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应激
“占巴不会吩咐多此?一举的事情。”隋昭昭冷笑一声, “你?也不必太怕我记住什么秋后算账。”
林三只好讪讪收回眼罩。
吉普飞驰在树影里,只?能听到一瞬而过的沙沙声响,低调穿梭与深林大道之中。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我老大叛变的?”林三啧了?两声, 语气十分疑惑, “我真是有点佩服你?的手?段了?。”
“你?说林海?”隋昭昭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那跟我关系可不大。”
林三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到头来他教?我的东西自己全忘了?。”
明明像他们这种亡命之徒最重要的就?是识时?务。
林三不是典型的中原人长相, 看上去像是混杂了?一些藏族血统,那双眼睛极其?有辨识度。
隋昭昭的视线骤然停顿住了?,眯起眼睛。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林三的侧脸, 扬眉, “你?是那年被?林澜捡回来的小孩?”
林三动作顿了?一下, 半晌才若无?其?事的打了?一圈方向盘回正:“小姐,认错人了?吧。”
“也是。”隋昭昭翘起唇角, 眼底却没多少笑意,“要是林澜知道那孩子去给占巴当狗腿子了?, 估计得从棺材里蹦出来把那白眼狼一起带走。”
“……”这漂亮小姐的嘴可真毒,林三却晦暗不明道, “哪有把道德强加给别人的道理,有些人光活下去就?得很用力了?, 你?们也不必在这装圣母。”
这么多年游离在黑白两边,看着?无?数同期辉煌又坠落, 只?有林三一个人笑到了?最后,而他的做人准则很简单,谁能让他活下去, 他就?给谁当狗。
隋昭昭也不再多说,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窗外一道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天空之上, 可惜太阳还没落山,没有夜色的映衬,看起来总归还是不够耀眼璀璨,震耳欲聋的闷响,又像是什么爆炸声一样。
隋昭昭眉心跳了?一下,却不为?所动。
不知道林三带着?隋昭昭绕了?多少小路和圈子,将近一个小时?后,吉普停在了?一座废弃的厂子前。
这样的厂子这附近分布有十来个,不过只?剩一家电厂还能继续运转。
显然不是这家。
生锈的铁门被?凌冽的寒风刮得“吱哑”作响,卷起一地的残枝败叶,这里尽数弥漫着?破败不堪的荒芜。
隋昭昭的脚刚踏进去,就?溅起了?一地的尘土。
“去吧,漂亮小姐。”林三突然走上前来,用刀把抵了?抵隋昭昭的后背,轻声道,“占巴先生在上面等你?。”
隋昭昭骤然想起林海那天跟她说的话。
——占巴一定?在纳河有一个巨大的数据网中心,这样规模的数据网必定?是有一个大的团队进行运转的,但是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哪里活动着?这样一批的组织。
——直到我听?说,新的技术能够达到远程无?人操控手?段,而从客观上来说,数据网就?不可能是个无?所遁形的东西,它需要巨大的主机。
——隋昭昭,那一定?是个十分显眼耗能的电厂。
无?论那个耗能的电厂在哪里,但至少不应该是这里。
这片区域一看就?是废弃了?很久的,连数据线都被?路过的野生动物啃断了?不少,稀稀拉拉的垂落在地面上。
下一秒,林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漂亮小姐,先生有话要跟你?说。”林三递过手?机,怂了?怂肩膀。
“你?很害怕见我吗,占巴?”隋昭昭开门见山,“还搞出这样一个幌子来,这根本不是你?的聚点吧。”
占巴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真的很佩服你?的敏锐,亲爱的,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你?就?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冷风宛如刀子一样割在隋昭昭的脸颊上,墨发?纷飞。
“但很可惜,你?猜反了?。”他突然笑了?一声,“抬头看看。”
