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 第101章


    “我知道你很着急, 但是你先别急。”


    杜尔迦忠实的把桃瑞丝的话翻译给了二头听。


    “嗷呜嗷呜——”


    两颗表情狰狞的凶兽头颅依然不管不顾的试图冲破水母触手组成的网，但很快，牠们就意识到这些触手和那只巨棱龟的触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哪怕是把触手咬断, 几乎是同时，断口处又会生出新的触手了。


    循环往复，这些触手根本就无法彻底解决。


    “牠刚刚在叫什么呢？”因为杜尔迦没有主动翻译，所以桃瑞丝根本不知道二头刚刚的叫唤是什么意思。


    杜尔迦有些磕巴起来，“这、牠骂得有点脏啊，你真的想听吗？”


    “那还是算了。”桃瑞丝沉吟片刻, 心想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让这家伙冷静下来。


    “你，先把牠给绑住吧。”她对阿尔说, “不然牠都不肯安静下来听我们说话。”


    有够闹腾的。


    阿尔点头说好, 于是下一秒, 双头魔兽啃咬的网齐齐断裂。


    “嗷？”


    牠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 那些断裂的触手又朝牠飞来，贴在牠的四肢和躯干上重新与其它触手连接，成功将牠整只魔兽牢牢的捆绑住。


    陡然间，魔兽能动的部位就只有那两颗脑袋了。


    “嗷呜——”


    “哦, 牠在说你们卑鄙。”杜尔迦开口，“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一定要动手动脚的呢？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嘛。”


    桃瑞丝差点笑了，“到底是谁一开始动手动脚的啊？你还真挺会倒打一耙啊！”


    不过不管怎样，牠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在稍稍远离那片废墟以后, 阿尔在一片平坦的草地将二头放了下来, 然后和桃瑞丝坐到了对面。


    而杜尔迦, 则是施施然地坐在了两伙人泾渭分明的最中央。


    “咳咳。”牠清了清嗓子，“你们一个一个说吧，方便我翻译。”


    桃瑞丝：“”


    整的还挺专业，反而让她有点不自在起来了。


    “我们在冒险的途中认识了你的主人艾尔萨，她一直在和你走失的地方等你回去。”桃瑞丝从空间戒指中拿出艾尔萨交给牠的契约书，“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在那兹兀大陆。”


    毕竟艾尔萨所在的托克努斯大陆和那兹兀大陆之间可是隔着一片广袤无垠的卡克曼海域。


    听她这么说起，芬里尔急忙解释，“嗷呜嗷呜”


    “我们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飘在海上了，而且是脚下的一整块土地都在海上移动，好多天才靠了岸，也是那时候我们才到了这片大陆。”


    这时候，六尾狐又补充，“我们也想回去找主人，但是隔得太远了，我们闻不到她的气味，只能先在这里一边流浪一边找主人”


    “因为别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我们就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想要再从海里漂回去。”说到这里，六尾狐狠狠地咬了咬牙，“谁知道那只死乌龟居然说这里都是牠的地盘，要我们有多远滚多远！哼！我们来这里的时候牠都还不知道在哪呢！”


    “对！居然还敢偷袭我们！把我的后腿都差点咬断了！”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气势汹汹地声讨起了那只巨棱龟，你一言我一句的硬是讨论出了一群人的气势。


    由于之后讨论的内容过于混乱，语速也快了好几倍，杜尔迦翻译到后面都有点急眼了。


    “没事，这种脏话可以不翻译的，我们也不需要听。”桃瑞丝听着牠的声音都有点哑了，急忙让牠停了下来，并递给牠水囊，“来，润润嗓子。”


    忽略掉二头后面没有营养的内容，光听前半段的话，桃瑞丝还是拼凑出了牠们这些年漂泊的经历。


    是的，“牠们”。


    一开始还没见面的时候，桃瑞丝只把二头看做是有两个脑袋的魔兽，是同一个整体；但在真正面对面交流过后，她很快意识到，牠们是有着不同思想不同性格的两只魔兽，只是刚好被缝合在一起了而已。


    “如果时间对得上的话，牠们应该是正好遇上了大陆板块的漂移”桃瑞丝翻出了托克努斯帝国的史书，翻阅数页后终于找到了她想看到的内容，“在这里。”


    “八十七年前和你们分开的时间刚好吻合，应该就是那时候的事情。”桃瑞丝舔了舔唇，“阿朵格尼山脉以南的这块区域就是在那时候从托克努斯帝国漂移而来的，因为这个，当时的奥康纳四世可是给托克努斯帝国赔偿了好几条蓝蜥矿脉呢。”


    毕竟托克努斯帝国是当今世界最为强大发达，且唯一一个占有一整片大陆的国家，像是凯特尔这种还没人家一个城市大的小国，根本不敢招惹上。


    哪怕多出这么一片国土并非女王所愿，她也必须安抚好这片区域原来的主人。


    “所以，当时只是随意找了一个地方休息的你们刚好碰上了几百年难得一遇的板块活动，地面开裂，艾尔萨和大头睡着的那一块土地在不断上升后变成了高山，你们躺着的那块土地却在不断下陷后漂移到了那兹兀大陆。”


    桃瑞丝让杜尔迦翻译自己的话给二头听，很快，她得到了相关反馈。


    “嗷呜。”


    “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所以我们是遇上了很难得很不得了的事件了？！感觉能吹好久呢！和主人说的话她会不会很佩服我们？”


    “笨蛋！主人自己也经历过了好不好！而且为什么只有我们和主人分开了啊？大头呢？牠凭什么一直和主人在一起啊？”''''


    “肯定是牠使了什么手段！不然那时候那么大的动静我们怎么可能睡得那么沉？！”


    牠们说着说着，话题又一次跑偏了。


    “咳咳。”桃瑞丝重重咳了两下，成功让对面的两颗脑袋看过来以后，她将一张单薄的树皮质地的契约书放在了地上推了过去，“这是艾尔萨让我给你们的，签订契约以后，你们就能互相感应到对方的位置了。”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魔兽陡然安静下来了。


    牠们垂下脑袋，灯泡大的眼珠子直直盯着那张巴掌大的契约书。


    “艾尔萨·鲁索是真的，上面有主人的名字。”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坏人造出来的呢？万一她只是想骗我们然后对我们为所欲为呢？”


    听到这话的桃瑞丝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所以我们不能签吗？”芬里尔问。


    “这种事情很危险的”六尾狐悄然将爪子搭在了契约书上，细长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射出耀眼的光，“所以就让我来承受所有危险的后果吧！”


    牠咬破爪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按在契约书上。


    然而很快，异常大的力道将牠挤到了一边。


    “死狐狸！我就知道你偷摸憋着坏呢！”


    芬里尔连忙咬破自己的爪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张单薄的契约书转移过来。


    “蠢狼走开！这是我的！让我签！”


    火红的狐尾将银狼的头颅推开。


    “谁说是你的？写你名了吗？我说这是我的！”


    小心的将那张脆弱的契约书转移，芬里尔和六尾狐撕咬打斗起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听你狗吠啊！”


    “啊？！！什么狗吠？我俩都是犬科的你装什么啊！”


    在一片吵闹的争斗声中，桃瑞丝揉着太阳穴，人都麻了，“谁签不都一样的么？”


    辛而她说这话时声音很小，不然要是被对面的家伙听到了，肯定又要很大声地反驳她了。


    “好吵啊。”阿尔用触手捡起那张契约书，轻轻拍了拍上面沾染的泥土，盯着上面的内容神色难辨。


    最终，以尾巴数量取胜成功将对方脑袋包住的六尾狐冲着阿尔叫了几声，示意牠把契约书拿过来。


    “嗷呜嗷呜！”快点呀！不然等下蠢狼又把牠尾巴给挣脱了！


    阿尔抿了抿唇，慢吞吞的将契约书再度用触手递了过去。


    真讨厌，他和小桃都还没有签订使魔契约呢。


    迫不及待的，六尾狐“啪”的一声将爪子摁在了契约书上，几乎是同时，芬里尔挣脱了牠尾巴的束缚，同样将滴血的爪子按了上去。


    霎时间，灿金色的光芒乍现。


    爪子底下的纸张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分解开来，化为金色的魔法因子漂浮起来，最后又汇聚着消融在了牠们的身体里。


    冥冥之中，牠们的脑海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吼——”


    “虽然感应到了主人的位置，但是真有够远的。”芬里尔说，“还要跨越那么大的一片海，我们该怎么过去呢？”


    听到这话，桃瑞丝也下意识思索起来，是啊，这么大一只魔兽该怎么跨越卡克曼海域呢？


    “我们之前不是找到了一群野生的渡空蝠鲼吗？”六尾狐很快有了解决方案，“我们去抓一只，让牠们载着我们飞过去就好了！”


    “对！就是这样！不过以我们的体型估计得抓两只！”


    明明前几分钟牠们还在为了签订契约的事打架，但现在，牠们又亲亲热热地贴着脑袋讨论起该如何跨越那片广阔的海域了。


    桃瑞丝想了想，掏出一把金币给牠们。


    “在人类的社会果然还是这种东西最有用了，虽然你们对于普通人而言看起来很可怕，但说不定会有胆子大的人在看到金币后会帮你们一把”


    六尾狐觉得她说的很对，非常干脆地收下了这把金币。


    但是回想起来主人之前的教诲，牠用尾巴拍了一下芬里尔，吼叫了几声。


    “把刚刚那东西吐出来。”


    桃瑞丝听着杜尔迦的翻译，很好奇牠说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芬里尔仰着头，喉咙发出一些混乱的滚动声。


    “呕”


    一块成□□头大小的紫黑色晶石被牠吐了出来。


    “是刚刚那只巨棱龟的魔晶？”桃瑞丝挑起了一边眉毛，在听到是给她的谢礼后笑着点了一下头。


    “那我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她用一张手帕将魔晶包裹起来。


    高等魔兽的晶石在那兹兀大陆还是挺值钱的，不过桃瑞丝并不打算把它卖出去。


    六尾狐和芬里尔用爪子拨弄着那一小堆金币，嘀嘀咕咕着打算扔两个到牠们偷吃过的羊圈里。


    “我的牙齿还没好，吃魔兽的肉好费劲要不我们再用金币和那些人类买点羊好了。”


    “所以一个金币能买多少羊呢？”


    牠们安静下来，转而向桃瑞丝投去求知欲爆棚的目光。


    桃瑞丝：“”


    所以现在还要和牠们讲解现在羊肉的市价了？


    *


    西沉的落日将山林映照成了漂亮的橘色。


    看着二头欢快离开的背影，桃瑞丝自觉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心里轻快了不少。


    “虽然艾尔萨说过不用在意，但我还是不想之后看到她失望的表情。”桃瑞丝慢腾腾地升了个懒腰，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不过总算是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


    她明亮的眼睛转向杜尔迦，“接下来只要把你送到国都就好了。”


    “再之后，我们就去芙兰啊，是亚尔兰城，希望能顺利找到奥德里奇拿回阿尔的东西，然后我还想去一趟卡卡比亚大陆”桃瑞丝计划着之后的事情，澄澈的碧眸泛着润泽的水光，毫不掩饰自己对未来的期待，“希望能在毕业日之前走完这些地方不过就算今年毕不了业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延后一年嘛！”


    她现在，也不把毕业放在第一要位了。


    这座山的背面没有生长大片的树木，飞行起来要顺遂很多，傍晚的风吹来，地面上生机蓬勃的野草就伏下了一大片，一道道绿色的涟漪接连荡开。


    “好凉快！”桃瑞丝很喜欢这样舒爽的晚风。


    阿尔伏在她的肩头，半阖着眼，感受着她飘浮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额头，带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痒。


    他无声笑着，将桃瑞丝抱得更紧，脸颊贴上她温热的侧颈。


    心底有什么东西不断萌生，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他却只吐露出一声最简单的应和，“嗯，凉快。”


    桃瑞丝轻笑两声，早习惯了他这样笨拙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迎面扑来的风里带上了炊烟的气息。


    “我们到休伦那城了！”杜尔迦率先跳了起来，三两下蹦到了桃瑞丝的头顶俯瞰底下绿色的城市。


    休伦那城是凯特尔王国中含兽人量最多的城市，因此这里绝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按照兽人的喜好，用大量的树木和花岗岩制造的。


    “我们今晚睡树屋吧！”杰米很喜欢那些建造在粗壮树干上显得格外精致的小木房子。


    桃瑞丝像是没有听到牠的话一样，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出神。


    “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兽人感觉每个都壮得能一拳把我打死！”说到后面，她像是觉得有趣极了，捂着嘴欢快地笑了起来。


    杰米随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说出这种话后会突然发笑，“莫名其妙。”


    桃瑞丝根本不理牠，牵起了阿尔的手，自顾自地说，“树屋看起来确实不错，但是树洞好像也挺好石屋就算了，感觉会好无聊哦，虽然里面也会有柔软的床，但看上去就很硬的样子。”


    听她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杰米急忙又插进她的话，“对啊！所以我们今晚睡树屋呀！”


    桃瑞丝漫不经心地瞥了牠一眼，翘起嘴角，“你想睡树屋啊？”


    “当然！”杰米两眼发亮，幻想起了住进去的场景，“多好呀，房间里的气味肯定是清新的草木香，推开窗户就能看到翠绿的树叶或者是开得绚烂的花朵，往下看，还能看到街道上的各种场景”


    牠绞尽脑汁地组织措辞，企图说服桃瑞丝让他们住进树屋里。


    连杜尔迦这个睡过好多次树屋的家伙也被牠描述的画面又一次吸引了，“没错，住在树屋确实是很好的，偶尔还有爬进来的加餐可以吃呢。”


    杰米一愣，“加餐？”


    “对呀，有些树比较招虫子，它们有时候就会爬进房间里，我看到了就会顺便吃掉。”杜尔迦见怪不怪地说道。


    “你吃虫子？！”杰米浑身的毛都被惊得竖起来了，“你居然吃虫子？那种软绵绵的恶心死了的虫子？！”


    见鬼，牠虽然会经常变成鸟类，但可从来不会去吃那种东西啊！


    “我是鹦鹉啊，吃点虫子怎么了？”


    “哦！天呐！你居然吃虫子！你的嘴都不干净了！”


    两只鹦鹉你追我赶地争吵起来，让桃瑞丝又看了场免费的好戏。


    “决定了，我们去住树屋吧！”


    哈，杰米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


    一个旅馆就是一整颗树。


    每根树干上只有一个树屋，最多可以住两个人。


    木质地板上光秃秃的，没铺地毯，床上的被套倒是都用的魔兽皮毛，摸起来软和又顺滑。


    桃瑞丝洗完澡后，就迫不及待的将脸埋进了毛绒绒的枕头里。


    她的腿动弹了两下，那些蓬松柔软的绒毛尖就顺着她的动作在皮肤上轻轻滑过，让她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要开着窗户睡觉吗？”阿尔站在了窗边，手按在了彩色的玻璃上。


    桃瑞丝蹭了一下枕头，而后才偏过头看了过去，“留三分之一吧。”


    阿尔说了声好，留了三分之一的窗缝，然后吹灭了床头柜上的油灯。


    “今天小桃睡好早啊。”


    一片黑暗中，桃瑞丝感受到了阿尔的贴近，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了她的腰，脑袋沿着她的脖颈顺势往下。


    “以前都会雕刻那根木头，还会打磨那颗水晶。”他含混不清地说着，咬开了她衣领的纽扣。


    桃瑞丝抱着他的脑袋，笑着说，“可能是因为明天要去坐魔法传送阵？所以想早点休息嘛。”


    胸.口被他的唾液洇开潮湿的一片，桃瑞丝隐隐预料到了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心里升腾起一些奇妙的期待。


    “就为了这个吗？”


    “对啊，坐魔法传送阵很晕的。”桃瑞丝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抚着他的长发，抬起一条腿随意地搭在了他的侧腰，让他的触手刚好滑进了她的睡裙里。


    “我第一次体验魔法传送阵还是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天旋地转的，当时还有同学吐了呢。”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感受他柔软微凉的触爪尖在湿滑的软肉里打着转细细拨弄着，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述，“我当时也很难受，还是后面和朋友一起喝了苹果汁才好了的。”


    总之，第一次体验魔法传送阵的感觉很不好。


    “我还没有坐过魔法传送阵。”放过被嘬得水亮的桃尖，阿尔抬起了脸，一双眼睛被透进来的月光照得很亮，“如果我明天也晕，那我们就一起去喝苹果汁？”


    桃瑞丝笑了起来，“又不是一定要喝苹果汁，别的也可以啦，反正只要是好吃的，就能转移注意力。”


    “这样啊。”阿尔也跟着笑了，转而建议道，“那我们去喝桃子汁好了。”


    说完，从被子底下探出的触手将浸染了桃汁的小件衣物扔进了不远处的脏衣篓。


    阿尔捏了一下桃瑞丝的耳垂，好以闲暇地问，“小桃更喜欢喝苹果汁还是桃汁？”


    “都差不多啦。”她呼吸不稳地答道。


    “是吗？”阿尔一本正经地说着，像是在讨论最正经不过的事情，“那我还是最喜欢喝桃汁了。”


    “为什么？”


    “因为苹果汁有点酸，但是桃汁是纯甜的。”


    “”


    浑厚的早钟声自城市中央的钟楼一层层的荡开，逐渐变得悠远。


    桃瑞丝光脚才在木地板上，将窗户彻底推开。


    晨间湿润的空气和初生的朝阳齐齐涌进了房间，将这里填满。


    “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桃瑞丝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眼眸映出大片青翠的绿意。


    伸手就能触碰到的树枝上缀着小巧的花朵，是淡黄色的，上面沾着点点晶莹的朝露。


    阿尔随后也挤到了窗口，和她一起沐浴温暖的日光。


    他看起来还有些困顿，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的莹润泪珠和花蕊上缀着的露珠别无二致。


    “嗯确实天气很好。”


    作者有话说：


    ? 第102章


    如果可以, 桃瑞丝希望这个世界能铺上更多的铁轨让火车得以通行。


    不过很显然，她现在只是在白日做梦而已。


    虽然还没有真正进入到魔法传送阵之中，但仅仅是在旁边看着, 她就已经开始头晕了。


    “这感觉, 很不妙。”她喝了一口从旅馆带出来的早餐牛奶，看着操作台上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测试传送阵的运行，“刚刚问了一下，这里去国都居然只要一个小时。”


    虽然凯特尔国的面积不大，从这个城市到国都间的距离也不算遥远，但一个小时就能抵达说实话, 算是很快的了，普通的魔法传送阵根本不可能这么快。


    “这说明，这个城市安装的起码是中级魔法传送阵啊！”


    说实话, 桃瑞丝有被这个结论震惊到。


    魔法传送阵的运行是需要元素石来维持的, 等级越高, 需要的元素石也就越多，但那兹兀大陆的元素石矿脉并不多见, 算是比较稀少的资源，因此，在桃瑞丝的印象中，这片大陆上应该只有那些相当繁荣发达的区域才会拥有中级及以上级别的魔法传送阵才是。


    对于这个, 杜尔迦知道的内幕更多一些。


    “城主夫人是托克努斯大陆的贵族，自己就有好几条元素石的矿脉呢，因为嫌弃低等的魔法传送阵太慢，所以在她过来定居后没多久就把城里的魔法传送阵升级了。”


    “嗯？”桃瑞丝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连忙将嘴里的牛奶咽了下去, “好几条元素石矿啊这样的话, 只是升级成中级魔法传送阵还是人家低调后的结果了。”


    毕竟在托克努斯大陆，稍微繁华一点的城市安置的都是高级的魔法传送阵了，中级的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


    谈话间，露天建筑物中央的魔法传送阵散发的光芒黯淡下来，看来是结束了运行测试。


    “我们也走吧。”


    跟着前面的队伍往前走，在一道门前，桃瑞丝将一个金币扔进了旁边的投币口。


    一个中级魔法传送阵能容人的上限是五十人，但是环顾四周，如今站在魔法阵内的满打满算都不到二十人。


    “你之前坐过这玩意儿吗？”桃瑞丝抱着杰米，有心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缓解一下莫名紧张的神经。


    “我第一次坐。”杰米还不知道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对未知的交通工具有着莫大的好奇和期待，跃跃欲试地说道，“杜尔迦说很刺激，是真的吗？”


    桃瑞丝沉吟片刻，最终点了一下头，“是很刺激，而且这是中级的传送阵，更刺激了。”


    “是吗？”杰米的眼睛更亮了，甚至挣脱了她的怀抱跳到了地上，似乎是觉得这样才能得到更加全方位的体验。


    “”桃瑞丝笑着耸了耸肩，倾斜着身体贴上了阿尔，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对杰米说道，“嗯，希望最后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杰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看向杜尔迦，牠又只是用翅膀掩着脑袋一个劲儿的笑。


    为什么他们都在笑？杰米小小的脑袋有着大大的疑惑。


    就在这时，牠脚下的魔法传送阵骤然生出一阵猛烈的飓风，地面也开始了剧烈的颤抖。


    脚下一个不稳，牠瞬间跌坐在了地面上。


    然而还没等牠爬起，传送法阵的边缘亮起的点点星光漂浮着在半空中汇聚起来，排列组合成了一个牠完全看不懂的图形，将阵法内的所有人笼罩。


    牠圆润的眼睛里倒映出那些莹亮的光点，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那些光点急骤晃动着，变成了模糊不堪的虚影在眼前飞快闪过，牠很快便头晕眼花起来，更可怕的是，牠的胃部也开始翻腾


    糟糕，好想吐


    牠急忙用翅膀捂住嘴巴，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了桃瑞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和杜尔迦停不下来的笑声。


    好的，牠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笑了。


    他欲哭无泪地闭上了眼睛：就真的很刺激，是和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的刺激。


    不过在闭上眼睛以后，牠反而感觉好了很多，虽然能感受到身体在急速下坠，但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外什么也听不见，思维和意识也没了存在感，牠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但很快，急剧的失重感陡然消弭。


    杰米慌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建筑物。


    这是到目的地了？


    这样的念头堪堪升起，那些牠自以为消失了的不适感又齐齐涌现，头晕眼花，腹部开始翻滚


    “呕。”牠干呕了两下，用一边翅膀扶着桃瑞丝的小腿以稳住自己摇晃的身躯，“好、好难受。”


    桃瑞丝发出了短促的笑声。


    其实她也挺难受的，但看到杰米反应这么夸张，她好像又没有那么难受了。


    “怎么样？够刺激吧？”她弯腰将杰米抱了起来，但才摸了一把牠的脑袋，又有点迟来的后悔，“你、你应该不会真的要吐吧？”


    吐在她身上可就尴尬了。


    杰米的脑袋无力下垂，气若游丝道，“我尽量不吐”


    牠现在也希望火车能大规模普及了。


    “啧啧啧，不知道谁一开始还特意跳到地上呢。”桃瑞丝幸灾乐祸地笑着，挽着阿尔的手臂将大部分的身体重心放在了他的身上。


    维持着这样稍显奇异的姿势，他们跟着杜尔迦离开了魔法传送阵的站点。


    站点外守着的人很多，但并不是为了去乘坐魔法传送阵，而是为了做他们这些刚出来的人的生意。


    买吃食的，充当临时导游的，还有驾着马车和奔龙来拉人的比里面可热闹多了。


    杜尔迦轻车熟路的避开这些热情的生意人，带着桃瑞丝和阿尔飞了好远，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绿化林。


    “到这里就行了，你们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杜尔迦站在一根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过一会儿我的同伴就会来接我了。”


    桃瑞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简单？”


    一路上顺利得不像话，也根本没有人会针对杜尔迦这么一只看似平平无奇的鹦鹉。


    事实上，杜尔迦也觉得这次顺利得过分了，毕竟以前和别的同伴一起执行任务时不时的就会遇上各种危险来着。


    牠挠了挠头，迟疑道，“可能你们运气比较好吧。”


