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吹得棕榈树沙沙作响,潮汐裹着小鱼一同上岸,齐木楠雄坐在海滩上烤鱼。
他的动手能力其实很差。
生火的时候要很小心才不会一次性把木柴全都烧掉,处理鱼肉的时候也要拼命克制才不会直接让鱼肉粉碎,把鱼叉起来放在火焰上炙烤的时候、缓慢翻动着的时候……他不太擅长控制细微之处的力量。
但是她在旁边看他。
绘梨,捧着脸颊,像是小小的太阳花。
她刚刚才在沙子上涂涂画画,写了[哥哥]、[绘梨]、[喜欢]……之类的词汇,像是小时候一样,喜欢在文字的旁边画小爱心,画完以后满足地朝他笑笑,然后随便拍拍手上的沙子,就坐了过来。
齐木楠雄轻轻叹气,把烤鱼固定到一边,让它自己翻滚,又握住她的手,仔细给她清理手上和脸颊上的沙粒。
她仰着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依旧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光是这么想着……就已经足够叫齐木楠雄指尖颤抖了。
是哥哥。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她捏泥巴、堆沙堡以后一样,绘梨跌跌撞撞地钻进哥哥怀里,他从来不会嫌弃自己弄脏了他干净的衣服,只是沉默而又温柔地帮她把脏兮兮的小手和小脸擦干净。
抬头看,粉色头发的少年并不像是游戏里的其他人那样,有着叫人惊艳到无法移开眼睛的脸,身型也并不高大壮硕,甚至还有点纤瘦,但却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可靠的哥哥。
“好幸福。”
她把脸颊埋进哥哥的掌心里蹭蹭。
≈ldo;在哥哥身边,绘梨感觉真的真的好幸福好幸福≈hellip;哥哥有感觉到吗?绘梨的幸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幸福吗……
齐木楠雄顿了顿,她现在……是幸福的吗?
[嗯。]
少年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绘梨幸福的话,我也会跟着幸福起来的。]
她弯起眼睛,把脑袋埋进他的膝盖,啃着他递过来的烤鱼。
明明是调味简单、还被烤焦了的鱼肉,但她的脸上却满是满足。
绘梨……只是这样就满足了的孩子。
他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抽紧,使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当初下定决心要让她好好长大的自己,时至今日会后悔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哥哥一直都会陪着绘梨,想到这里,就什么也不怕了。”
像是察觉到了他不好的情绪,少女把烤鱼递过来:“哥哥也吃。”
齐木楠雄低下头,慢吞吞咬了一口。
鱼肉新鲜细嫩,带着天然的甜味,味道意外地还不错。
你一口,我一口,烤鱼很快就吃完了。
齐木楠雄用纸巾帮她擦脸颊,像是小猫一样,她弯起眼睛笑笑,又埋进他的手掌蹭蹭。
好喜欢……
齐木楠雄好喜欢这个动作,从她在幻想中的第一刻起
,每次他感到不开心的时候,她都会过来这样蹭蹭自己。
所以到了现在,就像是巴甫洛夫的狗那样,一被这样亲近,脸上下意识就有了笑容。
“好想把鱼骨头保存起来……叫它永远永远也不要坏掉。”
风轻轻地吹过来,像是要把他的心脏吹化掉。
绘梨,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在他的怀里短暂地休息过后,她拍拍裙子站起来,说要鼓起勇气去面对那些难过的事情,说她不要再逃避。
“在那之前……”
她朝他张开手臂小声说:“哥哥再抱抱绘梨好不好?”
一个拥抱,埋头嗅嗅味道,她朝他笑,说绘梨现在是大孩子了,要自己独自出发。
……
坐上了前往东京的火车。
哥哥把她旁边的座位也买了下来,这辆车厢很空,没有什么乘客。
她看了手机很久。
然后给神子大人打去了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原本做的心理准备好像都化作了泡影,绘梨捏紧手机,有点慌张。
“呀。”
但神子大人的语气里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焦急,也没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又去了哪里,只是轻轻笑了笑。
“离家出走的小朋友打电话回来,结果连招呼都不会打了么?”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绘梨却感觉鼻子变得酸酸的。
怎么会不担心呢?
