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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惩罚


    “Bingo!恭喜你已经看透了相亲的本质。”回宾馆的路上, 程舟总算接到了田野的电话,“不然呢,你还想咋地?啊, 相亲不就是利益交换吗?你的每句话跟他传达的都是你需要自由,他就跟你说他能给你自由吗。这小哥哥还是挺直接的啊。”


    田野已经?躺在?床上,累得澡都不想洗:“可你不觉得这很让人窒息吗?我承认我确实对他有?点?好感, 所以才会毫无保留地用自己的方式去自我介绍, 我只是希望他对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数,而不是希望由他来‘帮我’解决问题, 尤其是他还把‘结婚’当成了帮助我的一种方式。”


    “男的不都这样吗?你跟他说真心话, 他以为你在?求助。他们不知道情绪价值是什么东西, 也?不相信女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但凡你说有?困难,他们就觉得是在?等待他们拯救——哇哦,说不定你这个?特点?在?他那还是个?加分项呢,哪个?男的不喜欢被关在城堡里亟待拯救的公主呢?”


    田野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有种今晚白聊的感觉。”


    “所以田小野现在?的想法是?他还有?机会吗?”程舟绕着头发打听。


    “倒也?没?到因为这一句话就彻底拉倒的地?步。”田野叹气,“就是感叹一下到底人无完人。”


    “完人?完人靠的是想象啦。”程舟说着抬高手?抚弄着邢者的头发, “热恋期对方在?你眼里什么都是好的,一旦倦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毛病都出?来了。尤其是相亲的,你说相亲图的是啥?是门当户对。那门当户对为的不就是结婚吗?又要相亲又要热恋,这得特别幸运才能?享受到吧?其实观察一下身边夫妻们的相处模式的话, 是自由恋爱结婚的还是相亲结婚的, 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田野就奇了怪了:“你又没?相过亲, 你能?别跟个?过来人似的说话吗?”


    “我是没?相过亲, 但你不想想我妈是什么人。”程舟摇头晃脑, “她一天天的还有?什么事儿,除了花钱就是给人做媒, 她那些朋友家的孩子们早就烦死她了。其实这年头哪还有?人想结婚的啊,就她在?这一头热……”


    话到这里,邢者一脸不悦地?甩开?她醉醺醺的手?,程舟则哄诱似的搂搂他的肩膀,还踮起脚尖想亲他,果不其然地?被拒绝。


    田野不知道她这边是什么情况,还是倾诉着自己的苦恼:“我倒也?不是有?多抵触结婚,但是这节奏是不是太快了点?,我们都还没?对对方有?足够的了解,为什么要在?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就……”


    “你等会儿。”程舟把扬声器打开?,“刚才那句再?说一遍。”


    田野的声音便传进邢者耳朵里:“我说,我对结婚并不抵触,但我不希望节奏这么快,我想互相有?足够了解之后再?谈这事。”


    邢者轻叹一口气,脸撇向一边。


    程舟也?关上扬声器,重新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太是了,我也?是这个?想法。但是怎么说呢,据我观察哦,走进相亲这个?环节之后其实就像是上了高速。因为相亲这个?事儿它讲究‘诚意’,那‘诚意’就是结婚的诚意,这就好像劲儿没?往那处使就跟没?诚意一样。你说两人互相之间又没?什么感情基础,不想耽误时间的话,那咱首先?是不是得把彩礼五金规格确定一下?这其实就已经?进入结婚的流程了。”


    程舟调侃着:“所以我觉得他对你印象好挺正常的,你第一次见面还真没?聊这些。这就给他一种感觉——啧,小姑娘真是单纯不物质,喜欢。”


    田野都不知道这是在?损她还是夸她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真是奔着和他认识一下去的,不是奔着谈结婚去的。”


    “懂——”程舟拖着长音,“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哦,如果他真的一直不提这些事,其实传达的意思就是想再?考察考察你、观望观望你,那别说你了,我都会不爽的。现在?就我看来,他至少传达了一个?意思,就是他对你格外满意,如饥似渴。他至少是没?对你挑三拣四也?没?PUA你,品行家庭方面反正也?过了你妈那关,剩下就是你瞧不瞧得上他的问题了——安心啦,主动?权在?你。”


    程舟说:“你自己也?说没?到要立刻断掉的地?步,就说明加分项到底还是压过了减分项,目前?分值还是正数。那就接着处处看呗,最后要是减分项压过了加分项,咱再?分就是了。”


    听程舟这么一分析,田野心里还真是好受了不少。


    也?是吧,第一次见面,哪能?保证对方句句说到自己心坎上呢,偶尔有?句膈应的倒也?正常。


    这么想着,田野的眼皮也?打起了架:“行吧,那就先?这样,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呀。”程舟说着刷开?了宾馆的门,“对了,别怪我啰嗦啊——你可别真因为‘想摆脱妈妈’这种蠢原因结婚,这哥哥嘴上说得好听,到时能?不能?真做到可还不一定呢。”


    “别拿我当傻子。”田野说着,就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


    “嘶——”程舟没?好气地?把手?机往床上一丢,“狗东西,还嫌我烦。”


    下一瞬邢者就从后面抱了上来,迫不及待地?舔吻着她的耳垂——经?过这胡天胡地?的一个?下午,邢者已经?对她的敏感地?带非常熟悉了。


    这可把程舟的魂儿吓掉了半条:“喂!放开?……你还能?来吗?属泰迪的啊?”


    邢者哪里管她的拒绝,两只大手?在?她身上煽风点?火:“不是吃了生蚝吗……”


    程舟本来就喝了酒身上绵软,被他这么亲亲抱抱的脑子里早成了糊涂糨:“你……给你吃生蚝是给你补补的,不是让你回来继续的……啊!”


    两个?一身酒劲儿的人混乱间摔倒在?床,程舟的额角恰磕在?自己的手?机上,痛得惊呼一声。


    邢者哪里知道这情况,只放肆地?揉弄着程舟单薄如纱的外衫,然后灵活地?探进去,单手?就解开?了程舟背后的比基尼搭扣。


    程舟:“……”


    正想感叹他学?习能?力真强,恰听见手?机“叮咚”一声,是有?提醒事项。


    程舟本就被砸了一下的脑袋霎时清醒了不少,奈何邢者还制着她,她只得奋力抽出?一只手?来调试着手?机页面,看到提醒页面弹出?的是:【DDL大赛线上预选张榜日】。


    再?一看时间,正好刚过零点?。


    她立刻打开?邮箱,没?有?未读邮件。


    没?选上?


    虽然她是信誓旦旦地?跟田野说过,没?选上的话一律按有?黑幕处理,但真的面对这个?消息的时候,说心里没?感觉那是假的。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偏邢者还沉浸在?欲望中,一面轻抿着左边,一面用碾弄着右边,把程舟拖进一种非常难受的情绪里。


    她一下子恼了:“走开?!我说了不要!”


    邢者立刻便停手?了,他有?些懵,但还是意识到了程舟这次说的‘不要’好像是真的不要。


    他看起来很无措,好像做错了什么:“对不起,我以为……对不起,我不弄了,你别生气。”


    程舟看他这样也?有?点?心虚,但到底还是没?选上的失落感占了上风。


    她闷不吭声地?往后一撑,灵活地?从邢者身下撤了出?来,也?不说话,只是侧卧在?那里刷着手?机暗骂主办方“真没?品位等着倒闭吧傻逼”。


    三秒后,手?机“叮”得一响,是新邮件。


    【程舟女士您好,恭喜您被选中参加“DDL伏特加亚洲新人杯”大赛中国赛区第四大区区域赛,详情请见附件。衷心祝愿您能?在?本次大赛中取得令自己满意的成绩!】


    “哇哦!”程舟一下子坐了起来,“我就说吗,连我都瞧不上,他们难不成想上天找王母娘娘给他们调酒吗?”


    邢者人还坐在?床畔emo,被她这一惊一乍搞得晕头转向:“什么……”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拖到了床上。


    那人捧住他的脸,完全是庆祝式地?在?他嘴上“吧唧”一口,人也?骑跨在?他的腰上:“好消息,DDL的比赛,我被选中啦!”


    邢者很快反应过来:“所以你刚才生气是因为误以为自己没?选上?”


    “唔……”程舟心虚道,“你确实也?没?问我同不同意啊……喂!”


    邢者精腰一挺,直接一阵天旋地?转把她反压下去,指尖贪恋地?轻按着恶人饱满的嘴唇,像在?确认要下口的方位:“你这也?太过分了……”


    程舟在?他指尖上一舔,身体也?不要命地?扭动?着往他身上贴:“那惩罚我嘛,不管我怎么求饶都不要理我!”


    邢者被撩拨得呼吸都不稳了,嘴上也?难得说了句非常强硬的话:“……你等死吧。”


    *


    人是半夜3点?睡的,房是下午1点?退的。


    午饭叫的外卖,吃的还是生蚝,这次真是为了补补。


    程舟一点?都不担心邢者身体吃不吃得消,一方面是因为他正当年轻力壮,精力旺盛很正常,另一方面是,这狗东西对手?的运用可谓是出?神入化——能?折腾这么久完全是因为他哪怕用手?都不会让程舟歇着,程舟这边刚尖叫着结束,他那边就又行了。


    感觉最近一个?月都不想再?do了。


    至少现在?是这么感觉的。


    回去的车程上,程舟警告道:“接下来我需要专心准备比赛的事了,如果对你有?什么疏忽,都是因为我在?忙事业,你不要胡思乱想,听明白没??”


    邢者坐在?副驾驶上,看起来乖巧得很,哪还有?一点?昨夜的样子:“好的,明白。”


    第52章 新潮


    第四大区的区域赛时间是11月3日?, 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准备,倒是很充裕。


    但是这次比赛的主题确实很刁钻,主题名称叫“澄澈如水”, 也就是说最终成品它至少得是透明的,最好能是无色的。


    “那?么你之前想的用?咖啡掩盖苦味的做法行不通了?”眼镜这么问道。


    程舟挠着下巴琢磨:“倒也不是——其实这个考题的意图不是让我们?用?无色透明的液体来调酒,而是让我去思考如何把有色的液体变无色, 比如你刚刚提到的, 咖啡。”


    眼镜迷惑道:“有这种办法吗?”


    “有的,无色咖啡Clear Coffee, 是英国一个品牌推出的产品, 说是因为担心把牙齿弄黄才研发的。”程舟说, “我肯定不能直接拿人家?的产品来比赛,不过既然有人能做出来,那?就说明无色咖啡是可以制作的。而且Clear Coffee的缺点是口感差,颜色也略带点黄,这在比赛中肯定是要扣分的,正?好?我可以试试在制备过程中能不能最大?限度地解决这两点问题。”


    “你的意思是你来制作无色咖啡?你能吗?”


    “当然啦, 你不看看我是学什?么的。”


    *


    在程舟潜心钻研无色咖啡的同?时,田野也在工作上焦头烂额。


    这次周测班里成绩又是垫底,不要说家?长们?了,被影响到绩效的搭班老师们?也是怨声?载道。


    “现在班里的学习氛围就是有问题的!你得管啊, 你得发火、发脾气?啊, 不然他们?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数学老师这么对田野说, “初三了呀, 不是初一初二啊, 你看看还有天儿没有?没有天儿了呀!总共还有两个月,现在不紧张什?么时候紧张啊!”


    田野像个鹌鹑一样坐在那?里, 她也感到愧疚,但正?因为这份愧疚导致她更没气?势,像极了多年前那?个低头接受批评的学生。


    数学老师看她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田老师啊,你千万别以为你管得松他们?就能说你好?了,就感激你了。现在不抓紧就考不上高中,考不上高中他们?这辈子就完了!你知不知道你们?班多少学生急得都在外面补课啊,你是轻松了,那?些家?境困难补不起?课的学生呢?你让他们?怎么办?他们?都会恨死你的!这班你得管啊,你不能指望别人替你管啊!”