    除此之外，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那，不管怎样，我们的报酬还是要给的。”桃瑞丝说着便摊开了手，好奇地打量牠，“所以你厚实的羽毛底下是不是藏着空间戒指呢？”


    杜尔迦突然咂吧了一下嘴，好心提醒道，“你的手上最好还是放一张手帕吧。”


    桃瑞丝：“？”


    她难以置信的视线落到牠圆鼓鼓的肚子，脑子里不受控制的跳出了一些奇异的想法。


    杜尔迦毛绒绒的脸上满是严肃，笃定地点了一下头。


    “哦。”桃瑞丝面无表情地垂下手臂，将一块手帕展开，铺在了地上。


    “好了。”她示意道，“你就放那儿吧。”


    杜尔迦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那你们先转过去。”


    对面的三双眼睛沉默地聚集在了牠的身上，让牠更加羞耻了。


    “哎呀，你们这么看着我，我都吐不出来了。”


    居然真的是放在肚子里啊


    等等，这样说来，从红衣主教那里偷来的资料难道也是？！


    桃瑞丝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格外复杂，但最终，她还是拉着阿尔和杰米一起背过了身，“好了，你开始。”


    “咳咳咳——”几乎是他们背过身的同时，杜尔迦重重咳嗽起来。


    随着咳嗽的声音一起落下的还有金属落在手帕上的稍显沉闷的响声，一个接着一个的，


    虽然本来就看不到，但是桃瑞丝还是闭上了眼睛，内心不禁腹诽：这年头，做对女王有用的魔兽可真不容易


    “好了。”


    没过多久，杜尔迦嘶哑了些许的嗓音传入耳畔，“你们清点一下看看。”


    桃瑞丝转过身，表情严肃地看向地面上的东西：一截手环，三个能进入亚尔兰城的徽章嗯？三个？


    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杜尔迦开口解释，“那里魔宠进城也需要这个徽章的。”


    “啧，真是有够严格的。”桃瑞丝蹲了下来，手心凝聚出一个又一个的水球，将那些东西仔仔细细地清洗了几遍。


    “呃，当着我的面这样真的好吗？”总感觉自己被嫌弃了，杜尔迦弱弱地出声。


    桃瑞丝诧异地抬头，“什么？所以别人都是直接空手拿你吐出来的东西的？不洗？”


    “”被质问的杜尔迦缴械投降般别过了头，“好吧，他们也会洗好多遍。”


    “那你不是应该习惯了么。”桃瑞丝小声咕哝着，将那截手环递给了阿尔，让他拿出之前卡多给的另一半。


    “这个确实挺有用的，哪怕是之前只有一半，也让我的头疼缓解了很多。”在桃瑞丝问起这手镯有没有用时，阿尔一五一十地答道，“睡眠质量也好了不少，这几天晚上都没有再做梦。”


    他垂下头，将拼好的手镯套进手腕，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冰凉的镯身，轻声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屏蔽魔王之心拥有者对我的感知。”


    不过很显然，这个功能暂时是无法验证了。


    他起身，和桃瑞丝一起等待着杜尔迦同伴的到来，最后又目送牠们的离去。


    等牠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以后，他听到了桃瑞丝如释重负的叹息。


    “可算是走了。”她这样说着，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胳膊，“饿了，走吧我们去买点东西吃。”


    阿尔正好也饿了，笑眯眯地看向桃瑞丝，“好，还要喝桃子汁。”


    很快，他满意地看着桃瑞丝粉白的脸颊染上了绯红的云霞。


    她眨了眨眼，木着一张脸佯装无事地说道，“行，你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于是，在走到了繁华的美食众多的街道以后，阿尔吃到了这个国家特有的一个品种的桃子。


    “好怪。”他咬着桃肉，感受到那些酸涩的滋味在味蕾炸开后皱起了脸，“是不是没熟？”


    第一次吃到这么难吃的桃子。


    “可恶，总感觉被骗了。”桃瑞丝同样受不了地吐了吐舌，嫌恶道，“真难吃而且一点也不脆！根本就是硬的！”


    她深深觉得自己是被那位看起来慈祥无比的卖水果的老奶奶给欺骗了。


    但因为节俭惯了，她还是强忍着把那颗桃子吃完了。


    “好努力啊小桃。”阿尔就在边上看着，笑嘻嘻地戳了一下她皱起来的脸颊。


    他后面是直接把桃子吞下去的，吃起来轻松很多，不像桃瑞丝，就算咀嚼和吞咽的速度再快，也抵不过那些酸涩的滋味在口腔炸开。


    “烦死了。”桃瑞丝将光溜溜的桃核扔进了垃圾桶，一抹嘴巴，“去买点甜的！”


    被水果刺客深深伤害的桃瑞丝决心要用美味的甜品抚慰自己脆弱的心灵。


    阿尔无声笑着，跟着她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


    突然，一种异样且直白的吸引力自迎面而来的某个位置朝他扩散。


    他翘起的唇角缓慢回落，下意识抬手按向了自己的胸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前方接踵而至的行人。


    越来越近


    终于，在某个身影擦着他的肩走过的时候，他的身体几乎是难以控制的，用力朝对方冲撞了一下。


    “砰”


    对方应声落地。


    像是没料到会被突然撞倒，他跌落在地上的时候明显愣住了，怀中抱着的面包掉落一地。


    “抱歉。”阿尔急忙蹲下.身，在帮对方捡起面包的时候，他的视线微微一凝。


    在硕大的兜帽之下，他看到了对方散落出来的一缕银发和断裂的角。


    手中的面包被骤然抽离，阿尔回过了神，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捡起面包。


    来来往往的行人自动绕过了他们，形成了真空的一圈。


    片刻后，将捡齐的面包重新搂进怀里，对方站了起来，阿尔紧跟着抬起了头，终于看到了他隐藏在阴翳中的脸。


    他只是简单地清点了一下怀里的面包，根本没有分给阿尔一个眼神。


    之后，他很干脆地抬腿离开了。


    这时，阿尔才慢悠悠地起身，垂下的手掌心里似乎有什么莹亮的水光一闪而过，他歪着头，沉默地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


    “喂。”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阿尔慢吞吞地扭过了头。


    “你一直没有跟上我呀，在后面做什么呢？”桃瑞丝有些不满，她并不觉得自己走得有多么的快。


    “没什么。”阿尔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笑着抬高了手臂，手腕上那一圈看似普通的手镯随着他的动作闪耀着别样璀璨的流光。


    “这东西确实好用。”他平静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 第103章


    鳞次栉比的高楼在橙红的火烧云之下延绵, 晚间的风吹拂着搅散沉闷的热意。


    浑厚的晚钟声在城市上空久久回荡，街边的酒馆很快热闹起来了。


    跟着桃瑞丝大采购的阿尔突然顿住脚步，望着斜对面的酒馆若有所思。


    “怎么了？”桃瑞丝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见是一家酒馆，有些疑惑，“你想进去喝酒？”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阿尔分明是不喜欢那种吵闹的气味繁杂的地方才对。


    阿尔平静地摇了摇头，“没，但是我在那里感应到了魔王之心。”


    而且肯定不是下午他撞到的那个。


    他能明显感应到不远处的那颗魔王之心散发的魔力更加稀薄, 也并不拥有那种让他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应该是很小的一颗


    但是魔王之心难得，即便只是细微的一颗，对于那个恶魔而言也有着莫大的诱惑力。


    阿尔似乎知道那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所以我们进去看看？”阿尔长时间的沉默着没有出声, 桃瑞丝便主动提议道。


    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她感应到了和自己一样拥有魔王之心的存在, 她也会想要去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的。


    “反正对方应该是感应不到你的吧？”看阿尔一脸呆呆的还没有反应，桃瑞丝便牵着他的手往那个酒馆的方向走去, “正好我们也很久没喝酒了，可以稍微喝一点点。”


    想起阿尔的那点酒量，桃瑞丝促狭地笑了笑，“就喝一点点, 别又喝醉了。”


    阿尔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凝滞，像是想起了什么，抿起了唇，乖顺地说道, “好, 我只喝一点点。”


    呼吸的空气里染上了浓重的酒香, 经久不散。


    杰米没有维持和杜尔迦在一起时鹦鹉的外表，而是相当摆烂的变成了不起眼的啮鼠。


    “因为这样用爪子会更加方便，而且你不就喜欢把我捏在手里玩么？”杰米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满腹怨念，“哼，都习惯了。”


    听到这话，桃瑞丝揉捏牠身体的手忽而顿住，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因为手感确实不错嘛。”


    意犹未尽地用指腹轻蹭了一下牠柔软的肚皮，她最终还是把杰米放在了肩头上，没再玩牠了。


    她几乎是把不舍直接写在脸上了，阿尔憋着笑，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你玩这个。”


    感受到手心倏的一凉，桃瑞丝摊开手，正好和掌心中圆溜溜的小水母对上了眼


    说对上了眼其实也不太对，因为小水母没有眼睛，但饶是如此，桃瑞丝还是感受到了它强烈的视线，似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桃瑞丝下意识捏了它一把，虽然不是杰米那样毛绒绒暖烘烘的触感，但它也是水当当软乎乎的，冰凉的触感也驱散了一些夏夜的燥热。


    “嘿嘿。”她弯起了眼睛，捧着小水母尽情揉搓起来。


    虽说和杰米玩闹的时候她会特意收敛力道，但此刻她掌心里的是小水母，所以她根本不会有任何顾忌，因为潜意识里，小水母就是她可以随意玩弄也不会玩坏的对象。


    阿尔和分出去的水母是感官互通的，所以在一开始被她揉搓的时候会感觉有点奇怪，但很快他也就习惯了。


    不过在这之后，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杰米被桃瑞丝捏在手里的时候会这么怨念了。


    笑闹间，他们踏进了这家热闹的酒馆。


    满屋绚丽的灯光和杂驳的酒精香气让它和其他的酒馆看起来别无二致。


    不多时，阿尔的视线就掠过一众品种各异的兽人最终锁定了角落中坐着的几人，在看到其中某个人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你看到了？”桃瑞丝在吧台点了两杯酒，随后顺着他专注的视线望了过去，“他们中的某一个？”


    说完，她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了一张能隔绝他们说话声音的符咒，旁若无人地将它燃烧。


    调酒师只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便见怪不怪地垂下头继续调酒了。


    总有奇怪的人说一些机密的话不去安静的地方，硬要来酒馆，啧。


    “嗯。”阿尔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指向其中那个和同伴打闹的红发男人，“那家伙我们以前见过的。”


    “嗯？”从调酒师手中接过酒杯，桃瑞丝随意地喝了一口，仔细地打量着那个男人的脸，发现自己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怎么不记得有见过？”


    “见过两次，但他每次用的都是不同的脸”阿尔视线下移，看着他明显凸出的喉结和隐隐袒露出来的平坦胸膛补充道，“甚至是性别。”


    “咳。”桃瑞丝一不留神的被呛了一下。


    “什么？”杰米压抑着兴奋的小嗓音，眼睛亮得惊人，“难道和我一样是变形怪？”


    但很快，牠又皱着脸推翻了这个猜测，“不对呀，变形怪只能变成魔兽的，各种人形生物都不能变”


    “是血族。”阿尔垂下头，拨弄了一下酒杯上装饰的橙子片，他笃定地重复道，“他是血族。”


    “血族啊”桃瑞丝舔了一下唇边的酒渍，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想起来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家伙用的是薇拉的名字，还给他们做了很好吃的蛋糕，但是后来再见面时，“她”就变成了“他”，也是在这样热闹的一个酒馆见的面。


    “他们应该是为了魔王之心而来。”阿尔摇晃着酒杯，也不喝，只是看着那些冰块在清亮的酒液中碰撞，摩擦出细密气泡的同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除我之外，这座城里，还有一个家伙拥有更大的魔王之心我感应到了。”


    那只断了一截角的银发恶魔身上散发出的属于魔王之心的魔力浓稠到吓人，应该是搜集到了不少散落在各地的零星碎片。


    桃瑞丝用肉桂在杯子里搅合着，无意识地惊呼一声，“哇哦。”


    她游离的思绪漫无边际的漂浮着，看着玻璃杯上冷白的雾化成水沿着杯壁流了下去，冷不丁说了一句，“那万一他们到时候打起来了你岂不是可以在他们两败俱伤以后出去捡漏了？”


    她才说完，立刻就觉得这样的想法真是有够卑鄙的，便笑了起来，“好阴的手段。”


    不过


    她缓慢敛起了笑容，抬眼看向大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的，刚才被他们讨论过的那个男人，神经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为什么突然走过来了？


    她神色如常地喝了口酒，对用过的高等的隔音符咒很有信心，猜想他应该不是朝他们来的。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那个男人找调酒师又要了二十瓶酒的声音。


    “哎呀，说不定明天就会死掉了。”当被调酒师问起他们五个人能不能喝完那么多酒的时候，红发男人摊开手状似无奈地笑道，“所以当然是趁着还有命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啊。”


    “”调酒师明显是被他的回答无语到了，嘀咕着，“喝个酒而已至于么。”


    他转身在酒柜里找起了客人点的酒。


    而在这个无聊等待的过程中，红发的男人支着下巴，很轻易的感受到了某道注视的目光。


    根本不加掩饰嘛


    他无奈地笑笑，转过头，在对上蓝发少年的那张脸时，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这小鬼好眼熟啊。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起来，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主动转移视线。


    直到调酒师将一堆酒瓶“啪”的一声摆在了桌子上，阿尔才若无其事地扭过了头，没再看他。


    但此时的红发男人已经彻底被内心翻涌的好奇吞没了，他像是没听到调酒师的话一样，朝阿尔走了过来。


    “喂，你小子”到底是谁啊？


    这时，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年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同样眼熟的红发少女。


    她笑容明媚，声音裹挟着无限的活力，甜甜地叫了他一身，“薇拉！好久不见！”


    红发男人倏的停住了脚步。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把钥匙，成功让关于这个身份的记忆齐齐复苏。


    “嗯哼。”男人几乎是本能的用上了‘薇拉’的声音，稍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妩媚，“好久不见了，小女巫。”


    桃瑞丝笑容一僵，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确认他的身份后，她其实还是有些震惊的。


    特别是当听到他用这张脸发出了属于“薇拉”的声音以后。


    “”无意目睹这个画面的调酒师眼神复杂，脸上的神色在变换过几番后才重新望向“薇拉”，真心实意地赞叹起来。


    “你的身份伪装做的真好啊，我刚才根本没有看出任何破绽！是用的哪位魔药大师制作的魔法药水？莫贝拉大师还是谢里尔大师？”


    只可惜他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薇拉”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失笑道，“狡猾的臭小鬼”


    作者有话说：


    加班，有点累，尽量周末多码一点（社畜落泪）


    ? 第104章


    “薇拉”的本名当然不是叫“薇拉”, 但因为变换的身份太多，他早就忘记自己最初的名字是什么了。


    “所以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将买来的酒在原木桌上，他一屁股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揉捏起了脸颊, “不过为了配合这个名字，还是换张脸吧薇拉长什么样来着？”


    他一时有些记不起来了，幸好旁边的一个同伴还记得。


    “黑色长卷发红眼睛的。”一个银发恶魔顺嘴回了一句，捞起一瓶酒咬下了木塞，瞥了一眼刚坐过来稍显局促的桃瑞丝和一脸平静的阿尔，神情一愣, “好眼熟啊”


    他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但当视线落到红发少女肩上坐着的啮鼠以后，他挑起了一边眉毛, 一些话完全不过脑子的就脱口而出, “那只鹦鹉呢？没跟着你们了吗？”


    杰米顿时一僵, 默默的把自己的身体往桃瑞丝垂落的发丝下躲了躲。


    居然还对牠念念不忘么可恶这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是怎么回事！


    桃瑞丝扭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杰米，决定给牠留一层马甲, “鹦鹉在旅馆待着呢，没跟着出来。”


    “是吗？”银发恶魔本来也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只漂亮的鹦鹉而已，闻言只是随意地点了一下头，又看了杰米一眼, 话语中听着居然有几分羡慕的意思，“你们养的魔宠都好可爱，都是圆滚滚油光水滑的，看着就被养得很好的样子。”


    “哈, 这么喜欢你也去养好了。”终于捏完脸的薇拉甩了一下脑袋, 将垂在胸前的长发拨到了后面。


    她抿了抿唇, 始终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扭头问向那个银发恶魔，“有口红没？”


    银发恶魔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从空间戒指里找出了一根正红色的口红递给了她，“我都感觉这口红不是被你用来涂的，是用来吃的，怎么能消耗得那么快啊？”


    “你管我呢。”薇拉没再理会他，自顾自地拿出了一小面镜子对着涂起了口红。


    对面坐着的桃瑞丝看着他俩的互动，觉得还挺有趣。


    原先在这个角落里坐着的，加上薇拉一共有五个人，但是其中三个已经醉倒了，搂在一起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也只有薇拉和这个银发恶魔是清醒的。


    桃瑞丝又看了一眼疯狂给自己灌酒的银发恶魔，回想起来她曾经在格里波亚的通缉令上看到过他的脸


    等一下，她眨了一下眼睛，侧头看了蜷缩着不断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杰米，突然想到他们其实应该是更早之前，在通往格里波亚的火车上就见过了。


    “说起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这座城市很无聊，可没什么好玩的。”薇拉变换角度看着镜子里无论如何都很完美的自己，满意地把镜子收了回去。


    “嗯？刚好路过而已。”桃瑞丝喝了口酒，状似随意地说道，“说起来，那个熊熊调酒师是叫萨克吧？它还一直以为你是去学习先进的酒类知识了，守着店等你回去把生意做大做强呢。”


    “那家伙啊”薇拉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复杂起来，意味不明地说道，“果然，魔法玩偶就是死心眼，普通的员工早就跑路去找别的工作了吧？毕竟我又发不出多少工资”


    她突然觉得牙有点痒了，拿起一根肉桂咬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道，“如果这次没死，我就回去看看吧。”


    听到这样颓废的发言，银发恶魔突然激动地说道，“说什么死不死的啊！我们五个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吗？！”


    可能是喝多了酒，他的脸涨得通红，神情振奋，一双漆黑的眼睛在酒馆闪烁的各色灯光里亮得惊人，“那个叛徒，这次一定跑不掉的！”


    叛徒？桃瑞丝抬眼看了他俩一眼，总觉得她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酒液中的冰块已经化完了，再摇晃起酒杯时也听不见那些叮铃叮铃的声音了。


    阿尔放下杯子，捻起透明玻璃杯边缘悬挂的用于装饰的橙子片，三两口吃掉了。


    疑似发酒疯的银发恶魔很快被薇拉安顿下来，角落里抱在一起睡觉的醉鬼又多了一个。


    “一个两个的酒量都那么烂，最后还得我自己喝。”薇拉漫不经心地抱怨着，将扣到了最上面的衬衣一把扯开，好像这样喝起酒来才畅快一样。


    在这个时候，桃瑞丝已经想要离开了。


    虽然她知道了薇拉就是魔王之心的拥有者，也知道他们即将在这座城市解决掉那个所谓的‘背叛者’，但她并不觉得这些内容和她有什么关系。


    然而这时，她以为只专心喝酒的薇拉却再度开口，“加夫列来·安格鲁，本来和我们一样都是魔王大人的部下。”


    “在魔王大人死后不久，我们开始兢兢业业地搜集她的心脏碎片。虽然被封印在层层守护的王宫内的魔王之心以我们的能力当时还窃取不了，但是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碎片我们还是比较容易能得到的。”


    说到这里，薇拉挑起了眉梢，轻啧了一声，“本来我们说好了只是暂时借用魔王之心的力量，在变强后就去窃取托克努斯王国和格里波亚王国的魔王之心，但是没想到，最后居然有恶魔沉迷于魔王之心带来的强大力量而背叛了魔王本身！”


    说到气处，薇拉反而笑了起来，“他不仅将我们搜集到的魔王之心的碎片全部抢走，还企图杀死我们。”最后当然是没有得逞。


    她似乎是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往沙发靠垫上靠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们和那家伙一不留神就纠缠了一百多年啊，时间流逝得真是有够快的。”


    阿尔平静地看着她，在她彻底沉默下去后才开口，“所以呢，你故意把这些说给我们听，是为什么？”


    他鎏金色的眼睛没有泄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就像是一潭纹丝不动的死水一般。


    薇拉看着他，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言论，而是说起了一些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这么看来，你和那家伙还挺像啊，对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在乎的样子，直白得吓人。”


    话音一转，她笑着的脸陡然一沉，微微眯起的眼眸绽出猩红的光，“我以前只觉得他傻，但现在想来，那何尝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呐。”


    因为足够强大，所以不屑也无畏于一些所谓的“阴谋”。


    阿尔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怔忡，对上她毫不掩饰的愤恨的脸，他认真地回道，“不，我只是单纯的傻，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的，不用拐弯抹角，不然我听不懂。”


    “”


    回应他的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不只是薇拉，桃瑞丝听着这话都麻了。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智商低的啊


    她搓了搓脸，让脸颊因为喝多了酒而升起来的热度稍稍降下。


    “你这家伙真是”薇拉像是被气笑了，偏过头看向别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才重新看向阿尔，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下午，你是故意撞的那家伙吧。”


    她语气笃定，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我看到了，包括你后面让你的分.身跟踪他，我也看到了。”


    这本来只是她追踪加夫列来时发生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她当时并没有多想，毕竟那家伙这些年树敌不少，想要杀死他的人多了，阿尔也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然而当阿尔又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一切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了，她的心底也莫名的浮现了这样的想法：这家伙，看起来和以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一副很长寿的样子呢。


    “虽然我没能从你身上感应出来，但是你应该也是拥有魔王之心的吧？”薇拉的语气中还有些犹豫和迟疑，但她依然继续讲述着她的猜测，“是用什么特殊的东西单方面屏蔽了你身上魔王之心散发的魔力波动？但你应该是能感应到我们身上的魔王之心存在的吧？所以才能找过来，那么准确的”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饶有兴致地说道，“但是我没有在你身上感受到对我的一丝恶意，所以，你针对的只有那只恶魔吧？还特意用分.身跟了过去你是为什么想对付他？有仇？还是为了魔王之心？”


    阿尔垂下眸，盯着木质圆桌上毫无规律的纹路，慢吞吞地说道，“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死他而已，没有别的原因魔王之心，我也不感兴趣。”


    毕竟他已经有一块魔王之心了。


    “哈。”薇拉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殷红的唇缓慢地勾起，脸上的笑容甜蜜又满是恶意，“魔王之心，就算你感兴趣，那也不是你们能够肖想的。”


    对上两个小家伙莫名其妙的眼神，她直白地说道，“魔王之心确实能给人强大的力量，但伴随着力量的，是对身体沉重的负荷和压力，拥有的越多，对身体不可逆的伤害也越多。”


    “虽说我们恶魔的身体会更加适应魔王之心，副作用也会弱一些，但追根究底”她翘起了腿，笑容轻松，“能完美运用魔王之心的也只能是魔王而已。”


    桃瑞丝讶然地挑起了眉，“可是那只背叛了你们的恶魔不是应该有很多魔王之心的碎片了么？”


    “对。”薇拉有问必答道，“他现在，正处于战力的巅峰，同时也是强弩之末。”


    她弯起眼睛，卷翘的睫毛轻颤，用细微的声音喃喃道，“这是最好的杀死他的时机了。”


    “可是”桃瑞丝再一次迟疑地开口，“既然身体已经超负荷了，他为什么不把魔王之心取出来呢？那样的话，他的身体能维持更久吧？”


    薇拉酒红的眸子转向她，喉咙里挤出一声讥讽的笑，“他太贪心了，不到身体真正崩溃的那一刻，他不会想要放弃那身无与伦比的力量的。”


    她收起那副懒散的姿态，突然坐得很是端正，看向阿尔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郑重，“所以，你身上是真的有魔王之心？”


    他一直都没有否认过这个问题。


    阿尔抬起眼，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供认不讳道，“对。”


    “好小子。”薇拉咧开了嘴，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你还真是不怕我们直接把你身上的魔王之心抢了呀。”