她又一次忽然消失了,还在小惠面前哭得那样崩溃,他们怎么会不担心呢?
只是因为爱着她,只是因为不想让她再接着难过了,所以才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讲话。
她啊……一直都在被好多好多的爱环绕着……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报才好了……
“好啦,可别又要哭啊?”
那边顿了顿,语气刻意变得更加没腔没调了点。
“也没要求你喊老公亲爱的什么的……但好歹也得说句话吧,不给个台阶的话,人家怎么顺着下去嘛。”
“神子大人……”
她忍着哭腔:“我、我,”
“好了哦,到这里就够了。”
五条悟打断她的话:“说过的吧,这辈子到死都不想再听见你的对不起。”
“实在要说的话,就换成‘我爱你’好啦。”
“……”
她嘴唇动了动,好半天以后低下头,脸颊烫烫的,说不出口。
眼泪也全都被堵在了眼睛里,不论如何都掉不出来了。
“嘛,又害羞了么?老实交代,现在在哪?”
“在去东京的火车上……”
“哈?东京?”
那边的声调稍微拔高了一点,接着又用委屈的语气说道:“什么嘛,都坐火车了怎么不回京都啊,我还以为你会回来好好补偿我呢。”
“可是,可是我
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做……”
≈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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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问:“那还会回来的吧?”
“嗯……会回去的。”
“哦,虽然人家现在是成熟的大人,不会再和你闹脾气了,但还是很不爽欸,怎么办?”
“怎么办……?”
“亲我一口啦,现在。”
“……”绘梨下意识左看右看,虽然身边没人,但还是捂住了听筒。
“神子大人,绘梨在火车上呢。”
“哈?在火车上就不能亲亲老公嘛。”
那边语调拖长:“真的会很伤心的欸,难不成你老公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偷腥猫嘛,明明是人家先来的……”
什么呀……
怎么忽然就、忽然就变成老公了……?
“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亲完人家不给名分的吗?哈——这样是真的要伤心了哦?不负责任的坏孩子,这样的话,我只好明天就上你家向岳父岳母控诉你的罪行……”
“才没有那回事……”
绘梨感觉心情又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脑袋也跟着晕乎乎。
年少时候傲慢臭屁的神子大人,现在变成了撒起娇来没脸没皮的家伙,她根本招架不住,一不小心就又被哄着签订了好多不平等条约,比如一百个亲亲一万个抱抱之类的,那边才勉勉强强“原谅”了她。
“说起来,你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成年了吧?”
“应该、应该是的吧。”
“唔,这样的话,那就勉勉强强允许你开个小差好了。”
他笑了笑。
“不过,这段时间你老公所遭受到的伤心和难过,到时候都会、仔仔细细地从你身上讨要回来。”
“这一条也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的。”
她低着头,只感觉被哥哥和神子大人支持着的自己很安心,满足地笑起来。
“谢谢神子大人。”
“你这家伙……”
那边轻轻叹了口气:“在我这里也就算了,在外面多少长点心眼啊,别被卖掉还朝人道谢啊?”
“哦……”
挂断电话以后,绘梨看着窗外的风景,把手机放在胸口,闭上眼睛,仿佛获得了无尽的勇气。
因为她身边环绕着很多很多的爱。
还有很多很多的人等着她回家。
东京也在下雪。
绘梨穿着厚厚的棉服,慢吞吞走在街上,看了好一会手机,才鼓起勇气给zero打去了电话。
和小惠一起回到京都,和大家重逢以后,绘梨不像从前那样害怕面对游戏里的人了。
她知道自己被爱着,所以也不会再傻乎乎地觉得zero、hiro他们会讨厌自己了。
但可能因为是陌生号码的缘故,那边并没有接通。
唔……
绘梨没有再打,而是打算先用短信说明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根据回忆往家里走。
只是……这样的短信该怎么措辞呢?
