学生,哪个大学生能有那种气场,之前我就看他有点眼熟,原来是裴氏集团的总裁。”
有人戏谑:“小陈这回芳心彻底碎了吧。”
小护士不服地反驳:“还说我,你不是之前试图搭讪还被人家拒绝了吗?”
“切,他来了那么多次,你见他搭理过哪个小护士吗?冷冷酷酷的,搭上一句话都费劲。”
有人轻咳两声,压低声音:“人家只是外表冷漠好吗,你们都没看之前那个采访啊。我看书上说越是这样外表又冷又狠的男人,实则骨子里就又欲又会尤其是在床上。也不知道柔柔弱弱的时女神受不受得住啊。”
挺会的?
好像是有点多大人了,之前还跟她玩哥哥妹妹这套
脑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某些画面,时鸢的脸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连忙快步走回到病房里,却正巧撞到裴忌推门出来。
透过门,时鸢往里面看了看,轻声问:“奶奶睡着了吗?”
裴忌把门关上,低声应:“嗯,睡了。”
时鸢微舒一口气,将取回来的药给了保姆,两人就一起离开了医院。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冷风呼啸着刮过,秋叶在马路边翻滚席卷,吹得人有些冷。
裴忌动作自然地接过她的包,然后拿起围巾,一圈圈地给她系上,只堪堪留出了鼻尖和一双盈盈大眼,看着软软糯糯的。
时鸢眨了眨眼睛,忽然问:“奶奶刚刚都跟你说什么了?”
给她系好围巾后,裴忌牵过她的手,顺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神色散漫。
“没说什么。”
时鸢蹙起眉盯着他,显然不信他的话。
他语调漫不经心地答:“奶奶说,让我们快点努力,争取让她早点抱上外孙。”
旁边还偶有行人路过,裴忌的音量不算小,引得几个路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时鸢的脸一红,掐了一下他的手心,美目暗含威胁地看着他。
她小声道:“你别瞎说”
男人的神色散漫又轻佻,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他勾了勾唇,声线低沉磁性:“你看,说了你又不信。”
她转回头,雪颊气鼓鼓的:“不说就不说。”
大衣口袋里,他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长指顺着她的指间插.进去,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严丝合缝。
裴忌淡声问:“一会儿想吃什么。”
掌心传来的温度炽热灼人,烫得人心尖发颤。
时鸢想了想,“火锅吧。”
离家不远的地方开着一家辣火锅,虽然时鸢不太能吃辣,但在这个季节,晚上吃一顿热乎乎的火锅也是一种别样的满足。
店里的顾客不多,服务员正在柜台后看着电视,见有人进来了,服务员立刻起身,领着他们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时鸢点了个鸳鸯锅,辣的那边只敢要了微辣。
点完菜,锅底很快就端了上来,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前几次她去吃火锅,基本都是剧组里聚餐,很热闹,可是说到底没有那种团圆的氛围,也许是因为,身边的人都不是家人。
一个人在外漂泊太久,时鸢甚至已经快忘了上一次感觉到这种如此强烈的归属感是什么时候。
雾气缭绕,氤氲了眼前的视线,微辣酥麻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开来,让时鸢忽然想起庆功宴那次。
他还对她那么恶劣,逼着她吃了几口桌上的辣菜,坏得不行。
时鸢想了想,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头升起。
她用筷子从辣锅那一边里夹出一片煮得通红的青笋,放到他的盘子里。
盘子里多出一样东西,裴忌抬了抬眼,就看见时鸢冲他眨了眨眼睛。
就在时鸢以为他不会吃的时候,他忽然拿起手边的筷子,夹起那片看着就很辣的青笋,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时鸢顿时一怔。
她知道他也明明吃不了辣,和时鸢不同,裴忌是一口都不吃的那种。
所以时鸢即便动了坏心思,故意夹给他一片,也是因为认为他根本不会吃的。
眼看着他的唇色变得更加殷红起来,时鸢有些急了:“喂你怎么”
他不是从来都不吃辣的吗?
迎着她困惑不解的目光,裴忌掀了掀眼皮,深邃平静的目光望向她。
他的声线低沉:“不是你夹给我的吗。”
话落,时鸢又是一愣。
眼前雾气缭绕,若隐若现地笼罩着男人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他此刻的神情。
可却给时鸢一种感觉,哪怕她现在递过去的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怎么会有人像他这样啊。
这样想着,时鸢的眼眶忽然有些酸胀,有些甜,又有些发涩。
她抽了张餐巾纸递给他,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很辣吧如果你不行的话”
裴忌忽然沉声开口叫她:“时鸢。”
时鸢懵了下:“啊?”
他神色认真:“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
时鸢刚刚酝酿出来的眼泪在这一刻瞬间蒸发掉了。
*
中途裴忌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等回来时,就看见时鸢的手边摆了瓶韩国烧酒。
裴忌一进来,就看见她仰头干了一杯下去,然后被呛得皱紧眉头,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悄声晕开两抹绯红。
明明不能喝酒,还总逞强。
想到今天的日子,裴忌没说什么,收起手机,坐回她对面。
见他回来,时鸢的眼睛亮了亮,朝他晃了晃酒瓶,问:“你要吗?”
虽然是在询问,但她手里已经拿起杯子,给他倒了一小杯。
“这是桃子味的,辣不辣?”
裴忌蹙了蹙眉,勉强答了句:“还行。”
“”
时鸢记得当时他家里摆了满地的洋酒瓶,知道他现在喝她这点烧酒恐怕就跟喝白水似的。
看来她还是自己享受吧。
*
从火锅店出来,外面的路灯已经依次亮了起来。
时鸢今晚吃得有点撑,完全忘记了女明星的身材管理。还好附近就是一座小公园,两人决定去公园里散散步。
饭后时间,公园里散步的有老人,也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还有一处卖糖炒栗子的小毯子支在那里,一束暖黄的灯光倾洒下来,袅袅热气弥漫开来,散发着香甜可口的气味。
时鸢下意识多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已经停下脚步。
“坐在那等我。”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抬脚朝那个小摊子走去。
时鸢无奈,找了处旁边的长椅坐下等他。
裴忌正站在那等着老板装栗子,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扯了扯他的裤脚。
他低下头,就看见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粉团子站在那,高度甚至还没到他的膝盖。
见裴忌看过来,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冲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但很可惜,男人铁石心肠,完全没有被这个萌到人心化的笑容迷惑。
裴忌从来都对小孩子这种生物无感,只觉得聒噪,无法忍受。
他淡声问:“有事?”
她奶声奶气地问:“漂亮哥哥,等我长大可以和你结婚吗?”
“?”
小女孩眼睛亮亮,眼巴巴地望着她:“你长得好好看。妈妈说阮阮要找最好看的男孩子当老公才行,你是阮阮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
虽然冷冰冰的,但是真的好酷哦。
裴忌蹙了蹙眉,蹲下来平视着小女孩,神色冷淡,说出来的话也相当无情。
“抱歉,恐怕不行。”
俊颜在面前忽然放大,小女孩看得一怔,下一秒听到自己被拒绝,又差点因为男人直白不已的拒绝难过得哭出来。
裴忌抬了抬下巴,“看见那边站着的那个姐姐了吗?”
小女孩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灯火下,一个高挑纤瘦的女人坐在长椅上,长发披肩,气质出众,穿着浅咖色的呢子大衣,颈上系了一条杏色的围巾,虽然半张脸都被围巾遮挡住,可露出来的眉眼却不难看出绝色的容貌。
裴忌挑了挑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是我老婆。你去问问她同不同意。”
小女孩猛点了两下头,拔腿就跑过去。
*
时鸢坐在长椅上,就听见身旁响起一道软糯可爱的声音。
“漂亮姐姐。”
时鸢循声转头,就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身旁,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她弯唇浅笑了下,柔声问:“怎么了吗?”
小女孩抬手,奶声奶气地问:“我可以嫁给那个哥哥吗?”
时鸢被问得一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小女孩抬手指着裴忌的方向,认认真真道:“那个哥哥说,你是他老婆。”
闻言,时鸢终于反应过来,脸瞬间红了个透。
他都在跟小孩子胡说什么啊
小女孩眨着眼睛,十分雀跃地问:“漂亮姐姐,那你到底是不是呀?不是的话我可以和那个哥哥结婚吗?”
迎着小女孩期待的目光,时鸢一时有些语塞:“嗯不是。”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没有什么应付小孩子的经验。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但姐姐也很喜欢那个哥哥所以”
小女孩看着她羞赧的神情,立刻就懂了,脆生生地开口:“那好吧姐姐。祝你和那个漂亮哥哥早点生一个像我这么可爱的宝宝。”
说完,小女孩又冲她露出一个软萌的甜笑,转头就跑掉了。
时鸢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裴忌拎着一袋糖炒栗子走了回来。
男人宽肩窄腰,长腿惹眼,矜贵的气质在人群中更是十分鹤立鸡群,冷峻的面庞被公园里的氛围染上些许烟火气,不似往常那样看上去冷厉得不近人情。
有些像神仙下凡。
啊不。妖孽下凡。
引来不少路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他瞥过去。
等他走过来,糖炒栗子的香气也顺着空气飘进鼻腔里。
时鸢仰起脸看他,佯装若无其事地问:“你刚刚跟人家小女孩瞎说什么了”
那么小的小女孩只是看了他一眼都嚷着要嫁给他,买个糖炒栗子都会招蜂引蝶。
裴忌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你吃醋了?”
时鸢顿时睁大眼睛:“怎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吃一个几岁小孩子的醋。
他轻笑,语调漫不经心:“嗯,你没有。”
时鸢一噎:“”
算了,不想解释了。
裴忌在她身旁坐下,把那包热乎乎的栗子拿出来,给她剥了一粒。
他的长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哪怕是剥栗子的动作,都被他做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时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下一刻,他就把剥好的栗子送到她嘴边。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张嘴。”
怎么对她像是喂小孩儿似的。
时鸢不知道怎的,脸有点烧得发烫。
她红着脸张嘴,目光不自然地闪躲着,还是默默咽下。
栗子香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那丝甜意直直蔓延到心尖上。
时鸢的视线落在他弄脏了的指尖上,心口有点发闷。
“好了我吃饱了,别再剥了。”
话说他不是有洁癖的吗?
她从包里翻出湿纸巾,抓过他的手指,轻柔地擦拭着,直到一点点把沾上的栗子碎屑都擦干净才作罢。
时鸢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好了。”
裴忌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夜风徐徐,两人安静依偎在长椅上。
刚刚喝的酒慢慢上了劲,时鸢的视线越来越迷离,眼前的景色也逐渐变得晕眩。
夜幕低垂,天空中繁星点点,有的黯淡无光,也有的璀璨夺目。
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仰头看着天空,忽然轻声问他:“裴忌你说,爸爸现在在看着我们吗?”
很幼稚的问题,小时候,她也问过奶奶无数次这句话,但每一次只要她问,奶奶都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后来长大了,她就慢慢不再问了。
人死如灯灭。有很多谎言,都只是用来骗小孩子的罢了。
安静片刻,裴忌低声答:“嗯,在。最亮的那一颗就是。”
时鸢又问:“真的吗?”
他不耐其烦地又答了一遍:“嗯,真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心满意足地弯起眼睛,远远望着天上的那颗星。
爸爸,你看到了吗?鸢鸢现在过得很好。
如果您在天有灵的话,可不可以保佑我身边的这个人,余生平安顺遂。
时鸢眼睫轻颤,忽然开口。
“裴忌你把手表摘掉,让我看看好不好。”
话音落下,她能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微滞了瞬。
很快,裴忌恢复如常,沉声问:“一定要看?”
疤痕很丑,怕吓着她,所以他才一直藏着。
她坚定点头:“嗯,要看。”
说着,时鸢已经抬手伸向他的手腕。
他没躲开,而是任由着她在他的手腕上鼓捣了好一会儿,时鸢折腾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要怎么打开。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哀怨地看着他:“我摘不下来”
裴忌无奈垂眸,只好妥协,低声轻哄着她问:“我自己来,嗯?”
时鸢撤回手,看着他的长指灵活地将腕表解开,八位数的手表被当成垃圾一样随意丢到长椅的另一侧。
她的目光怔怔地落在他暴露出来的伤痕上。
男人的手腕冷白劲瘦,脉络清晰分明,本该非常养眼,可偏偏被无数道疤痕破坏了本该有的美感,疤痕有深有浅,交错遍布,其中有一道痕迹最为深重。
时鸢看得心口一阵钝痛,坠得生疼。
她的眼睛越来越酸涩,泪水止不住在眼眶打转。
时鸢的指腹轻拂上他的伤疤,颤声开口:“疼不疼?”
裴忌觉得自己心里的确有点病。
否则为什么在看着她因为自己心疼得快哭出来时,他的心里甚至升起一股异样又病态的满足。
他勾了勾唇,声音含笑:“痒。”
时鸢吸了吸鼻子,鼻尖又是一阵发酸,努力憋着眼泪。
裴忌皱紧眉,轻叹一声:“别哭了,你一哭”
他顿了顿,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就想亲你。”
其实,也不只是想亲。
裴忌抬手,把她脸侧垂落的碎发拢到耳后。
“很晚了,回家吧。”
她乖巧地点点头,被他扶正坐好。
裴忌刚站起身,解放了一下麻木的肩膀,就看见时鸢朝他张开双臂,一双杏眸里湿漉漉的。
她轻声嘤咛:“走不动了”
裴忌抬了抬眉梢,垂眸盯着她:“要我背你回去?”