    阿尔的表情没有因为她威胁一般的话语而产生丝毫的变化，反而继续垂下头用肉桂搅合着清亮的酒液。


    不言不语。


    将他这副不以为意的姿态尽收眼底，桃瑞丝心情复杂地扭过了头不再看他。


    好生傲慢的模样她居然也会有想揍阿尔一顿的一天。


    但是薇拉居然奇异的容忍下来了，甚至心平气和地主动提议。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作者有话说：


    看了一下日历……什么?今天才周三?为什么感觉已经工作一个世纪了……好消息是晋江终于有排球少年的标签了（安详）希望以后能吃到更多的饭饭（阿米豆腐）（我佛糍粑）


    ? 第105章 （新增一千二百字）


    所谓的“合作”, 最后当时是无疾而终。


    “我其实根本没有想好。”


    在出了酒馆以后，繁星点点的月夜下，当被桃瑞丝问起时, 阿尔是这样回答的。


    虽然是夜晚, 但外面的街道依然熙来攘往，两道高大的树木上聒噪的蝉鸣此消彼长。


    他牵着桃瑞丝的手，十指交扣。


    “但是你不是一直想杀死那只恶魔么？现在正好是绝佳的时期吧？”说到这里，桃瑞丝又有些不满起来，“下午明明都遇到那家伙了，但是你都没和我说啊！”


    她愤愤不平地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然后自己去对付他啊？”


    “没有，就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阿尔反手包裹住她的那只手, 讨好地亲了亲, “本来想晚上和你说的啊,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他望着漫天的星辰，突然笑了起来, “反正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


    “你就知道笑。”桃瑞丝撇了撇嘴，轻哼一声，“刚才在酒馆里倒是严肃得很。”


    他板着脸不说话的样子还挺能唬人，看着都聪明了很多。


    “因为你说我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傻啊, 会很容易被骗。”阿尔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而且对着他们又没什么好笑的。”


    “也是。”桃瑞丝理解地点了点头，“而且聊的又是那样的话题。”


    清朗的晚风带来草木野花的清新香气，走上拱桥, 正好能看到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但是你确定不和他们联手么？有了他们, 你杀死他的几率不是更大么？”桃瑞丝看着和桥对面的小孩儿往河里扔了一块小石子, “咚”的一声，绿波荡漾。


    “我也不知道。”阿尔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突然想起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但是你不是说了么，可以趁着他们两败俱伤，我就去捡漏”


    他侧过脸看向桃瑞丝，眼睛月牙般弯起，里面像是融进了无数闪烁的碎星，“这一点也不阴险，明明就是很聪明的手段。”


    “噗。”桃瑞丝毫不客气地嘲笑他的天真，“哪有这么容易捡漏的啊？说不定等你到了，人家早跑了。”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实现，只是操作起来会比较难。


    阿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指着路边卖棉花糖的小摊子说，“想吃。”


    好像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吃棉花糖了。


    桃瑞丝点了点头，买了三个不同味道的。


    杰米终于没再装鹌鹑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欢天喜地地接过棉花糖吃了起来。


    “今晚我们住哪呢？”牠口齿不清地说道，“昨晚住的那个树屋真的有虫子爬进来诶，你们看到了吗？”


    桃瑞丝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当时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不清楚诶，就算有，那也被小花吃掉了。”


    夏夜蚊子多，虽然驱虫燃香有用，但偶尔也还是会有蚊虫□□的扛着毒在房间里飞来飞去，这时候，有一朵食蝇花在房间就安心多了。


    “对了，还有小花”杰米莫名心虚地别过了头。


    牠前段时间只顾着和那只鹦鹉打打闹闹，都把牠的小花给忘记了！


    不知道小花最近长得怎么样了，一直待在空间戒指里不见太阳，该不会都萎靡了吧？


    杰米有些忧心忡忡的将剩下的棉花糖一口吃掉了。


    等找到了合适的旅馆，一进房间，杰米就迫不及待的让桃瑞丝把小花放出来。


    “让我看看牠最近的”牠冥思苦想着，终于从自己知识贫瘠的大脑中挖出来一个听起来比较专业的词汇，“长势！”


    桃瑞丝随手脱下斗篷放在了靠墙的架子上，“就那么几天，能看出什么长势？”


    话是这么说，但是桃瑞丝还是很快的从空间戒指里把小花掏了出来。


    小花拥有了新的花盆，里面填充着肥沃的土壤，虽然这几天没怎么晒到太阳，但其实牠过得还算滋润。


    “嗯”杰米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从小花的花盘打量到花枝尾端，最后又着重注意了一下牠的叶子，“是我的错觉吗？牠的叶子好像更绿了，也长大了一点。”


    所幸杰米也根本不指望桃瑞丝能回答牠，很是兴致勃勃地捧着花盆带去了外面的走廊，说要给小花捉几只蝉吃。


    “人家捕蝉可比你利索多了。”桃瑞丝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这样吐槽。


    杰米像是没听到她说的，雀跃地推开落地窗就出去了。


    “嚯。”桃瑞丝看着牠的背影，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语气词。


    舒朗的风一阵阵的吹了进来，让房间被打扫过后留下的香气散了很多。


    “这个桌子好大啊。”桃瑞丝见猎心喜，很快在上面摆满了乱七八糟的工具。


    她的魔法杖已经被雕刻出了一个简单的雏形，今天也该处理一下细节了。


    将垂在额前细碎的短发用夹子整理好，桃瑞丝学着隔壁公学里传出的合唱的歌声调子哼了出来。


    她在旅馆办理入住的时候就听前台说过，附近的公学这两天在举办舞会，歌声会持续到很晚，所以房间里特意准备了用以隔音的符咒，如果他们觉得吵闹，可以自行隔绝外面的声音。


    唔，真是没白花这么多房费，服务真体贴。


    细致的在魔法杖的顶部凿出一个缺口，桃瑞丝拿出昆图翁司水晶石放了进去，严丝合缝。


    “嘿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拥有魔法杖的未来有着无限的期待。


    虽然她未来可以在魔法用品店里买上很多精美的魔法杖，但在做属于自己的第一根魔法杖的时候，这样雀跃又期待的心情是怎样都抑制不住的。


    耳边的歌声逐渐变得高亢起来，桃瑞丝清了清嗓子，在尝试了两次后还是放弃了和他们一起哼歌。


    “那么高的调子是怎么唱上去的”她端起不远处的水杯，润了润嗓子。


    这时，只听“卡恰”一声，从进房间后就直接去了浴室的阿尔从里面把门打开了，浑身还萦绕着渺茫的热气。


    “浴缸里已经放好水了。”他扒着门框，眼睛像是被水浸洗过一样，清亮极了，“一起泡澡吧？”


    虽然他紧紧抿住了唇，但是眼睛里的期待简直像是要跳出来一样，让被牢牢锁定的桃瑞丝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抓了抓头发，眼神游移，艰难地说道，“好吧，看在你这么热情地邀请的份上”


    阿尔不解地歪了歪头：？


    他那样就算热情了吗？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最后的目的达成了就好。


    阿尔欣喜地笑了起来，哼着和桃瑞丝刚才有些像的，但是有点变了调的曲子，将衣服都扔进了脏衣篓里。


    里面的灯光过于明亮，将一切都照得很是清晰，所以在下水前，桃瑞丝特意关掉了里面的灯。


    骤然昏暗的灯光反而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暖昧了。


    “等会儿我们去阁楼看星星吧。”这回住的房间是顶楼，听前台说上面有一个很小的斜顶阁楼可以让他们上去看星星。


    桃瑞丝对看星星没什么特殊的喜爱，但貌似“和恋人一起在天台看星星”这件事本身就很浪漫，所以她很想体验一下。


    “好啊。”阿尔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触手上，“正好今晚星星很多呢!”


    水面堆满了一层看起来很是蓬松绵密的白色泡沫，会随着浴缸里的人的动作短暂的飘起来，又倏然落下。


    在袅袅环绕的一片迷离的水汽中，桃瑞丝的呼吸很快因为肆意弥漫的热意而变得急促起来。


    厚实绵密的泡沫之下，阿尔灵活的触手伸展着，有些游走在起伏不定的丘陵之间，有些隐没在了幽深的水潭之中缓慢地搅动起来。


    隔壁公学合唱的学生似乎是唱到了副歌的部分，声音降了下来，但是阿尔耳边被刻意压抑的哼吟却止不住的逐渐高昂，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偶尔的呜咽。


    阿尔私心觉得小桃唱得要更加动听一些。


    这么想着，他也如实的和桃瑞丝这样说了，得到了一记并没有什么力道的拳头。


    “混蛋，还调侃起我了”她在想是不是要限制阿尔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学习资料了。


    怎么感觉是学偏了呢？


    洗漱台前的镜子蒙着一层苍白的雾，随着水汽积聚堆叠，这些氤氲的雾气又化成了水，在镜面上留下了蜿蜒的水痕。


    直到室内的温度稍稍降下，雾蒙蒙的镜子里才倒映出交缠在一起的模糊身影，随着越来越多的水珠淌下，彻底变成斑驳的虚影。


    屋外的蝉鸣在不知不觉间少了很多，特别是和旁边热闹的合唱相比，它们的声音愈加低切了。


    “杰米该不会是让小花把附近几棵树上的蝉都给吃掉了吧”桃瑞丝给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水，想到这样的可能，有点好笑。


    清凉的水很好的抚慰了她干涸的喉咙。


    阿尔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知道”，在看着桃瑞丝喝完水以后就拉着她走向一旁的小楼梯，迫不及待道，“我们去阁楼看星星呀！”


    他对看星星本身也并不热衷，但是和小桃看星星就有了别样的特殊意义，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今晚的星空无疑是好看的。


    群星璀璨，簇拥着一弯莹亮的月牙，在夜幕中明明灭灭。


    清凌凌的月光自开启的窗口间洒落，这方狭小的斜顶阁楼便像是才撒过了水一样，一室莹润。


    桃瑞丝软绵绵的靠在阿尔的身上，没有骨头似的，懒洋洋地说道，“明天是个大晴天诶。”


    “是啊。”阿尔的眼睛里倒映出漫天的星辰，同样璀璨。


    脉脉的温情随着两人的沉默在这静谧的空间里蔓延，直到很久之后，阿尔才打破了这样的平静。


    “我好像”他仰视着星空，好像是在看闪耀的群星，又好像什么都没能真正的进入到他的眼睛里，轻柔的声音混着周边嘈杂的动静里，有些难以捕捉，“我好像变得胆小了。”


    “胆小？”桃瑞丝困惑地侧头看向他。


    “嗯，虽然以前也算不上多么无畏，但是，”阿尔停顿了一下，拧起了眉，“现在起码惜命了很多。”


    以前他是不会在意对手有多么强大的，无非就是抛弃现在的躯体等上一百年重新凝聚一具新的而已。


    但是现在，他不敢这么冒险了。


    “一百年那时候小桃的身边肯定有其他人了吧？”他相当惆怅地叹了口气。


    桃瑞丝涨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变到这个方面，同时又有种被质疑的不爽，“什么叫肯定有其他人了？说不定我会等你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说不定”阿尔有些玩味的将这几个字来回念了好几遍，捏着她的手心，加重语气重复着她的话语，“说不定会等我。”


    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听阿尔用那种揶揄的语气将她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桃瑞丝突然觉得很是羞窘。


    但她张了张嘴，一时又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毕竟阿尔本身说的话又没什么问题。


    阿尔看着她哑口无言间的神色变换，好笑地戳了一下她微微鼓起的脸颊，“但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有别的人陪着你也挺好的，毕竟一个人会很孤单。”


    桃瑞丝抬眼看了看他，有些意外他的说辞，“什么啊，你都不会嫉妒的么？”


    “会啊。”阿尔含笑看她，继续说道，“所以你最好多找几个人陪你。”


    桃瑞丝愣住了，简直是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什么？为什么？”


    她一直以为阿尔和她一样是个坚定的纯爱战士啊！但是刚才她听到了什么？什么叫多找几个？！


    这种话怎么能从阿尔的嘴里说出来呢？


    “多找几个的话，小桃的心就分成了好多份，他们得到的爱也只有一部分。”阿尔认真地说道，“但如果只有一个人，他得到的就是小桃全部的爱了。”


    他金色的眼睛在皎洁的月色里显得澄澈又明净，像是毫无杂质的浓稠蜂蜜。


    “那样我才是会真的嫉妒。”


    他缓缓地笑了起来，言语中浸透着难以言喻的憧憬，“我希望我是小桃的生命中最特别的一个，也是能得到小桃毫无保留的爱的唯一一个。”


    “什么啊”桃瑞丝用脑袋砸着他的胸口，几乎是语无伦次的，“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好犯规。”


    一连串的撞击朝他的胸口袭来，阿尔笑着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脑袋，有些莫名得意地补充，“而且，反正他们也只是短暂的陪伴小桃一百年而已，等我重新上岸了，我就把他们统统赶走！”


    真是有够过河拆桥的。


    桃瑞丝只是一个劲儿的笑，把脸埋进了他温热的胸膛，发散思维后又问，“那，那万一我先死了呢？你会怎么办？”


    唔，按照一般深情男主角的套路，应该是想办法把她复活吧？


    “小桃先死？”阿尔愣了一下，似乎是根本没想到过这样的可能性，半晌后才迟钝地说道，“小桃死了我也就跟着死了呀，你忘了，我们之后还要签订使魔契约的，主人死了，使魔也会跟着死掉。”


    他原来还没有放弃成为她使魔的想法啊？


    桃瑞丝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心脏像是被泡进了温泉，不断有涓涓的热流冲刷着它。


    “笨蛋”她搂进了他的腰，一些呓语般的呢喃彻底被没入他温热的怀抱里。


    于是，在这个极为美妙的星夜，桃瑞丝终于拿出了阿尔觊觎已久的使魔契约书。


    她把契约书保管得很好，上面甚至没有一丝折痕，光洁如新。


    他们坐在厚实的羊绒地毯上，将契约书放在了两人的正中央。


    “我该怎么做呢？”阿尔迫不及待地问。


    桃瑞丝从自己头上扯了几根头发，说，“需要一点头发和血液，要新鲜的。”


    使魔结契的过程其实非常简单，没有什么很复杂的步骤，只要是学过一些基础课程的女巫都能操作。


    她拿出鹅毛笔，让阿尔在契约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自己也签上了——其实只要有血液和头发，不签名也没关系，但是桃瑞丝看不得签名处空着。


    蓝色和红色的血液被滴落在了各自的名字上面，在纸面上很快晕染开来，连成一片，在整张纸面上扩散开来。


    再然后，桃瑞丝将两人的头发混在一起点燃了，将烧着的火星子直接扔在了纸面上。


    立体的六芒星图形乍然浮现，金色的光晕将狭小阁楼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格外清晰。


    隔着旋转的金色六芒星，阿尔对上了桃瑞丝明亮的眼睛，拗口晦涩的咒语从她的唇瓣间逸出，他听不懂，但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的灵魂牵引在了一起。


    一股令人战栗的兴奋顺着他的脊骨攀爬至神经末梢。


    他翘起唇角，等桃瑞丝停止了咒语，周边的光芒黯下，才开口，“感觉有一点点奇怪，但是又很高兴。”


    感受着胸腔中炙热的跳动节奏在不断加快，他按了上去，“这里，好像被填得很满。”


    桃瑞丝胡乱点了点头，“我好像也是应该结契后都会这样吧。”


    她深呼吸了几口，才让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这时，她又听见阿尔在问，“有了这个以后，小桃就能共享到我的生命和一部分力量了么？”


    “嗯。”桃瑞丝抓了抓头发，补充道，“但是也不止。”


    “比如？”


    “唔就是，主人如果是用契约力量下达指令，那使魔，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


    阿尔眼中的兴味更浓，脑袋都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比如？”


    “”桃瑞丝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清了一下嗓子，“比如，你现在过来抱我一下。”


    仅仅是由最简单的音节组成的字句，但在被桃瑞丝用上了契约之力念出来以后，就拥有了让阿尔无法抗拒的魔力。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的表情还有些怔愣，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的动作由僵硬逐渐变得流畅，最后将桃瑞丝搂紧了怀里。


    “嗯，就是这样。”她闷闷的嗓音从他的怀里飘了出来。


    这时，阿尔才感觉到控制自己身体的那道力量彻底消弭。


    他乐不可支地笑了，“好有趣，我也可以这样对你么？”


    桃瑞丝蹙眉，“当然不行，只有主人对使魔才能这样。”


    “是么？”阿尔揉着桃瑞丝蓬松的头发，笑意不减，“那还真是不公平。”


    “早和你说了不公平的。”桃瑞丝撇了撇嘴，冷酷地补充，“反正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不后悔的。”阿尔立刻说，“不可能会后悔的，我很开心能和小桃结契。”


    他俯下头颅，在桃瑞丝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柔软的吻，声音轻柔近似于叹息，“这样，我就永远属于你了。”


    “嗯。”桃瑞丝仰起脸，直勾勾地对上他的眼睛，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他，“要亲嘴。”


    身体又一次比意识更快的动了起来，在嘴唇贴上以后，阿尔无奈地笑了起来，“这种命令就算不用上契约之力，我也很乐意履行的，我亲爱的主人。”


    “闭嘴，不许这么叫我。”


    *


    之后的几天，很是平静。


    桃瑞丝继续雕琢着自己的魔法杖，阿尔没事的时候会坐在她旁边给她帮忙，有时候会出门，但很快又会回来。


    虽然不知道他是具体出去做什么了，但桃瑞丝也没有主动问起，因为他每次回来得都很快，不需要她担心。


    又是一天清晨，阿尔早早地睁开了眼睛。


    惺忪的睡眼中映入桃瑞丝熟睡的脸颊，他勾起嘴唇，压抑着有些得意的笑。


    前一天晚上折腾得比较晚，以至于连一向很早醒来的桃瑞丝这时候还完全沉浸在睡梦之中。


    阿尔屏气凝神，凑过去啄了一下她的嘴角，有些飘忽的窃喜。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比小桃起得早呢？之前总是小桃叫他起床，今天终于不是了。


    但他也没把桃瑞丝叫醒，只是将贴在她光洁的背部的手从温暖的被窝抽离，而后蹑手蹑脚的在洗漱后出了门。


    时间还早，空荡荡的走廊里似乎只有阿尔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


    很突然的，他顿住脚步，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并没有看到别的人


    他眨了眨眼，又垂下了头，在沉郁的眼眸中倒映出一道纤细熟悉的鹅黄色花朵的身影后，蓦的笑出了声，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小花？”


    小花蹦蹦跳跳地继续前行，来到他的脚下，仰起花盘似乎在看他。


    “你怎么跟着出来了？”但是想着大白天的房间里应该也没什么蚊子了，带上牠也不碍事，阿尔便干脆弯腰将小花捞了起来。


    “那你今天就跟着我吧。”


    “小桃说今天是个绝对不会下雨的晴天呢，真好。”


    作者有话说：


    不管，六十万一定能完结!（握拳）


    ? 第106章


    夏日的正午, 日光是明亮灿烂的。


    国都的远郊有着一片广阔的绿意蔓延的灌木，这会儿却有一块不小的区域变成了枯败的灰烬。


    有道纤长的声音从灰烬的尽头走了出来。


    淋漓浓稠的鲜血随着他的走动洒在地面上，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他的头颅、胸口以及四肢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 但伤口的主人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眼睛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亮得惊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前方的树丛响起，加夫列来揩了一把脸颊上渗出的血水，警觉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来人的影子被逐渐升温的日光拉得很长，望着他淡蓝长发下冷淡的面孔, 加夫列来的瞳孔颤了一下，“是你？”


    他认出了眼前人正是前几天在集市上撞到他的人，本以为当时只是意外, 但现在看来, 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阿尔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的伤口, 随即抬手将垂落的长发束了起来。


    “我不记得更早之前和你有过什么冲突。”加夫列来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些年树敌不少，但对方的脸他一时没什么多余的印象。


    阿尔看着他后退的动作, 知道如果没有足够沉重的筹码，这只恶魔绝对是会想法设法地逃脱的。


    想到这里，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胸腔往里摸索着，在加夫列来莫名的眼神之中, 掏出了一块黑色的菱形晶体。


    看着对方霎时间亮起来的眼睛，阿尔突然笑了，“我知道你要的是这个。”


    来者不善。


    加夫列来微微眯起了眼睛，和普通恶魔血红的眼珠不太一样, 他瞳孔的颜色更浅, 是近似于无害的粉色, 在暖融融的日光下很是剔透。


    如果说一开始在见到阿尔时他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当他把魔王之心掏出来以后，加夫列来心里的危机感就在不断加重，同时也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是绝对的，要和自己不死不休。


    偏偏，加夫列来很难拒绝这场战斗，因为他必须要得到他身上的魔王之心。


    加夫列来裂开嘴，凸起的獠牙闪过冷厉的光，心不在焉地哂笑道，“你这么恨我，但我居然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要置他于死地，可不是恨透了他。


    阿尔挑了挑眉，反应很是平淡，“说不定过会儿你就想起我来了。”


    “呵。”加夫列来笑了笑，不置可否。


    枯败灌木丛中焦黑的落叶被微风卷起，很快在风里粉碎成微末的渣滓，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地面。


    就在这时，遥遥相望的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散落的灰烬中碰撞。


    布满尖刺的皮质触手如锁链一般在节节生长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锐利的尖端寒芒乍现，猛得刺向阿尔的头顶！


    阿尔抬起眸，金色的瞳孔中疾速的黑影一闪而过。


    “砰——”


    在日光下显得几乎透明的柔软触手将漆黑的刺尖牢牢缠绕。


    “啧。”


    见这一击被牢牢接住，加夫列来歪了一下脑袋，咔咔的骨骼声音响亮。


    嘴里念出大段晦涩繁复的咒语，他的周身顿时燃烧起熊熊的黑色火焰，漫天的魔力浓稠得似乎能凝结成水滴落下。


    “我刚刚才结束了一场战斗，魔力根本没来得及恢复，你来的时机还真是绝妙。”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微微眯起的含笑眼眸饱含长时间处于上位者的傲慢，居高临下的，哪怕嘴上说着自己的状态差劲，但他始终不觉得自己会命丧于此。


    阿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原本只是做抵抗状的触爪反客为主，猛的将缠绕的闪着冰冷机械光泽的黑色触肢硬生生扯了下来，随意地扔到了一旁。


    “咳。”随着一声闷哼，加夫列来蹭去嘴角溢出的黑红血液，突然笑了起来，“啊，差点忘了你也有魔王之心了。”


    新伤旧伤加在一起，负荷累累的心脏也在排斥着新植入的魔王之心，这副身躯似乎有些压不住这些叫嚣着要冲出来的力量了。


    速战速决吧，他想。


    “砰——”


    剧烈尖锐的爆破声在半空中炸开，数根柔韧纤细的触手应声落到了地上，粘稠的蓝色液体将这片土壤浸染。


    阿尔疾步后退，利落地侧过身子躲过再度挥来的异形触肢。


    看着他断裂的切口处很快长出了新的肢体，加夫列来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模糊的意识一闪而过。


    然而就在他出神的一瞬，数道裹挟着强大魔力的重击正朝他袭来，浓稠的魔力波动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波荡起来。


    轰——


    被对方的触手缠得死死的加夫列来硬生生的扛下了这些攻击。


    一时间，地面开裂，周边无数高耸入云的树木随之坍塌，山体的崩裂直接筑成一片破碎的石林。


    然而承受这些攻击处于狂风骤雨中心的恶魔，却大喘着气恍然大悟般开口，“啊——我想起来了。”


    由于阿尔的触手缠着他的四肢，在刚才的乱斗中他根本来不及挣脱束缚躲避那些攻击，独有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头颅往后仰倒，才避免了被魔法球直接砸脸。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蜷缩起来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嗤”的一声，温凉的蓝色血液迸溅。