犹犹豫豫之间,下意识走回了爸爸妈妈在游戏里经营的小餐馆。
这里几乎还维持着从前的样子,就连傻乎乎的横幅也都挂在上面,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横幅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已经看不太清楚原来的内容,木制移门也被换成了布做的帘子。
绘梨愣愣地看着店面,过了好久,才掀起帘子走进去。
金发青年正低头做咖啡。
他很高,肩膀很宽,窄窄的腰被围裙的系带收紧,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店里,照在他的金发和侧脸,给他镀上柔和朦胧的光晕,却无法驱散他眉目间的倦怠和冷淡。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只是恹恹说了声欢迎光临,像是久久不经阳光照射,快要枯死的草。
zero……
绘梨捏紧手指,呆呆地站在门口,在来之前,她想好了解释和道歉,想好了见面之后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
但是,在真正看见他的这一刻,她还是感到头脑一片空白。
她是彻头彻尾的笨蛋胆小鬼。
绘梨低下头,沉默地站在原地,像是一个等待着被人领回家的小朋友。
不可以这样……
她深呼吸,正准备开口喊他的名字,就听见了药丸在瓶子里摇晃的声音。
那是她的药。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最后的一段时间,她好像生病了,记忆断断续续的。
他们身上,总会携带着她需要的药物。
现在……不知道她已经离开多久了,zero……竟然还把药带在身上吗?
“……绘梨?”
手腕被攥住,很轻很轻,像是在触碰一朵易碎的花。
没有想象中的疑问和激动,甚至连拥抱都没有。
他只是虚虚地攥着她的手腕,问她饿不饿。
“我……学着做了关东煮……绘梨还记得吗?关、东、煮,我们家附近的井上奶奶开的那一家。”
“你从前很喜欢吃……很香,还有可乐鸡翅、荔枝虾球……我学了很多甜甜的菜,家里也、也养了很多花,要回家瞧一瞧吗?”
又哭了。
因为被这样珍惜着。
哪怕她莫名其妙地离开,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他也没有进行任何质问,只是问她饿不饿,说家里养了很多花,问她要不要回家。
“对不起……”
她哽咽着胡乱道歉,好像反倒把他吓了一跳。
青年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眼尾。
“不哭好不好?抱抱好不好?”
被抱进怀里。
“闻到了吗?是橘子沐浴露的香气,你喜欢这个,对不对?”
“嗯……”
她愧疚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抱住他的腰
,认真地说道:“喜欢橘子沐浴露的味道,也喜欢zero的味道,喜欢zero……”
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得到回应,降谷零愣了一下,然后下垂的狗狗眼弯起来,就好像这样就已经得到了满足。
从餐厅到家里,有一条长长的小径。
现在,这条路被雪覆盖,他担心她摔倒,于是把她背起来。
像是小时候那样。
沿着长长的雪路往前,他带她回家。
家里几乎和以前一模一样。
泡过澡,穿上初中时候的睡衣,zero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晚餐。
“松田和萩原刚刚升职,hiro在外地出差。”
降谷零把热牛奶端过来,“明天……明天再告诉他们你回来了,好不好?”
今晚,就先让他自私一会吧。
“嗯……”
顿了顿,她说道:“我这次、我不会再消失了。”
降谷零脸上的笑容一顿。
其实不想提这些的。
因为感觉这像是一个梦。
所以什么都不敢说,只敢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不敢过多得触碰她,生怕吹起一点点褶皱,这样美好的梦境就碎掉了。
“zero……对不起,我、我其实……”
如果没有见过神子大人,如果没有杰的那一番话,或许绘梨还会傻乎乎地一个劲胡思乱想,然后顺着胆小鬼的本性逃跑。
但她现在已经长大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其实,之前我们的相遇,是因为一个游戏。”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还是完整地说了出来:“因为、因为绘梨想要朋友,所以哥哥帮我做了一款游戏……”
……
绘梨想象过他的很多种反应。
和原本就带着奇幻色彩的咒术师的世界不同,zero所在的世界,是完完全全没有异能力存在的世界。
他也许会困惑,也许会愤怒,也有可能会觉得她在说胡话。
但是她没有想过,在听完这一切以后,zero的第一句还,是问她:
“那绘梨,现在是健健康康的,对吧?”