    田野点头应下:“知道了,我今天下午上课时一定……”


    但是话没说完,数学老师就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估计是看实在指望不上她。


    田野是真的琢磨了一个中午加一堂课的时间?,好?好?思考这节班会课应该怎么上,怎么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想着哪怕化学课不上也得让他们?先紧张起?来。


    但是当她来到教室门口时,她发现上一堂的数学老师还没走,在教室里声?泪俱下:“我今天之所以流这个眼泪,是因为班上一些同?学实在让我很失望!你们?不是学不会啊,不是学不好?啊,你们?完全是没有用?心学啊!这节课讲的内容都讲烂了!讲烂了是什?么概念?你们?以为人家?仲岩、人家?倪影需要听这些吗?她们?早就滚瓜烂熟了,我讲这些都是浪费她们?的时间?,我都觉得很对不起?她们?,偏偏是你们?这些不会的!不听!怎么讲都不听!头都不抬一下!”


    每凶一声?,田野的心都颤一下。


    “你们?看看人家?仲岩,回回数学满分,以后人家?上好?高中、好?大?学,留在大?城市,有好?工作!你们?呢?你们?就一辈子待在鹅镇吧!每天就听点张家?长李家?短,出去三步路遇上两个熟人,多好?啊是吧?有些同?学还在那?笑,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是在这个讲台上一天天老去了,可我希望你们?的未来是五彩斑斓的呀!”


    “我话就说到这里了,谁能听进去,谁听不进去,一个月以后期中考试见分晓!我等着看咱们?班到底还能不能行!”说罢收拾课本讲义?,出了门来。


    田野赶忙递上纸巾:“您别动气?,待会我再跟他们?……”


    但数学老师已经哭着一路小跑地走了。


    田野站在教室墙边,里面的学生看不见她,但是他们?能看见数学老师一边抹泪一边路过教室后门的模样。


    田野深吸一口气?。


    她是真的准备好?了,她是决定要好?好?和学生们?讲一讲的,但是在数学老师的身影刚刚掠过教室后门的同?时,教室里忽然发出一阵惊天爆笑。


    这让田野有些愣神。


    她透过窗子悄悄看着教室内,有人在苦着脸模仿数学老师哭泣的样子,有人骂着“傻逼吧占用?课间?”,有人已经乐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来。


    还有人,发现了田野在玻璃后的恐怖侧脸,立刻脸色大?变,呼唤拉扯着自己的朋友们?示意“别笑了,老师在那?里”。


    田野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可怕。


    她悄悄把化学课本拿到了上面,盖住下面为班会准备的材料,然后走进一片死寂的教室:“有需要上厕所的赶紧去,我们?这节……正?常上课。”


    *


    至于邢者,刚一回到鹅镇就知道自己这几天不会太好?过。


    小周是第一个问他的,那?时他刚进寝室:“邢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实话告诉我,你这两天是不是和那?个谁出去玩了?”


    不用?明说也知道“那?个谁”指的是谁。


    邢者愣了一下,然后回身关门:“嗯。”


    小周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糊涂啊!”


    “我不糊涂。”邢者定定道,“我跟她就是在谈恋爱,我们?是情侣关系。”


    “你跟她谈……你知不知道,昨天下午这事儿在鹅镇就传遍了!”小周着急道,“你跟她……那?个了?”


    邢者收拾着包包里的东西,把用?剩的套套放进床头柜里:“要你管。”


    “她收你钱没有?”


    “再胡说我揍你了?”


    “你完了我跟你说。”小周摸着自己的胸口,“你跟张婶上回的梁子还没过去呢,我只?怕她这回要搞死你啊。”


    邢者声?音闷闷的:“我又不怕她。”


    “真的假的啊,就上次‘拖地’被听成‘脱衣服’那?事儿你都怕得要死,这回上大?BOSS了你又不怕了?”


    “我不怕。”邢者语气?里一股子犟劲儿。


    *


    明眼人眼中的程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一定很漂亮,漂亮到绯闻缠身;她一定很妩媚,妩媚到让人浮想联翩;她一定很神秘,神秘到人们?想要给?她编造无数的故事。


    但邢者是知道的,她热情、勇敢又赤诚,充满了生命力。她能给?那?些一汪死水般的生命带来无限可能——对田野是这样,对他也一样。


    她是他挚爱的玫瑰,只?有四根刺,却勇敢地对抗着全世?界。


    所以他怎么能退缩呢,他理应迎头直击才是。


    第二天前去上班的邢者,带着点今天要杀人的气?势,冷脸比以往更甚,因此首先就被店长提溜去了一边:“小邢啊,就是你要是听到了什?么传闻啊,你、你最好?就是不要太去较真。其实我能理解,就是咱们?这个群体呢有特殊性,可能对于自尊方面会更敏感一点。但实际上鹅镇街上你看大?姑娘小伙子搞对象,那?都是会被大?爷大?妈说道两句的,这都正?常的,哦。”


    见他不理,店长擦着汗:“真的,我说真的。有时候呢你也得理解,就是有些人吧她、她年纪大?了,她就是不晓得年轻人的相处模式,就觉得吧婚前拉个小手什?么的,那?、那?可不行那?丢人现眼,咱跟这种老古董也没必要一般见……”


    话音未落,张婶那?边已经吆喝起?来:“哟!这是谁来了啊?小邢啊!昨晚干嘛去了呀,这一天天假请的,没心思上班了吧?”


    邢者没说话,只?是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张婶步步紧逼:“新时代了嘛,这年轻人搞对象呢,咱也得支持,但也得看跟什?么人搞吧?这年头哦,拉拉小手、亲亲小嘴那?都不算的,赚点钱呢那?得全花女人身上,家?里长辈都还没见过,婚事没定,那?就能睡到一个被窝里。多新潮啊,咱也算长见识!”


    周围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多,似乎有许多人聚了过来,有同?事,也有客人。


    店长赶紧出言呵斥:“张婶你干嘛呢?你是店里的老人了,能不能起?点模范带头作用??一天天老咋咋呼呼干嘛呢?你再这样我可不顾邻里颜面了啊,说辞退我是真辞退的!”


    “店长,您弄错了吧?该辞退的是谁啊?咱鹅镇谁不知道谁啊?让人知道快活林的床单被套上可能有点什?么脏病,店里生意还做不做了?”


    “你说什?么呢!”邢者怒道。


    反而正?中张婶下怀:“哟,急了?承认自己跟她有染了?这一趟出去花不少钱吧?不然人能愿意吗?我话撂在这儿,她顶天了就跟你到这步了,你就是砸再多钱下去,你俩最后也成不了!”


    “上个月7号晚上你把孙子送回家?之后去了哪?”邢者一下子喊了出来。


    场面一下子静住了,包括张婶也没说话。


    邢者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稍微注意点吧!你老伴虽然死了,可你亲家?母还活着呢!”


    第53章 醉酒


    当晚, 邢者在公无渡河的吧台前哭成了泪人。


    程舟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这不是吵赢了吗?你还哭什么?”


    邢者哭到抽搐:“我不知道,我就是,我觉得心里难受……”


    眼镜一言难尽地看着程舟:“你讲废话, 他还?这么小,跟个不讲理的老?太婆吵架,这吓也吓死了好吧。”


    何况还?是视障和明眼人吵架。


    邢者哭也不耽误反驳:“我不小了, 我都?20了……”


    30岁的眼镜掐掐眉心。


    程舟递张纸巾过去:“好啦好啦, 我说真的你吵得……挺牛的,大概是未来30年鹅镇不敢有人跟你吵架的程度……”


    邢者没有被安慰到, 反而哭得更凶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跟人吵架的……”


    “可她?讲话也太难听了啊, 换谁都?要反击的,这不是你的问题啦。”程舟哭笑不得,“当然是要撕了她?,你要是没开撕那我就得找她?去了。放心啦,你做得一点儿都?不过分,甚至还?没明说呢, 你客气了啊。”


    “这跟明说还?有什么区别?。”眼镜嗦着酒说大实话,“我来这儿之前我妈还?给我打电话说这事?儿呢,说幸福路上那个张婶跟亲家公搞到一块去让人给骂了,这事?儿鹅镇都?传疯了。”


    程舟耸耸肩:“自作孽不可活吗。这人也真有意思, 自己私生活这么炸裂还?喜欢管别?人闲事?, 她?被人搞是迟早的。而且这事?儿能传到小邢耳朵里, 说明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少, 我们小邢只是……把这个范围又扩大了……”


    邢者哭得更大声了。


    *


    这何止是又扩大了, 简直是人尽皆知了。


    田野课间去班上看看的时候路过楼梯口,眼瞅着自己班上的几个小孩把一个瘦小的男生堵在那里, 为首的一个正奚落着:“你奶奶平时不挺冰清玉洁的吗?成天骂这个是骚|货那个是狐狸精的,怎么还?能跟你外公搞到一块儿去呢?你外婆什么反应?你爸妈什么反应啊?”


    是倪影的声音。


    田野赶紧呵斥:“你们干嘛呢!不许欺负同?学!”


    吓得一伙人头都?没抬就跑,田野都?没太看清是哪几个,只有倪影抬头看她?一眼,眼里全是凶劲儿,看口型甚至是骂了一声“傻逼”。


    然后也跑了。


    剩田野在这儿凌乱。


    她?赶紧跑下?半拉楼梯去看那个男生:“你没事?儿吧?他们没打你吧?你是……哪个班的?”


    男生只是掐着手指不说话,田野只好说:“没事?了,你回?班去吧。”


    然后男生就一溜烟跑了,田野在后面?小跑跟着,看着他一路跑进初一3班的教室。


    妈呀,才刚升初中呢,这不仅是以多欺少,还?是以大欺小。


    田野赶紧找到了初一3班的班任老?师:“您好,有个事?儿跟您沟通一下?,就是我们班有几个小孩今天疑似是把你们班一个男生堵在楼梯口了……”


    班任老?师也是个新?老?师,正批卷子批得焦头烂额:“是不是个子矮矮小小的,抬头纹还?挺重的那个?”


    “是的是的……”


    “那孩子说实话管不了。他爸妈都?在外地务工,平时奶奶家住两天、外婆家住两天的,卫生习惯不好,学的也都?是老?一辈那些论调,我都?沟通不来。你看他在老?师面?前老?实巴交的吧?平时在班里给女生起外号起得可脏呢。” 班任老?师叹口气,“放心吧,平时批评他他都?感觉不着,这次这些传闻也伤不到他分毫。我是教不好他了,等他走上社会让别?人教育吧。”


    田野一时没转过弯来:“不是……这次他没犯什么错,是我们班的几个孩子……”


    “那你不是该赶紧去教育你们班的孩子们吗?你搁我这说啥呢?把我累死算了。” 班任老?师说着把改好的试卷往一块儿一敦,“等会儿上坟要不要一起走?”


    田野才想起下?午还?有会要开:“要。”


    *


    于是公无渡河又迎来一个伤心人。


    “校长是个什么东西,他懂什么叫教育吗?他他妈会说人话吗?”田野醉了。


    程舟提醒:“改。”


    “他他爹的!他就是个脑残,我给你学学——‘你身为一个班主任,如果?你的目光还?聚焦在自己单一科目的教学,那我认为你是自私的。行政工作一定是要排在教学任务前面?,开会是远比上课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你到现在还?有为了上课而不开会的想法,那我认为你的工作态度是有问题的’。”她?把喝空的酒杯往前一推,“开这个破会,一句话翻过来调过去说他爹十?遍,是看我一天天闲着没事?了吗——再来一杯!”