时鸢的目光涣散迷离,迷迷糊糊地点头:“嗯”
“可这是裴太太的专属。怎么办。”
她半闭着眼,跟着轻声重复:“怎么办”
他耐着性子,一点点诱哄着问:“答应做裴太太,就背你回去,好不好。”
喝醉酒的人儿也没那么好骗,她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歪头笑了下,围巾下的那双杏眸水盈盈地望着她,醉意朦胧不清,里面像是坠着一汪春水,撩人而不自知。
她抬起手,勾了勾他的小拇指,撒娇似的晃了晃。
“哥哥快点背我。”
嗓音又轻又软,里面像含着一把小勾子,勾得人心尖发痒,听得他下腹一紧。
以后不能再让她喝酒了。
太磨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地在她面前蹲下来。
“上来。”
时鸢笑得眼睛弯起,利索地爬到了他的背上,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裴忌侧眸,视线紧紧噙着趴在他肩上的女人。
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垂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裴忌忽然又想起刚刚的那个小女孩。
如果模样换成时鸢的脸,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扑进他怀里。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想着,他的唇角弯起一道浅而温柔的弧度,嗓音低沉缱绻。
“起驾了,公主。”
说完,他稳稳托着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时鸢彻底醉得厉害了,眼前的景象都开始重影。
到了家里,她被稳稳背到了沙发上。
环视着家里熟悉的布置,时鸢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低低抽泣起来。
裴忌刚想去厨房给她倒杯水,脚步就又停住了。
只好在她面前蹲下,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低声问:“怎么又哭了。”
时鸢抬起沾满泪花的眼睫,眼中醉意朦胧,声音里染着一丝哭腔:“哥哥我没有爸爸了”
裴忌喉结微动,如墨般的眼底藏匿着一丝隐忍而克制的心疼,汹涌的情绪不易被察觉。
他微直起腰,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轻哄着她。
“再叫一声,哥哥疼你。”
第44章 睡裙会不够穿
也许是因为他的嗓音太过温柔,又或许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时鸢长久以来心里积压着的情绪和眼泪像是松开了一道闸门,全都一股脑儿地泄了出来。
也是第一次,她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在一个人面前袒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不必顾及任何。
这天晚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但她隐约记得,她哭了多久,他就在身旁哄了她多久。
次日,阳光明媚耀眼,顺着窗楣照进来,给床头上摆放着的那束薰衣草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时鸢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脑中像是要炸开一样的疼,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好像已经离开了。
时鸢侧过头,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水,杯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却苍劲有力,笔锋走势在纸面上透出一种凌厉不羁感,字如其人,她很熟悉。
——醒了先喝水。
时鸢端起玻璃杯,手中温度适宜。
温热的水流顺着食道流缓慢淌进胃里,滋润了她因为宿醉而变得干涩的唇瓣,舌尖也蔓延开一丝淡淡的甜味儿,缓解了些肠胃的不适。
是蜂蜜水。
时鸢的唇角不自觉翘起一点弧度,她下了床,进到卫生间里准备洗漱。
洗手台上,牙刷已经被挤好了一坨牙膏,静静摆放在那里。
时鸢拿起来,就看见镜子上也贴了一张字条。
——以后不准再哭。
语气霸道得不行。
时鸢抿唇忍住上扬的唇角,将镜子上的便利贴摘下来,就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她气色看起来不太好,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眼睛也肿得像核桃似的,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傻笑得像个花痴。
时鸢只好用手指手动往下压了压。
洗漱好,时鸢走到客厅,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阵甜味,顺着香味走到餐桌旁,就看见桌上摆着一盒蛋挞,打开盖子,奶香味便顺势飘进鼻腔,是她最喜欢的。
旁边还摆着白粥和小菜,很清淡,适合宿醉后的人吃。
明明是最平凡简单不过的小事,却让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她慢吞吞地喝着粥,直到喝完准备收拾,才发现碗下压着的最后一张字条。
依旧是某人霸道又狂妄的语气。
——打电话给我。
时鸢哑然失笑,去沙发上找到手机,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
他的号码后四位真的很好记。
0109,是她的生日。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对面接通,清冽悦耳的嗓音顺着电流传进耳中,低沉磁性。
“吃完饭了?”
时鸢的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嗯。”
为了不泄露出太多愉悦,她只应了一个字,在对面听起来就带着些许冷漠。和昨天的热情主动简直判若两人。
电话那头,裴忌刚上飞机。
私人飞机,四周没人,他在座位上坐下,才低声开口:“昨晚还扑在我怀里叫哥哥,今天又不认人了?”
他的语调透着些许轻佻,尾音刻意拖长了些,有点勾人。
“?”
看不见的地方,时鸢的脸一点点红起来
她喝醉之后又叫了吗?
她怎么不记得了啊。
听见电话那边安静下来,裴忌就知道她是又不好意思了。
性子软,不禁逗,听他说句荤话脸都会涨得通红。
看来必要的时候,还是得喂她喝点酒才行。
一边想着,裴忌换了只手拿手机,抬手松了松领带。
听着电话里浅浅的呼吸声,他故意又问:“怎么不说话了。”
这时,一个年轻靓丽的空姐走过来,柔声问裴忌:“打扰了裴总,请问飞机可以现在准备起飞吗?”
裴忌没抬眼,随意应了声。
空姐微笑点头,临走前又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宽敞舒适的单人沙发里,男人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随意交叠起,气质矜贵而冷厉。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视线上移,是一张极为俊美的侧脸,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唇线抿紧,轮廓线条干净利落,散发着一种不易靠近的气息。
可偏偏,男人此刻打电话的神情却是极致温柔的。
和他周身冷戾的气质格格不入,可又在此刻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就本该如此。
空姐不敢再多看下去,收敛起心思匆匆离开了。
与此同时,时鸢听见那边的对话,立刻转移话题问:“你要出差吗?”
裴忌沉声答:“嗯,临时有事需要我亲自过去处理。”
时鸢的声音莫名有些失落下来:“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他勾了勾唇,嗓音淡淡:“没别的要说了?”
她顿了下,小声试探问:“那一路顺风?”
听着对面没说话,时鸢才反应过来,他想听的不是这句。
那他还想听见她说什么?
说她会想他的?
好肉麻。
时鸢咬了咬唇,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等你回来。”
红着脸快速说完这句,她立刻挂断电话,不给对面说话的机会。
挂掉电话,时鸢才微舒口气。
其实从昨天以前,时鸢一直都对“谈恋爱”三个字没什么真切感,准确来说,和裴忌重逢以后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梦。
因为她曾经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有太多难以跨越,会让彼此痛苦的过去,甚至隔着所谓的血海深仇。即便是纠缠在一起,互相折磨,结局也一定会是分开。
可现在,他们一起见了爸爸,见了奶奶,一起牵手,吃火锅,在公园散步,做了很多恋人之间最平凡简单不过的小事。
那些她一直以为无法磨灭的过去,此刻好像早已变得无足轻重。
不知不觉间,他们仿佛又拥有了一样新的东西,是曾经的她不敢奢想的。
这样东西,叫做未来。
*
次日下午,时鸢乘着飞机回了北城。
她在南浔已经呆了一周有余,听说傅斯年的伤也养得没什么大问题了,剧组已经通知准备复工了。
回到北城当晚,时鸢先去医院探望了一下傅斯年。
VIP病房里堆满了粉丝送来的花篮,时鸢的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地方能容纳下自己带来的东西。
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就听见傅斯年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
“都是粉丝送来的,我经纪人他还没来得及过来整理。”
时鸢真心感叹道:“傅老师的人气真的很高。”
闻言,傅斯年失笑,温声对他说:“把花拿过来坐吧。”
时鸢只好抱着花走到病床旁,傅斯年直起身,将一旁床头柜上的剧本塞进抽屉里,然后将她拿来的花放在离身旁最近的地方。
他转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白皙漂亮的脸上。
打量片刻后,傅斯年微笑着开口:“听说前几天你也休了一个短假,看起来心情不错。”
其实不止是不错,而是很好。
以往,她的眉眼里总是藏着一阵淡而不自知的哀愁,眼睛虽然是笑着的,却总是无端让人觉得心疼。
而现在的她,面若桃花,曾经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忧伤看不见了,一双杏眸澄亮见底,更为清丽动人。
看来,她与裴氏总裁的婚约应当是真的没错了,至少他都能看得出,她现在过得很好。
傅斯年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许名为释然的情绪。
时鸢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浅浅笑了笑。
想起什么,他又温声问:“对了,听说你被邀请去后天星崎的年终晚宴了?”
时鸢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
傅斯年有些欲言又止,犹豫片刻,他还是缓缓说道:“我听说,星崎的总裁夫人白锦竹女士,到时也会参加。”
几年前傅斯年就知道,时鸢是白锦竹的学生这件事。
当时他在北城大学的礼堂里的惊鸿一瞥,后来就想方设法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时鸢的消息。
她是南浔人,舞蹈天资出众,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就一举夺得了桃李杯优秀表演奖,被当时舞蹈界风头最盛的女舞蹈家白锦竹相中。
她也是素来以眼光挑剔著称的白锦竹收下的第一个学生,甚至要带到国外专门培养,足见其看重程度。
就在业内众人都在等待着一颗耀眼的新星冉冉升起时,却突然传出白锦竹独自一人返回美国的消息。
一时间,界内众说纷纭,有的扼腕叹息,有的在看热闹,却始终无人知晓白锦竹痛失得意门生究竟是何原因,也再没有任何时鸢参加比赛的消息传出。
听说也有数不胜数的,国内外的顶尖舞蹈学院试图联系到她,邀请入学,甚至提出破格录取,可却都没有得到一点回音。就这样渐渐的,明明本该在舞坛发光发亮的那个女孩,彻底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再后来,女孩的面容出现在了大荧幕上,不少人认了出来。
本已消寂的流言再度传了起来,因为人的嫉妒心而变得格外恶意。
有人信誓旦旦地断言,说她当初放弃和白锦竹出国专攻舞蹈的原因,不外乎是为了进娱乐圈赚钱,毕竟没什么是比娱乐圈来钱更快的。
所以她刚出道的那会儿,受到了无数中伤与谴责。
而后,在娱乐圈打拼的几年里,她从始至终没有在摄像头前跳过一次舞。
傅斯年让人查过,只查到了当时那段时间,时鸢的奶奶突生重病。可直觉告诉他,真相远不止这么简单。
不管怎样,当初她放弃跳舞,和白锦竹想必也是不欢而散的。
所以他才主动跟她提起了这件事。
时鸢心思细腻,当然听得出傅斯年的言外之意。只是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惊讶之于,还有些感动。
她垂下眸,安静片刻后,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谢谢你告诉我,傅老师。不过我没关系的。”
她的笑容温柔清浅,傅斯年没从里面看见太明显的勉强,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他顺势转移话题,就着《沉溺》剩下的戏份跟她聊了会儿。
等时间差不多了,时鸢便起身告辞,没再久留下去。
从医院回到家里,时鸢换鞋进屋,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回声。
她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睡裙出来,走到床头柜旁蹲下。
时鸢深吸口气,犹豫许久,才终于缓缓拉开最下层的抽屉。
抽屉里,是几个奖杯和奖状,都被妥善地用保护膜细心封好,相框裱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个奖杯拿出来,视线静静地看了半晌,眸中的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暖黄的灯光静静洒下,金灿灿的奖杯也跟着泛了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沉默着将奖杯又轻轻放回远处,正要收回手时,余光瞥见旁边放着的首饰盒。
她眼睫轻颤,将首饰盒拿起,打开盖子。
一串手链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几枚细钻在灯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着细碎的光芒。
几年的时间过去,尽管保管妥善,银质的手链还是微微有些褪了色,光泽已经变得黯淡。
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收到这条手链那天的画面,时鸢的心口又是一阵抽疼。
是他不惜去打工,去拳场打拳,也要攒钱买给她的那条手链啊。
她指尖微颤,从盒子里拿起那条手链,没想到,在拿起的那一瞬间,手链却忽然断裂开来。
时鸢连忙心疼地又将手链放回盒子里,想着明天去找一家首饰店把断了的手链修好。
她才刚把盒子放到床头,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时鸢看见屏幕上是裴忌的号码,下意识就接了起来。
却没想到,接通电话的瞬间,男人的俊脸措不及防地出现在屏幕里。
时鸢愣了下,下一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视!频!通!话!
电话那头,男人还坐在办公室里,眉眼有些疲惫,衬衫的领口随意散着,透着几分凌乱不羁的气息。
他幽深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嗓音莫名哑了几分。
“刚洗完澡?”
时鸢懵了下:“你你怎么知道的?”
裴忌抬了抬眉梢,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胸前那处白皙的肌肤上,眸中逐渐幽暗下来。
又看了几眼,他才慢条斯理地答:“因为你没穿内衣。”
时鸢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她立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挡住胸口,红着脸瞪他:“裴忌!”
“嗯,在。”
“”
一股血流瞬间涌上头顶,热气迅速蒸发,时鸢的脸都快烧着了。
他居然还在光明正大地看!
“你能不能别这么”
时鸢在骂人这方面格外没天赋,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词。
“流氓。”
屏幕里,男人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地反问她:“这就流氓了?”
“”
时鸢没话了。
那你还想怎样哦。
她把镜头往上移,屏幕里立刻看不见了。
裴忌的眼前却还是刚刚那副画面。
女人乌黑的发丝柔顺地垂在雪白的肩上,发尾还有些湿漉漉的,水珠顺着锁骨滴落在白色吊带睡裙上的某处,晕出一抹暗色,某处若隐若现。脸上未施粉黛,肤色莹白透亮,鼻尖小巧,唇色透着淡淡的粉,纯得要命。
越是干净,就越让人生出一种想要蹂.躏欺负的欲望。
裴忌压下眸底那抹晦暗,喉结紧了紧。
安静片刻,他又恢复如常,声线听不出一丝异样。
“上次怎么没穿这件。”
上次?他说哪次?
哦,应该是她主动去海岛找他的那次。
她为什么要带着吊带睡裙去找他啊?
盯着他的一双美目里暗含威胁,时鸢的语气凶巴巴的:“我要挂电话了!”
裴忌轻笑一声,忽然又问她:“明天上午在家吗?”
时鸢没跟上话题转变的速度,不明所以地答:“在,怎么了?”
“没什么。”
他答得越是欲盖弥彰,时鸢就越是好奇。
直到第二天上午,快递敲响门铃,时鸢迫不及待地接过那一大盒子,刚走回客厅,电话就响了起来。
点下接通,裴忌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响起。
“收到礼物了?”
她柔声应:“嗯,刚刚收到。”
时鸢把手机摁了免提放在沙发上,腾出手去拆盒子。
打开包装的刹那,她顿时一怔。
睡睡裙?
还是个很贵很贵的牌子,一条五位数上下。
最上面的一条是黑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材质极为柔软丝滑,款式就是最简单的吊带,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难以接受的奇怪设计,简约大方。
往下翻,又是一条红色睡裙,色彩张扬又艳丽,同样都是在手里有些抓不住的细腻手感,丝滑到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撕开。
再往下翻,竟然一整个大盒子里全都是。
她茫然不解,下意识脱口而出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条?”
黑色,红色,蓝色这是想让她集齐七个颜色召唤神龙吗?
电话对面安静了下,窸窣声响后,男人低沉清洌的嗓音再度传出来,语气透着难得的认真。
“因为,会不够你穿。”
“?”
第45章 怎么哄你。(含两更)……
过了几秒,时鸢才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在这里跟她
开黄腔。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我我才不穿”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忽然放柔了些。
“乖,在家等我回去。”
时鸢一愣,刚才还在坚定谴责他的心忽然就小小地动摇了一下。
没骨气。
等等他这话说得怎么这么等他回来,做什么?
联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时鸢的脸又是一热,紧接着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声响,像是有人敲门进去了。
“裴总,会议时间就要到了。”
是周景林的声音。
下一刻,男人的语气恢复往常的冷淡禁欲,和刚刚的温柔简直判若两人。
“开会去了,先挂了。”
“”
然后,电话就被毫不留情地挂了。
他是会变脸吗?
时鸢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目光落在面前的盒子上,脸瞬间更烫了。
她连忙把拿出来的睡裙叠好放回盒子里,然后塞进衣柜最深处的角落。
嗯,眼不见为净。
*
下午,《沉溺》剧组的拍摄进度彻底开启八倍速模式。
因为傅斯年意外受伤而耽误下来的进度必须尽快补上,否则片子送审和上映的日期都会推迟。当初因为突然换掉男主的原因已经耽误了一些时日,离原定的杀青日期就剩下五天不到了。再拖下去邱锐担心万一又出现什么意外,会耽搁戛纳电影节送片的截止日期。
每天的戏份被安排得相当满,几乎大半个下午,都是时鸢和傅斯年之间的对手戏。
还好两个人基本上都是一条过的效率,下午收工的时间还算得上早。
晚上还要参加星崎珠宝的晚宴,洛清漪提前就安排好了车来接她,先去造型室做造型。
趁着时间还宽裕,去造型室的路上,时鸢先绕路去了一家私人珠宝工作室,打算把昨晚断掉的手链修好。
这家私人工作室是时鸢曾经合作过的一位已经息影了的前辈许婧推荐给她的,据说工作室的老板还是一个相当有背景的珠宝设计师,叫姜知漓。
时鸢临时登门,敲门进去之前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有点冒昧了。
可等进去见到人之后,时鸢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这位年轻的设计师生了一副过分明艳漂亮的容貌,五官的精致程度不输圈子里她见过的其他女明星,性格亦是随和又活泼,非常讨人喜欢。
时鸢并不是那种特别爱讲话的性子,因此也格外羡慕像姜知漓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爽性子。
听见她说手链可以修复好,时鸢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她轻舒一口气,“那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在这个基础上,把这条手链再重新设计一下?”