“是的……”
“那太好了。”
他坐过来,坐到她的身边,弯腰看着她,烟紫色的眼睛里,是真真切切的开心。
“太好了——听见这样的话,得知这样的事,我的内心完完全全只有这一种声音:太好了,绘梨现在能够健健康康的,实在是太好了。”
接着,他摸摸她的脸颊,看着她,问道:
“请告诉我,绘梨,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你为什么在哭呢?”
“因为、因为感受到了zero的爱……”
她抽泣着、努力地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
“被这样爱着的绘梨,却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胆小鬼,只是因为游戏让我们在小时候相遇,才会被大家爱着
的笨蛋……”
“绘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大家的爱……”
“绘梨,你知道吗?每当我听见这样的话,心脏就会感觉暖洋洋的,那是其他任何人都没办法带给我的感受。”
他带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脏,正在因为这样可爱的绘梨,在快速地跳动着,比起亲吻和拥抱,此时此刻,我更想亲吻你的脸颊,把你的眼泪舔走,可以吗?”
什、什么?
她哭得脑袋懵懵的,只觉得不管zero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不舍得拒绝。
被舔了……
脸颊……
和被空助舔舐的时候不一样……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走,她很快就把难过忘掉了。
“嗯?不哭了哦。”
青年抬眸看过来,这张脸和高中时候并没有什么分别。
“那要继续下去吗?”
继续……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见他握住自己的手,带着她钻进他衣服的下摆。
“之前不是一直想摸吗?我的腹肌。”
巧克力色的肌肤。
从初中,那种意识朦胧觉醒的第一时间,就觉得性.感的男人。
此时此刻,正带领着她抚摸他的身体。
“唔……”
被抱起来,走进她的房间,他烫烫的身体压下来。
“因为害怕绘梨再次把我丢下,所以现在,我把一切都献给你。”
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喘气声贴在耳边。
“绘梨会好好负责的,对吧?”
“会、会负责的……”
绘梨只感觉自己的理智全都被看不见的东西吸走了,脑袋烫得要命,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她是笨蛋,每一个人都比她沉稳、聪明。
所以安心地信赖对方吧,比起她胡思乱想……他们才是会更好地保护她的存在。
“我记得的哦,绘梨每个年龄段的模样。”
警察的职业病,他问:
“现在的绘梨,是刚刚成年,对吧?”
然后看见她傻乎乎地摇头。
“还、还差了一点呢。”
“……”
还、差了一点?
降谷零表情空白了两秒,然后深吸一口气,坐起来。
警察的职业病,他忍不住说道:“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人要这样对你,你就应该直接勒住他的脖子用脚踹他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哦……”
她好像也慢慢回过神来了,慢吞吞地坐起来,脸颊红得要滴血。
“zero、zero也算别人吗?”
“……当然,我也是男人啊。”
“哦……那下次我就知道了。”
“不是,下次,下次你就已经成年了啊?!”
“欸?”
“成年就、完全凭借你的心意就好了啊……你这家伙生理课怎么学的啊!”
“因为、因为哥哥好像帮我模糊了记忆,我现在只记得和zero、阿阵有关的细节,其他的那些都只记得脉络,记不太清楚了。”
齐木楠雄模糊了那些在她潜意识里觉得不重要的记忆。
所以她知道自己上了课,但在课上学到的知识大部分都消失了,因为太多的细节刻在脑子里,有可能会造成认知混乱。
就像神子大人的领域一样,灌入过载的信息把人变成傻瓜之类的……如果她明明还是17岁的女生,却有着加起来好多好多岁的记忆,她绝对会搞不清楚的。
“这样吗……”
降谷零皱起眉,看着她圆滚滚的脸颊,轻轻叹气:“那你没稀里糊涂地答应别人什么奇怪的要求吧?”