    程舟冷漠道:“码。”


    田野指指左边:“小邢凭什么不用?扫码?”


    “他是我请的。”


    “你为什么不能请我?”


    “不是你成天说要跟我AA吗?”


    田野现在脑子有点不转圈,听着觉得好像有道理,就掏手机扫码点单。


    扫完手机一丢就凑到左边去和邢者说话:“弟弟你是真能搞事?啊,跟你说我们班上那大姐大正聚众欺负张婶她?孙子呢,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聊……”


    程舟一捣棒敲她?头顶上:“说什么呢,我们小邢可听不得这些话。别?讲了啊,昨儿刚在这儿哭了一晚上。”


    邢者已经大致从那个emo的状态走了出来,但听到这话心里又有点难受——如果?可以他真不想搞得人家家里乱七八糟的,连小孩子都?受影响,但那是他反击的唯一办法,但凡当时张婶能收敛一点点,他都?不至于大庭广众地把这事?儿说出来。


    后悔倒是不后悔,只是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觉得世界不美好了,而且也有点担心哪天走路上会不会被人梆梆两拳,毕竟他也看不见?是谁干的。


    正这么想着,一小杯酒递到他手边,他想也没想抬手就喝,差点吐出来。


    “难喝,酸不酸苦不苦辣不辣的。”他费力地把酒咽下?。


    他好像明白了程舟为什么要请他喝酒,这和试毒没什么区别?。


    田野醉醺醺地调侃:“刚才那杯是啥啊,颜色跟尿似的。”


    邢者大惊。


    程舟说:“无色咖啡,兑的伏特加。”


    “无色咖啡?你做的?”


    “嗯,厉害吧。”


    “什么原理?吸附分离?”


    “不然呢?”程舟边调着田野刚点的酒边说,“我还?专门买了个小型的氨基固相萃取柱。我本来想着吸附掉碳颗粒就行,结果?有些芳香化合物还?是有颜色,所以我又把那些芳香化合物吸附掉,这下?颜色是没了,但咖啡风味也没了。”


    “为什么要这么搞,调酒大赛的考题?”


    “对。”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另想办法啊,一条路走不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寻思着买个离心机搞上层清液,这不得比过柱子简单?”程舟说着把装饰好的酒推出去,“来,您的血腥玛丽。”


    田野看着眼前血红粘稠的酒,神情复杂:“这是不是太血腥了点……哟,这儿还?有根芹菜。”


    “番茄浓汤有啥血腥的,芹菜是给你蘸着吃的。点得好啊,番茄汁儿能解酒的。”正说着话,门口铃铛一响,程舟抬头看去,“哟,今天来这么早啊,考试报名报上没?”


    “报上了啊……啊,田田妹妹。”眼镜有些愣神。


    喝得飘乎乎的田野倒是热情招呼:“静静姐,好久不见?!”


    *


    因为田野几次来时间都?比较早的缘故,所以这俩人一直没碰上面?,而今天也是吧台三个位置难得坐满的日子。


    调酒师不打听客人不说的东西,程舟第一次知道眼镜叫静静。


    也是第一次知道天生丧脸的田野还?能有这么甜的称呼。


    三分钟后静静就跟田野醉成了一个档次:“羡慕啊,田田妹妹,我是真的很羡慕你。你说你怎么从小到大都?这么优秀呢,你就导致我只能活在你的阴影里你知道吗……”


    “静静姐我跟你说,上岸,它没有意义,它没有任何意义。”田野跟她?手拉手,“你以为上岸就是天堂吗?不是的,它让你的生活失去了很多可能,你都?不知道我一天天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田田妹妹你这就有点何不食肉糜了。哎我就想去吃一把上岸后的苦,我就想去看看岸上什么样。你光说你遇上的事?儿糟心,那有没有可能水里的生活它更糟心呢?或者说,有没有可能你不适合,你不适应,哎我就很适合,我就很能适应呢?”


    “说得对!”田野跟她?碰一下?杯子,“我狭隘了,我太狭隘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说不准你就很适应!静静姐你不知道我也很羡慕你,你从小到大的决定都?是自己做的,包括你现在考试,考这么多年,都?完全是你的个人意志。我跟你说真心话,我一点不觉得你失败,我觉得你是勇敢的,是有思想的,是活生生的人。我是什么东西?我活得不明不白的。”


    “唉,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人生它至少是在往前走的。我呢,我是停滞的。”静静指指田野的手机,“叮叮咚咚响好几声了,看看呗,是你那小公务员给你发消息吧?”


    田野也只得拿起手机来,确实是笑笑发来的信息,从问她?“今晚有没有空”,到“要不明晚见?一面?”,到“还?在忙吗,要不我去接你”,再到“回?个消息呗,有点担心你”。


    田野强行打起精神给他回?:【今天有点累,早点睡了,晚安。】


    完事?儿手机一丢,继续和自己的“知己”攀谈。


    邢者听两个醉鬼说话听得头昏脑胀,忍不住开口:“……我有点想走了。”


    程舟便暂且停下?手上的活:“现在吗?稍等一下?哦,我洗把手送你回?去——田野静静,要是有客人来就说我去厕所了,马上回?。”


    也不知道她?俩听见?没,反正程舟是拉过邢者的手便走了。


    公无渡河的门密封性很好,里面?的音乐声传不到外面?,出来就是一片静谧。


    邢者忙不迭地吻住她?,她?也亲密地回?吻,一吻结束忍不住笑道:“你没骗我,那杯酒真的很难喝……”


    正说着,程舟注意到了那辆已经在路边停了有些时候的汽车。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车里的男人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公无渡河的方向,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去,落点正是……田小野?


    是喝得满面?红光,正和别?人掏心掏肺、称姐道妹的田小野。


    “狗东西运气还?行啊。”程舟忍不住笑笑。


    邢者不明所以道:“什么?”


    “没什么。”程舟说着,和他手牵手离开了。


    第54章 长大


    结果那晚多亏笑脸人帮忙。


    田野和静静喝得晕晕乎乎, 到最后静静管她叫“自由的野”,她?管静静叫“静局”。


    大概率明天是要断片儿的。


    田野的手机在吧台上震了半天,程舟忙完拿起来一看, 两眼一黑——来电显示是“妈妈”。


    未接来电已经2个了,眼瞅着?再不带她?回家她?妈妈可能会直接找上门?,程舟只得把人一架, 踉踉跄跄出了门?来。


    那辆车便缓缓开到她?们身边:“小舟?”


    “笑脸人?”


    暗号对上了。


    笑笑看着?她?俩, 似乎觉得这场景很好玩:“你是打?算直面她?妈妈吗?”


    “这不还有你吗。”程舟也?不跟他客气,后座车门?一开, 先把田小野塞进去, 然后自己也?进去了, “出发,去田小野家。”


    那一瞬间?,笑笑又找回了当祥子时的感觉:“请系好安全带。”


    *


    讨好女生的闺蜜,也?是追求女生的重要途经,笑笑看来深谙此道。


    他尝试去发掘这对好友感情稳固的秘诀:“在你发现我之前,她?就已经醉了吧?那要是我今晚没来, 你打?算怎么办?”


    程舟说:“那就直面她?妈妈。”


    “很有勇气。”


    “不是谁都和田小野一样怕她?妈妈的。”程舟无意间?说出了和笑笑之前类似的话?,“她?妈妈又不傻,好拿捏不好拿捏,她?心里?肯定?也?有数。一般人跟我说话?时还是比较客气的, 毕竟谁也?没闲到拿硬柿子捏。”


    “Cool。”笑笑称赞, “没想过悠着?点别让她?喝醉?”


    “大哥, 我是做酒吧生意的, 客人想醉我拦着?, 不合适吧?”程舟好笑道,“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畏畏缩缩的, 跟她?说‘喝到这儿可以了,不然回家你妈妈要生气的’?我要真能说出这种扫兴的话?,田小野就不会在心情不好时来我这儿了。”


    “她?今天心情不好?”


    “她?哪天心情好过?”


    “当老师让她?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当老师呢?”


    “咋地你从小的梦想是当个鹅镇公务员吗?”


    笑笑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对。”


    顿了顿,又道:“其实最好还是在外头?干几年?再回来。在外头?待了几年?就死心了,就不那么躁动了。我以前也?是觉得不想进体制,现在就觉得挺好的。虽然工资不高,但都能攒下来,中午还能回家睡觉。哪哪都挺好的。”


    话?到这儿,田野的手机又震了起来,程舟凌空丢给笑笑:“你接。”


    笑笑便接了起来:“喂,阿姨。对,我是笑笑。哦,田野没跟您说是吗?我们今天约了一块儿吃饭的,她?工作?上遇到点事儿,跟我聊得挺久的,喝得有点多……手机她?上课也?静音了没开声音,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没事没事,我送她?回来了,这就快到楼下了——不不不,主要是我不对,没拦着?她?,等她?酒醒了您千万别说她?什么,我看她?最近压力挺大的……嗯嗯,好,我一会儿就到。”


    挂断。


    “她?妈妈说要下来迎我们,你怎么说,要不要现在下车开溜?”


    “……烦死了。”程舟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我跟她?是什么地下朋友吗?”


    但还是能少一事是一事:“就在这儿停吧,我回去了。”


    笑笑几乎是条件反射:“请带好随身物品。”


    程舟到底是给他逗笑了:“老哥,我看你人还不错,给你点小提示——不要试图去教田野什么,也?不要还不熟呢就忙着?给她?建议,没人会感激你的。如果你跟她?说‘在外面干几年?就知?道老师的好了’,那她?估计要对你下头?了;如果你说‘老师那么累那你考个公务员吧’,那你俩估计就要吹了。”


    笑笑果然不太明白:“那就看她?每天这么累、这么不开心吗?”


    “对啊,她?又不是傻子,真到绷不住那步了她?自己不会辞职吗?而且就算她?真要辞职,那辞职后干什么也?不是该由你来决定?的。”程舟打?了个响指,“老哥,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试图帮她?解决问题。但实际上你犯了和田野妈一模一样的错误,就是不相信她?是可以靠自己去解决问题的。”


    *


    由笑笑去送田野回家是个好决定?,第二?天一早宿醉起来的田野得到的只是轻飘飘一句:“野子,以后压力大换种解压方式,就算是跟笑笑一块儿,喝成那样叫人看见了也?不好——哎,你们昨晚在哪吃的?”