    恐怖的威压和力道让阿尔不由的往前走了几步，在终于稳住脚步后，他才困惑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原来是那根一开始就被阿尔拔断的，被扔到地上后就不再注意的恶魔的断肢自背后将他的心口贯穿。


    “那颗跳动的心脏，果然不是你的吧？”


    这时，恶魔才施施然的将后仰头颅重新翻转过来正对着他，无数蜿蜒的血痕自上而下的，将他的脸分割成了不等的数块。


    “我分明记得，一百年前的你是没有心脏的。”恶魔银色微卷的头发被染成了红色，在微风里轻轻晃动着。


    阿尔面无表情的将贯.穿这具身躯的触肢再度拔了出来，一直没什么变化的呼吸终于变得有些紊乱起来了。


    被魔法攻击重创后的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会极为痛苦，并且缓慢。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随着恶魔的声音落下的，还有他看似杂乱无章的攻击。


    他的身躯看似比阿尔被破坏得还要严重，但再度发起攻击时，他依然那样迅速，果断，且致命。


    “啊，对了，你那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类。”


    恐怖的炸裂坍塌声并没能掩盖住恶魔充满恶意的声音。


    “从那个人类身上，我抢夺到了最大的一块魔王之心的碎片。”


    这些尘封的记忆一旦被打开了闸门，剩下的便像是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加夫列来回想起了更多的细节：比如那是他在独自踏上狩猎魔王之心碎片这条道路上栽的第一个跟头，对战的敌人也是历来最难缠的，让他吃足了不少的苦头。


    “原来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恶魔陡然睁大了眼睛，密密麻麻的血丝包裹着粉色的瞳孔，他失神地看着阿尔的脸，像是极力回想着他的名字，但此时他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有那时候意气风发的自己。


    阿尔阴沉着脸，没有如他所愿的报上自己的名字，与之回应的只有一连串猛烈的魔力冲撞。


    但这时候，加夫列来已经自己想起来了。


    “你是叫奥德里奇·曼奇尼·波鲁盖特，还是阿尔弗莱恩·利安德尔？”不等被掀翻在地的阿尔重新爬起，恶魔锋利的骨刃利落地挥向他纤长的脖颈。


    一颗被血污覆盖也难掩精致的头颅应声落地。


    在地面滚落一圈后，那双宝石般的金色眼珠往恶魔的方向转动了一下。


    “啊，对了，你这样是杀不死的。”加夫列来敏锐地躲过水母柔韧的触手，轻啧了一声，“真是麻烦。”


    他又回想起了数百年前那场令人头疼的战斗，回想起了这只水母诡异的物种特性。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恶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执着于追问他的名字，在承受攻击时依然分出心神思考，“叫什么加夫列来·安格鲁？”


    他晦暗的粉色眼眸突然亮了起来，莫名兴奋的神采。


    听到这里，阿尔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明明是你自己的名字吧？！”


    如果之前只是尚且存疑的话，那么现在的阿尔无比确认——这家伙的脑子绝对是有问题。


    加夫列来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神经质地把自己的名字念了好几遍，“加夫列来·安格鲁真是好听的名字。”


    他咧开嘴，脸上的皮肉皲裂开来，粘稠的鲜血争先恐后的从裂口处涌出，血肉一块块的剥落，肉糜之下，显露出漆黑而古怪的鳞片，在愈渐明亮的日光之下，闪烁出诡谲的光芒。


    “不过可惜，你很快就要死了。”


    阿尔平静地蹭去脸颊的鲜血，突然说起了在恶魔看来相当不合时宜的话，“小桃说今天是个大晴天，不可能会下雨，她的预测很准的，我相信她。”


    恶魔完好的半张脸上似乎是在表达疑惑，眉尾高高扬起。


    这时，阿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微笑，“所以，我不可能死掉。”


    桃瑞丝醒来时，隔壁的公学里又发出了欢快的乐声。


    但是此时的她并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去欣赏这些优美的曲声，只是坐在床头，按着心口大口呼吸着，努力平复绞痛的心脏。


    “阿尔那家伙”别的也就不说了，这次跑得也太远了吧？


    长久没有进食，这会儿她饿得难受，但是并没有什么心情填饱肚子。


    这样遥远的距离，她从这里飞过去希望能赶上。


    想到这里，桃瑞丝打开落地窗直接召唤出了魔法扫帚。


    “托比，这次需要你用上最快的速度飞行了。”她快速地对扫帚交代，麻利地翻身上了扫帚。


    这时，杰米匆忙跑了出来，扯着她的裤子往上爬，“我也要去啊！对了，小花不见了呀！是不是被阿尔带走了？”


    虽然桃瑞丝没有特意和牠说明，但牠猜到阿尔是去找那只强大的恶魔了，所以她才那么着急。


    “但是为什么要把小花带走啊？牠那么柔弱，万一被波及到死掉了怎么办？”杰米很是担忧，抱着桃瑞丝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念。


    桃瑞丝：“估计是小花自己无聊了看到阿尔出去了就跟上去了吧。”


    想也知道阿尔不可能主动带一枝花上战场啊，多不合时宜啊。


    “嗯。”虽然知道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杰米还是有些不乐意地哼哼两声，“为什么要跟着他出去啊，明明这几天都是我抓虫子给牠吃呢，为什么不跟着我？”


    牠不提起这事还好，一提起桃瑞丝就觉得好笑，“人家都吃饱了你还追着一个劲儿地喂，不躲你才怪呢。”


    平心而论，和普通的食蝇草相比，小花算是很能吃的了，但架不住杰米总觉得牠没吃饱啊，总追着人家让再多吃点。


    “摄入的食物过多，牠会很难受的，你吃饱了不也觉得撑么？要是有人硬要再给你塞吃的，你能乐意？”魔法扫帚在空中疾驰，划过道道模糊的虚影。


    “会难受啊那、那会对牠本身造成什么伤害么？”杰米咬着爪子，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过度投喂的行为不对，“不会撑坏吧？”


    “当然不会。”桃瑞丝笑着说，“莫迪氏蜩虫可以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生命力最强大的生物之一了，被牠寄生过的食蝇花，也只会更加茁壮和顽强，没那么容易出问题的，放心。”


    听她这么说，杰米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牠从桃瑞丝的脑袋上窸窸窣窣地又爬下来，抱着她的脖子把毛绒绒的脑袋贴上了她的脸，很是底气不足地解释，“其实我是觉得看小花吃虫子很有趣所以才喂牠吃的以后不会了。”


    “就因为这个？”桃瑞丝心不在焉地回道，“食蝇花吃虫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仔细看过几次，并不觉得有多么有趣。


    “我喜欢看呀，每次把虫子放在牠面前的时候，牠就会伸出细细的丝线一样的舌头把虫子捆住，然后花盘裂开，牠的‘牙齿’密密麻麻的可尖了”


    在魔法扫帚风驰电掣的飞行过程中，杰米的声音很快隐没在了猛烈的风声中


    一片废墟之中。


    阿尔看着恶魔身上显然被缝合过的痕迹，有些出神。


    “怎么样？看着很不错吧？”恶魔伸展着身体，甚至悠闲地转了一圈，展示着身上那些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肢体，“这可是奥格里南大师特意为我定做的躯体呢！”


    提及那位大师，恶魔满是炫耀的语气掺上了浓浓的遗憾和失落，“只可惜他几十年前就被抓进监狱了，真可惜。”


    每次想换掉身体的某个部位的时候，他都会为此感到可惜。


    阿尔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原先穿的长袍早已在战斗中被炸毁，此时身上覆着的只有他本体化成的一层单薄的衬衣和裤子而已，在对面庞大的怪物的映衬之下，他看着柔弱极了。


    滚烫的热流自他心脏处的魔王之心延伸至四肢百骸，魔力再体内翻涌，快速地凝聚到了他的手上。


    对面的恶魔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但他本能的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你身上属于魔王之心的魔力可真是浓郁。”他舔了舔唇，语气轻松，“也难怪，毕竟是这么大一块碎片呢。”


    哪怕他此刻的躯体看起来已是破烂不堪，他依然觉得魔王之心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阿尔不明白恶魔这样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他对此很是讨厌。


    浓郁庞大的魔力自他纤瘦的身躯喷薄而出，鬼魅般的身形在精准地撞击到了恶魔的身躯之后，他从身体里抽出了一截骨。


    是桑纳骨鱼的骨头，虽然只是最常见的一种中等魔兽，但这种魔兽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坚硬的骨骼。


    呲——


    恶魔触肢尾部锐利的尖端和硬质的骨骼摩擦出尖锐的爆破声，而就在这时，恶魔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垂下眸，看向切割自己手臂的那件器具——是先前他被扯下去的触肢。


    他之前操控这根断掉的触肢刺入阿尔的胸口，现在，阿尔又用它狠狠钉入自己的身躯。


    滚烫的鲜血迸溅。


    哦，原来恶魔的血液也是热的，阿尔冷不丁地想着，而后狠厉地将不属于恶魔的手臂割裂！


    身下的躯体在一瞬间发出刺耳凄厉的尖叫，声音古怪，但在突破了某种界限后又变得模糊。


    阿尔的耳膜蓦的炸裂，粘稠的蓝色血液沿着脖颈滑落。


    但他不以为意，强硬的用裹满了魔王之力的触手牢牢地捆住恶魔其余的肢体，手中的尖刺利落地扎入他的胸膛。


    “混账——”


    恶魔似乎在骂些什么，但是阿尔已经听不清了，滴入眼睛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也看不清恶魔的口型。


    他的视野之中，只有一片刺眼的红。


    扑通、扑通


    他的手触碰到了什么，炙热滚烫，散发着强大可怕的气息，令人无端生寒。


    意识到了什么，阿尔的动作加快，将指尖相触的硬质晶体剜了出来。


    “嗤啦——”


    一时之间，无数猩红的血管追逐着魔王之心暴露在了外界的空气之中，它们扭曲着，无限延伸，企图将魔王之心重新纳入他的体内。


    莫名的，阿尔想到了一百年前，也是这样差不多的场景，这只恶魔也是这样将奥德里奇体内的魔王之心剖出来的。


    “不——”恶魔目眦欲裂，粉色的眼球蒙上了血色的阴翳，而伴随着他嘶吼的怒音，他体内混乱的魔力翻涌而出，像是山林崩塌前倾巢而出的飞鸟，铺天盖地的将阿尔裹挟，随后，巨大的爆裂声在两人交叠的身形间炸裂。


    轰——


    桃瑞丝猛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那道声音听着还很远，但是这样大的动静


    哪怕通过使魔契约她能感应到阿尔还活着，但是她的心脏仍像是被一双大手揪住了，控制不住的抽痛。


    “你还好么？”杰米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桃瑞丝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


    她又不是身在战场，能有什么事。


    “你没事就好。”杰米贴着她温热的脸颊，忧心忡忡地看向飘起浓浓黑烟的方向。


    其实，牠更加想问的是阿尔会不会有事，还有牠柔弱的小花


    作为一个脑仁小小从来不会多想什么事的小魔兽，杰米此刻内心的愁绪达到了顶峰。


    而正被牠牵挂的小花呢？


    出乎意料的，牠的状态很好。


    牠一开始就被阿尔塞进了一块石缝里，但是后来，那块巨石被磅礴的魔力击碎了，牠也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在一片漫天的尘烟和凌乱的碎石堆里，食蝇花鹅黄色的花朵是其中唯一一抹鲜亮的色彩


    再度睁开眼睛时，当眼前蒙上的血色阴翳散去，阿尔很惊讶地发现他能看到的东西更加清晰了。


    那些碎石上毫无规律的裂痕，残缺的树叶上明晰的脉络，他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也很快意识到，他的这副躯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被炸毁的四肢重新生长出来的速度很是缓慢，到现在，他能活动的也只有一只手而已。


    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痛楚侵袭着他，他清楚的知道，他和那只恶魔一样，已是强弩之末了。


    “咳咳、”在眼前渺茫的尘烟散去后，阿尔看到了不远处恶魔的残躯。


    他此时的状态更加惨烈，半边身子已经被炸毁了，剩下的一半身躯，也是糜烂的，没有一块好肉。


    但是阿尔知道，他还没死。


    这无疑是杀死恶魔的最好时期，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驱使这具身体站起来了。


    不甘心


    阿尔紧盯着恶魔的身体，在意识到那家伙正试图爬起来以后，这样不甘心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绝对，不能让他逃脱。


    莫大的执念形成能操控躯体的无形的线，阿尔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在他柔软的掌心，一块月牙形的魔王之心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是刚才从那只恶魔的身体里剜出来的。


    只要把这个吃掉，他的身体就能自如的动起来了，并且，那时的他绝对能将恶魔彻底杀死。


    但是同样的，他的这具身体也会因为承受不住魔王磅礴的力量而毁灭。


    正午，悬空的烈阳散发出炽热的光，温度攀升，阿尔的额头却渗出一片细密的冷汗。


    究竟是要眼睁睁看着那只恶魔逃走，还是舍弃掉这具身躯？


    这似乎是无解之题。


    但是


    在视野中跳入一道熟悉的身影后，阿尔怔了一下，似乎听到了坚冰消融的声音。


    他剔透的金色眼珠微不可查地一缩，随后咧开了嘴。


    “小花。”


    鹅黄色的花朵闻声转动了一下花盘。


    他声音轻柔，像是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唤道，“过来。”


    小花只在原地静了一秒，便蹦跳着来到了主人的身前。


    阿尔笑着，什么都没说，只是艰难地举起了手，朝着小花摊开了手掌心。


    明明只是那样小的一块晶体，此时却像是有着千斤重，阿尔的手发着剧烈的颤，根本拿不稳。


    小花静默地垂下了花盘。


    这个主人给牠喂蝉经常是这样的姿势，将杀死的蝉放置手心，在牠面前摊开，看牠伸出舌头卷着猎物吃掉。


    但这时躺在主人手心的，明显不是以往的虫子。


    它是冷硬的，在日光下荧光烁烁。


    小花似是有些疑惑地弯了弯花杆，但数秒后，牠还是裂开花盘，吐出细密的红色丝线，将魔王之心缠绕着，像是吃着最普通的蝉一样，把它吞了进去。


    “咕”


    极其细微的吞咽的声音，在听到以后，阿尔的手才轰然坠下，落在一片尖利的碎石块里。


    几乎是同时，窸窸窣窣的响动自他身前传了出来，伴随着“唰唰”的植物生长的动静，一股极为可怕的浓稠魔力缓慢的弥漫开来。


    头顶的日光被陡然现出的巨大阴翳盖过，周身的温度似乎也在此刻变得严寒。


    但阿尔望着那道愈渐粗壮庞大的身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咳咳咳”他重重地咳了几声，吐出几口黑蓝的淤血。


    在这个角度，他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恶魔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摇晃着头颅，在地面上搜寻着什么。


    突然，他的视线直直地射向了这株屹立在乱石之中格外突兀的食蝇花。


    再之后，一切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身负重伤的虫子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铺天盖地的细线中挣脱，奋力的挣扎对食蝇花而言也根本不痛不痒。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废墟之中回荡起来。


    一下又一下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的声音陡然一默。


    “呕——”


    痛苦的嘶吼声过后，一小块东西被食蝇花吐了出来，落在某块石头上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的响。


    遮天蔽日的阴影渐渐缩小，最后，阿尔的整个身躯又重新被日光照晒。


    他撩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小花明显萎靡的身影，牠的花瓣萎缩着耷拉下来，青翠的枝干也变得黯淡，低垂着佝偻了很多。


    “辛苦了。”阿尔歉意地开口。


    小花不会说话，只缓慢地蹦到了他的身前，啪叽一声栽倒在了他的手臂上。


    像是要枯萎了一样。


    阿尔缓慢地垂下了眸。


    “乖孩子。”


    作者有话说：


    我是真的不会写战斗什么的但是躲不掉，所以大家凑合看看呜哇呜哇QAQ


    计划在六十万字以内完结，但是不一定能写这么多（双手合十）


    然后评论区随机掉落三十个小红包!昨天鸽了大家真的很抱歉!先到先得的么么么么么么哒!


    ? 第107章


    阿尔突然觉得有点渴了。


    可惜在他那只手断掉以后, 空间戒指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真可惜。


    正这样懊恼着，一阵猛烈的风吹起了他的头发。


    一小片阴翳突兀的出现在了斜前方的地面, 阿尔抬起眼, 往半空中看去。


    面容焦急的少女正慌忙的从酒红色的魔法扫帚上跳了下来，热烈的红发，脸颊上过于激动而现出的红晕，一切都让他眼前暗沉乏味的场景亮了起来。


    然后，落到地面上的红发女巫就被某块碎石绊了一下——幸好她的反应够快，很快稳住了身形, 这才没有被绊倒。


    “噗。”阿尔没忍住笑出了声。


    女巫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自脸颊一路灼烧到了耳朵和脖颈。


    “居然还笑得出来”桃瑞丝板着一张红透了的脸半蹲在了阿尔的身前，在看到他消失的下半身以后拧紧了眉。


    不等她开口, 阿尔急忙解释, “晚一点还会长出来的。”


    桃瑞丝似乎是叹了口气, 又好像没有，声音很轻又转瞬即逝, “是不是很痛啊？”


    看到这样的阿尔，桃瑞丝稍微重一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还好。”阿尔用勉强能动的手扯了一下她的裙摆，笑着回道，“我本来就对痛觉不敏感的。”


    那就是很痛了,


    桃瑞丝抿了抿唇，严肃地召唤出了昨晚才完工的魔法杖——说正式完工也不算不上，但起码能用了。


    “我现在只能用低级的治愈术不知道能不能让你稍微好过一点。”对上阿尔明亮且期待的眼神，桃瑞丝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紧张, 脸上的表情就更严肃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一连串的吟唱从她的嘴里逸出, “最为仁慈宽厚的水之女神啊，请聆听我的请求”


    水蓝色的光芒在魔法杖的顶端凝聚，阿尔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被潺潺的清水笼罩，手臂上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也瞬间愈合了。


    “感觉好多了，谢谢小桃。”阿尔笑眯眯地说着，也制止了她继续给自己施展治愈术的行动，“别再耗费魔力了，不然等会儿没力气回去了怎么办？”


    桃瑞丝还没有学会更高等级的治愈术，所以只能多叠加几个治愈术在阿尔身上，希望他能更好受一点。


    “没耗多少魔力，毕竟我做的魔法杖可是很优秀的，不仅能让我施的魔法完成度更高，还更节省魔力呢。”桃瑞丝擦了擦额角的汗，坐了下来，将阿尔扶起，抱在了怀里。


    她注意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干哑，便拿出了水囊喂给他。


    “谢谢小桃！我正需要这个”长时间没有进水，阿尔喝水的动作很是急切，喉结快速地上下滑动着。


    怕他不小心被呛到，桃瑞丝一手举着水囊，一只手则是抚上他的背轻轻拍了起来。


    一直到这个水囊里的水见了底，阿尔才用唯一能动的那只手将水囊推开。


    他抬起眼，低喘的气息稍有些紊乱，嘴角溢出的水痕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是莹亮，“喝饱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完水以后嗓子舒服了很多，阿尔的话也变得多了。


    “我好早以前就觉得渴了，但是那只手被砍断了，空间戒指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听起来很是委屈，听得桃瑞丝的心里酸酸涩涩的，即便他说的只是一枚空间戒指。


    “这里好大，碎石头也好多，我们还能找到那枚空间戒指么？”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很有钱了可以买上很多的空间戒指，但丢失的那枚是小桃给他买的第一枚空间戒指，还是她的同款，阿尔不舍得就这样放弃。


    桃瑞丝收起水囊，下意识望向周身杂乱的碎石堆，“那你还记得那只手大概掉在哪个区域范围了么？”


    她这粗略的一扫，入眼的断肢还真是不少。


    阿尔的四肢在被砍掉以后是会自动变回水母触手的，但是这片碎石堆里，散落的不止是属于水母的柔软肢体而已，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冷硬尖锐的触肢，看起来是属于另外一个恶魔的。


    “想不起来在哪了，断掉的手太多了。”阿尔的脑袋在桃瑞丝的怀里蹭了蹭，告状一样的语气，“那家伙好喜欢砍断我的手啊，还是用的魔力，不仅痛，生长出新的肢体速度也变得很慢”


    “那你刚刚还逞什么强说不痛啊？”桃瑞丝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阿尔身上，见他头发凌乱到处都是，便张开五指将它们梳理着重新用发带束好。


    这时，她才看到了趴在阿尔臂弯内侧的小花。


    不同于往日的生机勃勃，此刻贴在阿尔的食蝇花色彩黯淡，像是流失了大量的水分，整株花都展现出一种枯败萎靡的颓态。


    “小花？”被牠此时的状态惊住，桃瑞丝睁大了眼睛，立刻小心翼翼地将牠拾起，失神地喃喃道，“天呐，牠这是经历了什么啊？看起来要枯萎了”


    她的语气很是沉重，转而将小花递给了满脸焦急的杰米，“喏，照顾好牠。”


    杰米忙不迭地把牠接了过去，眼角挤出晶莹的泪花，慌张道，“这我还能怎么照顾啊？！”


    果然你就不应该跟过来吧？什么热闹都凑只会害了你啊小花！


    “牠”阿尔有些心虚的把脸将桃瑞丝的怀里埋了埋，瓮声说道，“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就变成那样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桃瑞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将这个问题暂且搁置。


    她很快拿出一张手帕用水打湿，盖在他的脸上，“看来你们两个都经历了很多呀，回去具体给我说一说好不好？”


    “嗯。”阿尔含糊的声音透过浸湿的手帕传了出来，也带上了一丝湿润的水汽，“你会不会怪我没提前和你说啊”


    蒙在脸上的手帕下一秒便被拿开，直直射来的日光让阿尔的眼睛不适的微微眯起。


    “确实是会有点但是仔细想想，就算你和我说了，我也帮不上你的忙啊。”桃瑞丝拨开他额头上贴着的发丝，用手帕细致地着他血污的眉眼，温声道，“肯定不会跟着你一起过来啊，不然的话肯定会让你分心，拖你后腿什么的，不跟过来的话，我自己待在旅馆也只会更加焦虑这样看来，我像个傻子一样睡到中午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她笑了起来，水盈盈的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


    “抱歉。”阿尔干巴巴地说道。


    他知道桃瑞丝需要的并不是他的道歉，但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老老实实地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如果你遇到危险，那才是真的糟糕。”


    “我又不是在怪你，你道什么歉？”桃瑞丝无奈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而且什么叫做‘你’的事情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她停顿了一下，低落地抿了抿唇，底气不足地继续补充，“但是这种事情上我确实是没有能力帮到你是我该说抱歉才对。”


    “不是！”阿尔在她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紧紧地拥住她，“小桃已经、咳咳咳——”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也跟着蜷缩了起来。


    桃瑞丝连忙顺了顺他的背，在他平复了咳嗽以后接过他未尽了话语，“已经做得很好了对不对？你是不是就想说这个呢？”


    阿尔没有说话，只用那双浸着水光的眼眸怨念地注视着她。


    “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要有那么大的情绪起伏呀。”害他咳嗽的罪魁祸首语重心长地叮嘱着，指腹蹭过他眼尾咳出来的泪花，妥协一般，“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丧气话了。先回旅馆好不好？你都出汗了。”


    今天的太阳格外晒人，把地面的碎石块照得白花花的，桃瑞丝坐在地上，都觉得自己正被炭烤。


    “等你恢复好了，我们再回来找找空间戒指？”桃瑞丝干脆把阿尔抱了起来，视线又不由得落到了他新长出来的触手上，“这里平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所以不用担心会被捡走。”


    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阿尔只长出了几根细细的触须，此时有一根正软软的搭在她的手腕，那些更长一些的花边缎带一样的触手却还没能长出来。


    桃瑞丝估计等他剩下的那些触手都长出来了，应该就能变成人类的双腿了。


    “嗯。”阿尔勾着她的脖子，想了想，还是变回了原型，冰凉的伞盖贴上桃瑞丝散着热意的脸颊，“这样抱着我是不是更方便一点？”