隋昭昭骤然向上看去,六层楼高的顶部能看到两道黑影,占巴就?站在天台上,一手?拿着?电话,一边低着?头看她,旁边绑着?一个挣扎的身影——那正是别弯月。
她纤瘦的身躯被?占巴摇摇欲坠的抵在天台边缘,似乎只?要给一个微小的推力,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会落到地面上碎成一摊泥。
隋昭昭冷下脸来,快步走进前面那座废弃的大楼里。
破败的墙壁上已经看不清楚它原本的神色,随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的力道,墙壁上岌岌可危的石灰纷纷散落了?下来。
她单枪匹马的背影看上去却那么毫不犹豫。
林三一直等到完全听?不到那道急促的脚步声了?,点燃一根烟咬在嘴里,半晌才垂下头,从旁边的杂草堆里面搬出来一个巨大的油桶,沉腻腻的汽油的味道骤然散发?在空气中。
整栋废弃的大楼一个人影也没有,空旷的楼道内全是隋昭昭沉重的喘气声,这栋大楼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用的,所有的窗口都被?架上了?铁网,压抑而昏暗,破碎的窗帘和地毯大块大块的缠绕在一起。
隋昭昭却来不及思考了?,她一秒钟也不敢停歇,猛的推开生锈的铁门,刺眼的天光就?这样顺着?天台的逃生通道直直的倾泻了?进来。
她稍稍眯起眼睛,视线从一片苍白中适应了?过来,聚焦在空荡荡的天台上。
这里空无?一人。
下一秒,隋昭昭一直捏在手?里还没挂断的电话中再次响起了?占巴的声音。
“亲爱的,往前走再两步——”
“别……昭昭!离开那里!快走……唔、唔!!”
别弯月歇斯底里的吼声从话筒以及天台不远处同时?传递到了?隋昭昭的耳朵了?,她顾不了?那么多,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往前去。
在天台的边缘,隋昭昭停下了?脚步。
她稍稍一低头,就?是六层楼高的危房,深不见底的眩晕感让人窒息,似乎微微向前一步就?即将一脚踏空那样可怕。
而与这层楼只?有大概五六米距离的另一栋楼的天台上,她终于看到了?占巴和别弯月。
两栋楼等高,构造几乎一模一样,中间还有一个通道在天台上能够相互穿越——但通道的铁门紧闭着?。
隋昭昭连忙上前去拽了?一下门把手?,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门后沉重的锁链在晃动着?。
“别费力气了?,这个锁你?没办法打开的。”占巴饶有兴趣的看着?隋昭昭来回奔波的身影,一只?手?死死拽住别弯月的头发?,轻声道,“放心,你?的支援也来不了?了?,这里只?剩下我们了?,有些话终于可以慢、慢、聊了?。”
他的语调很诡异,黑黝黝的眼珠子宛如冰冷的毒蛇一样随着?隋昭昭的移动而迟缓的转动着?,面部肌肉扯出一个相当兴奋的笑。
隋昭昭在刹那间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含义?,猛然抬头:“你?把小李留在真正的聚点里了??”
“那个蠢货,给我带了?一支追踪笔回来,电厂当然不能要了?。”占巴嗤笑一声,话音一转,“不过……倒是可以充当调虎离山的工具重新废物利用一下。”
这样,所有的火力就?尽数被?吸引到电厂去了?,而真正的战役,却是在这两栋废弃的大楼天台之上。
“那我还真是感到十分荣幸。”隋昭昭也不着?急了?,冷冷勾唇笑道,“你?花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把我引到这里来?”
“当然了?,”占巴也学着?她冷笑了?一下,“为?了?弄死你?,可是毁掉了?我一整个数据网呢。”
两人各自站在一栋废弃的大楼上,狂风吹乱发?丝,冷厉的视线在空中安静的交锋着?。
别弯月双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被?弯曲着?绑了?起来,嘴巴也被?重新贴上了?一层胶布,只?剩下一双带着?泪水的眼睛愤然而绝望的瞪着?隋昭昭。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汽油味,伴随着?熟悉的焦灼感。
她脚底下的这栋房子正在燃烧。
隋昭昭皱起眉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占巴戏谑的笑声从前面传来,“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火呢,毕竟让老朋友来送你?一程,应该更觉得亲切吧?”