    田野揉着?太阳穴:“不知?道,断片了。”


    *


    那一瞬间?她?是真以为自己断片断到这个地步了,刷完牙反应过来不对。


    她?给笑笑发了消息:【怎么回事儿?昨晚你送我回来的?】


    笑笑:【对啊。我刚好路过,看到小舟扶你出来,我就刚好载你们一程。】


    田野尬住,因为就现在聊天页面上还有她?昨晚发的那句“晚安”。


    她?挠挠头?:【我喝醉的时候挺不像样子的,就没想让你知?道。】


    笑笑:【不会啊。还是非常美丽,史湘云醉卧芍药从。】


    田野小脸一红。


    *


    田野:【我有个学生,聚众堵截了一个低年?级男生,但那个男生品行也?很差劲,差劲到那场堵截有了点替天行道的意思。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笑笑:【(惊恐)这是钓鱼执法?吗?】


    田野:【什么钓鱼执法??】


    笑笑:【小舟昨晚刚说让我不要给你什么建议,因为你自己可以解决问题。】


    田野:【???】


    *


    田野切出去找程舟:【你都跟笑笑说了些什么玩意儿?】


    程舟:【下班噜。】


    程舟:【这他都跟你说?这不缺心眼吗?我传答案给他他举报我?】


    田野:【回头?我再跟你掰扯。】


    然后切回笑笑这边:【我感觉她?指的也?不是这么小的事儿……没事你说吧,我就想看看按你们的思维一般怎么处理这种事。】


    笑笑隔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但田野合理怀疑,不是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而是在琢磨怎么不踩她?的雷点。


    笑笑:【要用我的思维来说的话?,那就是“无为而治”。一个领导手底下这么多人呢,也?不可能一丁点矛盾没有吧,你给我一刀,我给你一刀,这种事倒也?常见。有些人受了气,你不可能要求人永远不反抗;有些人品行不端用正常的途径治不了他,还真就需要一些替天行道。】


    笑笑:【当然这都是成年?人的事啦,对未成年?来说是不是需要更多引导,那田老师才是专家啦!】


    田野看着?这滴水不漏的回复,她?觉得程舟是把人给吓着?了。


    *


    她?到底还是把倪影叫出来了,还是厕所边那块地方。


    “倪影,我先不跟你论?对错,我先问你一句昨天那种事你还对其他同学做过没有?”这是田野能想到最好的开场白。


    而倪影这孩子,思路一如既往的清晰:“你先别问我,你先回答我一句,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有人能管管这种人吗?”


    一针见血啊,确实是没人管——爸妈不在,他们班任好像也?也?已经放弃治疗。


    田野语塞片刻,试图开口:“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用缓和一点的方式……”


    “缓和一点的方式,那不是你们这些老师用的吗?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


    “那是不是可以远离他……”


    “怎么远离?我穿个卫衣热裤他追着?我喊‘骚|货’,我应该跑得再快点是吗?是这种远离吗?”


    “那是不是至少可以不要用看起来这么吓人的方式,你觉得昨天那场面和电视剧里?的聚众霸凌还有区别吗?”田野到底还是用自己的方式把话?说了出来。


    此时的倪影看起来有些迷惑,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你在说什么东西啊?你的意思是你认可我的行为,只是你觉得我应该做得更隐蔽点?”


    田野否认:“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意思。”


    “我不是这意思。”


    “你实话?告诉我你有编吗?”倪影到底还是把一直以来的怀疑问了出来,“我觉得你像个代课的。”


    “我要是个代课的,学校估计早把我辞了。”田野也?不装了,“说实话?在离开初高中校园之后我经历了一次三观重塑的过程,我意识到这个世界跟老师们口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所以现在转回头?来当老师,一些我认为不太对的话?我说不出口。”


    “当然,也?是因为我发现你们不好糊弄了,所以我不敢乱讲。是因为网络越来越发达吧,或者也?有别的一些原因,你们,尤其是你,过早地接触了我大学之后才接触的思想,想把你们的想法?强行扭成一模一样的,我觉得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至少心理和品德方面,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最大限度的健康,说真的目前我觉得你问题不大,但是我担心有朝一日你会走歪掉。”


    “所以你实话?告诉我,”田野说,“你有对其他同学做过这种事吗?”


    倪影还是没回答这话?。


    她?只是嗤笑一声:“真想赶紧长大啊。”


    “什么?”


    她?说:“你知?道吗?一家酒吧,让未成年?人进门?了,只要你用正规途径去举报,是真的会有人管的。”


    “真想赶紧去过那样的生活啊。学校还是太让人恶心了。”


    第55章 提示


    “哦, 对?对?对?,就是她。”程舟看着田野手机里的照片指认,“小丫头?片子可较真了, 说举报她是真举报——原来是你学生啊,叫倪影?”


    “嗯。”田野手?机一收,“就是那个产粮太太。长得漂亮成绩又好, 人缘不错, 性格也要强……”


    程舟补了一句:“还挺会打扮。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很多都不怎么会化妆的,她妆面化得可清透了, 放在自媒体美妆区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是吧。就这样她妈妈还不满意呢。”


    “她不满意什么呢?”


    “孩子有点偏科……其实也不能?说是偏科吧。”田野解释, “她哪科都挺好的, 就是文科有点太好了。那文章写得,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感情真挚观点鲜明,那都是印出来全校观摩的。理科也很好,但就是没这么好,她妈妈就有点接受不了——刚巧我们班又有个?数学?回?回?满分的女生, 她就觉得自己?女儿也该做到这样。”


    “有病。”程舟想骂人时向来不含糊,“人家说全面发展,她要求全面拔尖。”


    “可能?就是目标比较高吧。”田野叹口气?,“谁知道呢, 可能?咱们觉得还不错了, 但人家的目标是让孩子考清北?”


    “她自己?怎么不考呢?”


    “但是程舟你知道吗?在学?校里像我们这种想法的其实是异端。”田野拧着个?眉头?, “分数成绩是学?校永恒不变的主?题, 不可能?存在那种, “好了你考这些分足够了,可以不用进步了”的想法, 好的永远还想更好。尤其是现在有文科不好就业的说法,那家长肯定都想在理科上多下工夫。”


    程舟一脸不屑:“那照你这么说,你们学?校的其他老?师都很认可这位妈妈?”


    “这倒也不是。”田野挠挠头?,“我跟其他老?师也聊过这孩子,她们的说法是这位妈妈‘唯分数论’,就是只管成绩不管其他。但是我觉得这只是因为这孩子性格比较野而已,就是说如果这是个?乖巧孩子,不惹是生非,然后又有个?这样在意成绩的妈妈,那其他老?师可能?就会觉得孩子妈妈挺负责的——她们并不是对?孩子妈‘过分看重成绩’有什么不满,正相反,是对?她管得太少感到不满。”


    “哦?那你可得注意点了。”程舟看似随意道,“这种小孩的话,遇到什么委屈可未必会跟家长说啊。”


    “那是不用跟家长说,她一般有仇自己?就报了吧。”田野想起了自己?一后背的钢笔水。


    “啧,你这人怎么该敏感的时候不敏感了呢?没听孩子说的啥吗?觉得学?校恶心?,想长大,要公平。”程舟只得撕开了说,“别觉得性格强势就不会受委屈了,性格强势受的最大的委屈就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没委屈。”


    “哈?她说的那是上次小潢文的事儿吧?”田野一时没get到,“她当时就跟我说了,她妈妈侵犯她隐私权,然后我和?她妈妈还那什么,传播银晦涩晴。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她觉得在社会上有点什么事儿有人管,但她作为一个?学?生被侵犯隐私没人管。”


    “哦那你还真敏锐呢,能?一下子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上去。”程舟翻她白眼,“我问你,你们学?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男老?师吗?”


    “啥?”田野一下子坐直了,“怎么会突然上升到这么恐怖的高度?”


    “就打个?比方。”程舟看向窗外的动作暗含几分心?虚,“你看她被男同学?骚扰她能?带着一帮人堵回?去,那万一是男老?师呢?这招是不是就不管用了?”


    “是男老?师那会直接上社会新闻吧?她连举报酒吧都能?找到渠道,幺幺零她还不会打吗?”


    “那要是那种很模糊的,不好取证的呢?或者说我们思维发散一下,女老?师跟女学?生就不可能?吗?这种她说到哪都会被认为是青春期想太多了啊。”


    “那以她的性格总会闹一下吧?怎么可能?一点动静没有?”


    “你才入职几天?就不能?是你入职之前出的事?”


    “但是真有这种事儿前班主?任肯定会跟我说的啊,前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我还跟她聊起过这孩子呢。”


    “那你看这是不是对?上了?她文章写得好是吧,语文老?师肯定很喜欢她、对?她很好吧?那有没有可能?就是语文老?师干了点什么缺大德的?”


    田野给她整笑了:“第一,语文老?师是女的;第二,语文老?师就是怀孕了才辞了班主?任让我干的;第三,语文老?师也不喜欢她,说她‘拉帮结派搞得一套一套的’,人品也有问题,说怀着孕遇到她都得躲……”


    田野说着说着声音变小了。


    她狐疑地看了程舟一眼:“怎么至于到这个?地步呢?”


    程舟指了下她的手?机:“打电话问。”


    *


    田野打到了数学?老?师那里:“喂,哎,您好您好,就是还是想了解一下关于倪影的事儿……对?,因为您和?倪影妈妈联系最多嘛,我想了解一下在我来到这个?班之前倪影身上有发生过什么事儿吗?”


    数学?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什么事儿?没有啊。”


    “是这样的,最近发现倪影同学?这个?拉帮结派的情况有点严重,我就想起来之前吃饭的时候好像谁说过这孩子以前就干过类似的事,就想了解一下上次是什么个?情况,我也好学?着处理一下……”


    “哦,我知道你说的什么事儿了——那你该找语文老?师才对?嘛,怎么找到我这里了呢。”数学?老?师听起来不太高兴,“不过也是,她都快生了,你问她这个?别搞得她又有什么不好,我就直接跟你讲了吧——就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有天下午这孩子突然闹起来,说英语老?师摸她手?了,完事儿班里几个?男生一下子就火了,陪着她一块儿找班主?任给说法。”


    数学?老?师说:“这能?怎么给她说法吗。当时天还冷,英语老?师说他看孩子手?冻得通红,就试试孩子手?冷不冷,没以为孩子能?想这么多。但倪影就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求调监控。”


    “然后呢?”


    “当时是真给她调监控了,但是确实是没拍着,那个?角度就看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儿。所以最后我们学?校就有了个?不成文规定,就是办公室里没有第三个?人在的情况下,男老?师不能?单独叫女学?生来办公室。就这么个?事儿。”


    “哦……”田野听得有些懵,似乎很难将这事儿和?那个?儒雅的英语老?师对?上。


    而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不对?付好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上回?吃饭不就跟你说了吗,男英语老?师啊最没男人味,加上这么多年?没孩子,心?理肯定有点变态。反正我觉得倪影一个?小女孩不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我女儿过两年?也上初中了,英语肯定不能?让这种人教。”


    “等会儿,那如果是这样的话,语文老?师为什么对?倪影有意见呢?”


    “她肯定有意见啊。那会儿她才刚怀上呢,正是最不稳的时候,那倪影一听说监控没拍到就跟疯了似的,觉得是学?校故意不提供监控,闹得当晚语文老?师就进医院保胎了,那你说她对?这孩子还能?有什么好话?”


    “可她还继续带这个?班啊。”


    “不然谁跟她换啊,这个?班本来成绩也不好,又有这么个?刺头?在。咱校长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请三天保胎假他还嫌多呢,觉得是语文老?师不能?坚持——你要说这孩子最近又不对?头?了,那我建议你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有的孩子是能?硬碰的,有的是你碰不得的。反正也就带这一年?,明年?6月她就中考考走了。田老?师我跟你说,这就是份工作,可别把自己?绕进去了。”


    田野忙冲着手?机收尾道:“好的,我明白的。谢谢您啊,改天还是那家饭馆,我请您吃饭……不不不,应该的应该的,我是真想谢谢您。那明天见面再说,嗯嗯,再见,再见。”


    挂断。


    一抬头?,程舟正拖着腮帮子看她:“哇哦田小野,你现在听起来好像一个?油腻的成年?人。”


    *


    那可不吗,对?于这些场面话,田野基本可以做到张口就来了。


    “废话,我不油腻你以为这些事谁告诉我。”田野梳理着自己?混乱的脑子,“被你说中了,是受委屈了,所以接下来怎么办呢……话说你好牛啊,你怎么想到的?我完全没觉得她那些话有这层意思。”


    “牛的是你啦,她对?老?师都已经这么不信任了,还能?愿意给你点提示。”程舟好笑地看着她,“没准你还真是Yakumi类型的呢,感觉你琢磨小朋友的事儿比研究大人的事儿起劲儿多了。照你这个?性格,这些孩子心?里有点什么事儿应该都会愿意跟你说吧。”


    这话说得田野一愣。


    但很快她就没时间发愣了,她的微信弹出了一条消息——


    仲岩:【田老?师,怎么办,我觉得我还没有好。】


    程舟惊鸿一瞥,当场叫了出来:“这个?名字我也知道!”