    方不方便的桃瑞丝是没怎么感觉得出来，就是怪凉快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感觉这样的阿尔抱起来会更加轻一点。


    “挺好的，就这样吧。”她囫囵抱着他往上搂了一下，转身操控着魔法扫帚飞下来一点。


    然而就在她翻身骑上魔法扫帚的那一刻，身后的碎石滚动，一道沙哑急切的声音刺入她的耳膜。


    “等一下！”


    桃瑞丝心下一紧，蓦的回首，在看清来人的状态后松了口气。


    “什么啊，你们啊”她凝重的神情骤然松弛下来。


    声音的主人不由得神情一滞，只觉得身体的疲惫陡然加重，“那是什么失礼的反应？”


    “抱歉。”桃瑞丝干巴巴地开口。


    倒也不怪桃瑞丝前后的态度转变过大，实在是前来的几人颤颤巍巍搀扶在一起的身形是在狼狈，好像一阵风就能把摇摇欲坠的他们吹倒似的。


    原本还觉得阿尔的状态就足够差劲了，但在看到身上没一块好肉，半死不活的薇拉一行人后，桃瑞丝才意识到他已经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了。


    “喂，魔王之心在哪儿？”薇拉死死地盯着桃瑞丝背上趴着的水母，破破烂烂的躯壳依然不掩那一身冷厉的气势。


    水母抬起触手指了一个方向，“应该掉到那里了，你们自己找一下吧。”


    想着他们寻找的过程中说不定会看到自己的空间戒指，他又立刻补充，“要是看到了一颗水波纹的空间戒指，麻烦到时候还给我，那是小桃送给我的，很重要”


    薇拉几乎是气笑了，死拖着加夫列来努力耗费他的魔力差点被打死的时候都没那么气过，“你小子——”


    她一激动，胸腔的痛楚立刻剧烈地翻涌起来，“咳咳咳、”


    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无力，她下意识的就靠在了身旁银发恶魔的肩上并且交由了身体的大半的重量。


    “啊——天呐，你重死啊。”银发恶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被尖锐的物体戳得坑坑洼洼的脸颊变得更加恐怖，时不时的还有带血的肉皮掉下来。


    他气若游丝地哀嚎，“我怕没被加夫列来打死反而被你压死啊。”


    “我没、咳咳咳、”薇拉一咳嗽就有点停不下来了，最后还是另一个伤势略轻的恶魔好心顺了顺她的背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看着这群苟延残喘的家伙，桃瑞丝都有点于心不忍了，“受这么重的伤就不要这么激动啊，不然只会更加难受。”


    “知道。”薇拉哑着嗓子拭去嘴角的血液，仅剩下半边的蝠翼无力地耷拉下来，“等拿回了这部分的魔王之心，我一定回格里波亚好好休养休养”


    这次出来，太遭罪了。


    “对了，加夫列来的尸体呢？”她立刻在混乱的战场上搜寻起来。


    阿尔才垂下的触手又无奈地抬起，“在那边。”


    “”循着他触手的方向看过去，视力极佳的薇拉沉默了一下，“我说的是他的主体躯干，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触肢。”


    “哦。”阿尔收回触手，老实说道，“那一部分的没了，被小花吃掉了。”


    薇拉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是凝重，“小花是哪位？”


    阿尔沉默着，用触手卷起了一脸懵的杰米，“就是牠怀里的那朵花。”


    “”对上小魔兽懵懂又水亮的黑色豆豆眼，深深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的薇拉气极反笑，咬牙切齿道，“你小子！”


    “唉别激动别激动！”银发恶魔急忙安抚住她，“管那家伙的尸体在哪儿呢那又不重要！我们赶紧找一下魔王之心在哪儿吧！”


    其实魔王之心对恶魔是有着天生的吸引力的，但是现在他们所有的魔力枯竭，脑袋也受了重创，对外界的感知敏锐度降低到了极点，自然而然的也就感应不到魔王之心了，只能慢慢找。


    “应该就是在那块椭圆的大石头附近。”阿尔依稀记得小花是把魔王之心吐到了那附近，“对了，那家伙加夫列来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战斗的时候一直问我叫什么名字，但是他好像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薇拉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答道，“哦，那是他们家族的一种秘术，用对手的血液毛发和名字可以进行诅咒。”


    “但是这种术法很依赖于操作者的天赋，那家伙就是因为根本施展不出那个术法所以才被驱逐出家族的。”被同伴搀扶着前往阿尔指向的那个位置，薇拉平静地说道，“或许是一种执念吧，反正他之后在战斗的开场都率先问对手的名字，而且能记得很牢哪怕没用。”


    只是没想到他最后居然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至于精神问题，魔王之心本来就很影响宿体的心智，他吞食了那么多的魔王之心那么多年，精神不正常那也很正常。”


    她的声音随着她远去的身影越来越轻，在彻底消失以后，阿尔戳了一下桃瑞丝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桃瑞丝这才收回目光，应了一声以后操纵着魔法扫帚不断升高。


    扑面而来的风中弥漫的热意依旧，却没有原先那样燥热了。


    不再无端的让人烦闷生厌。


    *


    “我知道奥德里奇的全名是什么了。”


    在被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渍以后，光洁如新的水母软趴趴的贴在桃瑞丝的身上，“还是那只恶魔告诉我的。”


    “是吗？”桃瑞丝睁大了眼睛，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惊喜感，“那他的全名是什么？”


    “好像是”被她安稳地放置在了柔软的床铺，阿尔慢吞吞地说道，“奥德里奇·曼奇尼·波鲁盖特。”


    桃瑞丝的动作陡然一僵，几乎算得上是惊疑不定地抬起了眼，迟疑地问道，“你确定是叫这个？”


    “诶？”阿尔回想着，确认自己是没有记错，注意到桃瑞丝的脸色不对，他期期艾艾地问道，“小桃听说过这个名字么？”


    “岂止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哪怕是放在全世界的学术界，那也是如雷贯耳的。”桃瑞丝心情复杂地抹了一把脸，从空间戒指里找出了一个卷轴。


    虽然有了空间戒指，但桃瑞丝还是习惯把书籍封印在储物卷轴里，分类收藏好。


    “早跟你说了要多读书，你多读点书，我们说不定早就能找到奥德里奇了。”


    阿尔怔怔地看着桃瑞丝掏出了一本足足有三指厚的书籍，翻转着用指尖戳了戳硬质的书脊。


    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高等魔药学》——奥德里奇·曼奇尼·波鲁盖特/著。


    作者有话说：


    ? 第108章


    《高等魔药学》——奥德里奇·曼奇尼·波鲁盖特/著。


    阿尔定定地凝视着这几个简单的字眼, 像是突然不认识了一般，半晌后才出声，“会不会只是同名？”


    桃瑞丝摇了摇头, “如果他只是姓曼奇尼或者波鲁盖特的话, 那还可能只是同名，但是这两个姓氏叠起来，就是独一无二的，而且”


    她翻开硬壳封面，用指尖轻点了一下介绍作者的简介，“这里说了他是出生于莫托乌斯国亚尔兰城的贵族家庭, 出生年月计算下来是一百一十九岁年龄和出生地都对得上，世界真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么？”


    阿尔不再说话了，而是凑近了那本书随意地翻开了几页,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内容, 他露出了头痛的表情, 哀嚎道，“根本看不懂。”


    桃瑞丝被他夸张的反应逗乐了, 和他笑做了一团，“哈哈哈，我也看不懂，所以这书都还是新的没咋翻。”


    “那你为什么还要买这本书？”


    “毕竟是魔药学专业的权威著作嘛, 就算现在看不懂，不代表以后都看不懂啊。”虽然她现在主要还是在啃基础魔药学吧


    “看着超级复杂的样子诶”


    翻了几页书，阿尔就开始打哈欠了，一脸困顿地蹭了一下桃瑞丝的脸颊, 嘟哝着, “好困呐。”


    “你早该困了。”桃瑞丝把他按倒在枕头上, 想了想，又给他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受了伤就是要好好休息才对。”


    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又经历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在体力和魔力早已枯竭的情况下，阿尔还能维持清醒到这个时候已经很让桃瑞丝吃惊了。


    “嗯。”阿尔捏着她的手腕，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努力看她，黏黏糊糊地作出要求，“小桃陪我一起睡。”


    “行，等我换个睡衣就过来。”桃瑞丝把他的手塞回毯子里，柔声道，“你先睡呀，不用等我。”


    阿尔闻言胡乱地点着头，就在桃瑞丝以为他乖乖听话要先睡的时候，他的嘴里却吐出截然相反的话语，“不管，要等小桃一起。”


    桃瑞丝：“”


    看着他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竭力保持清醒，她一时没辙，只能快速地换好衣服和他挤进了一张毯子。


    “好了，睡吧。”她哄小孩儿一样，把对方囫囵搂进怀里，轻轻顺着他的长发，“等你恢复好了，我们再去亚尔兰。”


    随后她的怀里传来模糊的呓语，是完全没听清的内容。


    她侧身躺着，刚好看到深色的窗帘被凤吹起，挂着流苏的边缘被灿烂的阳光镀了层金色的边，透过大开的落地窗，她瞥见了对面建筑物的窗台上开满了绚烂的无尽夏。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响起，桃瑞丝锁骨一凉，睡衣的扣子被解开了几颗，她怔了一下，随即垂下了头，看着明显神志不清了的阿尔在解开她所有的扣子以后一头栽了进去。


    他湿热的呼吸再无任何遮拦的，尽数喷洒在了桃瑞丝的皮肤上。


    好热


    她屏息凝神着，小心翼翼地往后仰了一下身子企图离他远点，但很快他又贴了过来，那些浮漫着热意的吐息如影随形的，让她感到不自在极了。


    睡着了也不老实


    桃瑞丝无声地叹了口气，重新望向窗边。


    透过没被收拢的窗帘中央的细缝，她看到了杰米正扒着栏杆往街上看。


    又在看什么热闹呢？桃瑞丝漫无边际地想着，手掌贴着阿尔顺滑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地抚着。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不知道过了多久，桃瑞丝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眼前的画面被溢出来的泪花隔开以后变得模糊不堪。


    唔，这次是真困了


    *


    房间里很黑。


    重新睁开眼睛的阿尔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摸了一下空荡荡的周围，床单早凉了。


    他抱起单薄的毯子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好久才回过神来一般，犹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很是沙哑，“小桃？”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但是久久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去哪儿了？”他郁闷地咕哝着，倒回了柔软的床，在上面翻滚了两下，“饿了”


    虽然房间里一片漆黑，但他很快就感觉到身下的床单被他滚得凌乱起来，等会儿小桃回来看到了肯定又要说他了。


    脑子里自动浮现出桃瑞丝插着腰努力板着严肃的脸教训他的画面，阿尔用毯子捂着脸，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噗哈哈”


    于是等回来的桃瑞丝推开门时，见到的就是阿尔抱着毯子在床上翻滚着傻乐的场面了。


    走廊的光照射进黢黑的房间，阿尔立刻停止了混乱的蛄蛹，望向门口的方向。


    “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呢？”桃瑞丝走进房间，摁下了墙壁上的吊灯开关。


    房间里霎时间亮堂起来了。


    阿尔有些适应不了这样刺目的光，揉了揉眼睛，嘶哑的声音配上委屈巴巴的语气，像是在低低的哽咽，“一醒来就看不到你了，你去哪儿了？叫了你好久”


    “出去买吃的了，这不是怕你醒来会饿么？”桃瑞丝倒上一杯满满的水，看着他喝下，“而且我也没出去很久啊，就那么一会儿，没想到你刚好就是在这段时间醒了。”


    阿尔捧着水杯，看向她买来的食物，笑了起来，“我看到蜜桃卷了。”


    “对呀，还是叠了双层奶油的呢！”桃瑞丝神情雀跃地将打开了蜜桃卷的包装纸袋，但想起这种甜品通常来说应该放到正餐以后再吃，便扭头和阿尔商量，“我还买了咖喱饭，先吃完那个再吃甜品好不好？”


    阿尔点了点头，当然是毫无异议。


    今晚的气温低了一些，时不时的有风吹进来，就很凉快。


    牠的状态看着比白天好多了，终于不是要枯萎的样子了。


    “牠什么时候能回到以前那样呀？”杰米扒着花盆的边缘，都不敢戳牠了，“该不会以后一直是这么萎靡不振的了吧？”


    “嗯”桃瑞丝沉吟片刻，决定再多观察几天，“如果后面牠的情况还是这么糟糕的话，我们就带牠去找医生看看吧。”


    “可是牠只是一株花，会有医生愿意给牠看病吗？”杰米仰起头，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对小花的担忧。


    “普通的医生当时是没法给小花看病呀，但是我们可以去找森女巫，或者是专门研究魔植的学者反正我们现在挺有钱的，总能找到愿意给小花看病的。”桃瑞丝捧起杰米，让牠坐回了他的饭盆前，“好了，小孩子不用管这么多，先吃饭吧。”


    杰米不满地哼哼两句，舀了一大口咖喱饭，“这个时候就想起我是幼崽了，平时怎么都不让让我的？”


    桃瑞丝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将花盆推远了。


    都饿得挺久的，几个人吃起饭来都很投入，最后当然是阿尔第一个放下了餐具。


    “吃完了！”他举起双手，像是在什么比赛上大获全胜一般欢呼起来。


    桃瑞丝斜睨了他一眼，还挺佩服他居然能这么快恢复活力的。


    “双层奶油的蜜桃卷”阿尔兴致勃勃地将蜜桃卷从纸袋里拿了过来，歪头打量着，突然失望又纳闷地喃喃，“为什么奶油上面还会有草莓果肉和蓝莓果肉啊？不应该都是蜜桃么？这样看着感觉好奇怪”


    感觉蜜桃的味道都不纯粹了。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能一次吃到很多口味啊。”桃瑞丝有些莫名地抬起眼，因为她就是想一次吃到多种不同的味道才特意挑选了这个蜜桃卷的，纯粹只有蜜桃的蜜桃卷都被她淘汰了，“而且你不觉得有了草莓和蓝莓的点缀，这个蜜桃卷的色彩更加丰富更加好看了吗？”


    “”阿尔拧起了眉，看向她的眼神又是疑惑又是惊讶，就好像她说了什么很难以理解的话语，“可是小桃买蜜桃卷难道不是因为想要吃到蜜桃的口味么？不然为什么不买草莓卷杏仁卷什么的？”


    桃瑞丝咬着筷子，干脆地点了点头，“是呀，我就是想吃蜜桃味的蛋糕卷呀，但是如果能在吃到蜜桃味的基础上还能吃到其他的更加丰富的口感，何乐而不为呢？反正价格都是差不多的。”


    “这样啊——”阿尔的眼睛微微眯起，絮絮的尾音被拉得很长，带着一些似是而非的嗔怪，“那我还是喜欢单纯的，只有蜜桃的蜜桃卷。”


    “是么？”桃瑞丝喝了口水，觉得很是可惜，但毕竟阿尔现在是伤患人员，所以稍微纵容一点也没关系。


    “所以你不想吃这个？不吃的话我就和杰米一起分了，等会儿我再出去给你买一份你想要的。”


    听到她话的杰米急忙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阿尔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对着她，语气无端变得有些生硬，“我要吃，但是我只吃蜜桃的部分，不要草莓和蓝莓。”


    “行，当然可以呀。”很少见到他有挑食的时候，桃瑞丝一边觉得有趣，一边用叉子挑出了他不想吃的草莓粒和蓝莓，“那奶油你还要么？”


    “要！”阿尔很喜欢吃加了很多奶油的甜品，哪怕在桃瑞丝看来都甜到齁了，他也还是会吃得很起劲。


    他凑了过来，张开嘴，“啊——”


    桃瑞丝顺势将剔去了草莓和蓝莓的蜜桃卷塞进他的嘴里。


    “好吃么？”


    阿尔连连点头，明明都还没咽下去，就急忙回道，“好吃！”


    “你尝出味道没有啊就说好吃”桃瑞丝说着自己也吃了一口，甜蜜的奶油配上酸酸甜甜的草莓粒和蓝莓，口感很是丰富，“确实还不错。”


    她翘起唇角，和阿尔你一口我一口的分吃着，等杰米吃完咖喱饭以后，她投喂的对象就又多了一个。


    “吃完就睡觉，特别是某些伤患，一定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可是我才醒啊”


    桃瑞丝才不管阿尔是不是才睡醒，晚上还能不能入睡，毕竟这大晚上的，她也不能带他出门散步不是？


    “自己把床单整理好。”在洗漱完以后，桃瑞丝就冷酷无情地使唤起了某个伤患，“我就走了那么一会儿，好好的床单就被你卷成什么样了？”


    阿尔弯腰把多出来的床单掖进床垫，低垂着眉眼，小声地控诉，“一醒来房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了，黑乎乎的空荡荡的房间，就只剩我，叫了好几遍小桃也没有回应，嗓子也是哑的”


    本来还理直气壮地站在一旁的桃瑞丝瞬间像是个被扎破了的气球，走到床的另一端整理床单，诚恳地认错，“这次是我不好，以后一定等你醒了我再出门好不好？”


    阿尔这才翘起了唇角，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和得意，慢悠悠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窗帘被细致地拉上了，不让一丝月光泄露进来。


    将最亮的吊灯关上，桃瑞丝坐上了床，伸手正要把床头的小台灯也拉上。


    偏偏这时，一只温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捏着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按下。


    “怎么了？”桃瑞丝狐疑地回过了头。


    阿尔悄声贴上了她的背，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肩头。


    在橙黄的灯光映照下，他的眼睛里也浮上了一层暖意融融的水光，脸颊染着一层薄薄的红，笑得有些羞赧，“不关灯好不好？我想看着你。”


    见她还是一脸怔愣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阿尔紧抿着唇，亲昵地贴上她的脸颊蹭了蹭，柔软的触手不知何时钻进了她的睡裙，绕着大腿缠了一圈，缓慢地收紧。


    桃瑞丝如何还能不懂？但就是因为懂了，她才开始慌乱起来。


    “你、你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啊！这样、这不好吧？”桃瑞丝有些语无伦次的，不知道是该把阿尔的脸推过去，还是把他的触手扯出来。


    阿尔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说得有道理”


    但还没等桃瑞丝松上一口气，他就把她缠得更紧，澄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但是没关系呀！我的嘴巴和舌头又没有受伤”


    他只是陈述这样一个事实而已，却没想到桃瑞丝瞬间脸色爆红，急忙捂住他的嘴，“你是怎么用这么清纯的脸说出这种话的啊！不许说！”


    阿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直到桃瑞丝缴械投降一般终于松开了对他的桎梏，“说话注意一点啊你”


    她仍有些不满地忿忿。


    “好。”阿尔乖巧地应着，随即又问，“那可以不关灯吗？”


    “随你咯。”


    爱怎么样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 第109章


    “找到了。”


    桃瑞丝将一本书从高高的书架上取了下来, “是奥德里奇大师的个人回忆录。”


    印象里出名一些的人物都会出自传或者回忆录一类的东西，她今天也是抱着侥幸的念头来到了城中央的图书馆，没想到还真被她找到了。


    和阿尔一起挤在了书架角落的蒲团坐下, 她笑着说, “还好只是薄薄的一本呢，我看别人的自传都挺厚的样子。”


    忽略扉页和目录，她连翻了好几页。


    “我出生于一个显赫的贵族家庭，在那个时候，我的家乡还叫‘芙兰’。”


    “混迹在一群优秀的兄弟姐妹之间，我的长相和才能并不出众, 加上自小贪吃长得有些肥胖，我的哥哥们尤其喜爱嘲笑于我那稍显笨重的身躯哦，当然, 这样的体型很多时候也是有优势的, 就像是在打架的时候, 我这身肥肉总是更抗揍一些，也更能压制住那些瘦得像麻杆一样的兄弟。”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段童年很是好笑, 但在当时，我是很不耐烦看到那些恼人的兄弟的，天知道我是怎么忍受那些家伙十八年的呢？！”


    “总之，在十八岁那年, 我收拾好了所有的行囊离开了家乡，开始了独自一人的冒险。”


    又看完了一页，桃瑞丝立刻翻面，“内容比我想象中的稍微有趣一些。”


    她以前也看过不少学者的自传, 但总的来说, 枯燥乏味的占多数。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 但外面世界的复杂程度还是远超我的想象。作为一个弱小的初等魔法师，我似乎在哪儿都是挨揍的命，但是比较庆幸的是，我出门带的金币足够多，日常的吃喝尚能满足，虽然因为这个我也招惹到了不少的窃贼，但总的来说，金钱无罪，有罪的只有没能力保护这份财产的我而已。”


    “在外仅仅冒险了一年，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得到了程度不一的创伤，在每个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夜晚，我总是忍不住会想：哦，我最仁慈宽厚崇高无比的财富女神啊，或许我现在放弃冒险，回到家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少爷也挺好的，虽然兄长们有点烦人，最后也不一定能分到很多家产，但最起码，我的生活能轻松很多。”


    “这样的念头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桓着，挥之不去，终于有一天，在捕猎的时候被魔兽用蹄子狠狠撅了一顿后，我想要回家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偏偏这时，我从奴隶贩子的手下救下了一个人。”


    看到这里，桃瑞丝愣了一下，诧异地扭头看向阿尔，“你之前差点被奴隶贩子卖了？！”


    阿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时刚上岸什么都不懂啦，他过来和我搭话，说只要跟他走我以后吃喝都不愁了但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被奥德里奇打走了。”


    他当时甚至没意识到那家伙是奴隶贩子。


    “那就好。”桃瑞丝松了口气，这才继续看了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我救下来的少年原来是个异族。说实话，当我在得知他真实身份的时候，内心居然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人类都是狡猾的，不会这样好骗吧。”


    “但是我必须要承认的是，从奴隶贩子的手里解救出这个无辜的异族少年这件事满足了我所有想要成为英雄的虚荣心，哪怕实际上的我和‘英雄’这个充满了光环的词完全搭不上边，但是在经历了这件事以后，我又好像找到了一些出门冒险的初心。”


    “此后，我得到了新的伙伴，他天真，不谙世事，对于很多在我看来人人皆知的常识也并不了解，在这样的对比之下，拥有那点浅薄的知识储量的我，也显得见多识广起来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事，看起来柔弱无比的他格外擅长狩猎，只要是看中的猎物，就没有得不到的，托他的福，我之后再也没被魔兽的蹄子撅过了~哦，天呐，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噗。”看到这里，桃瑞丝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用手肘戳了一下阿尔，调侃道，“哎呀，我们的阿尔还挺能干嘛，很会捕猎啊。”


    “是他太弱了。”阿尔皱起了脸，就好像那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明明很容易就能捉到的，但他总能因为各种意外让猎物跑掉。”


    “是吗？”


    桃瑞丝继续一目十行地阅读着接下来的内容。


    “我的生活因为新伙伴的加入而变得滋润起来了，但很快，命运又和我开了一个离奇的玩笑。”


    “在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得到了一块魔王之心的碎片!这在以前，是我绝对不敢想象的事情!但它却真实的降临在了我的身边!”