姜知漓爽快应道:“没问题,可以大概跟我讲一下你的想法。”
时鸢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小的丝绒盒,将盖子打开。
里面白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几粒黑色的细钻,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我想把这个也镶在手链里面,点缀在周围就好。”
姜知漓微微有些诧异,毕竟时鸢的气质看起来并不是很适合黑钻作为装点。
应该是有别的意义吧。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人又商定好了手链修改的细节,还互相交换了微信。
晚宴的时间快来不及了,时鸢只好起身告辞。
“姜小姐,那就麻烦你了。”
姜知漓笑着送她出门,“没事,到时候修好了我微信联系你。”
和姜知漓道了句再见,时鸢上了保姆车,马不停蹄地赶往造型室。
一直折腾到晚上六点,她才有惊无险地卡着时间进了晚宴会场。
时鸢的视线环视了一圈,没见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还真和洛清漪说得一样,星崎今年也没有在年终晚宴这种重要场合邀请太多娱乐圈里的明星。
在场的宾客大多数都是衣着华贵精致,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妇居多,不用猜都知道,一定都是北城豪门圈子里的。还有西装革履的精英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
放眼望去,一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却还没有见到她熟悉的身影。
白锦竹作为星崎的总裁夫人,应该晚一些才会出来。
于是,时鸢索性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
她有心低调,今晚的装扮也很简单,一袭简约大方的白色礼服裙,只腰间束着一条墨绿色的缎带,纤腰盈盈一握。她的背挺得很直,也许是从小学舞的缘故,站在那里如高贵的白天鹅一般,气质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认得她,尤其是名媛贵妇们。
身处上流圈子的人,总是不约而同地瞧不上娱乐圈里的那些明星,准确来说是不屑。在她们眼里,大多数都是为了钱在荧幕上卖笑的戏子。
“那个就是时鸢吧,看着确实不错,挺有气质的。”
一个打扮贵气的妇人轻嗤一声,慢悠悠道:“毕竟干的是靠脸吃饭的这行,要是没点手段,也不至于能让裴氏集团那位公开承认关系。”
另一人也抿唇笑,语气不掩嘲弄:“话说温书莹当初不是一直自诩自己才是裴家认可的未来夫人么,现在被人抢了先了,估计今天都不好意思来了吧。”
“来了,我刚刚看见了。和白夫人在楼上休息室呢。”
“哎,对了,我怎么记得时鸢以前也是学古典舞的,好像还和白夫人关系不浅”
时鸢听不见那边的小声交谈,面前却响起一道近在咫尺的男声。
“你好,美丽的小姐。”
普通话不太标准,中文的口音听上去也有些奇怪。
时鸢循声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男人西装得体,身型高大,五官英俊深邃,看起来像是一个混血。
见她抬起头,Steven面露惊艳,显然是不认识她。
他操着那口不太标准的中文,说出来的话带着一种外国人独有的直接:“你真的很美,气质也很迷人,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认识一下。”
时鸢蹙了蹙眉,语气疏离而礼貌:“抱歉,恐怕不太方便。”
他满不在乎地一笑:“只是认识一下而已,我叫Steven,是星崎珠宝海外项目部的主负责人”
男人语调轻浮,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她轻声打断道:“抱歉,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说完这句,时鸢抬脚,想要换个地方呆着,她原本以为这个Steven已经听懂了拒绝的意思,没想到男人竟然还紧跟了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时鸢吓了一跳,转身甩开的刹那,没有看见一旁走过来的男侍者,砰得一下撞到了侍者手中端着的餐盘上。
“哗——”
餐盘里的酒杯瞬间倾倒,里面的香槟一股脑儿地流淌下来,全部洒在了时鸢的身上。
闹出的动静不小,一时间,周围人的视线纷纷朝这里投过来。
淡黄色的液体染脏了女人身上的白色衣裙,连带着胸口处的衣襟也被溅湿了一处,布料紧贴着肌肤,弧度若隐若现,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而Steven则满脸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欣赏眼前这一幕。
男侍者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找餐巾纸递给她,神情紧张又害怕:“对不起小姐,您没事吧!”
时鸢脸色发白,抬手接过餐巾纸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深吸一口气,嗓音依旧柔和:“我没事。”
无数视线朝她身上投来,有人在看热闹,也有人的目光轻佻鄙夷,仿佛她已经被剥光了衣服一般,让时鸢瞬间通体冰凉。
她苍白着脸,想要遮挡,却根本无能为力,一种浓烈的无助感袭上心头,她捏着纸巾的指尖开始发颤。
这时,一道窈窕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女人一袭红裙,颜色鲜艳欲滴,肩颈线条纤细而优美。视线上移,是一张妩媚而精致的脸,眉眼细长,红唇潋滟,极富攻击性的美丽,第一眼就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她勾起红唇,笑容款款,目光却极为锐利,透着些锋芒。
“Steven先生,您惊扰到我们的客人了。”
Steven微眯起眼,似乎是不太高兴苏时意突然站出来插手,神色不悦道:“苏总监,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这位小姐交个朋友而已”
苏时意笑容不变,不疾不徐地看着他道:“您大概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裴氏集团裴总的未婚妻,时鸢小姐。您刚刚的行为,如果传到裴先生那里的话,我想他应该会不太开心。”
闻言,Steven神色一惊,脸色迅速难看起来。
这时,一个年轻俊逸的男人走过来,温声问:“时意,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时意冲他浅浅一笑:“没什么,只是刚刚Steven先生做出了一些失礼的行为。
她顿了下,又看向脸色难看的Steven,美目里含着警告的意味。
“我想他应该对时小姐道歉。”
话落,殷子墨这才注意到被苏时意挡在身后的女人。
他微愣了下,随即便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时鸢。
“不介意的话就先穿上吧。”
时鸢犹豫了下,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和苏时意认识的,才抬手接过。
她感激道:“谢谢。”
见殷子墨也在这里,Steven的脸色白了又白,这才想起苏时意是殷家二公子殷子墨的正牌未婚妻。
殷子墨目光淡淡,俊颜温和带笑,却让人不敢轻视。
“Steven先生,男士应该有些绅士风度,不是吗?”
Steven脸色变得铁青,暗暗咬紧牙关,却不得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不起,时小姐,刚才是我失礼了,希望你能原谅。我初到中国,还不太了解这里的礼仪。”
众目睽睽,时鸢也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她裹紧西装外套,淡声说了句没关系。
这时,余光里忽然出现两道身影。
温书莹站在不远处,正挽着身旁的女人,一同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身边的女人看上去年龄大约有四五十左右,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五官秀丽,带着几分成熟的韵味,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看见白锦竹的瞬间,时鸢目光猛地一滞。
白锦竹的视线也恰巧在此时望了过来,看见她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她顿时更为无措地站在原地,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西装外套。
察觉到时鸢的动作,苏时意关切开口:“时小姐,我带你去休息室换一身衣服吧。”
时鸢连忙点头,慌乱地收回视线。
她抬脚跟着苏时意离开,没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
休息室里,苏时意给时鸢找了一件自己带来的备用晚礼服,让她换上。
换掉脏了的礼服,时鸢从更衣室里出来,感激地看向苏时意:“今晚真的谢谢你,苏小姐。”
苏时意弯了弯唇,美艳的脸上笑容随和,“别客气,只是小事而已。”
一切收拾妥帖后,两人从休息室出来,就看见殷子墨正等在门外。
时鸢恍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人家的西服,连忙将外套递过去,认真向他道了声谢。
殷子墨微微一笑,抬手接过:“没关系的。”
他看向苏时意,嗓音温柔:“时意,父亲让我们现在过去。”
“好。”
苏时意转头,对着时鸢歉疚道:“不好意思时小姐,我可能得先过去了。”
时鸢连忙回道:“没事的,你先去忙吧。”
顿了顿,她又柔声说:“今晚的事谢谢两位了。”
苏时意笑了笑,和她道过别,便跟着殷子墨走了。
目送着苏时意和殷子墨离开后,时鸢顺着走廊另一侧的方向径直走,打算找一处没人的地方待会。
才刚绕过一个拐角,就撞见温书莹正挽着白锦竹的手臂走过来。
时鸢脚步骤停。
不知道两人此刻在聊什么,温书莹的脸上笑意盈盈,白锦竹则是微微蹙着眉,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像是察觉到什么,白锦竹抬起头的瞬间,脚步也停在那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样措不及防的撞见,时鸢神情微怔。
面前熟悉的面孔与记忆里慢慢重叠。
她嘴唇翕动,下意识轻声唤道:“老师”
话音落下,白锦竹也是一愣,她很快便掩住那抹失态,神色浅淡疏离。
“时小姐,好久不见。”
这时,温书莹看了时鸢一眼,转头对白锦竹道:“老师,要么我过去等您吧,您和时小姐慢慢聊。”
她这番话说得温柔体贴,像是真心的想要给她们二人留出单独说话的空间。
温书莹的确想要尽可能地避开时鸢。
从上一次她将裴忌患病的事情说出去之后,到现在,裴忌还一点动作都没有。
温书莹并不觉得是裴忌大发善心地放过她和季云笙,他绝不可能是心软的人。
她猜不到裴忌要做什么,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更害怕,每天都在未知的恐惧中过得胆战心惊。
她不敢再赌下去了。不管季云笙接下去要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再参与。
温书莹稳了稳心神,说罢便不做多留,抬脚离开了。
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白锦竹和时鸢两人。
看着对面几年未见的恩师,时鸢喃喃出声:“老师”
白锦竹微微敛眸,语气淡而疏离:“时小姐别再这么叫了,我早就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
时鸢虽然早就想象过白锦竹冷漠的态度,此刻心口却还是一阵抽疼。
她动了动嘴唇,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沉默片刻,白锦竹又平静开口:“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的,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你说你想要演戏,想要赚钱,所以放弃跳舞。人各有志,我理解,所以当初也尊重你的选择。”
时鸢的脸色苍白下来,又听见她道:“既然你现在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必纠结于过去了。”
白锦竹顿了顿,似是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缓声又道:“今晚的事情很抱歉,Steven品行不端,明天就会被星崎解雇。”
“既然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白锦竹就绕过她离开了。
走过转角,确保身后的人看不见了,白锦竹才靠在墙上,脸上冷漠的伪装终于淡去,像是被卸去了浑身的力气。
她深深舒了口气,将心里升起复杂不已的情绪慢慢压了回去。
直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确保看不出什么异样,白锦竹才回到宴会厅里,走到丈夫陈俊明身边。
陈俊明一眼看出爱妻兴致不高的样子,关切问:“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白锦竹扯了扯唇角:“没什么,刚刚遇到时鸢了。”
陈俊明略微思索片刻,想起来了:“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学生?”
她轻叹一声:“嗯。”
想起什么,白锦竹皱起眉道:“对了老公,那个Steven,人品不太好,转总部的事还是算了吧,让他哪来回哪去。”
陈俊明已经听说刚刚发生的事了,也心知白锦竹只是嘴硬心软,其实心里一直还是记挂时鸢这个学生的。否则也不会赶在今天晚宴前回国,也是为见时鸢一面。
他安抚地拢住她的肩膀,“放心,我知道了。”
*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一阵不大不小的谈话声传出来,是两个女人。
一人轻笑着道:“我刚刚看见白锦竹了,脸色看着好像不太好看呢。”
哗哗的水声响起,另一人答:“估计是因为看见时鸢了吧。当初废了那么大力气想培养的苗子,说进娱乐圈就进娱乐圈了。”
“所以当初时鸢到底是因为什么没跟着白锦竹出国啊?”
“当然是为了钱啊,学舞蹈多苦啊。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坚持不下去转行的有多少人呢。”
那人轻嗤一声,“呵,还真是个白眼狼。”
是啊,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为了钱。
时鸢垂下眼,唇角慢慢弯起一抹苦涩的笑,无声地抬脚离开。
顺着会场的小门出去,是一座酒店里建的花园,看不见什么人。
时鸢放心地找了处长椅坐下,晚风有些凉,她没穿外套,只能靠环抱着手臂取暖。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柔和朦胧,时鸢仰头望着,渐渐出了神。
也许是因为今晚见到了白锦竹,她又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
在没有发生那些事以前,时鸢一直觉得,她是会跳一辈子舞的。
而白锦竹,则是那个可以将她带到更大舞台的人,也是她此生最感激的人之一。
当时时鸢还是18岁的年纪,奶奶没人照顾,她离不了南浔。
拜了白锦竹为师后,白锦竹帮她报名了一场时鸢从前根本不敢想的国际赛事,甚至为了帮她纠正动作,不惜推掉了许多工作,留在南浔整整一个月。
获奖的那天,台下的掌声震耳欲聋,时鸢站在台上,手里抱着花,眼前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身上所有受过的所有伤痛,流过的泪,仿佛在那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白锦竹紧紧拥抱着她,亦是热泪盈眶,十分动容。
她动作温柔地擦掉时鸢眼角流下的泪,目光爱怜地望着她,眼里满是欣慰。
“时鸢,你要答应老师,永远不要因为外界的诱惑而停止跳舞。”
“你是老师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只要一直坚持下去,一定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很远的,把古典舞发扬光大。老师相信你。”
时鸢眼眶湿热,一下比一下重地点头:“我会的,老师。”
白锦竹望着她,笑得温柔。
画面一转,变成了她和白锦竹道别的那天。
是她食言了,当初她亲口答应老师的事,她都没有做到。
“老师,对不起。我不能和您一起去美国了。”
她顿了下,慢慢地说:“我想去演戏。”
白锦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很需要钱吗?”
时鸢闭了闭眼,藏起眼底所有挣扎的情绪,咬着牙将心里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她苦笑着:“不止是因为这个老师,跳舞太累了。”
时鸢永远都会记得那天白锦竹望着她的眼神。
临走之前,白锦竹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时鸢,你太让老师失望了。”
她知道,白锦竹那天很难过,很失望,甚至不惜与她断绝师生关系,以后都不再往来。
老师是该恨她的。
以至于今天再见,白锦竹对她的态度,时鸢也不意外。
如果那天,她和老师说了实话,老师一定会更难过的。
她不是不想跳了,而是不能跳了。可她不能说。
有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也许就能少一份痛苦。
可直到今天,看见曾经亦师亦母的人,面对她时的疏离冷漠,时鸢的眼眶还是会止不住地发酸。
月色下,她独自一人的身影孤单又寂寥,被月光扯出一抹长长的影子。
忽然,时鸢放在身旁的手机响了。
是裴忌打来的。
看见屏幕上跳跃的号码,时鸢的心口忽然跳了下。
她压下那阵复杂的情绪,然后接起他的电话。
低沉熟悉的嗓音措不及防地入耳。
“晚宴结束了吗?”
在外面呆了半天,其实时鸢也不知道结束了没有。
她含糊地应:“结束了”
下一刻,就听见男人低声说:“出来,我在外面。”
时鸢一怔,讷讷地问:“你已经回来了吗?”