隋昭昭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喜欢用焚烧的方式来捉弄她,就?连回来的路上酷似爆炸声的烟花,都是他为?唤起她的应激设置的既视感。
毕竟那样多的尸骨都在火场中被?碾成了?灰烬,隋昭昭甚至没能带回一盒骨灰来。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被?过去折磨。”隋昭昭抬眸看向占巴,“也只?有无?能的人会死在过去。”
她说:“比如你?。”
“你?还是那么自大。”占巴轻嗤一声,声音缓而悠长,“还记得你?当年暴露之后吗?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来救你?,你?为?什么先跑了??因为?害怕吗?所以才选择让自己的同伴去送命,去一个个葬身到火海里?”
——是这样吗?
时?间在刹那间静止。
“不是这样的。”
这一刻,屹立在熊熊燃烧的楼顶之上的、熊里湾那个恐怖而绚烂的火焰里的身影与多年前跪倒在火海前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齐齐的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有害怕过,现在该害怕的人是你?。”
第72章 把她放了
周队目瞪口呆了半天, 最后总算是听?明?白了。
“你们他娘的小兔崽子!胆子真是大!”周队骂骂咧咧了两句,连忙走出帐子,看着外面一群纳河保护站的排着队鬼鬼祟祟的瞅着这边, 气不打一处的吼道, “等什么,赶紧整队把你们站花带回来啊!”
老王看不对劲, 走过来劝道:“哎呦, 你干嘛迁怒呢?”
“我迁怒?是我迁怒吗?”周队冷笑两声,“那么血淋淋的一个盒子摆在你们帐子里,难不成就被隋昭昭一个人看见了?她故意让你们瞒着我是吧?”
“……”
人心虚的时候就会装得很忙碌。
“五分钟后集合出发。”周队圈中地图上闪烁的红点停止移动的位置, 给每个车里发了一份, 又叮嘱, “全?程用对讲机交流。”
在信号干扰通讯设备的情况下?,能进行?正?常通话?的要么就是那种极度落后的老式手机, 要么就是军用对讲器,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距离支撑不了太远。
骆清河站在帐前, 没有进任何一个车里。
“还不上车?”徐庄闲侧头问他。
骆清河蹙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扬眸看着他:“不劳徐警官费心, 我们有交通工具。”
“……你那破飞机?”徐庄闲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人。
“怎么?”王青松双手抱胸靠在门口, 神色奇异的打量着骆清河,“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高调啊。”
“记得今年的新?书吗?”骆清河答非所问道。
“什么?”王青松愣了一下?, “一个多月前发给我的那份?记得啊,出版社已经在筹备首发了。”
“最后的结局,是犯罪嫌疑人在江边自?杀。”骆清河看着正?在装备出发的车队, 眼神微凝,摇了摇头, “错了。”
王青松怎么说?也算是个集团内部公认的军师智囊型人才,一时间竟然还是没跟上他的脑回路:“所以?到底怎么了?这么紧张的时刻你给我打什么哑谜。”
要是之前听?到隋昭昭陷入危险的消息了,这人二话?不说?得莽到最前面去了。
明?明?才一个月不见的时间,骆清河却好像突然从一把见血封喉的尖刃变成了冷静内敛的宝刀。