她连忙摇摇头:“没有的。”
“嗯……?”
降谷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姑且先相信你好了,不过……这么说的话,爸爸妈妈也还记得我?”
“嗯嗯!”
绘梨连忙点点脑袋:“不过他们以为,那是他们忽然觉醒了异世界的记忆,还一直都很想你和hiro呢。”
“哦,这么说起来,我应该主动去拜访他们,告诉他们我们现在处在一个世界,随时都可以见面,不能让长辈失落,对不对?”
“对……”
“好哦。”
降谷零看向她,目光在她的睡裙上停留了一瞬,拉过被子把她裹好。
“反正hiro他们还在忙,干脆我们明天就出发吧,把事情处理好以后,再邀请他们来家里一起过新年……”
“明、明天?”
“不可以吗?新年也快到了,绘梨……不想带我回家吗?”
“不是那样的……”
她低下头,脸颊上的绯色迅速消失,变成摇摇欲坠的苍白。
只是看着她这样的神情,降谷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想起了谁。
琴酒。
笼罩在天空上,无法拂去的一道阴影。
“绘梨。”
他弯腰凑过去,看着她的眼睛:“他后来,被西西里的家人安葬了,你……要去看看他吧?”
被安葬了。
明明前几分钟,心跳还那样快,脸颊还是羞红的滚烫,但是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变冷了,冷得像是冰。
裹紧被子。
房间里开了很足的暖气。
zero在身旁读着晚安故事。
一切都和小时候一样。
她想起小时候那一次的旅行,在酒店里,小小的自己见到了还是少年的阿阵,他凶巴巴的,根本没有认出自己,但还是把她放了回去。
后来,发传单的熊宝宝遇见了好心的银发大哥哥,好高好高,帮她一张张捡好散落在地上的传单。
是阿阵。
很可怕的手套先生,黑衣组织的琴酒,是哪怕没有想起记忆,还是会停下来照顾她的,她的阿阵。
“他将很多遗产在死前转移到了你的名下,使用的是你意大利的身份。”
在琴酒死后,负责料理这些事情的人就变成了降谷零。
按理说应该全部销毁的,以免成为他人无端指控她的罪证。
但降谷零还是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哪怕这样做有些危险,哪怕她已经生病,完全不记得那些事情,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情敌。
“说不定……会有一些东西是他等着你去看的。”
遗产。
绘梨把这个词汇放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没说话,把脑袋躲进被子里。
明天会打起精神来的。
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吧。
昨天下过雪,晨间的空气很清新,打开窗,冷空气吹进来,叫人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
从东京飞到美国需要十多个小时。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样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好完备的心理建设,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打开黑色的铁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花园,比起日本小巧的庭院来说,这里的花园大得过了头,不仅可以容纳一家人在这里烧烤聚餐,甚至还可以举行一场婚礼。
降谷零站在门口,意识到这是完全没有自己参与的回忆,于是停下了脚步,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里是……我一周目长大的地方。”
她像是想起了温馨的回忆,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小时候爸爸和哥哥们总是抱着我在花园里玩,那时候狗狗也很小,我喜欢和狗狗赛跑,每一次都输,后来……”
后来阿阵来了。
银发男孩会冷着脸,堵在狗狗前进的路上,吓得它嗷呜嗷呜不敢继续往前跑,让她用这样的方式取得胜利。
小小的女孩穿着白裙子往前跑,回头看见狗狗不动了,露出困惑的神色,她想要的只是和狗狗赛跑的过程,但她的手套先生不想让她输。
阿阵从小就是这样。
他不是过程主义,一向只在乎最后的结果,所以总是不顾一切、不折手段地让她赢,就算要付出自己的性命。
一切的苦果,在最开始就有了端倪。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走进客厅,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家徽,每一天,在长长的餐桌上,她和家人就着夕阳享用晚餐,阿阵坐在她的手边,会盯着她吃足够的蔬菜。
这里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到了黄昏了黑夜的交界线,不再有人点灯。
屋子里一片昏暗,空空荡荡,和记忆里那样的暖黄色撞在一起,显得那样阴翳、落寞。
她沉默了好久,一个人走上二楼的书房。
百叶窗,高背椅,父亲总是坐在那里,油画一样的光影打在他的身上,听见脚步声,他会朝她笑,耐心
地听她没意义的碎碎念,不管原本在和人讨论什么事情。
爸爸已经不在了。
从游戏里出来以后,从来没有哪一刻,绘梨像现在这样伤心,她弯下腰,感觉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身体里逃出来,这让她的胃液翻涌,不住地干呕,可是除了眼泪,她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有灵魂的话。
爸爸在看着自己吗?