“嗯。”
她握着手机的手蓦地紧了紧,复杂的情绪在心口肆无忌惮地冲撞起来。
短暂的沉默后,时鸢忽然起身,脚步飞快地往出口的方向走。
身上的裙摆有些长,她穿着高跟鞋,一只手提着裙摆,一步走得比一步快,到最后甚至已经跑了起来。
会场的门口的台阶很长,她三步并作两步,早就没了女明星的端庄。
直到看见台阶下站着的那道身影时,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盘踞而上,紧紧收缩,让时鸢的脑中根本做不得思考。
她再也忍不住,直直冲进了他的怀里。
裴忌还没等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她。
落进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时,心里压抑着的委屈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从晚上被人纠缠洒酒,再到被恩师冷待,积压了一晚上的情绪都因为此刻他的突然出现,溃不成军。
她深吸一口气,想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忍回去。
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太对,裴忌的眸色蓦地沉下来,神情阴沉得吓人。
“谁欺负你了?”
时鸢的嗓音发涩:“没有我只是”
她顿了下,环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想你了。”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僵,刚刚眼里翻卷的风暴瞬间被克制了回去,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只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猫似的,听得人心疼。
他显然没信她的话,掌心轻轻抚过她的后脑勺,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裴忌似是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声,“我才离开几天,又挨欺负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慢慢松开抱着他的手。
“真的没什么”
时鸢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心里有多难受,多委屈,她都能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不能说自己痛,因为这样的话,爱她的人会更痛。
所以她得撒谎。
下一刻,男人脱下身上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衣服还沾染着他身上的温度,熟悉的气息四面八方地包裹上来,阻挡住凛冽的寒风,突然让时鸢忽然生出了一种名为安心的感觉。
用外套把她裹紧后,裴忌微低下头,目光直直看着她,锐利得仿佛能够看穿她的一切伪装。
他忽然低声道:“时鸢,我说没说过,你一点都不会撒谎。”
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时鸢蓦地一怔。
裴忌垂眸望着她,眉眼无奈,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的嗓音低而清冽,融在晚风里,在她的耳畔格外清晰,每个字都仿佛重重敲在了她的心上。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哄你。”
第46章 我说喜欢,能在这试试么……
他的话像是一小串石子被投到一汪湖水里,打破了看似平静的伪装,在她的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其实她都习惯了的。
习惯把所有受过的委屈和难过,全都埋在心里,时间久了,她自己也觉得无所谓了。
可真的当有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愿意听你所有的委屈和心事,那些自以为坚韧无比的盔甲,轻轻松松就会溃不成军。
时鸢抿紧唇,忍着鼻尖那阵酸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逼着她,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嗓音缓和:“先上车。”
裴忌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没带司机,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出了机场直奔她在的地方,就跟循着味儿来似的。
他慢慢开着车,余光瞥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若有所思片刻,随即一打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时鸢坐在副驾驶座上出神,浑然未觉车子已经不知何时驶出了市区,开上了一条渺无人烟的山路。
新组装之后的布加迪威龙,配置和性能完全称得上是顶级赛车,前天提的车。
裴忌的指尖轻敲着方向盘,忽然开口问她:“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时鸢回过神,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什么?”
“安全带系好。”
时鸢一怔,这才注意到这里是一条黑漆无人的山路,一辆车都没有。
她的美目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你不会要”
裴忌侧眸看她一眼,轻笑了下。
“害怕吗?”
她安静了瞬,下一刻,却又慢慢摇了摇头。
一双如水般柔和的杏眸安静望着他,含着无言的信任和坚定。
“有你在,我不害怕。”
他又笑了。
车子慢慢在一处白线后停下,时鸢看着他随手把腕上的表摘下来放到一边,又慢条斯理地把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紧实利落的手臂线条,他的手臂上有疤,却平添了几分野性和力量感。
看着看着,时鸢猛地想起来什么:“等等,这里会不会有车经过”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调试车上的什么装置,神情认真专注,语调却漫不经心。
“不会,你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我的。”
“”
行吧。
时鸢没什么顾虑了,默默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还没完全舒出去的那口气猛地屏住。
引擎声在耳边轰鸣作响的一瞬,时鸢整个人都因为巨大的作用力,身体猛地惯到身后的椅背上。
这是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和速度,快到她甚至都看不清车窗外的景象,心跳声震耳欲聋,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她脸色煞白地攥紧了安全带,指尖都开始泛白,脑中根本做不得思考,刚刚还在困着她的情绪好像在此刻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怎么也追不上来了。
时鸢侧过头看向裴忌。
他的袖口随意挽着,透着一股恣意不羁的味道,一双修长分明的稳稳扣着方向盘,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路,和平日里一样的气定神闲。
裴忌的唇角甚至还挽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也许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熟悉这些挑战肾上腺激素的极限运动,此刻他的身上,那种桀骜不驯的感觉更浓,像少年时的他。
仿佛能带着她,一切冲破前方的黑暗,让她能够奇异地安定下来。
在这种疾驰的速度里,所有的复杂情绪都被抛之脑后。
好像确实什么都不怕了。
有他在身边呢。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慢慢降了下来,停在了山顶。
裴忌打开车门,绕到另一侧的副驾驶座。
时鸢攥着安全带的手还没松,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还有些发直,显然是没从刚刚的刺激里回过神。
他轻勾了勾唇,语调戏谑:“吓傻了?”
其实裴忌刚刚没用多少速度,连他以前玩的时候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她还在车上,他心里有分寸。
但她在车上的时候,飙车带来的快感似乎比以前更甚。
他的心理确实不太正常。
大概是因为,想到能死在她身边,他都会觉得高兴。
裴忌又弯了弯唇,俯下身平视着她,目光幽深。
“别怕,就算是死了,有我陪你。还怕什么。”
又在说混话了。
撞进他漆黑深邃的视线里,时鸢终于慢慢回神,反应过来他的话后,她不悦地蹙起眉。
她看着他,认真道:“以后不许再提那个字,不吉利。”
裴忌轻笑了下,又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看看外面。”
时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是一览无余的星空。
没有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阻挡,夜幕里缀满了零零散散的星光,像细碎的钻石散落在黑丝绒绸布上,璀璨夺目。
时鸢想要下车去看,刚一起身,腿就一阵发软,险些一个踉跄。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笑得宠溺:“出息。”
时鸢才懒得跟他计较,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色吸引过去。
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遮挡,星空美得更为澄澈,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人心的美丽。
望着眼前足以包容万物的浩瀚无垠,刚刚因为疾速而加剧的心跳慢慢平息下来。
想要倾诉的欲望忽然就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她忽地轻声开口:“裴忌,我今晚见到老师了。”
裴忌侧眸,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知道他在听,时鸢又缓缓道:“当初,我答应过老师,会一直跳舞,不会辜负她的期望,要拿很多很多的奖回来,要站到更大的舞台上去。”
“可是我却食言了。”
“我骗老师说,我不想跳舞了,我想去演戏赚钱,所有人都相信了。他们都觉得我是为了钱,才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她哽咽了下,声音有些发颤。
“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不想跳舞,是我不能再跳了。”
闻言,他的眸光一凝,眼里暗涌的情绪被沉沉压下,隐忍的情绪晦涩不明,望着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泄出一丝心疼。
时鸢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那片星空,忽然出了神。
气氛陷入寂静当中,过了许久,他终于沉声开口:“怎么受的伤?”
她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下,很快便被遮掩下去。
“是意外。”
恍惚间,时鸢又想起了那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得知噩耗的瞬间。
是她生命中又一次至暗的时刻。
那个时候,裴忌被她伤了心,离开了南浔。奶奶还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房里,父亲变成了一块冰凉的墓碑。
车祸后醒来时,她的病床旁只有季云笙在,看见几个医生护士拿着病历本,神情凝重地围在床边时,时鸢就已经冥冥有了预感。
又一样她挚爱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了。
从父亲去世开始,时鸢以为自己早就有了平静面对一切的心态。
她再也不能跳舞了,她的脚伤再也不允许她承受曾经练习时的强度。
想做舞蹈家,想要捧着奖杯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所有的梦想在一夕之间全部变成了虚幻的泡沫,只要轻轻一戳,就碎了。
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在所有人的面前,她都可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无数个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夜里,她只敢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
养伤的一段时间,奶奶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她受伤的消息,原本刚有了些起色的病情又恶化了下去。
那天开始,时鸢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因为在你承受痛苦的时候,爱你的人,可能会比你更痛。
于是,在白锦竹如约而至的那天,时鸢却撒谎了。
如果让老师知道,她再也不能跳舞了,老师应该也会像奶奶那样伤心吧,甚至比她自己还要痛心惋惜。
与其这样,倒不如让老师觉得,是她自己不想跳了。
白锦竹兴许会气她追名逐利,或者是怪她在欲望里遗失了初心,时鸢都愿意承受,只要别因为她的伤而耿耿于怀就好。
她再也不想看见任何一个爱她的人因为她而伤心了。
所以,就这样吧。
然而,下一刻,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身旁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裴忌紧紧盯着她,忽地冷笑一声:“时鸢,谁教你做人要这么无私的。”
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你以为你委屈自己,爱你的人就会开心吗?没人值得你这么舍己为人,能听明白吗?”
时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一愣。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裴忌心里的那股复杂的情绪莫名其妙地就卸了。
取而代之的是克制不住的心疼。
顿了片刻,他忽然哑声开口:“想知道许秀云当初为什么疯成了那样吗?”
时鸢一愣,没想到裴忌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许秀云,是他的母亲。
那个将他作为诅咒生下来,让他一直活在仇恨里长大的,不负责任的生母。
“当年,她和裴岳林在一起没多久,就怀孕了。那年裴岳林穷得叮当响,用她的嫁妆做赌注,投了一个不靠谱的生意,最后赔得一分不剩。他不敢告诉许秀云,觉得对不起她,也没脸面回去。他也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儿,随便找了个借口和她提了分手,想让她找到一个比他强的人,过好日子。”
“有人跟许秀云说,大概是裴岳林在外面做生意挣大钱了,就瞧不上她了。她傻到真的信了,觉得是裴岳林变心了,骗财骗色,让她顶着个大肚子,分文不剩地回到老家,被人指指点点,最后活生生被逼疯了。生了我之后,她做的那些事儿,都是为了报复裴岳林。”
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恨错了人,何其可笑。
裴忌轻笑一声,语气嘲弄:“折腾了大半辈子,连恨都恨错了。”
为了报复别人,作践自己,折磨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把他当狗一样养了十年。
那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骂得他耳朵都生了茧子。
许秀云也曾经无数次诅咒过,说他长大以后也一定会变成裴岳林那样的人,冷血,自私,无情无义,煞星的命。
大概吧,也许许秀云的诅咒灵验了,他的确不是什么正常人,还遗传了她的偏执和疯魔。
可他永远都不会做出裴岳林那样愚蠢的选择。
他学不会放手,死都不会。
良久无言后。
时鸢望着他冷硬沉默的侧颜,怔怔地说不出话。
她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伤疤,是他浑身上下最痛的那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然而现在,他却主动和她提起了这些。
“如果当初裴岳林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主动回来和她解释清楚,也不至于让她自己折磨自己半辈子,最后只能跪在她的墓碑前面哭。许秀云的一辈子那么短,让他连愧疚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笑,语调却云淡风轻:“许秀云那个人多疯啊,视他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怎么不想想,哪怕是他穷得要去睡桥洞,她恐怕都会陪着他一起。至少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至于她临死之前还在恨他,恨到每天都巴不得掐死我。”
话音落下,四周也跟着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却吹不散她眼睛里的湿意。
心口被热意烙得滚烫,那股复杂的情绪顷刻之间变得更加浓烈。
她望着他的侧脸,忽而轻喃出声:“裴忌”
时鸢不傻,她听得明白,他今晚主动揭开自己的伤疤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教会她,要勇敢。
勇敢地把一切说出口,要尝试着去相信,真正爱你的人,是能够陪伴你一同战胜黑暗的存在。
裴忌他自己并不知道。
其实对她而言,他也是那样的存在。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时鸢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上他的唇角。
裴忌一怔,垂下眸凝着她,漆黑的眼里更加晦暗莫辨。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哑声问:“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哄哄你”
其实她能感觉得到。
听到她说起脚伤,他比她自己还要心疼。
知道她瞒着白锦竹,自己受委屈,他才会那么生气。
时鸢顿了下,忽而抬睫望向他。
她的目光清澈,嗓音轻又软:“你不喜欢吗?”
她的眼睛澄亮见底,眼尾微微泛着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勾得人心痒。
裴忌的眸光更幽暗了几分。
下一瞬,一个更为炽热滚烫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和她那个只落在唇角的轻吻不同,他从来都是毁天灭地一样的架势。
这次她刻意绷紧了牙关和他作对,没叫他那样轻而易举地攻陷进来,想看看他没法得逞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懊恼的样子。
谁成想,下一秒,时鸢就感觉到胸口就被人轻捏了一把。
措不及防的一下,让她的瞳孔瞬间缩紧,唇齿间不自觉地溢出一丝呜咽,也就是在这短短一瞬,他的唇舌借此机会探了进来,搅得翻天覆地。
她简直低估了他的坏。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唇舌交缠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听得人面红耳赤,空气也变得浓稠至极。
她被亲得仿佛软成了一滩水,脚像是踩在云上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滑,耳畔都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裴忌一把捞起她,随手扯过一旁的西装给她垫在身下,把人稳稳放在了石桌上。
他的唇短暂离开片刻,视线紧紧噙着她。低哑发沉的嗓音里混着一丝气音,轻佻得要命。
“我说喜欢,能在这试试么。”
话音刚落,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温热的掌心已经探进了她的裙底。
他已经在用行动证明,他有多喜欢了。
第47章 他会让季云笙付出代价。……
微凉的掌心落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摩挲过她的肌肤,被他触碰到的肌肤像是过了电一般颤栗,她的脊背不自觉弓起,指尖快要将他的衬衫攥出一道褶皱,耳尖烧得通红。
时鸢断断续续地出声,“裴忌不行”
这可是在外面。
这里可是山顶上。
他是疯了么?
他轻笑,胸膛发出的轻震在她耳畔清晰可闻。
“逗你的。”
时鸢才不信他的话。
刚刚他眼里暗得浓稠的情绪,根本遮掩不了的,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没给她什么思考的时间,他又低下头,唇已经开始轻咬她颈上白皙细嫩的肌肤,说出来的话放荡而直白。
“不在这弄你,就碰一下,行不行?”
热气拂耳,他的嗓音又低又哑,欲气丛生。
时鸢很想把自己的耳朵捂住,这样就听不见他说的这些浑话,也不至于再受他蛊惑。
她咬紧着唇,不让那丝嘤咛泄出。
周围寂静无比,只剩下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气氛暧昧交织,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都烧着了一样。
裴忌见好就收,见她真快受不住了,他舔了舔唇,把就快要在他手下化成一滩水的小人抱起来,动作轻柔地放到副驾驶上,然后从西裤口袋里摸出烟盒。
“我去抽根烟。”他说。
她的脸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为为什么?”