    仲岩:【我还是想死。】


    仲岩:【不要告诉我妈妈。】


    *


    鹅镇真的是个?很小很小的城镇。


    此时此刻,网络彼端的仲岩正不声不响地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屏幕上。


    而在她家楼下,下班路上的邢者正挥着盲杖缓缓走向4单元,他打算回?家换件衣服,然后就去公无渡河赴约。


    但是一声呼唤打乱了他的计划:“哥哥!”


    “小路?”邢者惊喜道。


    他熟练地弯腰抱起了奔向他的男孩:“你怎么到这儿的?谁带你过来的?嗯?”


    “爸爸妈妈都来了啊!”


    第56章 长谈


    寝室里, 邢者拿一次性水杯想给爸妈倒水,妈妈赶紧接过?去自己倒,嘴上唠叨着:“这寝室也太小了?, 跟鸽子笼似的……这柜子也不知道哪个二手?市场淘的了?,床也吱呀吱呀响,我就说还不如回家的好……”


    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 似乎又苍老了些:“回家更没什么干头, 之?前那家推拿房倒闭之?后哪还有像样的了?。他还年轻,现在不干什么时候干?”


    “你净说这话。我都听人说了?, 鹅镇比咱们那发达, 推拿房里忙的时候一天按到晚不带歇歇的, 吃饭的空都没有……”


    “妈,这不是好事吗。”邢者忍不住出言打断,“有活干才有钱赚啊,像之?前那家推拿房倒闭之?前,每天在店里呆着一个客人都没有,那才干得难受呢。”


    “那也不能这样啊。”妈妈心疼地?拉过?他, “你看看这手?指,走之?前还不这样呢,现在都有点变形了?……我意思是要?不在家附近给你盘个店面,你自己单干, 赚多赚少?都是你自己的, 也不用这么?累了?……”


    “我不要?……妈, 我们那边人真的都不按摩, 那店面钱都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赚回来呢。”


    “不要?你赚回来啊。你傻呀, 这店面就当是爸妈给你的,你里外?间一分?, 外?面当店面,里面你就住着。这样你就算是工作也有了?,单独的住处也有了?,再找人给你介绍个姑娘,平时你给人推拿挣钱,她就给你弄弄饭,证领不了?嘛横竖先把日子过?起?来……”


    “妈,人家姑娘凭什么?啊。”邢者一个头三个大,“别说我自己这个样子,就算真弄个店面也不能保证以后的收入,要?是生意不好赚不到钱,我拿什么?去跟人过?日子?”


    “那过?日子、那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嘛!有些家境不好的小姑娘,爹妈不疼的,那在家都得挨打,你一看就是性情温和的,至少?不会?欺负人家,我跟你爸在咱们镇名?声也不差,你不愁找的。”妈妈越说越精神,“至于未来收入这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真要?是靠推拿支撑不起?来,妈拎两箱牛奶、两篮鸡蛋带你拜个出马,没?准赚得比推拿还多呢!”


    *


    “妈,我觉得我岁数再大点给人算命才能有人信。”邢者麻了?,“我现在这样子,人一看就觉得我是骗子。”


    妈妈还想说什么?,被爸爸打断:“你别净说你那不靠谱的了?。你要?不带小路出去走走,难得来鹅镇一趟,他看上什么?新鲜玩意你给他买什么?。”


    已经无聊了?半天的小路欢呼出声:“万岁!”


    妈妈似乎还不放心:“那你能说清楚吗?我意思我也在这,你有什么?说不到位的我还能补充两句……”


    “哎呀你在这儿才越说越乱!阿者也是男的你在这儿说起?话来都不方便,你赶紧的带孩子出去出去!”


    加上小路也在闹:“走嘛妈妈,走嘛,爸爸都同意了?!”


    妈妈才终于松口道:“行,那你好好聊啊——好好好走了?走了?,生了?个祖宗。”


    *


    其实在小路说“爸妈都来了?”的时候,邢者就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因?为爸爸在工地?干活,妈妈在饭馆给人帮工,两个人的休息时间是反的。这次既然能一起?来,肯定是有一个请假了?。


    而他们俩的假都很难请,因?为可替代性太强,但凡请假就有可能被说“不用再来了?”,所以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他们是不会?请假的。


    邢者是真不希望他们冒着丢工作的风险为自己担心,但事?情还是到这一步了?。


    “阿者啊,爸爸先跟你道个歉。你现在长大了?,有些事?儿你妈确实不方便跟你说,我呢没?什么?文化我也想不到,就可能没?有及时地?去给你一些引导……”


    “爸你不要?说这种话。”第一次和爸爸聊这些,邢者非常不好意思,甚至想拒绝沟通,“网络很发达了?,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引导……”


    “咳,”爸爸咳嗽一声以掩尴尬,“那就……随便聊聊呗,对,本来就是来跟你随便聊聊。其实吧,也、也能理解。就是,需求都是正常的,你说你这么?大个小伙子了?,也没?谈过?对象。然后你做这行吗,可能和一些特殊群体也有接触,这真没?什么?,我们工地?上有些大小伙子也会?去的,但就是……”


    邢者忍不住打断,声音一点也不害羞了?:“爸,你说什么?呢,你们都听说什么?了??”


    *


    “爸,她不是那种人,她和那些人说的不一样!”邢者气得身上都在抖,“她是大城市来的,是刚毕业的正经学生,只是学习太累了?来这边过?渡一段时间。那家酒吧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地?方……她爸爸就是在国外?做调酒师的,是很体面的工作,不是你们听说的那种……”


    “哦……”爸爸语气慢了?八拍,似乎是没?想到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那你的意思,你们是正经处对象?我和你妈……我们本来以为你就是到岁数了?,就想着给你找个好姑娘早点把事?儿定了?就行了?……那要?这么?说,还不是?”


    “不是的爸,我们就是在谈恋爱。”


    “那听你说的,这女孩家境还不错?大城市的,又是大学生,我听人说长得还漂亮,你刚也说她只是来过?渡的……那以后,她不走了?吗?”


    邢者撒谎了?:“没?聊这么?深。”


    “那你得聊啊。孩子,你怎么?这样呢?这事?儿事?先不聊清楚你怎么?跟人谈的对象啊?”爸爸语气有点紧张了?,“那咱家的情况,你跟人说了?吗?”


    “……刚谈,还没?来及说。”


    “这你谈之?前就该说啊。”


    “我想说她没?给我机会?啊……”


    “两句话的事?儿你要?什么?机会?!”爸爸把椅子往邢者身边又挪了?挪,“孩子你跟爸说实话,你没?骗人家吧?”


    邢者真想往后一倒晕死在床上:“爸我都这样了?我还能骗谁啊!”


    “那这不该啊。”爸爸琢磨着,“那她怎么?就能愿意的呢……阿者你别怪爸想得多啊,她的这些事?儿也就是她自己说的,你其实也不知道真不真,对吧?还有我听人说她穿的用的好像都不便宜,你刚说国外?的那个……那确定是她亲爸吗?”


    “爸!”


    *


    “她跟鹅镇一个女老师是大学同学,我们三个之?前一块儿出去玩的,大多数事?情还是那个女老师告诉我的。”邢者急道,“我只是看不见,我又不是傻,真的假的我还分?不出来吗!”


    “哎哟你喊什么?,我不就这么?一说吗。”爸爸赶紧让他消停,顺便还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你说你在鹅镇还认识个老师?那你弟弟上学的事?儿,她能帮上忙吗?”


    *


    邢者给自己肿胀的头皮做着按摩:“小路才4岁,她是初中老师。”


    “你好歹问问啊,这是你亲弟弟你得上心,小路以后要?能来鹅镇上学那再好不过?了?……你听见没?有啊,记得问,啊。”


    邢者闷声道:“知道了?。”


    “对吗。你们是兄弟俩,一定要?互相照应——我和你妈就常跟你弟弟说,哥哥不容易,以后要?好好照顾哥哥。你这边呢认识的人多,有什么?力所能及……”


    “哎哟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要?给小路这种压力。”邢者眉头拧在一起?,“你们就是诚心想让小路讨厌我。”


    “你这孩子。小路怎么?会?讨厌你呢?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他天天在家哭着喊着要?哥哥……”


    “那是他还小,像你们这样跟他说话,要?不了?几年他就会?觉得我是个累赘。”邢者说着把脸撇向一边,“我用不着他照顾,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爸爸似乎自动过?滤掉了?最后半句:“那还是啊,你要?不想小路以后为你担心,你就早点成家,他看着你有人照顾,他不就没?压力了?吗?”


    话题绕了?回来,爸爸语重心长道:“你谈恋爱这事?儿呢,老实说确实传得不太好听。你妈刚刚也说了?,咱们这小地?方找对象,名?声其实很重要?。你说你这么?多年老老实实的孩子,被人说到鹅镇心野了?、学坏了?,到最后可能本来能好谈的婚事?也不好谈了?。所以说我的建议是,你早点把咱家的情况跟人说清楚,你这个眼睛治不好的事?儿也别瞒着,她要?是能接受,那我们全家感谢她。她接受不了?咱也都能理解,你跟她好聚好散,就当多个朋友多条路,你看行不行?”


    邢者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短促地?应道:“嗯。”


    *


    此时的公无渡河内,程舟已无暇思考邢者怎么?这么?晚还没?来,因?为田野已经要?疯了?。


    她彻底没?工夫去管倪影的事?儿了?,因?为仲岩这边已经上升到了?性命攸关。


    在第一时间向仲岩了?解具体情况的同时,田野已经在脑内推演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如果她现在不尽快告知家长,学生一旦轻生,家长发现聊天记录内学生曾事?先与她沟通过?而她并没?有采取有效措施,那她的教师生涯就算是完了?;如果她现在立刻通知家长,学生发现自己被背叛而选择轻生……那她其实也完了?。


    田野按住自己的脑袋:“她家住五楼,我现在就是祈求她千万不要?想不开。”


    程舟怜悯地?看着她:“或者还有个办法,在她跳之?前,你抢先跳下去。”


    第57章 舟舟


    或许现在应该庆幸的是, 田野今天滴酒未沾。


    田野:【怎么啦?你现在在哪?】


    仲岩:【在家。】


    田野:【是不是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仲岩:【不是。】


    仲岩:【田老师,这世界上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吗?】


    田野:【有的,但你妈妈绝对不是。】


    田野:【把工作压力?已经?很大的情?况下, 她把你和弟弟都带在身边是很辛苦的。】


    仲岩:【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能分担一部分家务,我能帮她照顾弟弟,还有她可?以向我倾倒她那些不好?的情?绪。】


    田野:【不要这样?想, 你不是也说了妈妈给?你的很多东西都比给?弟弟的好?吗?】


    仲岩:【房子呢?】


    田野手心里全是汗, 这种她都没琢磨过的问题现在居然要给?别人解惑,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这个时候田野想的是估计仲岩妈妈决定?只给?弟弟准备房子, 或者给?弟弟的比给?她的要多、要好?。


    但仲岩发过来的消息却是:【我亲爸的生?意彻底不行?了, 手里剩的钱他不打?算再继续往里投了。他打?算用这笔钱买套房子, 写我弟的名字。】


    啊,原来不是妈妈的问题,是爸爸的问题。


    但是在田野的认知里,仲岩跟爸爸本来就不是很亲,她会在意爸爸爱不爱自己吗?