    后面掺杂着大部分的对魔王之心的介绍和心理活动，桃瑞丝不感兴趣地粗略扫了几眼，翻过了面。


    “我的好朋友对魔王之心并不感兴趣……难以置信，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对魔王之心不感兴趣!当然，应该是他见识太少所以不知道魔王之心的强大，但是、但是……卑劣的我当时并没有对魔王之心多加解释，而是在他无所谓的态度下吞下了它。”


    “强大的力量无疑是让人着迷的，但与此同时，我也遭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危机……对手是大陆赫赫有名的魔王之心收割者，那只恶魔，有着可笑的粉色眼睛的恶魔，狠狠地剖开我的胸膛，将魔王之心剜走……”


    “若不是我携带的高级治疗卷轴不计其数，这条命当时肯定就直接交代在战场了，只可惜我最为诚挚的伙伴，彻底消失在了那一天的倾盆大雨之中”


    桃瑞丝指着那几行字，“这个说的就是你吧？”


    “是。”阿尔靠着桃瑞丝的肩，觉得在别人的文字里看到自己出场还挺有趣的，“他后面还有没有再夸我呀？”


    “我看看哦”桃瑞丝又往后翻了几页，彻底确认之后没有了阿尔的戏份，“后面都是讲述他在你死后彻底绝了再冒险的想法，重返校园努力学习，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终于在学术圈获得一席之地的艰苦奋斗史了。”


    别的不说，写得还真挺励志。


    “诶？”阿尔像是有点不满意，半阖着眼睛咕哝着，“还说我是他最真挚的伙伴，但是最后也没有怎么夸奖我呀。”


    “别太得寸进尺了你小子。”桃瑞丝笑着合上书放在一边，将话题扯回正轨，“不过确定真是他的话，事情就变得稍微简单一点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在阿尔不解的注视下，桃瑞丝从空间戒指里翻出一张半个月前的报纸，“在搜集他情报的时候我找到了这个！”


    她迅速将报纸展开，指向其中较大的一个版面，兴致勃勃道，“喏，这里说了奥德里奇大师在一个月后去要参加他母校的建校两百周年庆典，所以我们到时候直接去学校蹲他就可以了！”


    “学校啊？所以我们要偷偷混进去吗？”说到这里，阿尔奇异地开始兴奋了起来，捏着桃瑞丝的袖子上下晃动着。


    “不。”桃瑞丝甩了甩报纸，冷酷无情地打破了他莫名其妙的幻想，“庆典期间外人也能进入到学校的，所以我们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就行。”


    “哦。”阿尔悻悻地放下手，皱了皱鼻子，“那好吧。”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偷摸溜进别人的地盘那么感兴趣啊？


    桃瑞丝起身活动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腿，把那本回忆录放了回去。


    如果没再发生别的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明天离开这座城市。


    不知不觉的，他们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了小半个月了啊。


    “哦，对了，这个忘记还给你了。”在回旅馆的路上，桃瑞丝突然停住了脚步，叫住了好奇地打量周边橱窗的阿尔。


    “什么东西呀？”阿尔跟着停下，侧过头看向她。


    桃瑞丝垂着头将他的手捞起，捏着他的手指将硬质的泛着凉意的圆环套了进去，“这个，我后来找到了。”


    阿尔随即敛下眸，在发现那是他原来的那枚空间戒指以后惊喜地出声，“你什么时候回去找的？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说过这件事啊？”


    桃瑞丝莫名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偏过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你这几天不是会睡很久的午觉吗？我又没有午觉的习惯，所以闲着没事就回去翻了一下然后就找到了。”


    别说，这大热天的，石头还挺烫手。


    “有吗？”阿尔愣了一下神，随即又有些费解地说道，“但是我每次醒来都看到你在房间里呀。”


    “在你睡醒之前回来了呀。”桃瑞丝牵着他继续往前走着，“反正你一般就睡三个小时，估摸着你什么时候要醒，在那之前回来就行。”


    说到这里，她颇有些无奈地垂下肩膀，“不然你醒来看不到我肯定又要生闷气吧？”


    “没有！”阿尔看着失而复得的戒指，认真地反驳道，“我怎么可能生小桃的气？”


    但是想着这几天都这么热，他看向桃瑞丝的眼神里又充满了怜惜，“但是这么热的天，小桃在那么乱的石头堆里找出这么小的一枚戒指出来一定很辛苦吧？”


    “就只是找个东西而已，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桃瑞丝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转而又抬起了他的手，摩挲着他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果然，这枚戒指还是戴在你手上最漂亮了。”


    “才不是，明明戴在小桃手上更好看。”阿尔兴致勃勃地将桃瑞丝的手摊开，看着她指根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戒指，笑意渐深。


    但下一秒，他的视线微微凝滞，胶在了她的手指上，“你换了一根手指戴戒指？以前不都是戴在食指上的？”


    但是现在，被戒指桎梏的手指变成了她的无名指。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回应他的是桃瑞丝若无其事的话语，“腻了，就换根手指戴一下。”


    阿尔轻哼一声，压根不相信她明显敷衍人的解释，“骗人。”


    他抬起眼，金色的眼眸在某个瞬间似乎比璀璨的日光更加耀眼，焕发的神采有些微妙的挑衅，“你之前说过，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来着？”


    桃瑞丝抿了抿唇，眼神飘忽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你说嘛——”他捏着桃瑞丝的手指，语调的末梢被刻意拉得很长，像是在撒娇，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调侃意味，提醒着她，“明明之前还说过的。”


    桃瑞丝的脸颊被炽烈的日光晒得通红，生硬地说道，“早不记得了。”


    阿尔安静地注视着她，眼神逐渐微妙，掷地有声道，“骗人。”


    他像是突然有些不服气了，一字一顿地控诉道，“就知道骗我。”


    “哪里又骗你了？”桃瑞丝觉得这对话真是幼稚极了，故作不耐地扭头看向街边的花坛，粗声粗气道，“都说了我不记得了。”


    “骗子！你都不敢看我了！”见她移开视线，阿尔更觉得她心虚了，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你明明知道戴在无名指是什么意思！”


    攥着她的手骤然收紧，桃瑞丝居然感觉到了他手心里沁出的汗。


    奇怪，他平时不是都不出汗的么？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阿尔不敢用力捏她的手，只能来回地摩挲着，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焦急和压不下的期待，“你就是故意戴在无名指的是不是？”


    桃瑞丝舔了一下干燥的唇，闷声笑道，“我说不是故意的又怎么样？”


    阿尔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并没有被她的否认打击到一星半点，反而是眸中的神采愈加炽烈，像是翻涌的熔浆下一秒便会喷薄而出一般。


    但是他的声音却是反常的平静，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骗人，你就是故意的。”


    被他的认真感染，桃瑞丝终于没有再笑，那些故作轻浮的恶劣也都被她打包着抛之脑后。


    “故意的又怎样？”她再一次反问道。


    阿尔陡然沉默了，喉间快速地滑动了一下，就好像刚才的底气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唇瓣翕动间逸出的简单字节几不可闻，“结婚。”


    桃瑞丝没听清，“什么？”


    阿尔咬了一下嘴唇，干脆弯下腰附在了她的耳边，生怕她又听不清一样，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说得极其缓慢。


    “所以，小桃什么时候和我结婚呀？”


    作者有话说：


    完结加速中!


    ? 第110章


    关于结婚一类的话题, 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


    “我才十几岁呢，说什么结婚？”桃瑞丝顶着一颗通红的番茄脑袋，竭力维持平静的面容, 嘟囔道, “最起码也要等我二三四十岁地时候再说这种事情啊。”


    阿尔没被她模糊的说辞糊弄，紧接着便不依不饶地问，“那到底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四十岁？”


    “”桃瑞丝眨了眨眼，扭过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好晒啊, 我们快点回旅馆吧，杰米肯定都等我们等急了。”


    见她又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阿尔故作不满地眯起了眼睛, “好狡猾啊小桃——”


    分明是山涧溪水般清亮的嗓音, 但落到桃瑞丝的耳畔, 反而觉得炎夏的暑气更加燥热了。


    “周围的蝉都没你吵。”她鼓起脸，一脚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


    阿尔的声音变得委屈起来, “我才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哪里吵了？”


    “就是很吵。”桃瑞丝低垂着稠密的睫没再看他，翘起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好吧。”阿尔注视着她绯红的脸，妥协般胡乱点了点头, “我不说了反正小桃也只会和我结婚。”


    说到末端，他的话音里是掩不住的雀跃和欢喜，“反正多久我都等得起的。”


    他晃了一下和桃瑞丝相牵的那只手，向她寻求肯定, “对不对？”


    这次桃瑞丝没有再打马虎眼, 笃定即答, “对。”


    不管是只和他结婚，还是多久他都等得起


    值得庆幸的是在萎靡了几天以后，小花的状态又好起来了。


    甚至看起来比以前还要好。


    “肯定是因为我最近很勤快的给牠松土、浇水、控制晒太阳的时长”杰米掰着爪子细数着最近做的努力，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油然而生，“我可真能干！”


    桃瑞丝转动着花盆细致地打量着盆中的食蝇花，注意到牠的花瓣和叶子都长大了一些，花枝也粗壮了不少。


    绝对不是错觉。


    “嘶，早知道之前就应该量一下牠的数据记下来啊。”不过现在开始应该也不算晚。


    思及此处，桃瑞丝拿出了软尺，从花瓣到枝干的维度，仔细地丈量完毕后记载下来。


    过程中杰米一直兴奋地跑前跑后，在她用软尺圈住花枝的时候就和她凑在一起看尺子上的数字，在她做笔记的时候就坐在本子上看着牠写。


    很快，桃瑞丝就回过味来，“怎么，你也想记录自己现在的身高和维度吗？”


    杰米把脑袋点得飞快，带着些憧憬，“对呀！我想以后每个月都量一次！看看我一个月能长多少！”


    “前两个月应该看不出什么。”但这毕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所以桃瑞丝很快在笔记本上翻开了空白的一页，“那你下个月记得提醒我帮你记录哦，不然我肯定会忘的。”


    写好今天的日期，桃瑞丝又捡起卷尺，在杰米变成了原型以后，帮祂量身高。


    “说起来，你还真是一点脖子和腰都没有诶。”虽然不是第一天意识到这一点，但每次看到杰米圆滚滚的原型，她就很想笑。


    杰米：“？”


    “没脖子没腰的魔兽多了。”牠轻哼一声，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但在软尺彻底离开以后，牠又立刻变成了别的形态——有脖子也有腰身的那种。


    什么嘛，明明就很在意。


    桃瑞丝笑眯眯地将软尺收好。


    在这个城市逗留的最后一晚，屋外下了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桃瑞丝拉着阿尔去了他们签订使魔契约的阁楼，透过狭小的窗口看这座城市被倾盆大雨笼罩。


    白日里的燥热被驱散，微微湿润的空气里也被沁出了一股喜人的凉意。


    “雨这么大，应该不会下很久。”桃瑞丝揣着手直接靠在窗台，听豆大的雨滴落在屋檐，嘈嘈切切的声响繁弦急管一般，“不然我们明天可不好出门了呢。”


    阿尔望着暮霭沉沉的天空，有些低落，“今晚没有星星啊。”


    桃瑞丝笑了起来，“云层太厚啦，把星星都遮住了。”


    她将大半的身体重心放在了窗台上，时不时的用脚尖点着地借力将身体抬高，一跳一跳的，虽然平时或许会觉得这样玩很幼稚，但此刻她却乐此不疲。


    “城里的魔法传送阵最远只能送我们到斯洛文诶，到亚尔兰的话，至少得中转两次。”


    他们所在的凯特尔国是大陆的最西边，但是亚尔兰隶属的莫托乌斯却是大陆的最东边，中间隔着一整片大陆的距离，现在常见的魔法传送阵根本不会一次性的就能传送这么远的距离。


    “反正奥德里奇大师母校的庆典还有半个多月呢，我们一定能赶到的。”说到最后，她脚尖猛的一个用力，大半的身子探出窗台。


    啪嗒啪嗒的雨水拍在了她的身上。


    “噗哈哈哈。”淋了一身雨的桃瑞丝不仅没有懊恼，反而欢快地笑了起来。


    阿尔倚在窗边，看她一个人玩得起劲，有种微妙的被忽略的不爽。


    “才洗完澡又淋雨啊？而且淋雨比我还好玩吗？”他尽量压抑住质问的语气，但其中的怨念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除了一开始，你后面都没有看我一眼。”


    桃瑞丝这才转过了头，双眸亮晶晶的，在黯淡的空间里格外醒目。


    “淋雨确实挺好玩的。”她一本正经地点着头。


    在看到阿尔因为她说的话瞬间皱起了脸以后，又噗嗤一声笑开，“但是再好玩也没有水母好玩呀！”


    她张开双手似乎要去抱他，但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又惶惶地收回手，“对了，刚淋过雨是不是不能抱你？”


    “可以抱。”阿尔不由分说地把她搂了起来，往上颠了颠，“只要不是直接淋雨会没关系。”


    “那就行。”桃瑞丝安心的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就怕你化了，那就麻烦了。”


    “化了也能重新长出来啊。”他贴上她的脖颈，蹭到的雨珠很快渗透进了他的皮肤里，凉丝丝的。


    “那也不行，毕竟你的伤才好呢，”她挣扎了一下，让阿尔把自己放下去，“不踩在地上我很不踏实的。”


    阿尔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把她放下了，“我想多抱抱你嘛。”


    但是桃瑞丝一向只管自己舒服，过河拆桥惯了的，根本不会因为他的抱怨而心软半分。


    “吃不吃糖？”她掏出一包水果糖，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


    苹果味的。


    “要吃。”阿尔捻起了一颗橙子味的糖果，扔进了嘴里。


    阁楼的角落放着一张小小的单人沙发，在阿尔把它拖过来以后，两个人就挤在一起，看雨。


    桃瑞丝其实是很喜欢听着雨声睡觉的，但是因为下午睡过一觉了，所以她现在完全没有睡意。


    不想再对魔法杖精雕细琢，也不想看书，所以她给今晚找的消遣就是上来看雨。


    但是这么暗的天，她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能看清的景色，也就只有那些跌落在窗台上的雨珠，绽开转瞬即逝的水花而已。


    潺潺的雨声，听久了其实也单调。


    但是和阿尔贴在一起，一切又好像没有那么乏味了。


    嘈杂的雨声里很快混进了清脆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是阿尔把剩下的糖块嚼碎了，随着“咕”的一声，他把碎掉的糖果咽了进去。


    “还要吃糖吗？要什么口味的？”她问。


    阿尔舔了一下唇，舌尖上像是被染上了一点属于橙子糖的颜色，在桃瑞丝眼前一晃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


    “你吃的是什么口味的？”


    桃瑞丝回过神，连忙答道，“苹果味的。”


    “那我也要尝尝这个。”他抬手戳了一下桃瑞丝因为含着糖块而微微鼓起来的腮，“苹果味的。”


    桃瑞丝将糖块转移到了口腔的另一侧，含混道，“没有了，我这个是最后一块苹果味的。”


    “没有了啊”阿尔张了张嘴，神色异常的低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嘴，“可是我好想吃。”


    他如有实质的目光让桃瑞丝坐立不安起来。


    想着他常看那种不正经的书，她急忙把糖果嚼碎了咽进去，这才松了一口气的装模作样道，“吃完了呀。”


    她咂吧着嘴，“下次再给你买吧。”


    阿尔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语气复杂，“你刚刚是不是怕我从你嘴里抢东西吃所以飞快咽下去了？”


    “”


    回应他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桃瑞丝才顶着阿尔灼灼的目光艰难解释着，“就是可能吧。”


    看她酝酿了半天最后就说了这个，阿尔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了。


    “你是会敷衍人的。”他掐了一把她粉白的腮，促狭地笑道，“啊，真可惜，没尝到小桃嘴里的糖是什么味道的。”


    咫尺之间的少女果然如他所想一般露出了尴尬又窘迫的表情。


    “哈哈哈——”被她的反应逗到，阿尔笑着把脸埋进了她温热的颈窝，黏黏糊糊地蹭了又蹭，“原来你是在怕这个。”


    “虽然也算是一种情.趣，但是我稍微有一点不太能接受两个人吃一块糖什么的。”桃瑞丝胡乱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又有些不满，“但你是真的学坏了！居然还开起我的玩笑了！”


    揉搓他脑袋的力道加重，桃瑞丝哼哼两声，“以后那种书少看啦！”


    “才不要！”唯独这件事阿尔很干脆地反驳了她。


    “好呀！你不仅学坏了，还叛逆了。”桃瑞丝夸张地叫了起来，将他的脸从自己怀里挖了出来，对上那双晶亮的眼眸，她眼中的笑意渐深，嘴上却说道，“果然还是不会说话的小水母最乖了。”


    她捏着阿尔的下巴轻晃了一下，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可以把大水母扔掉，只留下可爱的不会说话的小水母吗？”


    “不可以。”他微微眯起的眼眸闪着狡黠的光，轻声道，“而且小水母只会更不听话。”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几团圆滚滚的水母很快从他手心钻了出来，蹦跶到了桃瑞丝的身上。


    她一开始还惊喜地攥着一只水母捏了捏，但在剩余的小水母都钻进了她衣服里面以后就没有闲心再玩了。


    像是几块冰凉凉的果冻从胸口滑落，桃瑞丝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好凉。”


    但在适应了最初的凉意以后，被那些柔软的小东西滚过的皮肤又像是被电流窜过一样泛着异样的痒。


    她狠狠瞪了一眼笑嘻嘻的阿尔，扯着衣领抖了几下，“快让它们出来！”


    阿尔稍稍收敛了一些笑意，捏着她的手不让她伸进去捉，故作无奈道，“都说了它们很不听话的。”


    说完，不等桃瑞丝再说些什么，他就把她按进了柔软的沙发靠背里。


    单人沙发的空间本就有限，在他覆身过来后更加显得狭小拥挤起来。


    他亲昵的贴上了桃瑞丝的脸颊，温声细语道，“肯定是因为太喜欢小桃了，所以它们都不肯出来小桃不是也喜欢它们吗？刚刚还说要扔掉我只留下它们呢。”


    他低声抱怨着桃瑞丝的无情，像是感受到了本体的怨念，她衣服里的小东西更是胆大的往更里面钻了。


    她咬着唇，丢人的呜咽般的哼吟还是溢了出来。


    “你这家伙”她夹紧了腿，脸颊烧得通红。


    阿尔恍若未闻，凑过来热情地舔舐她的下唇，再然后，桃瑞丝吮到了他舌尖上微微的橙子的酸意。


    潮湿的又极其富有技巧性的吻一路向下，让桃瑞丝很快意乱神迷，不由地抬手圈住他的脖颈，身子往他的方向抬了抬。


    阿尔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贴着她的裙子，单薄的布料下，她的身子微颤，似乎在压抑某种即将失控的反应。


    “你看，它们就是这么不听话。”他用濡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学着她对他做过的动作那样轻晃了一下，“还喜欢它们吗？”


    桃瑞丝没有说话，侧过身，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了自己的双臂之下。


    “又不理我”他不满的声音很快消失在了不见缓和的嘈杂雨声里，另一种啧啧的水声又响了起来。


    但即便是到了最后，阿尔也能从桃瑞丝这里得到任何关于“不喜欢”的答案。


    “果然小桃最喜欢我了。”他满足地说。


    桃瑞丝：“”


    她抖了抖皱皱巴巴的裙子，心想以后是真的不能让他再看那种奇奇怪怪的书了。


    实在是跟不上他的学习进度了。


    作者有话说：


    后面没多少剧情了，最晚下周就能正文完结啦～


    ? 第111章


    翻过一道缓缓的山脊, 桃瑞丝的眼中倒映出了大片金黄的麦田。


    暧昧的霞光在上面翻涌着，一浪接着一浪，沙沙作响。


    “啊！我看到城门了！”头顶的杰米欢呼起来, 轻轻揪了一下桃瑞丝的头发, “你看到了吗？就在麦田的尽头。”


    “看到了看到了。”桃瑞丝能理解牠的兴奋，毕竟这一天下来也怪累的了。


    莫托乌斯国的中心城是没有设置魔法传送阵的，所以桃瑞丝他们要想进城，就只能先传送到周边的城市，然后再骑魔法扫帚飞过来。


    好在她们选择的传送点离亚尔兰城还算近，马不停蹄地飞过来, 正好能赶在天黑前进城。


    城市的轮廓在桃瑞丝的眼里愈渐清晰，等距离再拉近，率先侵占她全部视野的便是绚丽烂漫的紫藤花墙。


    这些攀在城门上的紫藤花密密匝匝开得正盛, 垂下的花团在傍晚的风里轻轻荡着, 让黑铁的城门被妆点得格外惊艳。


    “哇, 好多花。”身后的阿尔也发出了这样的赞叹，把下巴搭在桃瑞丝的肩上, 他意外地说，“这个城市和我想象中的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桃瑞丝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比我想象中好像要更浪漫一些。”


    出于一些对于政治中心城市的刻板印象, 在桃瑞丝的想象之中，亚尔兰这座城市，会更加严肃、冷硬和不近人情一些，而不是像她现在看到的这样, 城门上挂满了绚烂的花朵。


    “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一样的风格。”在城门口停下, 她收好了扫帚。


    这时候没什么人办理入城手续, 守在门口的士兵时不时掏出怀表看一下时间，着急下班一样。


    见有人来，他们的站姿变得更加笔挺，严肃地接过了桃瑞丝递来的入城徽章。


    入城徽章通体成青黑色，菱形的，上面镌刻着莫托乌斯国标志性的延绵雪山，软金属的材质，但具体是什么，桃瑞丝认不出来。


    士兵在细细地摩挲了一番徽章之后，把它们扔进了身后的仪器之中，那一瞬间蓦然高涨的火舌将它们吞噬。


    到底不是用正规渠道获得的，在徽章接受检查的时候，哪怕是竭力装作了不在意的样子，桃瑞丝的心跳也还是不自觉的加速，呼吸微窒。


    好在没一会儿，面容严峻的士兵就朝他们微微颔首，放他们进去了。


    “谢谢。”桃瑞丝几乎提到喉咙里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实处。


    落了一半的太阳将街道染成了糖浆的橘红，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桃瑞丝看到了不少的贵族。


    这样的见闻使她感到很是诧异，因为在过往停驻的城市里，她是很难看到贵族的。


    虽然同是人类，但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差距似乎比各种族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哪怕是她曾经身处于国都最繁华的街道，见到的也只有豪华的马车里一晃而过的雍容侧脸。


    那些高人一等的贵族是不愿落脚于平民的地界的。


    但是在亚尔兰，在离城门不远的普通街道，桃瑞丝一路就见到了不少于十位的在逛街的贵妇。


    被鞠躬哈腰的侍者们簇拥的贵妇们衣着华贵，戴着珠环翠绕的尖帽，透过低垂的面纱可以看到她们精致的妆容，慵懒地摇着流光溢彩的羽扇，挑剔的目光在街边窗明几净的橱窗上一扫而过。


    派头很大，姿态也尽显傲慢，但即便如此，桃瑞丝还是觉得她们接地气极了。


    毕竟在她的潜意识里，贵族们是不会亲自出门逛街购物的。


    特别是在看到有一个明显是平民的小孩儿在不小心踩到某位夫人瑰丽的裙摆居然只是被侍者骂了两句以后，桃瑞丝脸上的震惊更加明显了。


    “什么啊，这个城市比我想象中的要友好很多嘛。”她喃喃道。


    而不远处的斜前方，在小孩儿道完歉以后，贵妇人朝他挥了挥手，似乎就算是把这事揭过了。


    在小孩儿走了以后她才提起裙摆甩了两下，身后的某个侍者立刻拿着手帕将裙摆上的污渍擦拭，在昳丽的裙摆看不出曾经被踩了一脚的痕迹以后，那位贵妇人才又昂起了头，趾高气扬地摇着羽扇走远了。


    桃瑞丝愣愣地看着那位夫人走远了，脸上是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惊讶神色。


    这时，身侧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解答了她的困惑。


    “如今的国王陛下是平民出生，所以颁布的法律中严格规定了贵族不能对普通人施以罚则的。”


    桃瑞丝怔了片刻，随即扭过了头。


    声音的主人摇晃着手中的报纸，殷切道，“今天的报纸，请问两位有需要么？”


    桃瑞丝挑了挑眉，买下了近三天的报纸，“谢了，正好需要呢。”


    沿着这条街道走到了分岔路口，桃瑞丝仰望路牌，选择了左边的荆豆街。


    在这条街道的中央广场上，伫立着一座高大的财富女神像，在路过时，大多的行人都会选择在雕像前逗留几分钟做个祷告。


    “这个国家是信仰财富女神的么？”阿尔想起来奥德里奇似乎也是信仰财富女神的。


    桃瑞丝摇了摇头，往女神像的位置走了过去，“这个国家的信仰很自由的，信什么的都有。”