时鸢其实是想说,抽烟不好。
他薄唇轻启,语气带着几分轻佻,“灭火。”
“”Ding ding
阻拦的话忽然就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见她不拦了,裴忌勾了勾唇,抬脚走到一旁,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拿打火机点燃。
他的指间燃起一点猩红,烟雾缭绕,笼罩在他深邃冷硬的侧脸,情.欲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他眼尾微挑着,妖孽似的勾人,坏得要命。
时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虽然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抽烟的时候,确实很帅。
但很可惜,时鸢并不知道,此刻的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
第一次就在野外,怕她受不住。
但来日方长。
随着烟一点点燃尽,半截烟灰掉落,下腹那阵火终于被慢慢压了回去。
等差不多了,裴忌把烟掐灭回到车上,副驾驶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她歪靠在椅背上,脚下的高跟鞋被随意脱到一边。长发散乱在肩上,衬得脸只有巴掌那么大似的。红唇微微张着,呼吸均匀平稳。
折腾了一晚上,她累极了,这么一会儿就睡得很沉。
一直到车停在别墅门口,时鸢还没醒。
裴忌拉开车门,动作熟练地把人抱进自己的房间里,然后给她掖好被角,才迈步离开,下到二楼书房。
书房里,周景林已经等了好半天。
冷色调的书房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花草养着,简单的黑白灰三色,每一处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唯独书柜旁的那抹亮色分外扎眼,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上次裴忌从片场抢来的立牌,书桌前抬起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海报上,女人眉目如画,巧笑嫣然,给冰冷的环境里增添了一丝柔和的气息。
忽然,身后出现一道凉飕飕的视线。
周景林仿佛感应到什么,连忙收回目光低头,不敢再乱看。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裴忌的脚步声响起。
窸窣声响传来,周景林不明情况,还是没忍住偷瞥了一眼。
然后就看见——
刚刚那个立牌不见了。
被男人藏起来了
离谱。
他不就是多看了一眼时小姐的立牌吗?!
反正周景林是理解不了这近乎变态的占有欲。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仍然保持着秘书的专业素养,等裴忌走回到书桌前,周景林连忙把带来的资料拿出来,放到男人面前。
“裴总,过段时间温氏的地皮竞拍,豫星已经有动作了。豫星内部的资金流动不足以支撑他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季云笙只支出了一部分,并且已经向银行那边贷了一大笔款项。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
裴忌淡淡应了声:“那就继续按我之前告诉你的做。”
“我明白了。”
顿了顿,周景林又补充:“还有就是,那天医院里,有可能导致时小姐奶奶病情突然反复的护士已经辞职回老家了,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季云笙那边销毁了医院监控,现在关于这个护士的消息也一概查不到,所以在法律上,目前还没办法证明是他做的手脚。”
闻言,裴忌的神情顿时沉了几分。
沉吟片刻,他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裴总。”
周景林应下,转身准备推门离开。
就在书房的门打开的刹那,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周景林吓得呼吸一屏。
“时时小姐?”
裴忌也是一愣,随即抬起眼。
本该在房间里睡觉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赤着脚站在门外,她的脸色惨白,显然已经听见了他们刚刚的谈话。
周景林一秒不敢多留,离开之后,书房里顷刻间安静下来。
沉默半晌,时鸢看着他,嗓音发涩:“奶奶的事和季云笙有关吗?”
裴忌顿了下,“嗯。”
她的身形重重一晃,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他怎么会”
当初奶奶重病住院,她也受了脚伤,如果没有季云笙帮忙,单单依靠自己,时鸢恐怕很难挺过那段时期。
所以,季云笙是她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之一,因为他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向她施以援手。从奶奶住院之后,大多数事都是季云笙帮她一同照料着的。
时鸢一直认为,他温和,细心,无微不至,可偏偏就是那样一副温和儒雅的皮囊下,他极端得可怕,让人胆寒。
下一刻,她冰凉的手被人握住,温度一寸寸地从掌心渡了过来,像是无声地注入了一股力量,缓解了她此刻的无助。
裴忌垂眸望着她,低声开口:“你放心,我早就让人在医院里看着了,奶奶那边绝对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
时鸢的目光慌乱而无错,有些语无伦次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奶奶也不会”
下一刻,裴忌语气沉沉地打断她:“不许总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他忽然抬手,将她拥入怀中,语气放缓了些。
“和你没关系,是他的问题。明白吗?”
裴忌之所以没有告诉时鸢这件事,一是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当初时鸢受伤住院的记录都被季云笙销毁得一干二净,哪怕让她知道了这件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更何况,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管。
留季云笙到现在,是因为一次完美的击杀,一定要是一击即中,不给对手留一丝后路。
安静片刻,他说:“季云笙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时鸢怔怔地望着他:“你想做什么?”
裴忌轻笑一声,答得散漫:“男人之间的事,当然应该用男人的解决办法。”
他虽勾着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得让人心颤。
等着吧。
他一定会让季云笙付出代价。
*
次日上午。
豫星娱乐总部顶楼,总裁办公室。
办公桌前,助理欲言又止:“季总,款项预计三天后就会到账了,不会耽误竞标。只是资质证明那边还没有办好”
季云笙掀了掀眼皮,“那就按我之前告诉你的去办,和温氏那边打个招呼。做得小心点。”
“我明白了,季总。”
助理应下,便关门离开了。
没一会儿,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季云笙随手接起,就听见秘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季总,时小姐来了。”
季云笙一愣,随即道:“让她进来。”
很快,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打开,一道纤细漂亮的身影走进来。
季云笙站起身,唇边挽上温柔和煦的笑,朝时鸢走过去。
“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抿了抿唇,把手里拿着的文件递给他,随后抬起眼看他。
时鸢轻声开口:“我是来解约的。”
闻言,季云笙眸色猛地一窒。
“合同上我已经签好字了。《沉溺》的片酬我一分都不会要,就全当作违约金吧。”
轻柔动听的嗓音回荡在办公室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季云笙努力维持着面上温和的笑容,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
见他仍没有任何主动承认的意思,时鸢忽然就觉得累了。
与季云笙相处了这么多年,原来他比她还会演戏。
她静静望着他,语气平静问:“当初厘姿和视频的那件事,和你有关吗?”
话音落下,季云笙神色一僵,然而很快,他便恢复如常,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走到她面前。
他微笑着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不是有人跟你瞎说了些不切实际的话”
时鸢轻声打断他:“云笙,我不傻。”
她缓缓抬睫:“单凭厘姿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做到能找到一个和我那么相像的人,又让那条视频在短短一个小时里扩散得那么快的呢?”
“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背后的那个人真的是你。”
时鸢静静地望着他,以往澄亮的眼此刻变得黯淡无光,眼底只剩失望。
她深吸一口气:“你明明知道,奶奶是我的底线。”
季云笙的神色彻底冰冷下来,往日的柔和不复存在,清俊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扭曲。
“是裴忌告诉你的?呵,时鸢,其实他和我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换成他是今天的我的话,他的手段只会比我更”
“啪”得清脆一声,他的脸被人扇到一边。
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时鸢深吸一口气,气得浑身发抖。
她定定地看着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斥道:“他和你从来就不是一种人。哪怕从一开始他说他恨我,可是从始至终都不会伤害我,或者是伤害我身边的人一丝一毫。”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季云笙低着头,神情晦暗难辨。
静默半晌,时鸢紧紧闭上眼,再睁开,努力克制住声线的颤抖。
“季云笙,你真的好可怕。”
安静片刻,他反而笑了,向来温和的眼里泄出一丝扭曲的疯狂,透着几分压抑的歇斯底里。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微笑着看她,继续道:“时鸢,如果当初没有我,你凑不齐奶奶的医药费,也不会有现在这样光鲜亮丽的生活。你会毁在那个小医院里。我陪在你身边整整四年时间,可你却从来没有想过留在我身边。”
季云笙紧紧闭上眼,藏起眼底的无力和挣扎,却又忽地笑出来。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我能怎么办呢,我爱你,所以我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你。”
原来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听完季云笙说的这些话,时鸢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如坠冰窖般的寒冷。
静默片刻,她才缓缓开口:“这并不叫爱,只是你心有不甘的占有欲在作祟。”
“你对奶奶做过的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
说完这句,时鸢便转身离开,再没有看身后的人是何表情。
出了豫星大门,身后的一切与她再无干系。
困了她三年有余的一纸合约终于结束,像是摘掉了她身上最为沉重的那道枷锁,她终于还清了,也再不欠谁的。
于时鸢而言,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天气已经彻底冷了,她慢慢舒出一口气,都成了眼前的一团雾气。
萧瑟的寒风里,秋叶被层层卷起,肆意纷飞,刺骨的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刻悄无声息地散了。
*
当天晚上,新的热搜冲上榜首。
#时鸢豫星解约#
#豫星发布解约声明#
#知情人士爆料时鸢解约原因#
几个词条一出,瞬间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大家应该都记得当初时鸢是跳古典舞出身的吧,后来因为家里缺钱才进了娱乐圈,豫星总裁和她是旧识,所以才给了她一个刚出道的新人那么多顶级资源,把她当成未来豫星的一姐培养,帮她解决了多少绯闻黑料。结果没想到,人家攀上新高枝儿了,当然看不上这点小钱了,转头就把豫星甩了,说解约这不就解约了。」
「好家伙,还真是白眼狼一个啊。」
「我记得时鸢以前还是顶级舞蹈家白锦竹的学生吧?听说好像还是很难遇的好苗子?」
「回楼上,是的。我是圈内人,当时业内人人都知道,时鸢是白锦竹看中的第一个学生,还喜欢的不得了。白锦竹为了培养她,那阵子耗费了特别大的心血,本来还要把时鸢带到美国去,结果时鸢转头就进了娱乐圈。」
「不是吧不是吧?世界上真有这么忘恩负义的人吗??」
「就挺无语的。学艺先学德吧。」
「楼上的不要再道德绑架了好不好?想要从事什么行业不是个人选择的结果吗?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
「看看看,粉丝又开始洗地了。」
「古典舞是文化传承啊,演员明星又不缺她一个。」
「我都替她老师觉得惨好吧,为她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结果最后她自己抵挡不住诱惑。估计她老师不知道多后悔自己看错人了。真够恶心的啊。」
屏幕前,温书莹的唇角愉悦地弯了弯。
“书莹?”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见白锦竹看过来,温书莹连忙把手机扣在一边,若无其事地冲白锦竹笑了笑:“没什么,老师。随便看看而已。”
温书莹想起什么,又柔声问道:“对了,您的机票是明天下午的吗?真的不打算再多留上几天吗?”
白锦竹点了点头,笑了笑答:“嗯,票都已经订好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回国吧,看我老公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温书莹想了想,只好道:“那我明天送您去机场吧。”
“好。”
和温书莹道了个别,白锦竹下车回到家,刚进到别墅客厅里,就看见桌上多出了一个盒子。
“陈姐,桌上这是什么?”
白锦竹一边问,一边拆开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盒艾灸贴。
和药店医院里卖的那些看起来不太一样,打开盒子,一股浓重的药草香就扑面而来,没什么包装,看着像是什么偏方之类的。
底下还压了一张纸,白纸上的字迹娟秀而工整,写着用法和使用频率,甚至把草药的成分也一一手写列了出来,满满一整页,一些易过敏的药材也被用红笔标注了出来。
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却每一处都透着送礼之人的用心。
白锦竹的身上有腰伤,是长年累月积压下来的旧疾,知道的人也不过就那么几个。
保姆陈妈这时才走过来,笑呵呵地答:“夫人,这是下午有人送过来的。是个特别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我说您出去了不在,她把东西放下人就走了,也没说自己叫什么。”
闻言,白锦竹神情一滞。
陈妈见她有些出神,关切问:“夫人,怎么了吗?”
白锦竹回过神,缓缓摇了摇头。
“没什么。”
她将那个盒子拿回卧室,又怔怔地看了许久。
许久,她似是轻叹了声。
*
与此同时,保姆车行驶在夜色中。
刚结束了一场夜戏,时鸢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合着眼,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一旁,洛清漪还在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解约的消息是晚上拍戏那会儿,豫星那边爆出来的。
洛清漪也不知道白天时鸢去找季云笙到底说了什么,但眼下的形势来看,用鱼死网破四个字形容亦不为过。
从眼下这些营销号的效率和速度来看,季云笙这次是铁了心要毁了时鸢。
现在网上议论最多的,除了解约的事,就是当初时鸢放弃跳舞,和白锦竹闹掰的事情,各种言论层出不穷,有骂时鸢是个只看钱的白眼狼的,也有帮她说话的,但总归还是恶意的声音居多。
突然,一条新的提醒弹出来。
洛清漪点开那条博文,瞳孔猛地一缩,连忙把身边的人叫醒。
“时鸢快醒醒。”
“是你老师你老师她亲自下场帮你澄清了!”
洛清漪把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时鸢的那点困意彻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逼得她眼眶泛起湿意。
白锦竹V:师生关系从未像各位揣摩得如此恶劣,也请有心人士停止散播所有毫无根据的言论。人生的选择权只在自己,不论对错。我的亲学生,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只要她喜欢就好。人生无不散的筵席,有幸相伴一程已是幸运。即使心怀遗憾,也愿她前路坦荡,一片光明。
第48章 是我错了,好不好?……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
时鸢把所有尘封在柜子里的奖状和奖杯都拿了出来,将上面蒙上的灰尘细细擦干净。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点红酒,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静静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月明星稀,云雾散开,一轮弯月悬挂于天空,清晰可见,朦胧柔和的光线照进屋子里,映在奖状的玻璃框上,闪闪发亮。
酒精并没有完全麻痹掉大脑神经,反而让情绪更加放大。
时鸢盯着那些奖杯许久,忽然拿出手机,拨出了裴忌的电话。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人接通。
她打的视频通话,屏幕里,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棱角清晰的下颌线。
此时此刻,裴忌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快步回到办公室,才把手机拿起来,垂眼看去。
手机里,她的脸色酡红,眼睛也是红的,目光有些迷离,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他把办公室的门合上,边走边问她:“怎么还没睡?”
裴忌才刚问出这句,也不知道戳到了哪个点,对面的人忽然就放声大哭起来。
他被这措不及防的一下弄得愣了下,随即便反应过来。
这是又喝醉了。
他的声音含笑:“怎么又哭了,嗯?”
比起那个遇到什么事都只会用笑掩盖情绪的时鸢,他更想看到她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
因为,这是信任和依靠一个人的表现。
电话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的:“老师老师她出来帮我说话了她还说我还是她的学生”
话说得语无伦次,但裴忌听懂了。
他把手边那堆没签的文件翻开,极有耐心地问她:“嗯,然后呢?”
时鸢吸了吸鼻子,又说:“我一直以为老师她还在生我的气,可是好像没有“老师她把很多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但我还是辜负她的期望了我还骗了老师,让她伤心了。””
说着说着,她的眉眼耷拉下来,声音闷闷的:“我下午去老师家里,本来想把艾灸贴亲手送给她的,可我害怕她不想见我,所以我又临阵脱逃了”
深夜,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话里她轻柔的嗓音传出来,让寂静的夜里多出一丝温馨与平和。
裴忌手下一边不停地签着文件,一边听着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裴忌你说老师是不是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他低声应:“嗯,不气了。”
时鸢撇了撇嘴,语气哀怨:“你骗人”
他陡然失笑,“没骗你。”
“不信的话,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她神色微滞,像是在慢慢反应他的话。
裴忌顿了顿,又缓声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把事情全部憋在心里。想知道的就去问清楚,想做的事就去做。”
“出了事我担着。明白吗?”
话音落下,她的鼻尖又是一酸,慌乱地垂下眼。
时鸢知道,他一直都能看穿她的所有心思和情绪。
她的胆怯,犹豫,他都看在眼里。
并且,一直在鼓励她。
有他在,她其实什么都不用怕的。
安静片刻,时鸢忽地开口:“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问完这句,她也没等他回答,就把手机立在沙发腿那里支住,起身走到前置摄像头前。
她穿了身白色的蕾丝长袖睡裙,只有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打开一旁唱片机的开关。
随后,一段轻柔的旋律从里面缓缓流淌出来。
伴着音乐,她翩翩起舞。
房间里没开灯,窗外莹白朦胧的月光透进来,映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感觉。
她的腰肢极软,每一个动作都能演绎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看上去柔若无骨,却又仿佛充满了韧性和力量。
如画般精致的眉眼温柔动人,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醉意朦胧下,她的神态更多出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妩媚。
白锦竹曾经说过一句话,裴忌始终都记得。
她说,时鸢就是为了古典舞而生的。
一舞落毕,她的气息有些不匀,呼吸急促了些,胸口起伏着,弧度饱满。
时鸢弯腰拿起手机,眼睛亮亮地盯着屏幕里的人。
她的脸比刚刚更红了,语气期待地问:“好不好看?”