蜷缩在高背椅上,没有问道爸爸香水的味道,也没有闻见雪茄的味道,空气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父亲。
像是山一样高大的意大利男人,优雅、浪漫,不是好人,但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来自西西里。
如果此时此刻,他还在的话,会对她说什么呢?
绘梨想象不出来,她只是想被拥抱,像是小时候那样,被可靠的爸爸抱进怀里,被亲吻面颊,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甜心。
在高背椅上坐了好久,恍惚间闻见了烟草的味道。家里的男人都喜欢抽烟,大哥会被大嫂赶去外面,二哥会避开小孩,父亲只在书房抽雪茄,她小时候一直以为香烟就是那样香香浅浅的味道,后来才知道,那种香味更多来自于他们身上的香水。
房间里黑沉沉的。
所有的物件都好像打上了一层黑色的漆影,有一种坠.落的感觉。
然后手机屏幕亮起来。
低头看,是神子大人的消息。
一张自拍,戴着墨镜,身后是正在清扫庭院的小惠和甚尔。
别人在忙,他在前头满脸轻松地比着耶,杰满脸无奈地看过来,像是在劝他一起参与劳动。
[昨晚下了好大的雪,整个院子都淹了欸。没办法,为了避免女主人回家的时候不慎滑倒,只能好好打扫一番啦别在意后面的三个清洁工,专心看你老公就好]
……
她把手机收起来,没有回复。
走进自己的卧室,认真抽开每一个抽屉,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想象中留给她看的遗书,也没有任何一个礼物,阿阵干干净净地死掉了,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
关掉灯,慢吞吞地走出去,天已经完全黑了,降谷零站在夜色里抽烟。
街灯胧胧,烟雾缭绕,他低着头,侧脸沉进阴影里,显露出一种绝对的冷,使人不敢上前搭话。
听见脚步声,他看过来,眼里好像即刻有了温度。
“zero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在组织里染上的陋习。”本来已经戒掉了,但后来她不在身边,烟和酒也就愈发频繁地出现在了世界里。
“我会很快戒掉的。”
“嗯……”
她拉开他的外套拉链,把脑袋装进去。
里面没有染上烟味,香香的。
“zero……”
“怎么了?”
她沉默了一会,轻轻说:“我感觉自己好贪心……”
“嗯?”青年停顿了两秒,思索着说道:“贪心吗?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追寻感官上的体验,有的人想要自己的灵魂变得丰满,有的人追求金钱和权力,有人想要达成自己的理想,还有的人,上述的全部都想做到。”
“这样的人,被定义为成功的伟大的人。”
降谷零感觉自己正隔着岁月,和自己的小幼驯染对话。
他已经长大了,成为了合格的大人,而这家伙还在迷茫的青春期,会说一些可爱的傻乎乎的话。
而现在的自己能够容纳她的一切,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无能为力了。
这实在是太好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后颈,感受着她可爱的颤栗,感觉到心里刚刚在黑暗里等待时滋生的阴暗情绪,平和、缓慢地消失了。
“绘梨想要的是什么,才会让你觉得自己很贪心呢?”
她沉默了一会,哽咽地说:“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抱你去?”
莫名其妙被抱了起来,坐在他的臂弯,感觉世界忽然变得渺小了许多。
她看了看他的眼睛,不说话,闷头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
被摸了摸脑袋,听见他轻轻笑。
“小朋友想吃什么呀?”