    她在财富女神像前站定，混在祷告的人群之中合起掌，闭上了双眼，“最慈爱宽厚的财富女神塞乌利亚”


    阿尔记不得那些复杂的祝词是怎么念的了，只能学着桃瑞丝祷告的姿势，一脸肃穆地阖上了眼。


    最后，连杰米都是同样的祈祷姿势了。


    大段的祝词念完，自觉已经将心中所念传达给了神明以后，桃瑞丝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阿尔听着她这边没了声音，立刻扭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她，“好了吗？”


    桃瑞丝点点头，又拉着他从人堆里出去。


    空出来的位置很快又有新的行人补上。


    桃瑞丝观察了一小会儿，发现财富女神的信众还是挺多的，基本上有人路过都会特意停下来做一段祷告。


    广场上另一端其实还矗立着一座爱神的雕像，但和财富女神像相比，那里的小猫三两只就显得冷清了。


    “看来亚尔兰的居民都比较务实啊，不追求爱情那些虚的。”说出这样的话，桃瑞丝自己都有点想笑，毕竟向神明祈祷这件事本身就是把希望寄托于虚妄之中了但是管它呢，自己乐意就行。


    广场的中央盛放着大片的金黄色的荆豆花。这种花卉一年四季都能盛放，在逐渐暗淡的夕阳中亮极了。


    “这座城市种满了花啊。”阿尔轻声感慨道，“而且好规整啊。”


    他们以前路过的城市贴近自然种满了鲜花的不少，但是像这样的按街道的名字种上相应品种花朵的，亚尔兰还是头一个。


    就比如他们后来定下的旅馆就坐落在月见草街，道路两端丛丛簇簇的粉色月见草随着清风摇摇晃晃的，像是粉色的波浪荡漾。


    “外面的公共区域只能种指定的花，但是像我们店里，这种私人场合种什么都可以的。”小旅馆的老板娘笑着指向窗台上浅绿的虎耳草，“喏，那就是我们自己种的。”


    虽然花盆不小，但是盛放的大团花朵还是直接爆了出来。


    “嚯，开得真好。”桃瑞丝收回惊艳的目光，笑嘻嘻地拜托老板，“那麻烦帮我们安排一个阳台上种满了鲜花的房间呀。”


    “当然可以了，毕竟这段时间又没什么生意，空了好多房间呢”老板娘轻声抱怨了几句清冷的生意，扶着老花镜将抽屉里的钥匙递给了桃瑞丝。


    “收好了孩子，这个房间的阳台可大了，种着漂亮的酢浆草，还有精致的小圆桌子可以让你们喝下午茶嗐，在旺季这个房间可要贵上不少呢。”


    桃瑞丝笑眯眯的拿着钥匙上楼了。


    “离科多瑞兹魔法学院两百周年的庆典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呢，这期间我们可以在这个城市好好逛逛。”


    贵族们都集中居住在城市的中央区，一般人很难进去，所以他们要想接触到奥德里奇大师，暂时只能寄希望于半个月后的那场庆典了。


    当事人之一的阿尔却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雀跃地推开房间的门以后径直走到了阳台。


    “这里真漂亮。”他撑着阳台上的栏杆俯瞰那些五彩缤纷的街道，在一片炸开的酢浆草之间深深地嗅了一口，“花也好香。”


    桃瑞丝无奈地上前，“你这家伙，一点都不关心这件事的？”


    “关心呀，但是我们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就已经算是成功一大半了不是吗？”阿尔的想法很是乐观，又或者说他的心里早有另外的成算，“就算半个月后在魔法学院里我们接触不到奥德里奇，我也可以让小水母偷偷溜进中心城区啊，总能找到奥德里奇住哪儿。”


    桃瑞丝一时沉默住了，半晌后才对着他充满了自信想要求夸夸的脸艰难挤出一句，“真刑呐。”


    阿尔笑得更加欢快了，“小桃在害怕吗？说起来，在城门口接受检查的时候，你的心脏就跳得好快啊，我都听到了。”


    “毕竟是在骗人，多多少少就是会有点心虚啊倒是你这家伙，像个没事人一样。”


    那平静到事不关己又底气十足的样子，要是她事先不知情，铁定会被骗过去。


    阿尔双手托着腮帮子，望着远处山峦间逐渐隐没的红日，眼睛里浮现出莹亮的水光。


    他的嘴角往下撇了一下，突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吟，“小桃在骗我的时候就不会紧张，说得像真的一样。”


    “”桃瑞丝有些羞窘地舔了舔唇，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片刻后才苦笑一声，“现在要和我翻旧账了是不是？哪有你这么做男朋友的啊？一点都不够包容。”


    倒打一耙真是熟练得很。


    是她惯用的手段了，按理说阿尔早就该见怪不怪了，但是他还是拧起了眉，像是真怕在她心里留下小气的印象一样，认真地反驳道，“我很包容的，而且，我也喜欢被小桃骗。”


    桃瑞丝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很是复杂，好笑地说道，“哪有人喜欢被骗的啊？”


    “可是每次在骗到了我以后小桃都会笑得很开心啊。”阿尔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腮帮子，鎏金色的眼睛被漫天的霞光蒙了层奇异且烂漫的色彩，荧光烁烁。


    “只要你开心就好啊。”他弯起了眼睛。


    所以被你骗也没关系。


    桃瑞丝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沉默着，脸颊不知道是被橘红的夕阳映照还是由于自己的羞赧，红了一片。


    半晌后，她才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甜言蜜语倒是长进了不少。”


    “你不喜欢么？”阿尔湿漉漉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


    桃瑞丝抿起的唇再难以往下压住了，不住的往上翘起，她发现她根本控制不住那加速的心跳，回忆起他刚才的话语也只有品味到的甜。


    “挺喜欢的。”她摸了摸鼻子，选择忠诚地回应自己的内心，“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呢？”


    阿尔闻言煞有介事地点着头，“我也喜欢听。”


    他凑近，贴着她的脸颊用力蹭了两下，明晃晃的撒娇，“所以小桃也要多对我说好听的话！说最喜欢我，完全离不开我”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了两人亲密缠绵的唇齿之间。


    可能是因为沿路看到了太多拥在一起的情侣，阿尔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变得热情大胆起来。


    在彻底窒息之前，桃瑞丝轻轻推搡着阿尔的胸膛。


    “还是学不会啊，接吻的时候用鼻子呼吸什么的”她擦拭着唇角，低声咕哝着。


    阿尔“嗯”了一声，将她颊边的碎发别至耳后，声音欢快，“没关系啦，反正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让小桃适应。”


    在这种方面，桃瑞丝要比他笨拙得多。


    而这时，杰米正在房间里打量着餐桌上的那一盆花。


    是一株食蝇花，但是花瓣是粉色的。


    牠迫不及待的把小花从空间戒指里放了出来，看热闹的语气，“看啊小花！是你的同类！”


    鹅黄色的小花绕着这株粉色的“同类”转了一圈，很快就不感兴趣地跳下了桌。


    这种普通的植物当然不可能是牠的同类，于牠而言，真正算得上是同类的，就只有同样被莫迪氏蜩虫寄生的食蝇花而已。


    “去哪儿呢？”杰米乐颠颠地追了上去，“最近已经快没有蝉了，我给你捉点别的虫子吃？”


    桃瑞丝这时恰好推开了阳台的门，小花和杰米顺势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小心点别从阳台掉下去了。”她高声叮嘱道。


    也不怪她多嘴这么一句，实在是杰米有这个前科，有一次直接掉到了楼下人家晾的衣服上面，也幸好那时候衣服的主人不在牠才没挨骂。


    回忆起这段黑历史的杰米立刻窘迫地大声嚷嚷起来，“知道了！”


    阳台的门很快又被阖上，将两端的动静隔绝。


    桃瑞丝刚好也注意到了桌上粉色的食蝇草，在拨弄了两下柔软的花瓣以后就掏出了今天买的报纸，慢条斯理地看了起来。


    “唔，这里说蓝星街后天有美食西图澜娅餐厅开业，菜品一律八折诶，我们去尝尝吧？”她兴致勃勃地建议。


    阿尔同样兴高采烈地应答，“好啊！”


    “服装店促销哦，前天的报纸，促销期已经过去了啊，真可惜。”桃瑞丝兴奋的神情瞬间收敛。


    阿尔也跟着失落地叹了口气，“是呀，真可惜。”


    过了十来天，隔壁的街道就被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


    亚尔兰城内禁止飞行，为了方便出行，每条街道都设置了公共的交通点，每隔十分钟就会有马车抵达。


    而在桃瑞丝和阿尔走到公共交通点的时候，有一辆马车正要离开。


    恰好是被他们赶上了。


    马车在摇摇晃晃了一小会儿以后就趋于平稳。


    “这里的马车好稳哦。”在车厢里，杰米贴着桃瑞丝的耳朵说着悄悄话，“以前在格里波亚坐狮鹫和亡灵骨马拉的车，一路上都是颠颠的。”


    但这或许也是被路面影响了，因为亚尔兰的马路特别的光滑平整，路面上也没有任何的杂物，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有人在扫大街。


    舒朗的风透过大开的窗户吹进来了。


    桃瑞丝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看向窗边坐着的阿尔。


    他正扒着窗户看沿途的风景，脸上带着惬意盎然的笑，桃瑞丝没能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类似于近乡情怯的紧张感。


    “很快就要见到奥德里奇了，你一点都不紧张吗？”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桃瑞丝要去见久违蒙面的故人，她一定会紧张的。


    “没什么可紧张的呀，只是一百年没见了而已。”阿尔满不在乎地说道。


    毕竟在他看来，一百年的时间还远远称不上多么漫长。


    “这样的吗？”作为一个一般情况下寿命最多一百来岁的普通人类，桃瑞丝不是很能理解阿尔的这种想法。


    不一会儿，在跨越了银杏街道之后，马车在新的站点停了下来。


    陆陆续续的有人上来又有人下去，桃瑞丝和阿尔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就是科多瑞兹魔法学院所在的金盏菊街。


    甫一下了马车，桃瑞丝就看到了不少魔法师装扮的少年少女行色匆匆地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看样子应该都是去科多瑞兹魔法学院的。


    桃瑞丝没怎么犹豫的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正好也省了自己去找地方。


    “他们穿的衣服都好酷哦。”杰米小声嘀咕。


    清一色的黑色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细的金色花纹，看着神秘又内敛。


    前面的某个魔法师正好听到了牠说话的声音，扭过头，见有陌生的面孔跟在身后，便笑着问，“你们也是被邀请去参加科多瑞兹魔法学院庆典的么？哪个学校的？”


    “啊，不是，我们没有被邀请。”怕被误会，桃瑞丝连忙摆了摆手，“是看到报纸上说普通人也可以进去参加庆典，所以我们过来了。”


    主动搭话的魔法师诧异地挑起了眉。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种庆典很无聊的，一般人也不会想去参加。”她耸了耸肩，“说实话，要不是知道奥德里奇大师会去演讲，我也不乐意大老远的过来，怪麻烦的。”


    她的话很快引起了同伴们的共鸣，一时间各种抱怨的声音层出不穷。


    “就是啊！外地过来还要提前一个月申请入城徽章，麻烦死了！”


    “按照往年的流程，奥德里奇大师的演讲一定会被排到最后吧？前面校领导的讲话一定又臭又长和我们学校之前的一样”


    “但是亚尔兰城整体的审美还是不错的，学校布置应该会比我们那里好看很多吧？”


    年轻的魔法师们叽叽喳喳地谈论起来，很快，最先和他们讲话的魔法师又看向桃瑞丝，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是为了什么去参加庆典的呀？”


    “为了见奥德里奇大师。”桃瑞丝诚实地答道。


    问话的魔法师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对同样是奥德里奇大师的崇拜者的他们态度上也热络了些许。


    “听说在奥德里奇大师演讲完毕以后，还会抽取幸运的观众提问呢，我有好多关于魔药学和魔法元素反应的问题想要问，如果能抽到我就好了”怀揣着这样的憧憬，她吁叹一声，“来的路上我还在幸运女神像的面前做了好长时间的祷告”


    桃瑞丝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环节啊？那我也希望我能被抽中！”


    这样等奥德里奇大师看过来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能看到她身边的阿尔了！


    唔，早知道前些天也顺便拜一下幸运女神了。


    作者有话说：


    周末!发三十个小红包!


    ? 第112章


    奥德里奇·曼奇尼·波鲁盖特已经一百一十九岁了。


    阿尔一直都知道。


    但当演讲台上出现那张熟悉又格外陌生的苍老面容时, 他依然好久都没能回过神。


    “他”阿尔张了张嘴，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地说道, “变得好老啊。”


    在奥德里奇著作的书籍之中就只配了他功成名就的青壮年时期的肖像图, 阿尔下意识的就以为自己即将看到的，也会是那张成熟的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花白的头发，布满褶皱的脸像是枯涩的树皮


    也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但是视觉冲击的效果远比想象中的巨大。


    “是啊”事实上，桃瑞丝也挺惊讶的, 毕竟作为一个大魔法师，维持年轻的容颜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想到什么，她很快了然地答道, “奥德里奇大师应该是推崇自然衰老那一派的吧。”


    而且, 演讲台上的老人其实状态很好, 脸色红润，腰杆挺得很直, 微胖的身躯显得很是富态，演讲时也是中气十足的，比现在很多看着半死不活，行尸走肉状态的年轻人要有活力多了。


    “是么？自然衰老啊”隔着人头攒动的观众席, 阿尔遥遥望着演讲台上的奥德里奇。


    华丽且强烈的灯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万众瞩目之下，他谈笑风生，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奕奕的神采。


    阿尔忽然又觉得衰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但是, “人类的寿命真的好短啊, 明明只是一百年而已。”


    明明一百年前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一百年，对你来说确实很短。”桃瑞丝说，“但是奥德里奇大师就是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了别人几百年都做不到的成就啊，真的很厉害。”


    她环顾四周，在稍有些昏暗的室内光线之下，入眼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为了他来的。”


    这个礼堂内部的面积原本并不算大，但是在放置了最高等的扩容魔法阵以后，已经可以容下近千人了。


    阿尔愣愣地点了点头，半晌后忽然又说，“如果小桃是个普通人，一百年后也会变得这么老吗？”


    “不一定。”桃瑞丝即答。


    “嗯？”阿尔疑惑地扭头，“为什么？”


    “因为我不一定能活那么久啊。”桃瑞丝坦然说道，“或许只能活五六十年也说不定。”


    阿尔纤长的睫翼耷拉下来，低声道，“好短暂。”


    也幸好，他遇到的不是作为普通人的桃瑞丝，而是女巫桃瑞丝。


    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桃瑞丝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乐观地说道，“我们不是已经签订使魔契约了么？我共享了你的寿命，可以陪伴你很久呢。”


    阿尔顺势栽进了她的怀里，紧紧圈住了她的腰。


    也幸好他们是站在很后面的位置，不然肯定会有无意打扰到的陌生人怨声载道了吧？、


    毕竟连杰米，都无措地张望着，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看他们了。


    想到这里，桃瑞丝无声地笑了笑，把阿尔的脑袋轻轻推开。


    对上他控诉的眼神，她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专心听奥德里奇大师演讲呀，这是对他的尊重。”


    阿尔的脸霎时间皱了起来，“我一开始听得很专心的，但是他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嘛”


    因为演讲的内容中掺杂了大量的魔法元素理念，所以在阿尔听来，晦涩又枯燥。


    “小桃能听懂吗？”他轻声问。


    桃瑞丝长叹一声，诚实道，“明明都是我认识的字，但是组合在一起，我就完全听不懂了。”


    但是周围的人偏偏都是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时不时的做下笔记，一副学到了很多的样子。


    这场面，简直就是两个学渣误入了大型学霸聚集地


    好在，这场学术含量极高的演讲很快落幕。


    炫目的灯光追随着年迈的学者下了台，观众席上的看众们也接连起身往室外走去。


    桃瑞丝和阿尔本就是站在最末端的位置，离门很近，走几步就能出去。


    室外，赤日当空。


    一座矜贵的马车正好从他们面前经过。


    顺着马车的方向，阿尔很自然的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走来的奥德里奇。


    在演讲台上他神采飞扬，但是下台以后，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拄着一根漆黑的拐杖，浑身透出一股掩不住的疲惫。


    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平凡至极的老人。


    他神色淡淡地和身边的年轻人们说着什么，在一齐涌来的热情的学子们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也会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和他们招招手。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了，厚重的帘子被他身边的侍者撩开。


    但这时，桃瑞丝和阿尔还被挤在人堆里，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看来只能让你的分.身跟上去然后我们再找机会”


    桃瑞丝的计划还没说完，身边的阿尔就往前跨了一小步，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喊了一声。


    “奥德里奇——”


    弯腰正要踏进马车的老人动作倏然一顿。


    阿尔的音量不高，混在嘈杂的人群中也不抓耳，但是偏偏，奥德里奇就是捕捉到了。


    他迟钝地扭过了头。


    来来往往的行人走走又停停，就只有那个蓝色长发的少年，好像一直都是静止的。


    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的视野之中，也只有他是清晰的。


    在人群中，看着奥德里奇突然停住了动作，桃瑞丝诧然地扭过头，“他听见你叫他了？”


    “应该吧。”阿尔平静地答道。


    而这时，远处的奥德里奇望着他们的方向，唇瓣微动。


    “他好像是在说什么”


    “嗯，他说等了我很久了。”阿尔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幸好，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找来了。”


    **


    镌刻了扩容符文的马车容纳三人绰绰有余。


    马车行驶了没多久，那点微不足道的摇晃感就彻底消失了。


    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过道，奥德里奇被对面的阿尔盯得有些不自在。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他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阿尔摇了摇头，“这么近一看，你更老了。”


    桃瑞丝：“”


    你是会聊天的。


    奥德里奇却蓦的笑出声来，毫不意外的神色，“你这家伙啊，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


    “但我是真老咯”他注视着阿尔年轻的，和一百年前别无二致的脸，长叹一声，“时间唯独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啊。”


    阿尔歪了歪头，“我这个种族都是这样的，和我一样不会老的有很多。”


    奥德里奇：“”


    “结合当前的语境，奥德里奇大师应该不是那个意思。”桃瑞丝揉了揉额头，声音几不可闻。


    “是吗？”阿尔不解。


    他转而向奥德里奇求证，“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奥德里奇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很是复杂，做出了和桃瑞丝一样的动作，轻揉着额头，抑扬顿挫地念着，“啊，年纪大了就是容易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其实真没什么意思的，你不用多想。”


    “是吗？”阿尔脸上的困惑没能完全褪下。


    明明说的都是大路通用语，但他总觉得他听到的和奥德里奇还有小桃的都不一样。


    但马车内的气氛，却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一下子就缓和下来了。


    奥德里奇原本还因为太久没有见到阿尔，和他还很是生疏，但因为他的智商没有什么长进，那种交流时的牛头不对马嘴的混乱感很快让他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但是不巧，我接下来要去皇家监狱一趟，所以接下来不能先带你们去我家休息了。”他歉意地朝两人笑了笑。


    “皇家监狱？”


    “是的，是国王陛下的命令。”说到这里，奥德里奇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郁气，熟悉的头痛感又卷头重来。


    他阖上眼，揉起了太阳穴，“前几次都借口其他的事情推掉了，但是也不好每次都拒绝，所以约定了这次一定要去监狱看看。”


    对此桃瑞丝很是好奇，是什么人还需要他亲自去探监呢？


    见她一脸的欲言又止，奥德里奇一眼就看出她想问什么了，“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该没听说过，但是在一百年前，他在大陆很出名的。”


    他清了清嗓子，没有再卖关子，“他叫奥格里南·托卡里”


    桃瑞丝的眉心突然跳了一下。


    看着她漫不经心的表情陡然凝滞，奥德里奇熟练地接话，“听起来和我的名字很像吧？事实上他和我确实有着不远不近的血缘关系呢，也正是因为如此，国王殿下才特意让我去探监。”


    “啊，不是。”桃瑞丝愣愣地摇了一下头，忽然觉得这世间的巧合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个亡灵法师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在托克努斯大陆的禁魔森林里认识的亡灵法师艾尔萨，她老师的名字正好是叫“奥格里南·托卡里”。


    “你居然听说过？”奥德里奇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当年确实有名，但也没到能遗臭百年的地步吧”


    “只是之前刚好听别人说起过而已。”桃瑞丝舔了舔唇，进一步打探道，“这个亡灵法师，是不是喜欢把不同品种的魔兽拼接在一起？”


    “是的，但是又不止如此。”奥德里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看来你不仅仅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而已。”


    桃瑞丝干脆地点了点头，坦诚说道，“因为我以前见过他的‘作品’。”


    不只是大头二头和艾尔萨，还有她后面遇到的那种长着肉翅的巨蜥应该都是那位亡灵法师的手笔。


    奥德里奇的眼睛严肃地眯了起来，“还有遗留在外的？那看来是当年还没有被处理干净。”


    “他这一百年都被关在皇家监狱么？”桃瑞丝忍不住又问。


    她之前遇到的那只不伦不类的巨蜥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是一百年前的产物。


    “不，他很狡猾的，好多次本来都已经捕捉到他了，但是在回来的路上，又被他跑了。”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被他耍得团团转的一员，奥德里奇皱着脸重重叹了一声，“唉！彻底把他投进皇家监狱还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呢。”


    他说完，抬起眼就见对面的阿尔和桃瑞丝，甚至连她肩膀上的小啮鼠都直勾勾地盯着他，表情很是认真。


    见他们都这么感兴趣，奥德里奇干脆打开了话匣子。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机密。


    “除了是我的亲戚，奥格里南曾经还和我在同一个大魔法师的手下学习，我该叫他师兄的”


    “但是我们也仅仅在一起学习了几天而已，没多久，因为和老师的理念有着巨大的冲突，奥格里南和老师断绝了关系，等我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堕落成亡灵法师了。”


    说到这里，奥德里奇的表情中隐隐透出些愕异和惶恐，“亡灵法师也没什么，但是他的那些实验和手段远比一般的亡灵法师更加的惨无人道啊！一开始他只是将两个品种的魔兽拼接在一起，但后来，他将这项技术运用到了智慧种族的身上，最先是人类，再后来就是兽人和矮人”


    阿尔突兀的想起了那只被小花吞掉的恶魔，他身上也有着很多不属于他的部件。


    “但事实上，奥格里南钻研最深的，是转生魔法。”奥德里奇接着说，“你们也知道，自芙芙草灭绝以后，复活魔法在这个世界就彻底消失了，也因此，奥格里南研究的是后来那位亡灵法师创造的转生魔法。”


    “他想要将自己亡故的女儿的灵魂塞进别人的身体里。”


    在进行这些实验的时候，当时的国王并没有多么的在意，虽然为了平复平民的声讨他也派出了不少的士兵去抓捕那位作恶多端的亡灵法师，但到底没有倾尽全力。


    “直到后来，他居然胆大包天的去盗了皇陵！”说不清是为了挑衅还是真的实验需要，奥格里南盗走了一位早逝公主的尸体。


    一时之间，举国哗然！


    “那之后，当时的国王才联合了好几个友好国一起出兵去抓捕奥格里南，但因为他实在狡猾，一直到三十年前才正式入狱。”


    说了这么多话，奥德里奇都渴了。


    他清了清嗓子，拉开马车的暗格，慢条斯理地泡了一壶茶，“喝花茶么？我喜欢花茶。”


    “我们都可以的，谢谢。”脑子里被塞了太多的讯息，桃瑞丝还需要一点时间梳理一下，但有一点，她实在想不通，“但是，在入狱三十年后他居然还活着所以国王这么大费周章的抓捕，其实最后的目的不是将他处死么？”


    “不，当时的国王是想要处死他的。”