“有些?事情你得亲自?去体验才能找到那东西的精神内核,我在占巴身边待了半个多月,就像在是一个巨大的圆圈,逐渐立体起来了。”骆清河抬眸,视线宛如穿透一切时间和?空间的阻碍,与那只缓缓睁开的眼睛遥遥远望,“占巴那样的人,老龙族底层贫民,摸爬滚打厮杀上来的,没有任何人情社会的羁绊,在他那里活着等于一切。”
“你是说?占巴不可能会坐以?待毙?”王青松蹙眉。
“如果他背后真的有个大数据网,这点追踪手段被发现是迟早的问题,况且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在附近,还花功夫把隋昭昭提前单独引过去?”骆清河的思绪越来越清明?起来,低声道,“这太奇怪了。”
“为什么会是林海的手掌?因为林海对他无关紧要,别小姐才是主要的胁迫对象,他的目的指向隋昭昭。”王青松继续道,“既然他想?活下?去,发现追踪器了应该第一时间毁灭证据,然后跑路才对啊。”
他找隋昭昭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跟她是宿命与灵魂的相识。
“他在有恃无恐,占巴笃定我们短时间内找不到他,他很有可能根本就没跟小李在一起。”骆清河骤然抬头,“他利用断掌把隋昭昭引到了别的地方,宿命……什么叫宿命呢,看着宿敌痛苦的挣扎和?死去,占巴为了活着可以?不择手段,但他是个既谨慎又自?大的人,他想?在离开之前用最痛苦的办法解决掉前半生的心腹之患。”
王青松从一开始试图跟上到目瞪口呆的沉默站在一边看着骆清河侧写,他跟骆清河没有王筱竹那样亲近,只听?说?过临京警局来了个会犯罪侧写的高材生,是他的老朋友。
这是他第一次现场感受骆清河作为一个局外人剖析罪犯心理的样子,这跟他们心理学学得完全?是两种东西,这就是干预和?替代的区别。
“烟花……刚刚是不是有人放烟花了。”骆清河蓦然抬起头,“果然……就是火,在他的记忆里,火是能唤起隋昭昭内心最恐怖的东西的工具。”
他快步走向停在空地上的直升机:“找附近有火光的建筑物!”
火光摇曳得宛如身披战裙铠甲的圣女,只有当凌冽的风猛烈刮过的时候,才微微掀起一边的裙摆。
由于这栋楼废弃许久,没有太多人居住留下?来的生活用品,因此火烧得不算快。
隋昭昭往下?面瞥了一眼,火舌顺着楼道里的地毯与窗帘正?点亮着一扇又一扇被铁丝网禁锢的窗口,剧烈的温度边缘幻化出扭曲的虚影。
别弯月瘫倒在角落里,嘴里的胶布混杂着撕裂的血迹,与隋昭昭遥相对视。
“看来你的救援们已经出发了。”占巴看了眼手机屏幕,轻笑一声,扬手扔了下?去。
坚硬的老式手机在六层楼高的距离下?,毫无疑问的发出一声凄厉的闷响,碎得七零八落。
猛烈的火舌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环绕到了顶层来,焦糊的气味伴随着令人窒息的烟熏飘到了最上层。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占巴看着在张狂的烈火和?浓浓的黑雾下?屹立的身影,她脆弱到似乎一阵风就能让她跌落,“卓玛,你忏悔过吗?”
“为我们一同缔造出来却毁于一旦的帝国,为那些?曾经与你携手共进的同伴们,甚至还有因为你的叛变,死去的纳河保护站的人。”占巴抬眸,像是直击灵魂的演讲家一般——如同他往日打过的无数场胜仗一样,“你忏悔过吗?”
“我忏悔过,”隋昭昭掀起眼皮,“为你迟迟没有落入法网、为我的无能忏悔过。”
“你以?为那真的是什么帝国吗?”隋昭昭觉得他可笑极了,讥讽的勾唇道,“一批地沟里活不下?去的老鼠们,捡破烂东躲西藏搭建起来的一个小屋子,原来你们管它叫帝国啊?”
占巴压下?眼皮,独独剩下?的一只眼睛带着残暴的戾气盯着她,半晌才笑了一声:“死到临头,那就下?地狱去嘴硬吧!”