裴忌的喉结缓缓滑动了下,视线不曾移开过一瞬。
“好看。”
话落,她弯起眼睛笑了。
顿了顿,时鸢眨了眨眼,忽然冒出一句:“那我和温书莹比谁好看?”
裴忌连半秒思考的时间都没用:“你。”
时鸢抿紧唇,像是不太满意他的答案,又追问道:“那到底有多好看?”
沉吟片刻,男人冷厉的眉眼透出些许的无奈和宠溺。
他认真答:“像天上的仙女。”
总算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她又笑了,眉眼中孩子气十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的人思维都会变得比较跳跃,时鸢忽然又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她开始认认真真地控诉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你捡到我的扇子,还不打算还给我。”
“你还说我是唱戏的。”
“”
“还有”
见她还有继续翻旧账的架势,裴忌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可奈何。
他放柔了语气,低声轻哄道:“是我错了,好不好?”
就在此时,周景林刚带着公司高层敲门进来,就听见这句犹如平地惊雷的认错。
周景林俨然已经习惯了,而身后的高层冷不丁撞见这惊悚的一幕,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文件“啪”得一声掉在地上。
听见声响,裴忌掀了掀眼皮,视线冷冷地射过去。
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周景林眼疾手快地把人拉出去,关上门。
看着紧闭的门,高层的嘴唇都在颤抖:“周周特助,我不会明天就被开除吧。”
他只见过裴忌在会议室里劈头盖脸骂人的场景。
虽然也听别人说过,他们裴总的内在体质其实是个妻奴,但他始终没信。
直到看到今天这幕——
周景林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很难说。”
高层的脸色瞬间犹如混凝土。
周景林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没事,以后习惯就好了。”
“”
他真的还有以后吗??
*
办公室里,电话还没挂断。
“裴忌,大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闻言,裴忌微怔了下,嗯了声。
其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的嗓音温软:“今年我陪你一起过生日吧。就在家里过,好不好?”
措不及防地听到家这个字眼,让他的心尖忽然跟着颤了一下。
裴忌敛眸,藏起眼底泛起的零星情绪,看着屏幕里的人,唇角轻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像是折腾得累了,手里还握着手机,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听着电话里传出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他却一直没有挂断,深邃沉静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她的五官,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样。
许久之后,办公室里忽然响起他低沉喑哑的嗓音。
他说,好。
*
次日,一直睡到下午,时鸢才悠悠转醒。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昨晚的记忆终于一点点回笼,断断续续地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叮——”
枕头旁的手机忽地震动了声。
时鸢微舒口气,划开屏幕,发现是裴忌发来的消息。
点开来看,竟然是一条航班信息。
她怔了下,刚想问这是什么,又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现在去还来得及。」
她的指尖轻触屏幕,回他:「这是什么?」
「白锦竹的航班信息。」
看清这几个字,时鸢顿时愣住,刚刚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还未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很快,他又发。
「去吧。老师在等你。」
*
放下电话,时鸢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简单洗漱后下楼,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
这个时间段,道路拥挤不堪,前往机场的路更是拥堵。
车流缓慢地在高架上移动,航班是晚上六点的,而现在已经五点三刻,就快要来不及了。
时鸢在后座急得如坐针毡,离机场就差一个红绿灯的距离,她付了车钱,果断推门下车。
她越跑越快,呼啸的冷风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耳边灌得全是风声。
到了机场,六点已经过了。
时鸢找到问讯台,将航班信息给机场的工作人员看,却只得到一句充满歉意的回答。
“不好意思女士,这趟航班已经起飞了。”
刚刚急速奔跑过,她的呼吸尚未平复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她还是来晚了吗。
时鸢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时鸢。”
她神色一滞,循着声音转身看去。
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白锦竹,时鸢恍惚片刻,确认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目光怔怔地望着白锦竹:“老师您没走”
白锦竹浅浅笑了笑。
差距到白锦竹并不再像那天晚宴时待她那样疏离,时鸢记起了来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深陷进掌心的肉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老师对不起,我当初不该骗您,我其实没有不喜欢跳舞,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跳舞是件辛苦的事。而是因为,我不能再跳了。”
她的声音发涩:“我在南浔等您的那段时间里,遇到了意外,脚踝受了伤。医生说,我以后应该再也没办法承受高强度的练习”
白锦竹顿时一愣。
“你说什么?受伤?”
时鸢忍不住哽咽了下,继续缓缓道:“您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在我的身上,结果我却”
白锦竹忽然就明白了。
紧接着,她的眼眶也泛起湿意,轻拍着时鸢的后背,心口一阵揪疼,有自责,有愧疚,更多的是心疼。
“傻孩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你的老师。我怎么可能真的怪你什么。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都不许再自己一个人承担,知不知道。”
面前的怀抱熟悉而温暖,听着这些话,积压在心口多年的情绪在此刻全部倾泻而出,时鸢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白锦竹心疼地说不出话,只能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
其实她也曾想过,当初时鸢放弃跳舞,或许是有苦衷的。
可是她怎么也不愿去相信,真相会是她最不想要看见的一种。
那个时候,时鸢也不过是个孩子,十八九岁的年纪。
家庭支离破碎,又被迫放弃自己为之努力多年的梦想,她该有多痛啊。
白锦竹不敢去想。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温柔地给时鸢擦掉眼角的泪水。
这时,时鸢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对了老师,您的航班”
白锦竹温和地笑了笑:“有人已经帮我改签了。”
时鸢一怔,茫然不解地看着她。
白锦竹嗓音温柔:“其实,裴忌刚刚来找过我。”
*
一小时前。
VIP候机室。
看时间差不多了,白锦竹便准备拎包起身,前往登机口。
这时,候机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颀长挺括的身影迈步快速走进来。
看清来人的面容,白锦竹目光诧异,没有想到裴忌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知道裴忌的。从五年前开始,在南浔,那时候他还是一个阴沉桀骜的少年,一身折不断的傲骨,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唯独对时鸢不同。
那时候,每天晚上时鸢过来练舞时,他就等在外面,结束后接她回去。
风雨无阻,从未缺席。
白锦竹还记得,有一晚下雨,她看着少年少女并肩在雨中走着,少年神色冷酷,却硬是将大半的伞倾斜在了时鸢的方向。
再后来听到裴忌的名字,就是在自己丈夫的口中。
陈俊明时常会在茶余饭后时赞不绝口,说裴忌是难得一遇的商界奇才,手腕了得,为人狂妄至极,从没向谁低过头。
在这里见到裴忌,白锦竹有些意外。
裴忌沉声开口:“抱歉,不知道能不能耽误您一些时间。”
“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是关于时鸢的。”
他顿了下,缓声道:“我想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从来都不是会轻易放弃一件事情的人,更遑论她的梦想。几年前的事,她有自己的顾虑,而您对她来说又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才不得已隐瞒了一些事。”
白锦竹思索着他的这些话,仿佛猜到了些什么:“你是说”
他的嗓音清冽,语气郑重而礼貌:“能不能请您在这里等等她。有些话,她想亲口对您解释清楚。只要再等一会儿就好。”
说罢,裴忌弯下腰,深深朝她鞠了一躬。
第49章 遵命,裴太太。
目送着白锦竹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积压在时鸢心头的那块巨石仿佛也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外,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呼啸着冲向天际。
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刚刚白锦竹离开前告诉她的话。
是裴忌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为她了却了太多桩心事。
情绪铺天盖地般袭来,仿佛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她的心脏包裹其中,酸得发胀。
她忽然很想很想见到他。
就现在。
时鸢努力将眼底的湿意压回去,从包里拿出手机,拨出他的号码。
电话里嘟嘟响了几声,很快被人接起。
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不像是在公司里,而且有些耳熟。
时鸢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直觉,她急忙问:“你现在在哪?”
这时,机场内的播报声响起,仿佛是从头顶传来的,又仿佛是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
低沉磁性的嗓音混杂着微弱的电流声在耳畔响起。
他说:“回头。”
时鸢一怔,转过身看去。
身后的不远处,男人一袭黑色大衣,气质冷厉,身形挺拔,在汹涌的人潮中格外显眼。
视线相交的一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了颜色。
他握着手机,逆着人群,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在这个时刻,时鸢忽然无比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她再也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就在时鸢出神的时候,裴忌走到她面前站定,漆黑的眼眸静静凝着她。
见她怔怔地说不出话,他挑了挑眉,语调戏谑:“看傻了?”
时鸢终于回过神,望着他讷讷开口:“你怎么”
旁边有人的视线频频看过来,裴忌神色淡然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先出去再说。”
走着走着,时鸢忽然想起什么。
她轻咳了声,问他:“裴忌昨晚,你有没有说过什么?”
裴忌的眸色微不可察地滞了下,很快便恢复如常。
“什么?”
见他依旧淡定自若,时鸢忽然就有点不确定昨晚听到的那句:“像天上的仙女。”到底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那么肉麻的一句话。她自己都不好意思重复。
她犹豫着问:“就是夸我的话?”
他面不改色:“没有。”
时鸢却还是觉得不对劲:“噢。”
带着她从机场的一个后门出去,裴忌拉开后座车门,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时鸢诧异地看向他:“你不一起走吗?”
“一会儿的飞机,要出差。”
他目光深邃,盯着她半晌,忽然勾起唇角。
“这么舍不得我走?”
时鸢抿了抿唇,慌乱地移开视线,不答反问道:“那什么时候回来?后天能回来吗?”
说好了要陪他一起过生日的。
裴忌想了想时间,“能。”
不能也得能。
时鸢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你早一点回来”
话一出口,她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怎么好像她很舍不得他一样
时鸢咬着唇在心里腹诽,刚想开口补救一下局面,额前就落下一个如羽毛般轻抚而过的浅吻。
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含着丝丝的笑意。
“遵命,裴太太。”
*
在白锦竹亲自出面澄清后,那些所谓的师生不和,等等乱七八糟的言论全都不攻自破。
也许是裴忌让人撤了热搜,很快,和豫星有关的词条都被新的新闻消息淹没下去。
第二天下午,《沉溺》的片场异常热闹。
男主角傅斯年正式杀青了,巨大的蛋糕摆在桌上,工作人员正欢呼雀跃地围在一起切着蛋糕。
有人给时鸢也切了一块拿过来,她道了声谢,拿起小叉子尝了一口。
奶油细腻绵软,入口即化。
时鸢眼睛亮了亮,转头问:“这是在哪家蛋糕店订的呀?”
“是我朋友开的一家私房蛋糕,你想订蛋糕的话,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傅斯年一边回答,一边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时鸢笑了下:“谢谢傅老师。”
傅斯年也笑,调侃道:“一部戏都拍完了,还叫老师,未免也太生疏了。叫我傅斯年就好。”
顿了顿,他又温声问:“听说你和豫星解约了,接下来什么打算?考虑换一家经纪公司吗?”
时鸢顿了下,才柔声道:“不了。《沉溺》应该会是我最后一部戏。”
傅斯年一愣:“你的意思是,要退圈吗?”
时鸢笑着点了点头。
他轻叹一声,神色有些惋惜,又问:“那今后呢,有什么打算。”
时鸢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如果身体条件允许的话,应该会去做一个舞蹈老师。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可能会去念书吧。”
听到后面那句,傅斯年又是一怔。
他差点忘了,时鸢也不过才22岁的年纪。
本该无忧无虑上学的年纪,她却已经一个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三年多。
傅斯年垂眸,敛去眼底泛起的心疼,将手边的可乐瓶打开。
“别的就不多说了,可乐代酒,祝你今后一切顺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联系我就好。”
“对了,一会儿聚餐要不要来?”
时鸢歉疚笑道:“今天恐怕不行,晚上和朋友约好了见面。”
她下午和姜知漓约好了去取手链,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时鸢和傅斯年道了声再见,便动身前往工作室。
路上,时鸢加了傅斯年推过来的微信,联系上了那位甜品师,提出想要亲手学着做一个蛋糕。
大概是看在傅斯年的面子上,那人一口答应了,约定让时鸢明天上午过来学。
取好手链出来,就看见洛清漪的mini copper已经停在门口了。
时鸢拉开车门上车,疑惑开口:“怎么突然来接我了?这两天不是很忙吗?”
洛清漪一边倒车一边答:“是挺忙,但最麻烦的事儿已经办完了。我辞职啦!”
洛清漪其实早就有从豫星辞职的念头,眼下时鸢已经和豫星解了约,她当然也没什么再留下去的理由了,索性直接交了辞呈。
闻言,时鸢一愣:“那你以后”
“准备自立门户啊,当小老板,总比给人一直打工当社畜强吧。”
时鸢蹙了蹙眉,又担忧问:“季云笙同意了吗?”
“他没拦啊,听说他最近挺焦头烂额的,好像有个挺重要的项目,重心都放到地产开发那边了。人事那边没得到什么要卡我的消息,辞职手续办的挺顺利。”
洛清漪浑然不在意地安慰道:“放心,不用担心我。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人脉在身上的,我可是金牌经纪人。再说了,借你的光,还有你老公的,季云笙也不敢为难我。”
冷不丁听见那个陌生的称呼,时鸢的耳尖噌得一下变得通红。
她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在机场,他叫的那句
裴太太。
好像听着不赖?
如此想着,时鸢神色愈发慌乱,红着脸连声否认:“什么老公你别瞎说你快好好开车。”
见状,洛清漪啧了声,随口说:“别告诉我你们还没”
“”
见时鸢没出声,她的瞳孔瞬间缩紧,不可思议问:“?真的还没做啊?”
“之前你喝醉那次没成可以理解,那后面呢?他不是跟着你回南浔了吗?那两天也没??”
时鸢默默别开脸看向窗外,决定把沉默是金发扬光大。
“靠,裴总不会是不行吧???”
“”
时鸢又想起了家里衣柜深处那整整一盒子睡裙。
还有那晚,在山顶上的记忆还尤为清晰。
说他不行?
她才不信。
这边,洛清漪还在拱火:“男人憋太久可容易憋坏啊。”
时鸢回神,无奈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洛清漪还要说话,就被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看见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洛清漪的脸瞬间一垮。
时鸢的视线不经意瞥到屏幕,戏谑开口:“江警官的电话?怎么不接?”
洛清漪呸了一声,忿忿道:“他算个狗屁警官,也就穿着警服的时候有点正经样。”
时鸢陡然失笑:“也别这么说你不是还挺喜欢的吗?”
如果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是真的的话,那时鸢觉得,喜欢恐怕都不足以形容了。
谁能想到,江遇白居然就是洛清漪骂了三年的那个一夜情炮友。
说起来,两人之间的渊源倒也能用狗血两个字形容。
三年前,洛清漪惨遭前男友劈腿,一气之下去酒吧买醉,立志点个极品鸭报复泄愤。
谁成想最后阴差阳错点了个假鸭,全酒吧最正点的男人竟然是隐藏身份来执行任务的警察??
第二天她从床上醒来,人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好像真是她霸王硬上弓似的。
总而言之,深仇大恨,三言两语根本说不完。
洛清漪啪地一下把电话摁了,一口气拉黑完,才咬牙切齿道:“谁接他电话谁儿子。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还不如马了?”