“关东煮。”
在美国吃了关东煮。
味道怪怪的,有点太甜了,夜间的冷空气灌进袖子里,她低下头,小声说自己什么都没找到。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告诉她洛杉矶有一套房子,放在她哥哥的名下,实际上是黑泽阵给她准备的礼物,在进入组织之前,他经常过去住。
洛杉矶。
她和阿阵的一周目……两个人在逃亡的时候,曾经讨论过摧毁组织以后的生活,她那时候满心只想着怎么死掉,随便提了一句洛杉矶。
西部最大的城市,被称作天使之城的地方,好莱坞的所在地,在美国长大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向往这里。
那周目他们没有去。
洛杉矶不会下雪,半山上的空气很好闻,带着植物和泥土的自然香,阿阵给她的房子,漂亮得超乎她的想象。
哥哥虽然是超能力者,但从来没有用自己的能力获取什么资源,神子大人也不曾挥霍过自己的权力,阿阵是她认识的人里面,最会享受的那一个。
如果说成长是瞬间的事,如果说成长痛真的存在。那么长大,就需要很多很多个疼痛的瞬间。
整个房子呈现出一种暗调的氛围,穿过餐厅,自动门打开,是满墙的酒柜和一个半圆形吧台。
台面由一整块翡翠石打磨而成,在底下,藏着一些调酒的用具、一双手套,和一把手枪。
把枪握在手里,闭上眼,好像还能体会到他手指残留的温度。
用枪口抵着喉咙,感觉到一种期待和紧张。
你在那时候抱着什么样子的心情呢?也一样期待着吗?
开枪是一瞬间的事情,飞驰而出的
子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死亡也是。
在等待死亡的时候,你有一点点后悔吗?
吃过药以后,心里好痛好痛,好后悔,好舍不得,所以不想死掉了,想要把药从喉咙里抠出来,想活下去,想抱你,想要更多、更多地和你在一起。
这种心情……你有体会到吗?
不会的吧。
阿阵的心这么硬。
不会和她这种胆小鬼一样懦弱的。
‘砰’地一声,枪响了,里面没有子弹,只是轻轻地杀死了一些灵魂。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枪好久,没有像孩子那样大声嚎哭,而是沉默而又平静地把枪放回原位,站起来,找到了上楼的电梯。
主卧室的屋顶,可以打开看天上的星星,书架上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手链、发卡、弄丢的作业本和小裙子、纸笔橡皮,还有刚刚发育的少女时期,妈妈买的系带小里衣。
变态偷窥狂。
小偷。
坏阿阵。
她抹掉脸上的眼泪,把这些东西胡乱塞回去,黑泽阵从来不向她展露自己的需求,不管是情感上还是生理上,他从来不会对她提出任何索求,哪怕睡在一张床上,他甚至可以做到连拥抱都始终保持绅士手。
虚伪的家伙。
坏东西。
明明就喜欢她吧,明明就喜欢得不得了吧,所以死掉的时候,一定也后悔了吧。
一定、一定也写了好多好多的信,里面装着好多好多想要对她说的话吧。
从主卧室的楼梯走下去,是很大很大的一个衣帽间,她快速地打开每一个抽屉,一个又一个,什么都没有找到。
什么也没有。
她站在原地,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从衣柜里抱出来阿阵的衣服,上面有他常用的香水,像是雪境的树,那样的树往往会长得又高又直,冷冷地向上长,高不可攀,从来不屑低头看这个凡俗的世界一眼。
阿阵就是这样的人。
她早知道的。
走回卧室,又走到和卧室连同的书房,书房好大好大,书桌也好大一个,阿阵是父亲为她挑选的手套,延续了很多父亲的习惯,书桌上的陈设和爸爸的书房类似,只不过那张椅子不是高背椅。
走过去,把衣服放在摇椅上,又一个一个开抽屉。
看见了笔和信纸,只不过上面什么也没有,绘梨不信邪地捣鼓了好久,才确认上面没有什么特殊的墨水,也没有装着需要机关才能看见的文字。
打开上锁的保险柜,里面放着一本相册。
拿起来看,全都是她的照片。
把每一张都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照片的背面,依旧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写。
她不相信。
明明知道自己要死掉,明明知道自己会死的人,怎么可能不留下遗书呢?