他喜欢看隋昭昭站在烈火里的身影,那样挣扎又无望,特?别是当剧烈的温度开始烹饪人的肌肤时,带走皮肤下?的水分,肌肉不可避免的蜷缩、烧焦、坏死,活活烧死的人的表情总是特?别有趣的。
毕竟烈火可不讲人类社会规则那一套,它不被任何东西规训,无谓正?义?与邪恶之分。
天?光被飘走的乌云倾泻了一部分下?来,直射到这片大地上。
“是吗?”隋昭昭看着远方灰白的天?空突然出现的一块黑点,勾唇笑道,“那可不一定。”
黑点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在往这边移动着,离得更近一点的时候,巨大的螺旋桨搅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耳畔。
徐庄闲落在车队最后一个,突然收到天?上某位不知名有钱人言简意赅的讯息,只留下?一句“让你车里的人跟我们”。
他一抬头,就看到遮天?蔽日的直升机提高海拔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了。
“姓骆的,你一会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他咬牙飞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汽车不比飞机,一点障碍都没有,要跟上一辆在天?上飞的直升机,他这俩越野的四个轮子都快烧起来了。
一栋烈火焚烧的废弃厂突兀的出现在眼前,徐庄闲下?车,惊愕的抬头,模糊的看到了火光中屹立相望的两个身影。
对讲机在此刻又响了:“包围没烧起来的那栋楼出口,占巴在上面。”
“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占巴转过头,死死盯着隋昭昭,咬牙切齿道。
都到这个地步了,占巴还能不明?白么。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是个有钱的专家。”摇曳的火光宛如死神的镰刀,隋昭昭迎着狂风矜持一笑。
占巴低头,几个武装警察已经训练有素的端着枪包围了这栋楼唯一的出口。
他一把拉起别弯月,用刀尖抵住她的脖颈:“我要车,车里放两把枪,装满子弹。”
“没问题。”隋昭昭举起双手,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不会有人追你,你把别弯月放了,我保证。”
这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把占巴背后所有东山再?起的底牌全?部撕毁,暂时放他走,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占巴冷笑着看她,那股笑冷森森的宛如战败的野兽最后狰狞的面孔。
直升机靠近,长长的缆绳梯子一起放了下?来。
机舱的门被打开,骆清河半边身子悬空朝着隋昭昭喊:“上来!”
烈火烧到了顶层的铁门之外,浓浓的黑雾逐渐顺着底下?的缝隙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随着火焰紧跟其?后,包围了半边天?台。
“快点!直升机要降不下?去了!”
那天?在熊里湾的九死一生触碰着骆清河的神经,这人显然属于是天?生就会规避风险的那种商业家,在历史重演的之前,他就找到了对策。
隋昭昭捂住口鼻,助跑两下?,利落的跳到了绳梯上,一手死死拽住梯子,一边朝占巴喊道:“你把别弯月放了,底下?那辆车归你。”
骆清河将情况转给徐庄闲,他立马指挥人将车开了进来,当着占巴的面把两把枪放在了后备箱里。
别弯月嘴上的胶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挣扎开来,但她一句话?也没说?。
那张布满灰尘和?血迹的脸,只剩下?一双眼睛,依然如同她在展台上那样璀璨而明?亮。
第73章 太遗憾了
别弯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澜第一次红着脸问隋昭昭的时候, 隋昭昭十分严肃的告诉他。
那是个极度不好惹的女人。
要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劝打这位大小姐注意的人都三思一下,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如果说?徐庄闲是?精英主义下的叛逃者, 那么别弯月就是?典型意义上的不被世俗裹挟的天才。她自?己创立的服装品牌的价值, 早就超过了家庭的小康给她带来的优渥生?活,她的作品就和她本人一样不可一世。
没遇到林澜之?前, 别弯月认为事?业就是?她的一生?所求。
可是?什么叫做爱呢?