说完,她猛踩油门泻火:“走,逛街去。”
洛清漪拉着时鸢来了一家商场,大刀阔斧地买了一堆衣服包包。
时鸢最近的购物欲不强,趁着等洛清漪的间隙,她还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隔壁一家男装店。
本来只打算随便看看,谁成想出来的时候,双手都提满了购物袋。
有领带,衬衫,家居服总归应有尽有。
时鸢提得手酸,开始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么多。
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声。
时鸢放下一只手的购物袋,掏出手机。
刚刚挑家居服的时候,她纠结了一会儿颜色,索性发消息问他。
裴忌半天没回,应该是在忙,时鸢索性就把黑灰两色都买了。
这会儿,他倒是终于回了。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那条。」
盯着那条消息,时鸢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
他以为她在问什么啊?!!
自!作!多!情!
她把手机一关。
才不要回他了!
*
与此同时。
临城拍卖场外,无数记者围在门口,摄像机依次架起,闪光灯闪烁。
一架摄像机前,记者笑容甜美地面对镜头,款款道:“今日,让地产界各大龙头纷纷瞩目已久的,隶属温氏地产名下的8号地皮终于开始进行面向社会的公开拍卖。8号地皮具有非常大的发展潜力,也一直是各大集团极力竞争的目标。”
“而其中最有可能赢得这次竞标的几家集团,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分别是,豫星娱乐,傅氏集团,以及裴氏集团。最近,豫星娱乐向地产界的转型速度令人叹为观止,其他两位也是相当强劲的对手。那么今天究竟花落谁家,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时,一辆迈巴赫在门口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季云笙理了理衣襟,迈步下车。
顿时,镤光灯闪烁,他面色看起来淡然从容,缓步走进会场。
人还没到齐,季云笙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朝身后的助理示意了下,助理立刻弯腰凑过去。
季云笙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往常温和的语气却沉了几分。
“今天这场竞标,绝对不能失败,明白吗?”
助理连忙压低声音回道:“您放心,季总,裴氏集团的最高竞标价我们已经拿到了,最多不会超过70亿。而我们足足有100亿预算,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傅氏集团呢?”
“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字。如果溢价过高,超出这块地的本身价值,傅北臣应该也会收手。而且据传闻,傅氏集团和裴氏最近的合同似乎没谈拢。”
季云笙的神经终于微微松懈下来。
“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身旁的沙发有人坐下。
季云笙转过头,看见身旁的男人,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傅总,久仰大名。”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既然傅北臣和裴忌的条件没谈拢,以后未必就不能成为他的合作伙伴。
然而,傅北臣却只抬了抬眼,微微颔首便算作应过。
季云笙的手僵在半空,尴尬了两秒后收回。
早就听闻傅北臣为人冷淡,季云笙倒也有心理准备。
这时,又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会场门口。
季云笙像是有感应似的抬起头,恰巧这时,裴忌的视线也淡淡瞥了过来。
视线在空气中短暂地交汇一秒,季云笙率先勾起唇角,向来温和的笑容里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今天这场,他势在必得。
而裴忌却仿佛没看见似的,抬脚走到第一排坐下,背对着季云笙。
也正因如此,季云笙并没有看见,裴忌在落座后,嘴角勾起的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十分钟后,竞拍准时开始。
二十亿价格起拍,很快便有人开始叫价,不过都是些没什么威胁的企业。
傅北臣和裴忌也一直没有动作。
于是季云笙也一直按耐着,静观其变。
没一会儿,第一排有人叫到了三十亿五千万。
余光里,季云笙看见傅北臣低头看了看腕表,随后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助理。
“四十亿!”
顿时,全场哗然一片。
拍卖师激动的声音从麦克风里穿出来:“傅氏集团出价四十亿!”
季云笙蹙了蹙眉,也有些没料到傅北臣的手笔会这么大,一次直接加价十个亿。
这一下出来的新价格,让在场的大部分集团纷纷被迫止住脚步。
“四十亿一次”
“四十一两次”
季云笙的目光深了几分,定定地看着第一排中间的那个黑色身影。
裴忌还没有动作。
下一刻,他看见裴忌身旁的助理举起牌子。
“五十五亿!”
“裴氏集团出价五十五亿!”
会场内再度沸腾。
之前就隐有传闻流出,裴氏和傅氏集团的合作因为裴忌的狮子大开口谈崩了。而现在,拍卖场上,两人之间的抬价似乎也透着些针锋相对的气势。
季云笙微微舒了一口气。
现在的价格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不管两个人如何抬价,考虑到这块地本身的利益价值,也不会有人蠢到做赔本生意。
瞬间,会场上只剩下两人竞价。
季云笙始终没有动作,静静等到价格被抬到70亿后。
“傅氏集团出价八十亿!”
“八十亿一次八十亿两次”
果不其然,裴忌没有动作了。
见情况在预料之中,季云笙微眯起眼,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朝助理点了点头。
“豫星娱乐出价八十五亿!”
傅北臣的神色不见一丝波澜,继续示意加价。
见状,季云笙咬紧牙关,只能跟着继续加。
他毫无办法,今天这次竞标,关乎到了豫星的生死存亡。这几年他一直急于求成,几个项目的资金链都紧紧连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绝对不能输。
眼看着价格很快被抬到九十五亿,季云笙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不知怎的,他的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季总,我们要还往上继续加吗?”
季云笙咬牙切齿地反问:“你说呢?”
助理立刻不敢再出声。
喊出一百亿后,紧接着——
“傅氏集团出价一百一十亿!”
眼见着已经超出底线,助理彻底慌了神:“季总”
季云笙的脸色也彻底变得惨白,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滑落。
他的手背不自觉攥紧,青筋暴起,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加。”
没有想到傅北臣竟然会抬价到一百亿以上,情况超出预料。
而他,根本就没有退路。
“豫星娱乐出价一百二十亿!”
拍卖师愈发激动的声音传遍会场的各个角落里,一时间,全场安静下来。
身旁的傅北臣终于没动作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季云笙的心跟着一点点提起,脑中的神经也紧紧绷紧。
“一百二十亿一次”
“一百二十亿两次”
“一百二十亿三次”
终于,一锤定音的刹那,季云笙终于松下一口气。
会场内相机的光芒闪动,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脸上扬起胜利者的微笑,目光落在前面裴忌的背影上。
裴忌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侧脸淡然。
季云笙心头的那阵阴霾不知怎的忽然加重了。
然而,就在此时,身旁助理的电话响起。
接起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助理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季季总。”
“怎么了?”
助理的声音颤抖:“我们造假的资质证明和申请文件,被管理部门突然抽查了银行那边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要收回五十亿的贷款。”
季云笙瞳孔一缩,猛地站起身。
“你说什么?”
“还有董事长,让您马上给他回电话”
*
会场外。
裴忌单手插兜站在门口,神情是难得的放松。
他沉声说:“傅总,今天的事多谢了。”
傅北臣淡声道:“不必客气,我是看在我太太的面子上。她很喜欢时小姐。”
裴忌勾了勾唇。
傅北臣没再多说,随即弯腰上车:“先走了。合同下次签。”
“好。”
傅北臣刚一上车离开后,裴忌转过身,就看见一脸阴沉的季云笙站在身后,目光阴郁得如毒蛇一般。
事已至此,季云笙终于明白了。
今天的一切,都是裴忌和傅北臣联手给他设下的局。
逼他高价竞标,向相关部门举报,最后让银行收回贷款,资金链彻底断裂。
这一块地皮,让他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整个豫星。
一夕之间,全都完了。
果然,还是那个裴忌。
致人死地,不留退路。
季云笙眉眼阴沉,忽地冷笑一声:“裴忌,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裴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漠然冰冷,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季云笙,失败的人,没资格叫嚣。”
话音落下,季云笙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
安静片刻,他却忽然笑了。
“就算你赢了我又怎样,你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闻言,裴忌目光一凛,冷声问:“你说什么?”
“你真的以为,当初她离开你,只是因为她父亲的死和你的父亲有关吗?”
裴忌动作一僵。
“你就从来没问过她,她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受伤的吗?”
他紧紧盯着裴忌的眼睛,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扭曲而狰狞,透出一阵快意。
“是因为你啊,裴忌。”
第50章 宝贝,帮我解开。……
深夜12点。
夜才刚刚开始,北城的一家酒吧夜店里,音响戾里播放着的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美女在高台上左右摇摆舞动,乌烟瘴气。
卡座里,慕思远已经喝得两眼迷离,大着舌头和一旁坐着的男人
“我说你吹的吧,你还认识那个大明星时鸢?”
“我骗你干什么,裴忌,知道吧。就是那个裴氏集团,他也就是踩了狗屎运,当时在我们那个小破地方,他过得连狗都不如,人人喊打,差点给我跪下。最后都得靠时鸢一个女人护着。”
“你就在这吹牛逼吧。”
“你是不知道,当初时鸢求着我放过他”
慕思远说着说着,还没等说完,就已经彻底醉得在沙发上睁不开眼,浑然没有发现,不知何时,酒吧里的音乐停了,刚刚还无比嘈杂喧嚣的环境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舞池里摇摆的男男女女全都不见了。
酒吧被人清场了,气氛死寂中透着一丝诡异。
迷迷糊糊中,慕思远终于醒来。
“音乐呢?音乐怎么停了!”
他躺在沙发上,一边稀里糊涂地喊着,浑然不觉身边的危险。
下一刻,大桶的冰水迎头泼下。
混杂着冰块的冷水顺着脖颈滑进衣服里,刺骨的寒,冻得他浑身一个激灵,酒意一下子醒了大半。
冰块化在脸上,糊住他眼前的视线,慕思远费劲巴力地睁开迷蒙的眼,就看见面前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光线昏暗,男人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神情冥冥不清。
还没等慕思远看清他的脸,就听见一道冰冷薄凉的声线响起。
“继续泼。”
一旁的保镖点头应下,没给慕思远任何反应的机会,随即又是一桶冰水毫不留情地迎头浇下。
“哗——”
慕思远被水呛得连声咳嗽,狼狈地从沙发上滚到地下,冻得牙齿都开始打战,这回酒算是彻底醒了,也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他的冷汗大滴大滴顺着额头滴落,头皮开始发麻。
“裴裴忌”
裴忌轻笑着起身,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冰冷得宛如在看一团死物。
他抬脚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
“终于认出我了?”
慕思远的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裴忌抬手,慢条斯理地摘掉腕表,还有无名指上的戒指,动作缓慢而优雅,却莫名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他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慕思远看着他的动作,瞳孔一阵紧缩,舌头吓得打了结。
“你你要干什么”
他轻笑着反问:“你说呢?”
然而,下一秒,裴忌唇边的笑容消失,声音冷厉骇人。
“摁住。”
一旁的保镖迅速动作,一人一边控制住慕思远。
还没等慕思远开口求救,没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嚎叫。
裴忌眉眼阴沉,眼尾猩红,一脚猛地踹向他的胸口。
慕思远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连喘息都成了困难。
他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宛如恶魔化身的男人,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上那双漆黑冰冷的眼,忽然觉得,裴忌可能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慕思远真的害怕了,他颤抖着想往后退,下一刻,头就被死死按在那里,动弹不得。
裴忌蹲下身,唇边噙着淡淡的笑,眼底冷得发寒。
“来,给我讲讲,当初都和她说什么了。”
他的嗓音低哑而危险,慕思远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极度收缩,嘴唇毫无血色,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裴忌的唇角满意地勾起,眸中情绪晦暗难辨,让人心惊。
“说错一个字,你应该知道后果。”
*
五年前。
那时候在南浔,慕思远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
和裴忌不同,他不上学,整天拿着父亲寄回来的生活费混迹各个网吧,台球厅,虚度光阴,却成天想着成为这个小破镇子里最大的混子老大。
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裴忌。
慕思远不明白,像裴忌那样的人,出生连自己的爹都不知道是谁,亲妈还是个疯女人,公交车,就活该被所有人啐上一口,和他一样,永远活在阴沟里,永远都是那条见不得光的蛀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裴忌长了一张让女人趋之若鹜的脸。
可偏偏,裴忌的骨子里好像就是和他们这帮人不一样。
明明混得要命,却整天狂得不可一世。
同样是整天泡在网吧里打游戏,可裴忌却能靠这个赚钱。不仅如此,打球,打架,他们没一样比得过。甚至连时鸢,他们做梦都不敢肖想的时鸢,居然也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那帮人里,没一个看裴忌顺眼。而年轻气盛时因为各种原因生出的憎恨和嫉妒,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会长成扭曲的参天大树,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直到那件事儿发生了之后。
他爸死了,慕思远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经济来源,甚至一分钱赔偿都没要到。知道罪魁祸首居然是裴忌的父亲,慕思远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能把裴忌一起拉进泥潭的机会。
往后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见到裴忌好过。
终于,在慕思远的不懈努力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裴忌就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连时鸢的父亲都是被他爸间接害死的。
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时鸢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远离裴忌。
大概是因为她和她那个因为救人而死的父亲一样。
太善良,太干净,也是会被人讨厌的。
尤其是,她选择和裴忌搅在一起。
之后的生活里,慕思远找到了新的乐趣。
裴忌在修车厂打工挣钱,他就带着一帮小混混去闹事儿,直到修车厂老板把裴忌开了为止。
他走到哪,慕思远就跟到哪。
反正他的人生早就废了,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看着裴忌这个罪魁祸首的儿子好过。
他算是发现了,裴忌这人,以前打起架来都是往死里打,活生生一个不要命的疯子。这样的裴忌,慕思远以前可不敢惹。
可后来,慕思远忽然发现,裴忌好像学会了克制和隐忍,打架也有所收敛,会努力地避免让伤口落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因为他有了软肋。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慕思远也曾经带过一群混混去堵他,可他发现,裴忌这人一身的硬骨头,好像怎么都打不碎一样。
直到季云笙那天找到他,教会了慕思远一个道理。
想杀人,要先诛心。
对付像裴忌这样的人,就算你想办法逼着他跪下,也折不断那一身傲骨。
唯一能真正毁了裴忌的人,是那个亲手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女孩。
于是,慕思远找到了时鸢。
他和时鸢说,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裴忌好过一天。
无论裴忌走到哪,他都会是一个让裴忌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他会让裴忌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自己父亲犯下的罪。
总归人生已经烂了,能拉上一个人陪葬,当然再好不过。
慕思远亲眼看着,在他用阴毒的语气说出这些时,时鸢的脸色是怎样一点点地苍白下去。
她的心太软了。
和裴忌一样,她也有着致命的弱点。
他们就是彼此最大的软肋。
是命里的劫,逃不过的。
她比谁都想看见裴忌干干净净地活着,不再被那些过往的恩怨拖累纠缠,拥有崭新明亮的人生。
在时鸢的心里,或许她自己也觉得,她是他的牵绊。
于是,不出慕思远所料,时鸢答应了。
那天,慕思远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他一直想要看见的一幕。
看见裴忌千辛万苦打工攒钱买来的那条手链被扔在地上。
看见那个狂妄得不可一世的裴忌,背脊在雨中一点点弯了下去,再也没了生气。
那天,裴忌没看见的是,在他离开之后,时鸢捡起了那条手链,一个人在大雨里,哭得泣不成声。
那之后的不久,裴忌走了。
他离开了这个困了他十八年的地方,摆脱了那些不该他承受的一切。
而时鸢,其实过得并不好。
也许是因为那天裴忌离开时的模样,让她开始无数次地怀疑自己,做出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也让她每天都活在自责之中。
也可能是因为,父亲离世,奶奶重病,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整天日夜颠倒地守在医院里,好像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不过是一直在强撑罢了。
就在季云笙告诉她裴忌离开的那天,她一个人找遍了南浔所有的车站,却始终没有见到那道身影。
就在她魂不守舍地从车站里出来时,马路上,一个醉酒的司机驾驶着轿车闯了红灯,朝她疾驰而来。
那天,她只能在心里同他告别。
也和自己曾经坚持多年的梦想告了别。
*
11月26日,早上八点。
闹钟准时响起。
时鸢拉开窗帘,看见外面密布的乌云,没忍住轻叹了声。
原本还想着,今天是他的生日,要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就好了。
心情也仅仅低落了半秒,时鸢便走去卫生间洗漱化妆。
往常没工作的时候,她几乎都是淡妆或素颜,而今天,时鸢坐在化妆镜前,一反常态地折腾了快两个小时。
化完妆,时鸢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了那条昨天刚取回来的手链。
手链被修复得很好,看不出什么断裂过痕迹,几枚细细的黑钻点缀其中,包围着莹白的珍珠,黑白两色交织缠绕,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她将那条手链带好,便出发去了蛋糕店。
到了地方,甜品师热情地出来迎接她,又拿出一本厚厚的图册,让她选款式。
因为是第一次DIY做蛋糕,时鸢没敢选太高难度的图案。
来回翻看了几遍,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款蛋糕上,眼睛蓦地亮了亮。
“就这个吧。”
做蛋糕最难的或许就是抹面,时鸢第一次上手,挤奶油霜的时候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下,一个蛋糕就废掉了。
重复试了好几次,人生中的第一个蛋糕终于艰难诞生。
时鸢累到腰酸,走出蛋糕店的时候,太阳都落了山。
天空中仍然乌压压的,乌云不散,秋叶席卷,厚厚的云层积蓄在一起,仿佛在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
时鸢回家的路上顺带把那个画废了的蛋糕给洛清漪捎了过去,也算没浪费。
路过家附近的超市,她又进去买了一堆菜,大包小包拎回了家里。
把买回来的菜放下,时鸢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才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
点开聊天界面,最后一条记录还是他昨天下午回的那条。
然后就再没有新的消息了。
时鸢不自觉蹙了蹙眉,不知怎的,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安。
顿了片刻,她的指尖轻触屏幕,敲下一行字。
「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你?」
消息发出之后,时鸢又抱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手机依然安安静静的。
一直到时针指向六点,时鸢终于决定不等了,放下手机起身去做菜。
煲汤的间隙,她把蛋糕放进冰箱,紧接着就听见电话响了。
时鸢一只手的手套都没来得及摘,连忙接起电话。
“裴——”
下一秒,洛清漪的声音传过来,时鸢还没说出口的话瞬间止住。
电话对面,洛清漪明知故问:“怎么,在等谁的电话?听见是我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时鸢掩住失落,只好转移话题道:“这么晚打电话做什么?”