    反正对田野来说,如果有一天从爸爸嘴里说出?“我对你其实没什么感情?”这种话, 那其实不会有任何杀伤力?,因为这是句废话。


    田野正琢磨着怎么回,新的消息已经?发来。


    仲岩:【我妈妈坚决不同意,让我爸写我的名字。】


    仲岩:【因为她以后买的房想写我弟的名字。】


    仲岩:【她刚刚跟我谈过了, 她说她以后买的房子一定?是给?弟弟的, 让我自己去找爸爸要房子, 不然我以后就没有。】


    仲岩:【我好?多余啊。】


    *


    “好?惨。”程舟看着屏幕问道, “这姑娘脾气好?吗?”


    “好?。”


    “那完了, 她弟两套,她啥也没有。”


    田野皱眉:“为什么?万一父母两边能有一个心软的呢?”


    “哪个心软?她爸要能心软, 就不会拿这事儿发难;她妈妈呢,辛辛苦苦带大的儿子,被人一套房收买了,那她这委屈可?受大了——小孩子也是很现实的,不管妈妈平时付出?多少,她弟以后只会想着妈妈没给?买房,爸爸给?买房了。”程舟摊手,“也是人之常情?啦,你看我爸没带过我几天吧?他每个月给?钱那几天我一口一个daddy喊得亲着呢。”


    “我的妈呀……”田野视线回到屏幕上。


    田野:【你现在方便出?来吗?我在你家小区附近,要不当面聊聊?】


    仲岩:【田老师,我不想在你面前哭成这样?。】


    田野:【没事儿的,谁没有个伤心的时候啊。我现在过去好?吗?】


    仲岩:【你别来,我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仲岩:【而且打?字的时候我能更好?地表达我的想法,当面的话,可?能很多话我就说不出?来了。】


    田野头痛:“这孩子咋跟我一个毛病呢。”


    田野:【你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你天生?就是值得被爱的。】


    仲岩:【老师我不希望连你也是说这些敷衍我的话。】


    田野:【我没有敷衍你,所以我说还是当面聊比较好?,打?字的话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和语气。】


    田野:【我很担心你。包括你说你觉得你还“没有好?”,我想知道你沉浸在不好?的情?绪里多久了,现在的状态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还是生?病了,这隔着屏幕是很难判断的。】


    田野想再次询问“我们能见一面吗”,但是打?到一半突然想起程舟直接把车开到邢者楼下的事儿。


    对的,这话没必要一直问,这孩子之所以给?她发消息,就是已经?在求助了。


    田野:【我来了。】


    她拿起手机就走,险些和推门进?来的邢者撞个满怀。


    “抱歉抱歉,急事!”田野说着就绕过他跑了出?去。


    剩邢者在这儿惊魂未定?,直到程舟叫他:“过来坐啊。”


    *


    “……她怎么了?”邢者边落座边问道。


    程舟耸耸肩,看向窗外的神色不无?担忧,但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老师吗,遇上各种各样?的紧急情?况很正常——想试试我最新制备的调酒材料吗?”


    邢者把盲杖折起来,墨镜也摘下来,一并推到吧台最里面放好?:“你给?我什么我都会喝的。”


    这语气让程舟皱了皱眉头。一⑤耳耳柒巫而八仪


    因为田野那边的事,她本来就有点心神不宁,这时看到邢者状态不对的样?子,立刻就心烦起来。


    因为他这样?子明?显不是遇上事儿了心情?不好?,更像是又要开始作那个始终没得到解决的妖。


    “又有人说你什么了?”程舟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手上也忙活着其他客人的单。


    但邢者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悦。


    他又退了一步:“没什么……还是不说了。”


    “有什么事讲吧,反正脸色也摆了。”程舟叹了口气,“不然下次你想说的时候,还得再摆一次脸色。”


    邢者急道:“我不是摆脸色……”


    “那有什么事儿你说。”


    邢者还是开口道:“我爸妈听说了我们的事儿……来了鹅镇一趟。”


    程舟脸上闪过一个冷笑,但没让邢者听出?来:“然后呢?让你跟我分手?然后你想跟我做地下情?侣?”


    邢者皱着眉头:“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这就是我学生?时代的男朋友们对待我的办法啊。”程舟耸耸肩,“我一向就是男生?家长眼里的妖魔鬼怪,会带坏他们儿子。”


    “我爸没有这么说。”邢者忙着辩解,“他知道我这个样?子,包括我们家的条件,我能找到女朋友……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他的意思是让我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你,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就不要耽误你……”


    “主要还是不要耽误你。”程舟低头看着他。


    这些日子里邢者跟她拿乔摆谱的次数已经?不少,全凭她热恋期还在兴头上,乐意稀里糊涂地给?他绕过去不跟他计较,但是现在感觉新鲜劲儿也快过去了。


    现在心里强烈的烦躁似乎在提醒她,她已经?没那么喜欢邢者了。


    不知是否是能感知到这种情?绪,邢者呼吸有些急促,说话也开始不太?利索:“不是的,我、我从来也没觉得这是耽误,你能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只是这一小段时间,我都……”


    “是吗,那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追问我会不会和你结婚呢?”程舟问。


    邢者很快就答了出?来:“因为我知道你不会。”


    他终于看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了:“因为我知道不可?能,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所以我拒绝了和你去爬山,即便在山顶那样?了都不敢和你表白……是你接近我的,是你说我们已经?是事实上的情?侣关系的……”


    “我也说了我不喜欢在关系尚浅的时候谈论?很深层的东西,你为什么又一定?要跟我扯结婚呢?”


    “关系尚浅,什么叫关系尚浅?”邢者的手在抖,他都不在乎边上有没有旁人了,“我们所有的事情?都做了,这样?的‘关系尚浅’吗?”


    程舟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一句“我又不止和你一个人做过”咽下。


    她到底是来掰扯事儿的,不是来折磨人的:“你很难理解吗?”


    “我不能理解。”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没那么爱我?”


    “我觉得心脏这里痛得快要裂开了,这样?也不算爱吗?”


    程舟烦躁地拢一把自己的头发:“你甚至都不理解我的想法,你为什么觉得你爱的是我呢?难道你爱的不是你想象中的人吗?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是冰清玉洁、从一而终的?是你们口中老实、本分的女孩?我估计你都不知道这些对我来说都是贬义词。”


    程舟说:“我从来都没有遮掩着自己的本性和你相处,如果你现在觉得我陌生?,那说明?你从来就不了解我,你也根本没法了解我。”


    “舟舟,你别这样?舟舟。”邢者急喘着,试图去拉她的手,“我不提了,我不会再提了,我也不是有多想结婚,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是的,小朋友,你甚至都没想过结婚意味着什么,你就只知道结了婚就不会分开了,你知不知道还有个词儿叫离婚啊?”程舟叉着腰吐出?一口气,“明?知道我不会同意就可?以稀里糊涂地问吗?就可?以一而再而三地消耗我吗?然后趾高气昂地指责我不负责任?”


    “我受够了,邢者,我受够了!”程舟叫着,“初高中时就总是被人当成地下情?人,我以为成年后会好?,但是到了大学我交的那些男朋友还是害怕旁人说三道四,现在为了防止田野作为老师名声不好?我永远都不能约她在鹅镇吃饭逛街,就连她喝醉送她回家都要半路先下车,我就这么见不得光吗?”


    她“啪”地把两手拍在吧台上:“你是怎么和你的家人介绍我的?是不是拼命地说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是好?女孩?不好?意思这对我来说不是殊荣,只会让我觉得恶心。事实是我本来就是你的家人们最厌恶、最瞧不起的那种女人,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呢?”


    她的声音自邢者头顶上传来,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口呼吸的样?子。


    他看起来好?弱小,眼泪也流了下来,说实话程舟心里闪过一丝怜悯,但她不会因为怜悯而继续一段感情?。


    “我从来不属于鹅镇,也不属于你。”


    程舟放缓了语气,慢慢将手从吧台上抬起:“我们分手吧。”


    第58章 游魂


    另一边的田野星夜赶赴丹枫小区, 在楼下劝说片刻后?,仲岩终于从单元门那里?出来?,带着点小跑地扑进田野怀里大哭。


    放在半年前, 田野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这种画面中被依靠的那个。


    “没事儿哦,真的没事。”田野轻拍着她的后?背,感觉到孩子?有想要止住哭泣的趋势, 便安抚道, “没事儿你哭吧,哭舒服了再聊别的。”


    于是仲岩便放弃了对泪水的控制, 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


    *


    人在真的想死的时候, 眼泪好像确实是可以?一直流的。


    田野合理?怀疑仲岩最终停下, 是因为哭得眼睛疼。


    “你知道吗老师?电视里?说的是真的,伤口就?算愈合了很?多年,也还是会疼的。”小区的长?椅上,仲岩撸起校服袖子?,露出手腕上可怕的疤痕,“我也觉得很?神?奇, 明?明?都好了啊,但是旁人不小心碰到时我还是会痛得惊叫,包括我自己?按压时也会隐隐作痛。”


    她说:“老师你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觉得是一直。我没有那种, 尝试过一次之后?就?浴火重生的感觉, 我一直知道我会再试一次。”


    田野听得心惊:“为什么, 你不是说很?痛吗?”


    仲岩笑了一下:“但是当时是不痛的啊。现在想想那时候其实也没想着死, 就?是觉得心里?太难受了, 觉得疼痛可以?缓解这种难过,也是觉得这样可以?让妈妈更关?心我一点……然后?拿着刀就?划了。”


    “我当时真没觉得痛, 老师,我只是被吓到了。我没想到用这么点力?气就?可以?割得这么深,也没想到会流这么多血。我立刻去?向妈妈求助了,她按着我的手腕帮我打120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她看看自己?的手腕,“包括这里?,隐隐地发痛,像有人在亲吻,提醒我我还活着。”


    她把袖子?重新放下:“觉得痛是包扎之后?的事儿了,每次换药都痛。妈妈会骂我,说我做傻事,有时候也会说爱我。后?来?我在网上查到,母爱其实也是需要培养的,妈妈在刚生下孩子?时其实不会觉得跟孩子?很?有感情,是养着养着才有了感情。那么我跟妈妈感情的培养期应该就?是那段时间了。”


    田野安静地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应道:“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仲岩低头?笑笑:“老师你知道吗,自从上次家访之后?,看你讲课我就?老想笑,感觉像小孩在装大人。你知不知道你讲课特别干巴,笑话都不讲一个,我们都觉得你的课是最好睡的。”


    田野语塞片刻:“……是吧,我从上学时就?老被人说没什么意思。”


    “不啊,老师你说话很?有意思。你不装的时候,我会觉得我们之间是没有‘壁’的,就?是我讲话你是能听懂的。”仲岩抬头?看她,“但你这样在大人里?面怎么混啊,你不会被欺负吗?”