别弯月不知道?。
按道?理来说?, 林澜最多作为别大小姐在年轻的时候早死需要用一生?来缅怀的初恋。
周围所有人都是?那么以为的,因为别弯月太?年轻了,又事?业有成, 这仅仅属于那么一段刻骨铭心却不足以让这位高傲的小姐要死要活的爱情。
可是?他离开?的时候他们相爱得?太?浓烈了。
她那英勇而年轻的爱人死在了他们最相爱的那一年。
在那之?后, 一位设计行业冉冉升起的新贵, 陡然间似乎丧失了创作的能力。
一切对色彩线条的灵感的知觉,好像随着心中那块爱人的死亡, 永远的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
一位设计师失去了灵感,比她失去了四肢要更?可怕。
她不是?不能创作了, 而是?不会创作了。
创作对她而言明明是?那样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简单的事?情。
起初别弯月总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提笔宛如呆滞的木头人,直到她看到家人欲言又止的神?色, 看到父母在背后红着眼眶抹泪水,直到她偶尔清醒的时候能记起来——她英勇而年轻的爱人已经死了。
“你?那么厉害, 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大设计师?”
“大设计师,去巴黎办展要多少钱?我卡里?只有二十三万六, 都给你?。”
“等我完成这次任务,就调到长洲来了。我的意思是?,别弯月小姐……我们结婚吧——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太?遗憾了。
别弯月每次想起来的时候, 一阵茫然空缺的疼痛过后,只觉得?实在是?太?遗憾了。
是?不是?因为他那样意气风发的人, 草原实在太?想留住他了,才让他长眠于这块土地?。
她不知道?怎么跟家人朋友说?,其实她偶尔能想起来一些,可是?当?她提起林澜的死时,看到父母朋友眼中的惶恐惊惧和不安,看到那一双双怜悯可悲的神?色,别弯月又沉默了。
他英勇的爱人献身于自?己的信念,别弯月毫无怨言。
但是?当?林海找到她,告诉她即使有林澜以及无数的工作者的牺牲——甚至还有她最好的朋友也从死神?镰刀下走了一遭,也依然没能将那个罪犯抓捕归案的时候,别弯月无处宣泄的恨意落到了实处。
他们已经非常努力了,可是?在角落里?依然会滋生?数不清的黑暗,这太?困难了……
记忆里?那股属于遥远的纳河寒风的气味,又吹回了这里?,烈日宛如灼灼的金鼎一般,审视着阳光照耀下的一切罪恶。
两只脚踏在天台边缘,别弯月清楚的感觉到了身后的男人肌肉和神?经的高度紧绷。
冷冷的寒风和前面燃烧起来的火风一同打在别弯月的身上,冰火两重天之?间,别弯月的脑海突然清明了。
周围的一切在此刻似乎变成了一场默剧,好友的谈判、占巴的嘶吼、猎猎作响的狂风,顷刻间化为虚无。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别弯月抬头,看到蓝天下年轻的爱人正?笑着看她,那眼神?缱绻又温和。
他说?:“大设计师,跟从你?的内心。”
“你?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我都永远支持你?、跟随你?、陪伴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恐惧都不值一提了。
下一秒,林澜消失在天幕里?,炙热的火焰顺着通道?烧了过来。
占巴咬牙紧绷着神?经宛如有一只困在囚笼里?的野兽,他站在天台边缘,手里?掐着别弯月,恶狠狠的盯着前来的追兵。
别弯月当?了那么多年的娇娇女?,这辈子唯一学会的防身术,是?徐庄闲当?年上警校回来教给她和隋昭昭的一种格斗招式,最简单基础的类似于柔术的锁式,能让女?性出于力道?弱势方?的情况下制服对手。
她想撂倒占巴根本不可能,别弯月这几天不是?没试过,他一拳一拳打上来的功夫不是?花拳绣腿就能降服的,她只能时时刻刻警惕着寻找时机取巧。
别弯月的脖颈被占巴掐着,无法低头去看,但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前脚掌的踏空感,六层楼的高度——毫无疑问,这就是?她最好的时机。
无需彻底制服不在同一层面的男人,只需要一点倾斜的力道?,就能让他掉入万劫不复。
在这一刻,别弯月似乎感觉到了林澜灵魂的频次,她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就是?超脱生?死而存在,信念是?足以让某些人甘愿赴死的理由。
占巴身上背了多少条和林澜一样年轻而英勇的生?命,又有多少个家庭在他的手下支离破碎,隋昭昭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和代价才把他逼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她怎么能让自?己成为这个罪犯完好无损离开?的砝码?