洛清漪:“这不是为了报答你送我的那块失败蛋糕,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一会儿快递就到,你记得签收一下哦~”
“什么礼物”
时鸢的话还没问完,电话就被对面挂了。
很快,门铃响起,时鸢只好放下手机走过去开门。
快递是一个很大的纸箱,外表看不出是什么,神神秘秘的。
正当她起身翻出小刀,正要拆箱的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声。
这回终于是他了。
时鸢唇角弯起,看见回复的消息,还未绽开的笑容忽然凝了下。
「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
盯着那两个字出了回神,时鸢心头的那阵不安感越来越重。
她拨出电话,连续打了几遍却都打不通。
电话里只有听了让人心焦的忙音。
一直到时针指向晚上九点,时鸢只好给周景林打电话,询问裴忌有没有回来。
电话那头,周景林欲言又止。
犹豫片刻,周景林还是开口答:“时小姐,裴总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去找您了。”
时鸢一愣:“你说什么?”
挂掉电话,她又拨通了裴忌的号码。
这一次,忙音响了许久后,电话终于被人接起。
时鸢急忙开口,担忧问:“裴忌,你在哪?”
电话里,无人回答,听筒里只传出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有他的呼吸声。
一种预感忽然在心里升起,时鸢忽然抬脚跑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树上的树叶早已被拍打得什么都不剩了,雨水层层冲刷着玻璃,隐约能窥见雨幕中立着的一道身影。
固执而沉默,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握着手机,
时鸢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随手从沙发上拿了一件外套披上,拿起鞋柜旁放着的雨伞,穿着拖鞋就冲下了楼。
直到她下到楼下,撑着伞冲进雨里,才终于看清了他。
十一月末的天气里,他却像是不知道冷似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而此刻早已经湿透了,也不知道他究竟站在雨里淋了多久,狼狈不堪。
刚一走近他,时鸢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烟味和酒气。
听见脚步声,他终于慢慢抬起头。
被雨水打湿的黑发垂在额前,那双漆黑深邃的眼里坠满了隐忍着的情绪,眼尾被逼得泛了红,目光偏执而压抑,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时鸢心尖一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的眼睛就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踮起脚给他撑着伞,又气又心疼:“你傻站在这做什么”
下一秒,她忽然被人紧紧拥入怀里。
他抱得很紧很紧,力道重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仿佛在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
他的身上很冷,就像抱着一块寒冰一样。
察觉到裴忌的不对劲,时鸢心口一疼,颤声问他:“裴忌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周围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声,安静得让人心颤。
忽然,时鸢感觉到肩膀处似乎湿润了一处,有些温热,仿佛灼烫在了她的心口。
不知道是雨滴,还是什么,她不愿去想。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许久之后,裴忌的声音终于在头顶响起。
“对不起。”
不知道这两天抽了多少根烟,他的嗓音哑得吓人。
她的身体僵了僵,仿佛猜到了什么。
时鸢抿紧唇,深吸一口气,回抱着他。
她的嗓音轻而浅,忍不住带着一丝哽咽:“没关系的,裴忌。和你没有关系。”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沉默而固执地抱着她。
顿了顿,她又柔声问:“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外面太冷了。”
说完,时鸢慢慢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转而牵住他的手。
他没有抗拒,一直到上了楼回到家里,时鸢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拿了一条干毛巾出来,想着先帮他擦干净身上的雨水。
却没想到,裴忌接过毛巾,反而将她拉到了沙发上。
他低声说:“坐下。”
时鸢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着拖鞋出去的。
此刻那双棉拖鞋早就被雨水浸湿了个彻底,湿答答地在地板拖出一道水渍。
他蹲下身,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把那双湿透了的拖鞋脱了下来。
时鸢呼吸一紧,看着他沉默冷硬的面容,忍不住开口:“裴忌”
裴忌轻握着她的脚踝,“别动。”
他拿着毛巾,动作轻柔地一点点帮她把脚上的雨水擦干。
做完这一切,裴忌深邃幽暗的目光落在她脚踝的那处疤痕上。
几年过去,那道疤痕早就淡了不少,可烙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却仍或多或少地破坏了几分本来的美感。
裴忌的指节蜷了下,指腹轻轻摩挲过那一小处疤痕,眼中的情绪又暗了几分。
他的手有些冰凉,微微有些粗糙的触感划过肌肤,时鸢的心都跟着猛跳了下。
他的喉结缓缓滑动,哑声问:“疼不疼?”
时鸢连忙摇头:“不疼。早就不疼了。”
裴忌唇线抿紧,又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下来。
时鸢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想,他是知道答案的。
和他隐瞒她曾自杀未遂的原因一样。
静默半晌,时鸢张了张唇,刚想开口,他忽然起身,欺身压下来。
微凉的唇覆在她的唇上,他吻得用力,舌尖霸道地挤进她的齿关,极具侵略性地攻城略地,滚烫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是从未有过的强势。
她有些招架不住,却尝试着去回应他的亲吻。
察觉到她的主动,裴忌眸光更深,弯腰把她抱起来,走进卫生间。
花洒被他打开,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很快便打湿了两人。
雾气渐渐在眼前升起,时鸢浑身发软,手无力地勾住他的脖子,才能维持自己不滑下去。
他的唇一点点往下流连,轻轻啃咬着她的锁骨。
又酥又麻的感觉蔓延至全身,热气氤氲下,时鸢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被他扯开了。
裴忌幽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身上火红鲜艳的颜色。
吊带的睡裙穿在她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白皙细腻,此刻泛起了浅浅的粉色,红色和白色交织,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时鸢看着他的视线一寸寸地在自己身上滑过,慢条斯理的,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目光直接而放荡,被他扫过的每一处都仿佛着了火一般灼烫。
光是这样被他盯着,她已经羞得耳根通红,掩耳盗铃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淅沥的水流声里,他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这么乖。”
时鸢攥着他衬衫的指尖不自觉收紧,下一刻,她的肩带被挑了下去。
她双腿一软,差点滑了下去,然后就被更紧地拢进他的怀里,紧贴在他的身上,仿佛依附着树的藤蔓,只有这样才得以存活。
他的胸膛很硬,肌肉块块分明,衬衫下的线条早已暴露无疑,滚烫的温度一寸寸渡了过来,色气十足。
骨节分明的大掌握着她的手,慢慢下移,轻轻含了含她通红的耳尖。
他低低喘息着,嗓音低哑而性感,带着丝丝蛊惑的意味,听得她心尖都在颤抖。
“宝贝,帮我解开。”
第51章 好甜
时鸢根本就不会解皮带。
他的耐心极好,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
随着“咔哒”一声,时鸢的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收回。
他的掌心隔着睡裙那层滑滑的布料,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摩挲。
她不自觉地弓起身子,然而,下一秒,她就浑身一凉。
“撕拉”一声响起,身上的睡裙瞬间四分五裂,五位数的裙子化为破布,飘零着落在地上。
时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抱进房间,放到床上的。
趁着自己尚存一丝理智,她推了推胸前的人,声线不受控制掺杂进一丝嘤咛。
“裴忌还没吃蛋糕呢”
床头微弱的光亮下,时鸢看见他缓缓撩起眼,狭长的眼尾微挑起,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的眼眸漆黑,里面坠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温柔而缱绻。
那是近乎勾引一样的目光。
被他这样望着,空气仿佛都变得浓稠起来。
他又俯下头去亲她,含糊道:“一会儿再吃。”
“现在先吃点别的。”
时鸢的脸又是一烫,紧接着,他的掌心扣在她的手腕上。
她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问:“我送你的那条手链?”
“嗯”
其实,是她的一点小心思。
想让他开心的小心思。
裴忌又怎么会不懂。
他没说话,喉结轻滚了下,长指缓缓扣入她的指缝里。
十指相扣的姿势,一丝缝隙都不留。
时鸢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了。
“裴忌关灯好不好”
接下来的一切,再也不受她的控制了。
时鸢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置于一汪温热的池水里,怎么也找不到实处。
她只能紧紧咬着唇,克制着那一丝呜咽声不泻出来。
裴忌抬手,揉了揉她的唇,掌心扣在她的后脑勺,把她扶起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语气轻哄着。
“乖,别咬自己。”
时鸢也不客气,埋头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宝贝,你好紧。”
他在她耳边低低地喘息着,嘴里一边说着直白又放荡的浑话。
时鸢想去伸手捂住他的嘴。
她的声音都含着一丝哭腔,断断续续的:“你别说了”
他的确没再说了。
剩下的话都是靠做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一层接着一层冲刷洗礼。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时鸢已经累到动都不能动一下,疲惫地睁开眼看去。
墙上,时钟的指针已经超过十二点。
完了,生日已经过了。
这时,房门打开,裴忌穿着深灰色的浴袍走进来,胸口敞开着,紧实的肌肉线条延伸往下,白皙的胸膛上印有几道浅浅的红印,暧昧至极。
浴袍还是她那天买的,买回来洗完就放在衣柜里了。
他还挺自觉。
正在时鸢迷迷糊糊想要起身的时候,他走过来,眉梢里都透着餍足。
“醒了?”
他刚抽完烟回来,身上还透着淡淡的烟草味,很好闻。
时鸢美目微瞪着他,语气娇嗔:“都怪你零点都过了,生日没过成”
他轻笑,低头去亲她:“嗯,我的错。”
大概是事后,男人都比平常温柔。
时鸢红着脸推开他,刚想掀开被子下床,一阵风就灌了进来。
猛然意识到什么,她又紧紧捂住被子,脸一阵涨红。
刚抬起头,就对上裴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流连片刻,痞气丝毫不掩,有些放荡形骸。
时鸢咬着唇,语气凶巴巴的:“你快去柜子里帮我拿件衣服过来”
裴忌抬了抬眉梢,答应得挺利索:“好。”
然而等他回来时,时鸢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衣服,瞳孔顿时一缩。
她结结巴巴的:“你你拿你自己的衬衫干什么”
裴忌神色坦然:“你说干什么?”
时鸢还在挣扎:“我不穿。”
他抬了抬眉梢,直截了当:“不穿更方便。”
“”
她要撤回刚刚那句话。
什么温柔,都是假的!!
*
折腾了一通,时鸢还是只能穿上了那件白衬衫。
幸好是按照他的身材买的,长到足够盖住大腿根。
她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摆到桌上,把蜡烛一根根插上。
裴忌刚抽完一根烟从阳台回来,就看见她穿着白衬衫在餐桌旁走来走去,白皙纤细的腿在衬衫下面晃来晃去,若隐若现。
他微眯起眼,走到她旁边。
桌上,那个小小的四寸蛋糕摆在上面,简单的白底上,画着一朵绚烂的烟花,有些歪歪扭扭的。
裴忌心口一跳,抬眼望向她。
关掉灯,点燃蜡烛,几簇火光映在她的眼底,莹亮动人。
心上忽然陷进一处,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眉眼都不自觉透着一股从前没有的媚态,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快点许愿。”
其实裴忌真的没什么愿望可许了。
他唯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但见她无比期待的模样,裴忌还是闭上眼。
几秒后,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她笑容盈盈的脸。
他的目光漆黑又深邃,眼底仿佛藏匿着无法言说的情绪,静静地凝视着她。
对上他的眼,时鸢也措不及防地怔了下。
窗外电闪雷鸣,室内温暖如春。
气氛安静而温馨,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流淌着。
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骤然打破了气氛。
是洛清漪打来的。
问时鸢喜不喜欢她送的礼物。
时鸢这才想起,她还没来得及看那个纸箱里的东西是什么呢。
时鸢腿酸懒得走路,于是使唤裴忌去把箱子拿来。
然后,她就看见裴忌的动作滞了下。
这让时鸢更好奇了。
他面不改色地把箱子放到桌上,时鸢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是什么啊”
话音未落,看见里面的东西,时鸢瞳孔一缩。
整整整一箱的
气氛短暂安静了两秒。
时鸢深吸一口气,试图挽救一下局面:“我不知道她居然会送这个”
裴忌神色淡淡:“嗯。”
时鸢抿了抿唇,果断说:“我们先吃蛋糕吧。”
“好。”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时鸢不再多想,拿了塑料刀叉,刚想切,身后一道身影覆下来。
细细密密的吻从耳后落下,他的大掌扣在她的腰上,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最敏感的腰窝上。
时鸢有些欲哭无泪:“你怎么又”
“别辜负别人的良苦用心。”
“蛋糕”
“我吃。”
时鸢怎么也没想到,她花费了好大力气打出来的奶油,最后居然
滑腻的奶油冷不丁接触到皮肤上,有点凉。
她的双眼越来越涣散,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热气拂耳,他的嗓音喑哑低沉。
“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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