    田野也没想到这一趟能把她聊emo住:“所以?不就?是……得装嘛。我有在装啊,大多数时间还装得挺好。”


    她挠挠耳后?:“我也知道我讲得干巴,但是我不能真用这种状态去?讲课吧……我也在尝试寻找一个平衡,对,可能有一天能找到一个,既释放自己?特点又能树立老师威信的那样一种方式……虽然我的特点就?是没什么威信……”


    “真好啊。”仲岩看看她,“能有自己?真心想做的事,还为之努力?着。”


    田野被这话惊到:“我吗?不不不,实际上我当老师是因为我妈希望我做老师……当然也是因为老师这行比较稳定?,但我从来?没有真心想成为一名老师……”


    话题似乎又绕了回来?,仲岩看起来?有些落寞:“你妈妈一定?很?爱你。我的事我妈从来?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妈妈对我的爱。”田野确切地说,“但是你知道吗仲岩,做妈妈真的很?难的,提供爱还不算,还要掌握爱的方法,而这方法针对不同的孩子?又有不同的路数。你妈妈可能是对你没那么爱,或者更爱你弟弟,但绝不能说她是‘完全不爱你’。而我得到了足够的爱,但这份爱的路数是‘我爱你爱到为你而活,所以?你也必须为我而活’,我的生命属于生下我的那个人。从这个维度上来?说,我又很?羡慕你的自由。”


    田野说:“要不你想想更远的未来?呢?你将来?想去?哪里?定?居,做什么工作,在哪个领域发光发热?这些事我哪怕稍微想一想都是大逆不道的,是要被骂‘想一出是一出’的。但你不会,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毕竟你妈妈没有为你付出全部?,她注定?掌控不了你的人生。”


    “我想过啊,我想去?马尔代夫,做个调酒师。”仲岩语出惊人,“我能从现在起就?以?这为目标活着吗?不能啊。我得学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学很?多和我的目标毫不相关?的东西。老师你觉得我们是为什么学习呢?是为了去?大城市、在高楼大厦里?办公、当成功人士吗?还是说为了考公务员、当老师呢?可能这种也有吧,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学习的初心就?是为了让妈妈开心而已。”


    “我的妈妈没有为我的成绩开心过,她只会惆怅为什么这样的分数不是我弟弟考出来?的。”仲岩说,“真不公平啊,一个孩子?只能有一个妈妈,一个妈妈却可以?有很?多个孩子?——不过如果有的选的话,她其实也很?希望只有一个孩子?吧……”


    “不要为妈妈而活。”田野这么说,但说得非常没有力?量,因为她知道这有多难,“你的人生很?长?,有很?大一部?分时间其实是和妈妈无关?的。”


    “是很?长?,度日如年。”仲岩说着,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说起来?很?快,还有三年半,但是我已经这样活了三年又三年。而且我也很?怀疑大学和社会是不是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美好,还是说,那只是一个让我们坚持活下去?的谎言?”


    “仲岩……”


    “田老师,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但是说实在的我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可能觉得我成绩好,又听话,就?觉得我还不错,但是我其实做过很?多不好的事。一些自私的、阴暗的、恶毒的、令人失望的事。”


    “你可以?跟我说。”


    “不了,我希望至少?在你心里?我是个好孩子?。”她说着起身,“只是如果有一天我选择了离开,我希望老师不要太伤心,因为我是应该受到惩罚的。”


    “仲岩!”田野紧跟着站了起来?。


    “我得回去?了老师。”


    “你等等。”田野像说梦话一样,“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虽然我本意很?想帮你保守秘密,但是作为老师,涉及到伤害自己?的事情,我是有义务告知家长?的。”


    仲岩蓦然回头?,眼里?的警惕一闪而过,然后?就?是一个很?舒展的笑容:“谢谢老师今天陪我,我真的觉得好多了。其实房子?对我来?说不重要,女孩没房子?也是很?正常的事……这个没必要跟我妈讲的。”


    田野说不出话来?,便见仲岩冲她低了低头?,说了声“老师再见”,然后?快步走进单元楼内。


    田野有了一瞬的耳鸣,当她抬头?看向五楼的窗子?时,她觉得那里?有万丈高。


    *


    高压之下,田野的手都在抖,她发了消息给程舟:【好像没劝成功,我该怎么办?】


    程舟没有回音。


    她打了电话过去?,程舟没有接。


    那一刻她头?皮炸开,她飞快地打开了和笑笑的聊天框:【学生想轻生,我感觉我没有劝成功,现在怎么办?】


    笑笑几乎是秒回:【立刻通知家长?,报备领导,保留沟通证据。】


    田野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眼泪也流下来?,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世界很?不真实。


    在看到仲岩的身影在窗边晃悠的一刻,她总算是没绷住,打开了仲岩妈妈的聊天界面:【仲岩妈妈,孩子?有轻生趋向,我刚和她聊了,您也请多关?注孩子?的情况。请不要有过激行为,尽量悄悄进行安抚,不要让孩子?察觉。】


    她把手机握在手心,用力?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像是忏悔。


    很?快,高楼处传来?了动静,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不开心吗?你以?为我就?每天闲着了,就?没烦恼了吗?”


    “你们都在逼我!你爸爸在逼我,你弟弟逼我,现在你也逼我,你们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私!你小小年纪为什么就?这么多心眼,你为了一套房子?拿命威胁我!”


    “你想死是吧?行,你死我也不活了,我和你弟弟我们都陪你死,就?这样,你们谁都别想拿到房子?!”


    田野站在楼下仰着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田野把微信页面划掉,露出后?面的录音界面。


    停止录音,然后?收起手机。


    想了想,再次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校长?:【班里?学生有轻生趋向,长?时间当面疏导后?厌世情绪依然较重,已与家长?沟通,家长?知情。】


    再次收起手机,返回公无渡河。


    进门时又跟出门的邢者撞在了一起,像两个游魂的碰撞。


    然后?邢者一声不吭地出去?了,田野脸色发懵:“……他怎么了?”


    “你怎么了?”吧台里?的程舟震惊地看着田野明?显刚哭过的脸,“学生没事儿吧?”


    “暂时,没事。”


    “那你先把手机拿出来?,给快活林的小周发个消息。”程舟烦闷地呼出一口气,“就?说邢者分手了,让他最近两天……看着他点。”


    第59章 喊冤


    雨季匆匆而过, 寒风真正降临。


    那?段时?间,除了张婶私通亲家公以外?,鹅镇没有发生什么大新闻。当田野再次站在班里时?, 一切如常。


    仲岩一如既往地有些内向,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上课时?又目光如炬, 笔记也工工整整;倪影还是那?样嚣张, 挂着?张随时可以笑着骂人的脸,身边汇聚着?她的仰慕者们, 有男生也有女生。


    真正变化最大的, 竟是田野本人。


    不过可能在别人眼里她也没什么不同吧, 横竖是丧着?张脸,上课只讲知识点,课间时?不时?来班里看?看?。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变化?有多大——如果说从前她只是对未知的工作内容感到?恐惧,那?么从这时?开始,就已经完全演变成了对这一身份的恐慌。


    她曾对医生的职业感到?不可思议——从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要接触大体老师,行医后又要去面对一些自己可能救不了的病人, 甚至要时?刻绷着?一根弦不能有一点点失误,因为一旦失误就是人命关天。她觉得自己一定?受不了这种压力,所以从未想过往那?个方向发展。


    但是谁能料到?,她的职业竟也要和性命打交道?了。


    确切地说, 是还没出什么事儿呢, 她就已经被吓破了胆。


    更加令人沮丧的是,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她要做出很多背弃原则的事, 好像完全变成了自己学?生时?代最讨厌的那?种伪君子, 一个会辜负别人真心的道?貌岸然的小人。她总是从仲岩视角去重演这整件事情,然后她就会明白, 小孩子是如何一步步对这世界感到?绝望的。


    或许她应该感谢仲岩,感谢她到?底是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没有把事情搞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有时?她回过头去查看?整个事件,想知道?下一次该如何避免将自己放进如此危险的处境中?,最终的结论竟是让一切不要开始。


    不要让学?生觉得自己是个可以被倾诉的对象,不要流露出自己很好沟通的一面,不要试图在工作场合释放自己任何值得信赖的个人特点。


    田野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怀疑妈妈才是对的,用她那?天真幼稚的一套,是很难在这世间通行的。


    *


    公无渡河照常营业,唯一的区别是调酒师总是彻夜不眠地捣鼓一个方盒子,把各种果蔬汁放进去转,日一声之后就可以轻松提取到?上层清液。


    这一举动导致她看?起来更像个女巫了。


    因为深更半夜总是传来离心机高速运转的声音,导致酒吧的借宿二人组短暂地消失了几天,但很快他们又相继回来。或许比起半夜时?不时?被吵醒,睡前的孤寂和惶惑于?他们而言更加难挨。


    好在他们很快就习惯了离心机的动静,一个赛一个响的呼噜声交替响到?天明,程舟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资格嫌弃离心机。


    距离大赛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程舟也有了大致的思路,有时?恍惚间还会想要约邢者来尝尝,但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那?晚田野得知他们分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程舟你真不是个人啊。”


    一杯长岛冰茶很快把田野灌得醉醺醺,她晃着?杯子一语双关:“你负不了责你说你招惹人家干嘛,你就哄着?人家敞开了心扉,完事儿又把人往棺材里一踹棺材板钉死了。”


    “你够了啊。”程舟擦着?杯子斥道?,“首先邢者不是未成年?,其次我也不是他老师。你心里难受就难受你自己的,别拉着?我一起。”


    “那?你看?你还是难受的。”


    “废话,我分手我不能难受?我哪次分手不难受?”程舟呼出一口气,“我承认他有时?候是很可爱,但他作的程度完全超出我的下限,继续在一起我会更难受的。”


    她还是烦呼呼的语气:“这种有毒的关系也就只有热恋期的时?候才能睁只眼闭只眼吧?从那?种情绪中?出来之后就只会让人觉得诡异,与?其继续折腾个没完,不如花三天时?间忘了他。”


    “哦是吗你是第一天知道?他有毒吗?从你刚开始对他感兴趣起我就跟你说了,他是个盲人,很多认知可能不是我们能想象的。”田野嗦着?酒,像在庆幸劫后余生,又像饮下鸩毒迎接死亡,“我早就告诉过你,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男女之间的接近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觉得没意思了随时?可以抽身,他却很可能走?不出来,所以如果你不是认真奔着?有结果去的,就少?磋磨人家——还记得吗,这是原话。”


    “啊,所以呢?那?就是证明你是对的呗,我一直觉得你很牛啊。”程舟无所谓地耸耸肩,“从共情能力上来说,我一向不如你。”


    “姐姐呀,这是共情能力的事儿吗?”田野脑子像打了电钻一样,“老实说我到?现在也没想通,到?底什么人会去跟一个盲人谈恋爱。这不明摆着?胡闹吗,咱不说必须为了结果而谈恋爱,但至少?没必要谈一个注定?没结果的恋爱吧?你这个事儿就属于?,你第一天告诉我你们恋爱了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今天了。”


    “喂,话可不是这么讲的呀。”程舟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怎么就注定?没结果了?我也是认认真真跟他谈的好吧,他要是正常点别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那?我觉得继续交往没有任何问题啊。”


    “他看?都?看?不见?你觉得他能正常到?哪去?”


    “他一开始除了有点社恐哪哪都?很正常啊。”


    “那?是因为他牛逼啊。”田野叹服地摇头,“多少?盲人家门都?很少?出呢,他敢独自一人到?隔壁镇上住宿生活加工作。你以为他呈现出来的那?些‘正常’都?很容易吗?确实他很多事都?能独立做到?,但他做那?些事一定?比明眼人难得多。这还不包括‘从失明后的心理创伤中?走?出来’呢,你也就是恰好在他已经调整好了的时?候遇见?他罢了,不然你看?到?的可能是一个比这更加阴郁的人。”


    田野叹了口气望向天花板:“说实话爬山那?天,我之所以那?么慌不是单纯的社恐,而是因为我实在没法想象怎么跟一个盲人一起玩。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才能不伤害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不居高临下地提供帮助。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一个盲人交朋友,我只会敬而远之,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程舟皱起眉头:“你这是歧视。”


    “我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田野摊手,“连建立友情都?这么困难了,你居然还想去建立爱情,甚至要的还是‘100%健康的爱情’,你这未免太强人所难。就像是拿高考卷给一年?级小孩做,说得了满分才能得到?糖果,最后告诉他‘我是真心想给你糖果的,奈何你没拿到?满分’。哇哦,这就是过于?高等的精神状态与?低等精神状态之间的交锋吗?像极了精神虐待。”


    程舟听得出自己在被批判,但她一向对田野这些深入的言论很感兴趣:“展开说说?”