怎么可能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来呢?
不在这里,一定就在西西里14[]14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西西里的家,他们曾经一起居住过的地方。
这么想着,还是不死心地翻箱倒柜,终于在二楼的起居室里看见了他留下来的一点东西。
戒指。
满墙的白裙子,
一展柜的戒指。
纯白的,梦境一样的国度。
这就是黑泽阵留给她的遗书。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仿佛这个字眼离他很远很远,遥不可及,但他为此付出生命。
看见了乱世佳人里斯嘉丽穿过的戏服,那是她的少女时期,洁白的颜色,洛可可的风格,天真烂漫,衣柜里的裙子和婚纱,全都带着这样美好的色彩。
但首饰柜里的戒指,却大多都是维多利亚后期的珠宝,在丈夫离世之后的数十年间,女王郁郁寡欢,哀悼珠宝盛行,浪漫沉郁,只有依稀几件象征着幸福的铃兰首饰,被摆在最深处,像是触不可及的远方。
黑泽阵将它们从不同的拍卖会上带回来,直到死亡都没有送出去。
风渐渐停了。
黎明到来,太阳从山脚升起,给这个世界带来金灿灿的光亮,世界逐渐苏醒,降谷零又抽了很多支烟,看见她走出来。
她没有带任何东西,只是手上拿着一条项链。
白玉雕刻着带着翅膀的小天使,黑色珐琅雕刻出精致的纹路,将其环绕起来,精致小巧。
除此之外,上面还多了一枚戒指。
降谷零把目光从戒指上面移开。
“古董项链的锁扣有点复杂,我来帮你戴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会,看着他,低头撩起头发,小声对他说谢谢。
降谷零的手颤了颤,低头看,在这几个小时里,她好像长大了很多,眼里少了一些孩童般的天真。
“绘梨?”
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你还好吗?”
“我很难过,但是心脏和灵魂都好好的呢。”
少女握紧项链上的戒指。
戒圈雕刻着铃兰花的图案,象征着美好和幸福,父亲最喜欢送她带着铃兰元素的首饰。
“我只是记起了父亲的教导……我在游戏里的父亲。”
那一年她14岁,看见了一个时代最后的余晖。
“爸爸在去世之前告诉我,只要我还记得他,记得他的爱,爸爸就还住在我的心里,一直陪在我身边。”
从这个角度,能够完整地看完一整场日出,她俯瞰着这座城市,想象着银发男人站在这里的场景。
她不会忘记阿阵的爱。
所以……他也会一直住在她的心里,陪在她的身边。
“之前我说我是个贪心的人,zero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因为我想要你们的爱。”
“想要哥哥的爱,想要zero的爱,想要悟的爱,想要阿阵的爱,想要爸爸妈妈的爱……想要好多好多的爱。”
“很自私吧?明明绘梨的心脏就只有一点点,明明绘梨只有一个,不管是朋友也好家人也好,根本没办法好好照顾你们的心情,却贪婪地想要你们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永远永远都不离开。”
降谷零看着她。
那些慌张感在一瞬间消失了。
因为不管如何长大,不论如何变化,那个小女孩的灵魂始终坦诚而又直白。
好一会以后,他笑起来。
“我可以把这个当做邀请吗?”
“嗯……”
她睫毛颤了颤,握紧项链,语气变得坚定。
“我不想再和你们分开了,一个人都不要。”
“如果听完我贪婪的请求,知道我是这样贪心的坏孩子以后,你们还愿意永远永远爱着我的话,还愿意永远永远陪在我身边的话……”
她侧眸看过来,眼睛里盛满了太阳金灿灿的光芒,昭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如果愿意的话,就请和我一起回家,迎接接下来的每一个新年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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