“全都给我退后一百米,不然我跟这个女?人同归于尽!”占巴阴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室外。
只要活着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这辈子每一个阶段都是?在浴火重生?——这一次也当?如此。
手底下攥着女?人脆弱的脖颈,她实在太?脆弱了,如同毫无攻击力的兔子一般,世间大多数女?人都应当?如此——占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这个软弱无力的女?人,突然如同蓄下最后一次爆发的力道?一样,五指用力钳住了他的胳膊,那对于她来说?如同巨石的禁锢在这一秒内被她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却没有因为这次侥幸的挣脱而匆忙逃走,下一秒,柔弱的兔子突然双手锁住占巴的脖颈,两条腿如同坚硬的钢索与灵活的藤蔓的结合体一样,紧紧的缠绕住了他的腿弯。
两人齐齐像下倒去——而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别弯月带着血腥的轻语成为占巴短暂而罪恶的一生?,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到地?下去给他们当?牛做马吧。”她说?。
他愕然的那只独眼在巨大的惊惧的奋力凸出,坠落地?面的那一瞬间看起来格外的漫长,占巴的肌肉记忆凭着生?存的本能已经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了,但是?那样生?疏却精妙的人锁,却死死的捆住了他。
占巴到死都想不明白,在自?己手底下被折磨了两天两夜的女?人,身上明明一点力气都不剩的女?人,是?怎么在顷刻间拥有这样的爆发力的。
下一秒,楼道?倾斜,天旋地?转。
他的脑子骤然麻痹一瞬,这一刻只觉得?别弯月跟隋昭昭何其相像——或者说?不是?她们相像,而是?世间所有坚韧的女?性都拥有这样共同的品质,生?理意义上赐给她们的弱势,却无法掩盖灵魂深处的滚烫。
什么叫爱呢?
这个问题再次浮现在了别弯月的脑海里?。
当?某一天,他即使已经离开?你?了,但他身上的品质、精神?、信念……那些抽丝剥茧的构成一个人完整灵魂的最重要的东西,完完全全的融入到了你?的灵魂里?。
你?懂得?他为了什么而祈祷,为了什么而奉献,又为了什么而成为这样鲜活的他,你?完全的认同并从这里?继承到了他的意志。
这就是?爱。
爱让人的意志超脱生?死而存活,让灵魂脱离□□而永生?。
“别弯月!”
骆清河拦腰死死的抱住了要从直升机里?扑门而出的隋昭昭,她通红凄厉的眼睛与空中的身影对视上了最后一眼。
只看到时间似乎骤然慢了好几倍,别弯月飞舞的发丝落在空中滞停,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是?安然和不舍的笑意,她向前伸手,似乎想要再摸一摸隋昭昭的头发。
——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这次终于轮到我帮上你?了。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昭昭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太?遗憾了,别弯月觉得?,她的一生?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遗憾。
最后一场遗憾,是?没能与她的好友们来上一场郑重的道?别。
“别弯月!”
凄厉的哭腔和怒喊此起彼伏,徐庄闲向着坠落点拼命奔跑,摔倒在地?上又爬起来手脚并用的跑向别弯月。
她闭上眼倒在六层楼之?下,只觉得?自?己并不孤单,爱人在前面的路上等着她,最好的朋友在身边送别她。
别弯月,你?这一生?过得?也还算不赖。
直升机堪堪迫降在破旧的厂子中央的大片空地?上。
谁都知道?他们不可能活下来。
这可是?六层楼,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高度下生?还。
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其中那位当?年给别弯月送去林澜骨灰盒的森林公安也在其中,只觉得?满地?的猩红刺痛了双眼,眼眶一热,汹涌的泪水挤在了狭窄的眼睛里?,从厚厚的头盔下滴落了下去。
顿时泣不成声?。
寒风还在空中猎猎作响,壮烈的火焰随风飘舞着,盛大而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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