    “程舟,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一个很牛逼的问题。”田野伸出一根指头戳着?桌子,“到?底什么叫正常?我正常吗?你正常吗?小邢正常吗?我的学?生们正常吗?这些学?生的家长正常吗?”


    田野一本正经地说着?很容易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话:“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其实就没什么精神状态正常的人,甚至连达到?健康标准的人都?很少?。而你,我的朋友,你是我见?过最健康的人。”


    感受到?夸奖,程舟用两手的手心捂着?自己的胸口:“我吗?”


    “是的,你。”田野说,“你选择自己想选择的,用大多数时?间来快乐,同时?又很正视自己心内那?些沮丧的部分,并能积极调整开导自己,尽快地恢复到?一种愉悦的状态里。你还能果断地割舍掉自己生命中?有毒的部分,摒弃所有让你不爽的言论,无论那?言论是来自妈妈还是亲亲男友,是来自一个学?院还是一整个小镇。”


    “于?是你的行为就有了特别残忍的成分,就是你会条件反射地认为其他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健康。你觉得三天走?出失恋的痛苦是理所应当?,也认为你师姐的发疯是脑子瓦特了,你觉得我会被妈妈的想法束缚是不可思议的,也觉得邢者那?种‘做了就要一辈子了’的想法是痴人说梦。”


    她学?着?程舟平时?的样子打了个响指:“你说小邢不理解你,那?我就理解吗?我也不理解你脑子里咋想的能跟盲人谈恋爱,我只是接受了你是这样一个人而已。换句话说你就很理解他吗?他跟张婶骂架骂赢了还哭,你也不理解他在哭啥。你还觉得他顶住一个镇的流言蜚语是理所当?然,但其实一个盲人和大美女恋爱了,人家都?是要等着?看?笑话的——尤其是他跟张婶还闹得这么大,一副为了你能上刀山下火海的气势,这一扭头你俩分手了,我要是他我得连夜搬离鹅镇。”


    “不是?田小野,你是我朋友还是他朋友?”程舟就奇了怪了,“你给解释解释,你现在是在劝和还是咋地?”


    “劝和?你俩就是再和八百次,也会再分八百零一次,我有什么好劝的。”田野举杯,“我只是个心理不健康的鹅镇人,为同样心理不健康的同僚喊一喊冤罢了,清汤大老爷啊。”


    第60章 老板


    在大学时期的很多人?眼里, 程舟是个我行我素、花枝招展的mean girl,田野则是她的陪衬或跟班。她们的形象与一些刻板印象中的女生二人?组过于?吻合,以至于?人?们坚定地相信田野在程舟这儿多少要受点?欺负, 程舟则一定会在打压田野的过程中寻求自信。


    但事实?是,程舟总能被这个阴暗蘑菇偶然间迸发出的光芒狠狠照耀,然后发出由衷的赞叹:“哇哦, 你刚刚好酷!”


    *


    有时程舟会怀疑, 田野是个天生的教育家。


    回想自己的成长经历,程舟可以断定她几乎没听过什么人?的话?——这已经不仅仅是“不按别人?说的做”的那种叛逆, 而是在听到对方说“你应该怎样怎样才对?”的那一瞬间, 她就会把对方定性为傻逼。


    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擅长对?“关你屁事”的运用, 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她是天生坏种,就这么一个人?,在田野说话?的时候她居然是能听进去的。


    倒也不是说会“听田野的话?”,而是田野说话?有种魔力,让她至少愿意听下去,而且总能在听完后产生“好像有点?道?理啊”的想法。


    程舟尝试总结过, 这大概是因?为?田野只?跟她分析事儿,而不会居高临下地告诉她所谓的“正确做法”,这就让程舟卸下了很大一部分防备心。除此以外田野总是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就连不赞同的做法也归因?于?“她的精神?状态是最健康的”, 为?此不惜提出了“其实?其他人?多少有点?毛病”的主张。


    反倒让程舟产生了“好吧, 是不是应该下凡来看看众生万象呢”的想法。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 程舟都在好奇田野的视角到底在哪里。像程舟她就很明白自己是谁, 她有着?自己的观点?和立场, 她的视角永远在她自己的肚子里。但田野很不对?劲——她的视角可?以坐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她永远可?以从参与事件的每个人?的角度看问题, 或许就是这种能力让她活得如此疲惫。


    她们有很相似的一面——在讨论人?类的时候,她们都不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份子,好像在讨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群体。但是程舟对?这个群体流露出的是狐疑,是不解,她觉得他们的情绪好充沛,不知道?她们究竟在痛苦什么。而田野流露出的是爱意,是悲悯,她理解每个人?的情绪,并为?每个人?的痛苦而痛苦。


    于?是程舟便明白了,她的视角是实?的,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而田野的视角是散的,她早已散落在这茫茫的天地间。


    *


    所以说,分手后的程舟到底还是悄悄关注了一下邢者的动向,这是她的前男友们不曾有过的待遇。


    她尝试发了条朋友圈,果不其然不再被点?赞了;她想起田野说的“我要是他我得连夜搬离鹅镇”,于?是又想到他可?能已经回家去了也说不定。


    有天她有意无?意地在邢者下班时间路过了快活林楼下,意外地看到邢者还没离开,正用盲杖探着?路,从楼道?里出来。


    程舟想着?反正对?方也看不见她,就完全?没有躲,却见邢者走着?走着?步伐顿住,鼻子有明显的嗅闻动作,就这样很快便锁定了她这个方向。


    她有了一瞬的慌张,只?觉得上前也不是,逃跑也不是,便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弹,好像假装自己在等人?。


    而邢者也只?是停住片刻,似乎是确定了对?方并非为?他而来,便继续挥舞着?盲杖往寝室方向去了。


    自那以后,程舟就把内衣洗衣液换成了茉莉花味的。


    *


    不管怎么说,看到邢者一切如常,程舟就放心多了。


    她其实?谈过那种一分手就寻死觅活的,说实?话?非常令人?窒息,好一点?的也是啰嗦个几次才能彻底断开,老实?说她一开始其实?没指望邢者能老老实?实?走掉。听了田野的分析后,程舟有担心过邢者这么不声不响的会不会是在给她憋个大的,好在这个小镇还是安静得一如既往。


    程舟和邢者分手的事儿,讨论度似乎并不高,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笑一声“盲人?居然还想把妹呢”也就过去了。


    程舟才知道?虽然她和邢者的恋情当初传播甚广,但围观者大都是看猴戏的心态。没人?觉得她是认真在谈,也没人?觉得邢者真能和她在一起多久。就像田野说的,大多数人?从得知消息的那天起就知道?他俩很快就会分手,甚至很可?能,就连邢者自己也这么认为?。


    这时再考虑邢者和张婶的终极之战,竟有了点?壮士断腕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吵得越凶,在被甩之后面子上就越难看,即便如此也还是义无?反顾地顶了上去。


    是因?为?想赌一把程舟真会嫁给他吗?不太像。更?像是即便明知最后会沦为?笑柄,那一刻也在所不惜。


    或许他还认为?自己是清醒的那个吧。清醒地拒绝,清醒地招架不住,清醒地开启恋情,所以现在要清醒地走出去。这于?他而言,是一个从开始就设定好的流程。


    但程舟也很委屈啊。


    她是真心喜欢邢者的,为?什么擅自做出她“只?是玩玩”的判断,似乎就连邢者也不曾相信,她的感情是纯粹且真挚的。


    *


    “因?为?你这本质上就是谈着?玩的呀。”听说程舟分手了的老板司旭,难得又出现在了公无?渡河。


    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到厌烦。


    程舟跟他打太极:“哟老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司旭今天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头发留长了扎个小辫子,看起来还真有点?腔调:“就觉得有日子没来店里了,还是应该来视察视察。”


    程舟边开台边问:“喝点?什么?”


    司旭熟练道?:“莫斯科骡子。”


    程舟便扭头去找姜汁啤酒了。


    司旭悠哉地靠在吧台,看着?程舟像看一件艺术品:“你这身衣服,特意跟着?吧台风格搭的?”


    确实?是,但程舟不想跟他多聊:“随便穿穿。”


    她试图转移话?题:“话?说你这阵子忙什么呢?除了这家酒吧以外你还有别的工作吗?”


    “没了呀。正好店里这阵子不有你吗,我看闲着?也是闲着?,就寻思学学习,试试考个研。”司旭说,“你干到12月底没问题吧?你现在要是跑了,我可?招不到人?啊。”


    “12月底啊……”程舟琢磨了一下。


    区域赛是11月初,全?国?赛是12月,亚洲总决赛是明年1月。她的计划是如果一路绿灯,就等总决赛后辞职,因?为?公无?渡河很适合她做赛前准备;如果在某一轮被刷掉了,那就可?以即刻辞职回钟市,找个更?正规的酒吧做。


    司旭见她犹豫,赶紧进一步问道?:“怎么,你做不到12月底?有离开的计划了吗?”


    程舟轻松道?:“暂时没有,12月底没什么问题。”


    主要是觉得过区域赛应该不难,全?国?赛总是可?以去参加的。


    “哦哦,那就好。”司旭松了口气,“就剩两个月了,我要是再回来忙店里,那可?真白复习了。”


    程舟好笑道?:“打算考什么专业啊?”


    这时候程舟是真以为?,以他的调性,应该是想考个方便考公考编的专业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司旭理所当然道?:“还是美术学啊。到底还是喜欢这个嘛。”


    程舟眉头一挑:“怎么想开了?”


    “哈哈,这不是没想开嘛。”司旭摊手,“到底还是觉得就活这一辈子,不管怎么说再试一把。实?在不行,再回来继续经营酒吧呗,反正我看我这酒吧是在你手里头起死回生了。”


    程舟边给他挤柠檬汁边调侃:“我以为?你要说,实?在不行还能当美术老师。”


    “还美术老师,美术老师不也得考吗,那哪是我想当就能当上的。”眼见气氛舒缓起来,司旭再次拢了把头发,二郎腿一翘,“不过有个问题啊,你说万一我要真考上了呢?我还得去上三年学,那酒吧怎么办?”


    程舟哭笑不得:“怎么着?,你还想让我给你再干三年?”


    “不是,我意思是……”司旭眼神?一抬,到底也是风韵犹存,“你要是能愿意的话?,咱俩相处相处?”


    这在程舟的生命中是非常常见的台词了,她搅着?冰杯,手指头都不带停的:“老板,你这可?算职场姓骚扰喽。”


    那专业的姿态,把司旭优雅得迷迷糊糊的:“也可?能是真喜欢你呢?”


    “那我要是拒绝了,老板不能给我使小绊子吧?”


    “哪能啊,我这酒吧还指望着?你呢。”


    “那就拒绝了。”程舟摇摇头,“刚分手,心没清干净呢。”


    “想没想过用新欢忘记旧爱?”司旭身子向前探,“我不能比不过快活林那小子吧?”


    “我忘记旧爱用不着?新欢啊,我自己就能忘掉。”程舟把铜杯向前一推,“您好,您的莫斯科骡子。”


    司旭接过来抿一口,姜汁的味道?在嘴里炸开:“那说明你还是没想忘啊。从我听说你俩散伙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吧——要不跟哥哥说说,让过来人?帮你分析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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