    但是说不清奥格里南到底是怎样的好运，在他入狱的第二天，国王就因为急症去世了。


    “接任的那位王子残暴不仁，很快就被民心所向的平民英雄取而代之了。”别看他总结的话语就那么短短两行，但是当时国内的动荡可是足足持续了近十年。


    桃瑞丝恍然大悟，“对了，那个报童也说这届国王是平民出生的来着”


    “嗯哼。”奥德里奇耸了耸肩，“所以他对奥格里南没有那种彻骨的恨意，反而是想要利用他的才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命令他时不时的去监狱看望那家伙，劝他降服，彻底为国王所用。


    “这些搞政.治的，心都脏！”奥德里奇含混地骂了一声，狠狠喝了一大口才泡好的茶，也不嫌烫，三两口就喝完了。


    在这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就到了？”奥德里奇没想到自己讲个故事的时间就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干脆对两人做了邀请，“或许，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进去见一下奥格里南么？”


    “我们可以进去么？”平心而论，桃瑞丝还是很想见一下这样的人物的。


    阿尔一如既往的直白，“想看一下他长什么样。”


    “那就一起吧。”奥德里奇下了马车，在明亮的日光之下，他拿出了一个镜子，对着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对上两人费解的眼神，小老头儿嘿嘿笑了两声，“奥格里南是个很讲究体面的人，所以要在他狼狈的时候，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样才能刺激他。”


    “啊？可是你们不是还想收他为己用吗？”刺激他不是只能让他更恨？


    奥德里奇不满地撇了撇嘴，“那只是国王的想法，又不是我的。”


    他个人对奥格里南的观感并不好，巴不得他永远别屈服。


    皇家监狱位于亚尔兰外围的一片人工的禁魔森林之中，层层把关，看守威严。


    “怎么每次来都是你站岗啊？”


    在进入到最后一层守卫检查的时候，奥德里奇对其中一个骑士说，“你弟弟有来这里上过一天班吗？！”


    “咳，工作时间，请不要打探任何和工作无关的事情。”被问话的骑士道貌岸然地大声说着，下一秒，他的音量陡然降了好几个调，咬牙切齿，“他不肯来我有什么办法？劝又不听，硬拉着他来我又打不过他”


    在和其他的骑士打了声招呼之后，这位奥德里奇相熟的骑士就带着他们进了监狱内部。


    “国王殿下还是没有放弃奥格里南？”


    “他放弃了我也就不会来了，烦死了。”


    在各自抱怨了一下烦心事以后，那位骑士的目光转向脸生的桃瑞丝和阿尔，“这两位是？”


    “哦，这是阿尔弗莱恩·利安德尔，我的挚友。”奥德里奇介绍的手紧接着转向桃瑞丝，“这位是桃瑞丝·科斯塔，是阿尔的”


    他突然卡了一下壳。


    该介绍是伴侣吗？毕竟他们表现得这样亲近但是毕竟他们之前也没有明确介绍过他们的关系，万一还没有捅破窗户纸怎么办？


    “她是我的伴侣和主人。”在片刻的沉默后，阿尔主动接话。


    “是的是的，是伴侣。”奥德里奇心想果然如此，随即又有些欣慰，一百年过去了，连阿尔都有了伴侣和，，，，，，


    “主人？”意识到他还说出来一个相当炸裂的词汇，奥德里奇猛地扭过了头。


    在昏暗的牢狱走廊里，他眼中闪烁的八卦之光亮极了。


    “我和小桃签订了使魔契约，所以她就是我的主人。”阿尔平静地解释着，对奥德里奇夸张的反应感到有些莫名，“怎么了吗？”


    “哦，没什么。”奥德里奇吞咽了一下，在意识到只是虚惊一场后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主宠契约就行”


    虽然使魔契约也差不了多少


    骑士探究的目光在奥德里奇和阿尔的身上转了一圈，觉得很有意思，“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年轻的挚友了？不是说没有忘年交吗？”


    “嗐，什么忘年交，我俩是平辈，在一起冒险的时候你可还没出生呢。”


    “哎哟哟哟，还平辈，看着中间都隔着好几代了。”


    “”


    几人轻快的脚步声和说笑的低语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了回声，没多久，骑士用钥匙开启了一扇用秘银制成的门。


    “谢啦，有事叫你。”奥德里奇朝他挥了挥手，带着一脸好奇的阿尔和桃瑞丝进入到了房间内部。


    房间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奥德里奇见怪不怪地说道，“又不开灯。”


    话音落下，随着“嗤”的一声，他的掌心燃起了一簇熊熊的火焰。


    借着火光，他很快找到了墙壁上的开关，把灯打开了。


    嗡——


    惨白的光有些刺眼。


    桃瑞丝揉了揉眼睛，重新变得清晰的眼眸里倒映出上着密密麻麻的锁头的秘银栅栏。


    里面端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老者。


    这就是奥格里南·托卡里？


    桃瑞丝定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身材干瘦，花白的胡子几乎和头发一样长，将面容掩了大半，让人看不全他的整张脸。


    似是感受到了异样的注视，被打量的老者懒散地撩起了眼皮，“啧，一个人来烦我不够，还要带小孩儿一起来看我的热闹？”


    他的声音嘶哑粗粝，腔调有些奇怪，像是太久没有开口所以不太习惯说话一样。


    “那你可真是误会了。”奥德里奇状似无奈地摊开手，“说到底，还是因为奥格里南大师的名声太广，所以他们才好奇地跟过来了。”


    奥格里南哂笑一声，“真的假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能记得我？”


    他到底是有几分得意的，在随意地扫了一眼桃瑞丝后，瞬间便看透了她的骨龄，“才十几岁啊是你的长辈提起过我？”


    “不是。”桃瑞丝沉默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说道，“是你的学生和我说起过你。”


    听到这话，奥格里南高高扬起的眉尾倏的回落了。


    他抬起眼，定定地凝视着面无表情的桃瑞丝，浑浊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任何的情绪，平淡的语调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艾尔萨·鲁索？那样愚蠢的废物居然还敢自称是我的学生？真是不嫌丢人。”


    “是么？”桃瑞丝挑起了一边眉毛，用同样平淡的语调回道，“原来您只有她一个学生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居然还记得清她的全名，她知道了一定会很意外。”


    “”


    奥格里南彻底沉默了，在意味不明地凝望了桃瑞丝片刻后，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


    “诶？怎么突然就转过去了？就算听到了你不喜欢的话也不能用屁股对着我们吧？”奥德里奇笑了，“你这老头儿，脸皮还挺薄呢？”


    “滚。”


    “你让滚我就得滚啊？啧啧啧真霸道，你当我还是你实验室里的小助手呢？”


    “”


    “别不说话呀，毕竟我可算得上是你最后的亲人了，以后你死了，我还可以帮你操办呐。”


    “”


    “真不说话了啊？看你，真玩不起。”


    奥德里奇摇头晃脑地感慨着，大获全胜了一般，“好吧，既然你这么不待见我，那我就先走了，等下次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来看你。”


    “，，，，，，再也别来了，烦。”


    “你这话说的，你以为我想来啊？这破监狱黑乎乎的”


    揣着一肚子的牢骚，奥德里奇骂骂咧咧的状态一直持续在他们彻底离开了监狱。


    午后的阳光依然明媚，带着毫不收敛的热意。


    奥德里奇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带着下班后轻松愉悦的笑意，“走吧，去我家，之前已经安排人通知我的夫人了，今天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我终于也可以把那件东西还给你了。”他扭过头，笑意渐深，“另外，在一百年后我终于能对你说出这句话了。”


    “欢迎来到我家做客，我的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 第113章


    马车驶入了奥德里奇的庄园。


    庭院深深, 蔷薇漫墙，大片的姹紫嫣红夹着清脆的绿，让人在晚夏的傍晚感到几许凉意。


    花园里的植物被打理得很好, 在走过时, 正好能看到几位园丁在修剪生长得过于自由的花枝。


    旁边立着的一位老妇人在一旁踱着步子，时不时的指点他们接下来要修剪哪一株花。


    桃瑞丝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脑后一丝不乱的发髻，虽然满头的发丝已是花白，但是很有光泽，用于装饰的简单头饰也是不菲的宝石。


    她穿着一身墨绿的长裙，天鹅绒的面料, 浑身没有多余的装饰，唯有裙摆用金线绣了一圈细致的花纹，在橘红色的霞光里闪耀着漂亮的光泽。


    听见了奥德里奇的声音, 老妇人转过了身, 同他说了些什么。


    桃瑞丝没能听懂她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腔调听起来很耳熟, 似乎是之前逛街的时候听别人说起过，应该是这个国家内部的语言。


    “有客人在, 说大陆通用语啊我亲爱的乔安娜。”奥德里奇很是无奈。


    但紧接着，乔安娜依然用刚才的语言说了一长段的话。


    奥德里奇严肃地眯起了眼睛，脸上担忧的神色一闪而逝，但很快, 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向身旁的两人解释。


    “抱歉啊，我的夫人最近生病了”他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怜惜又不忍地说道, “忘记大陆通用语该怎么说了, 就只能说我们国家内部的语言, 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阿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抱歉的，便将话题扯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方面，“可以进去吃饭了吗？我饿了。”


    “当然了！”奥德里奇振奋起来，“正好有一批贝拉博得城的水果到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那里的红宝石葡萄？”


    “？”在迷茫了片刻后，阿尔很快回忆起了真相，“是你自己喜欢吃好不好？每次都只买那个，我也就跟着随便吃吃。”


    “是这样吗？”奥德里奇很是诧异，开始怀疑自己当时的理解是不是出错了，“我看你每次吃得很起劲还以为你就喜欢吃那个呢，那玩意儿又贵，买了以后我就不舍得买别的了，所以一直买那个品种的葡萄来着”


    阿尔：“”


    好吧，在时隔了一百年后，他们终于解决了这样的误会。


    但是贝拉博得产的红宝石葡萄确实是好吃的，在桃瑞丝曾经吃过的无数葡萄中，它好吃得一骑绝尘。


    “虽然知道种起来会很困难，但是我还是好想试试哦”桃瑞丝很珍惜的一颗一颗的吃着葡萄，忍不住有了这样的遐想，“以后找个地方定居的话一定要有个大大的院子，种上我喜欢的果子。”


    “还有气泡果，也要种上呀。”阿尔同样对这样的未来有着无限的憧憬，眸中碎星闪烁，“还要种上好多菜，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去院子里摘。”


    “嗯，那种悠闲的田园时光的感觉一下就上来了。”桃瑞丝一本正经地点头。


    吃完了餐前水果，丰盛的正餐就上桌了。


    乔安娜夫人还特意为杰米准备了一套袖珍的餐具，看着很是精巧。


    “好漂亮。”杰米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银制餐盘上镌刻的花纹，黑亮的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喜爱。


    牠扭过头，发出异常柔软的声调，“亲爱的桃瑞丝”


    “我懂。”桃瑞丝喝了一口奶油浓汤，听牠用上这种撒娇的语气就知道牠想要什么了，当即便推脱道，“吃完再商量呗。”


    吃饭就该专心才对。


    “好吧。”虽然没能立刻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但杰米的热情没有丝毫被打击到，反而更加高涨，“也要这样的一套，上面要刻上我喜欢的棉花糖还有”


    牠一边吃着，一边还兴致勃勃地设计起来了。


    奥德里奇的妻子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女士，只是很偶尔的才会被他说的内容逗笑，笑容维持的时间很是短暂，只是那么一会儿，又会恢复一开始严肃的状态。


    但她对杰米格外的照顾，不仅在最开始为牠准备了小巧的餐具，在注意到牠对某道菜品格外偏爱以后，还会主动让女仆为牠添菜。


    “谢谢夫人！”杰米笑着举起了袖珍的水杯，里面是半满的橙子果汁，牠雀跃道，“为您的慷慨和体贴干杯！”


    乔安娜夫人同样笑着举起了身边的水杯，低声说了什么。


    奥德里奇兢兢业业地为她翻译，“她说你们想吃什么就随便吃，吃不够就再上。”


    他早就体会过阿尔的饭量，知道现在上桌的还不够他吃，便单独对他解释，“你的餐还没上完呢，等你吃完这一批再上下一批，当然如果你等不及的话也可以直接吃原汁原味的。”


    什么叫原汁原味的？阿尔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生肉。


    “都可以，干脆一起上吧，比较快。”说完，阿尔把吃干净的盘子都叠在了一起，脸上的笑容写满了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丰盛食物的期待。


    奥德里奇沉吟片刻：“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真让厨师都端上来了？”


    阿尔忙不迭地点头，“嗯！”


    于是很快，长桌上摆满了规格统一的餐盘，彼此相依摆放着，没有一寸多出的空间余下。


    看到这一幕的阿尔诧异地睁圆了眼睛。


    他也没想到奥德里奇居然那么实诚的准备了那么多的食物。


    “我和你一起冒险的时候有吃这么多吗？”他迟疑地问道。


    奥德里奇笃定地点头，“有！”他对此抱有百分百的确信。


    阿尔半信半疑地舔了一下唇，失神道，“我以前能吃这么多啊”


    但仔细想想，好像第一次上岸的时候他确实还不是很能自主的控制食量来着。


    他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唇角残留的汤汁，下一秒，便开启了风卷残云一般的进食。


    堆在餐桌的空盘子肉眼可见的增高，在濒临到某个界点时，又被大力的女仆收走。


    桃瑞丝在一旁悠闲地喝着汤，看他的两颊被食物撑得鼓鼓囊囊的，一动一动的很是有趣。


    诚然用原型进食会快速很多，但是阿尔觉得那样似乎是有些不礼貌，所以还是一直维持着人类的状态。


    不一会儿，桃瑞丝就有点手痒的想戳一下他的脸。


    但她还是忍住了，转而将手边的杰米抱在怀里，捏了一把牠同样鼓起来的腮帮子。


    手感和想象中的一样好。


    她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笑意，又戳了几下牠圆乎乎的脸。


    杰米：


    想起自己刚提出的想要的特制餐具，牠决定忍辱负重，接受她这样无礼的行径。


    唉，讨好人类可真是不容易。


    *


    晚餐过后。


    穿过幽静的长廊，奥德里奇率先推开了一间书房的门。


    入目所及之处，琳琅满目的书籍在高大的书架上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房间内部的空气里也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墨香，又充斥着一种浓郁木料沉淀的气息。


    奥德里奇坐在了端正的实木书桌的后方。


    他的手莫名的有些颤，很艰难的用小巧的钥匙拧开书桌的暗格，“你当时说那两颗晶石凝结了你父母的力量，所以我特意用了斯科维黑檀木制成的盒子来保存它们，这样，力量就不会随着时间而消散了。”


    他随之取出的色泽古朴的木盒有着精致的花边，小巧的秘银锁扣挂在上面。


    奥德里奇招手让贴身管家拿来了另一半的钥匙，这才成功将漆黑木盒打开。


    将盒子开口的方向转了过去，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哽咽，“我那时候年轻气盛，经常闯祸不说最后还连累你我很抱歉。”


    阿尔“嗯”了一声，垂下眸，看着木盒里红色的丝绒绸布上静静躺着的两块菱形晶石，沉静的海蓝色，但比大海更加的明净澄澈。


    “没关系的。”他真诚地说道，“我那时候刚上岸，什么都不懂，你帮了我很多，甚至还教我识字。”


    如果他连文字都不认识，小桃只会更加嫌弃他的文盲程度吧？


    想到这里，阿尔笑了起来，缓缓说道，“你不用觉得愧疚的，我不会死，但你不一样，你死了就真的死了。”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和你的每一场并肩作战。”


    听到这句话，奥德里奇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凝聚在眼眶里死死压抑的泪水终于落了下去，顺着脸上的沟壑蜿蜒，“谢谢。”


    他深深地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布满泪水的面容有些扭曲，用沙哑的声音吐出语无伦次的话语，“我那时候自大又愚蠢，总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什么都不怕，也不思考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对不起，一百年啊，实在是太漫长了”


    阿尔惊慌又无措地摆了摆手，对他突然的落泪感到费解，“你哭什么啊？”


    实在是难以应对这样的事情，他甚至病急乱投医地看向了桃瑞丝，“他、他”


    殊不知桃瑞丝也是混乱到坐立不安起来了，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安慰一下奥德里奇大师啊！”


    但是要怎么安慰呢？阿尔根本不知道。


    好在这时，一直站在奥德里奇身后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管家先生突然上前，弯腰递给了他一方干净的手帕，“夫人为二位准备了房间”


    管家话还没说完，奥德里奇就连忙接话，“对了，你带他们去看一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他用手帕囫囵抹了一把脸颊，颤抖的声线趋于平稳，“年纪大了情绪就是容易不稳定，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阿尔说道。


    他注视着依然垂着头似乎不敢直面他的奥德里奇，有心想要安慰他，但到底是没读过什么书，搜肠刮肚的也没理出几句能安慰人的话。


    于是他也放弃了，只认真地告诉他，“我很高兴能在第一次上岸的时候就交到你这么真诚又优秀的朋友，也很庆幸当时能保护你。”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高兴地合掌，“以后，我还可以很骄傲的在别人面前说那位鼎鼎有名的奥德里奇大师是我的朋友呢，真好。”


    奥德里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声音又染上了浓重的哭腔，“是啊，我现在那么出名，不拿来炫耀可惜了。”


    “我很高兴你能为我感到骄傲……”


    他一时间又哭又笑起来，管家先生赶紧又递给他一块手帕，然后朝阿尔和桃瑞丝眨了眨眼，带着他们出门。


    “我带二位去房间看看，有什么额外的需求也可以直接提。”


    他轻轻地将书房的门阖上，彻底隔绝了奥德里奇发出的动静。


    “来，请走这边。”他恭敬地半弯着腰，带两人走向庭院的另一端。


    月光在庭院中央的喷泉雕塑上反射出青白的光，拂照在庭院，空明澄澈，繁茂的花植泛出水样的光泽。


    乔安娜夫人另外给杰米准备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在牠吃完晚餐后就被女仆带去睡觉了，因此，此刻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房间就是独属于他们的了。


    “两位自便，有什么需要可以摇一下床头柜上的铃铛。”


    “好的，非常感谢您。”


    在彻底送走了管家先生以后，桃瑞丝才走向窗边。


    “今晚好大的风啊。”


    半开的窗户探进了一枝粉白的月季，层层叠叠的花瓣随着泠泠的风颤动。


    桃瑞丝将花枝轻轻地调整了角度，将窗户彻底阖上。


    房间四周环绕着的树枝状水晶灯熠熠生光，夺目但光线却异常柔和。


    阿尔坐在一侧的圆桌上，低垂着眼睫静静地注视漆黑木盒中的两枚海蓝晶石。


    与周身璀璨的水晶灯光相比，它们散发的光芒实在是微弱极了。


    他的沉默让桃瑞丝感到有些不安，便坐到了他的身侧，垂下头要去看他的表情。


    偏偏这时，阿尔侧过了头，正好对上了她的眼。


    某一瞬间，桃瑞丝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浓稠的蜂蜜陷阱，挣扎着，却越陷越深。


    在这时，她已经完全忘却了一开始抱有的探究的目的，反而是诚挚地赞叹道，“你的眼睛真漂亮。”


    “哪怕是每天都会看到，你给我的惊艳依然不会减少。”


    听着她真心实意的赞美，阿尔的瞳孔微微收缩，整个人似乎是沉浸在一种受宠若惊的不真实感之中，又忍不住嗔怪，“你这不是很会说甜言蜜语么？以前怎么不说给我听？”


    “我以前没夸过你么？”桃瑞丝歪了歪头，有些记不起来了，“那我以后多说。”


    阿尔笑着又垂下了头，声音的尾调是飘起来的，“要说很多很多~”


    他将盒子里的两块水晶拿了出来，柔声说道，“这两块晶石长得都一样，看起来很适合给小桃做耳坠。”


    捏着这两块水晶，他侧过身，作势将水晶石放在桃瑞丝的耳边比对了一下，“大小也合适。”


    “喂喂喂！”桃瑞丝惊呼起来，“这可是你父母的简直可以说是遗体了！你对它们尊重一点好不好？”


    雾蓝水母在死后会直接化成海水，唯一留在世间的也只有这小小的凝聚着生前力量的结晶了。


    “没有不尊重。”阿尔用指腹摩挲着晶体光滑润泽的表面，低声解释说，“很多同族都会将先辈的水晶串起来当做饰品随身携带的，算是我们族群的一种习俗了。”


    他抬起眼，透亮的眼睛像是傍晚的海面上浮掠的碎金，波光粼粼。


    “等我死了，留下的水晶可以给小桃做项链。”他咧开嘴，灿烂的笑容在桃瑞丝看来很是傻气。


    “笨蛋。”她忍俊不禁道，“我们俩肯定是一起死掉啊，哪还有命戴你的项链呐？”


    “对哦！”阿尔的眼睛在一瞬间放射出粲然的光，像是脑袋才转过弯来，恍然大悟地说，“我和小桃的生命早就已经绑定了！”


    这样的结论让他感到无比欣喜。


    但是等这些充盈饱满的情绪褪去些许，他稍微变得清醒一些的大脑很快又想起了人类在死后是不会融化的。


    “那这样的话，我留下的水晶也可以用来装饰小桃的尸体呢。”他煞有介事地说着，笑容里还带着意味不明的自信，“我留下的晶石肯定会比我父母的更加漂亮，到时候小桃”


    “够了。”桃瑞丝扶额，“说点阳间的话题吧。”


    一天到晚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作者有话说：


    ? 第114章


    入夜。


    桃瑞丝点燃了房间里的熏香。


    甜梨味儿的, 据说有一点驱蚊的功效，不过这个季节已经没什么蚊子了，所以桃瑞丝就指望它能有点助眠的效果。


    不知不觉快到秋天了, 夜晚的气温也降了很多, 盖层薄被正好。


    阿尔的体温也随着气温的变化而调节，抱起来是暖烘烘的。


    他今晚格外的沉默，没有像以前那样躁动地在桃瑞丝的怀里蹭来蹭去，而是很安静地拥着她。


    “在想什么呢？”桃瑞丝抚着他顺滑的头发，声音温柔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反常，“都可以和我说的哦。”


    她是很乐于排解小男友的各种忧虑的。


    阿尔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积极的回应。


    静谧在空间里持续蔓延, 半晌后，才有闷闷的声音从她的怀里飘出来。


    “没想什么”他停顿了一下，选择了更加确切的说法,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 他能很清晰地听到桃瑞丝平稳规律的心跳, 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的, 连带着他的心跳好像也被统一了调子一般，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桃瑞丝用五指梳理着他的头发，微凉的指腹擦过他的头皮，动作很轻, 阿尔只觉得像是有一粒雪花落在他的头顶，缓慢地渗透他的发丝后融进了他的头皮，倏的一凉。


    “他哭得好难看。”阿尔冷不丁的又重新开口，陈述事实一般平淡的语气, 带着始终无法琢磨透的费解, “为什么？明明我还活着啊, 他为什么还那么愧疚的样子？”


    他是很难共情到类似于愧疚，后悔以及怨恨这些情绪的。


    倒不如说他对负面的情绪都比较迟钝。


    吃到了美味甜蜜的蛋糕他会开心，见到了漂亮的风景他也会觉得身心愉悦，和小桃亲密后他会觉得很满足他的日常，总是以这些积极的情绪为主导的。


    唯一能感受到的负面情感或许也只有嫉妒了吧。


    于他而言，嫉妒是非常简单就能体会到的情绪，但是奥德里奇表现的那种愧疚对他来说太复杂了。


    “我倒是挺能理解他的。”桃瑞丝若有所思地说道，“出生在这样显赫的贵族家庭，只要是想要的，都那么容易得到，一路顺风顺水的，也就只有出去冒险以后才体会到挫折是什么滋味吧？”


    “好不容易身边多了个强大的同伴，还得到了魔王之心拥有了那样强大的力量，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是我的话，一定会觉得自己就是天之骄子，上天的宠儿，从此以后一切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了吧？”


    但是后来的一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在很平常的一天，他所拥有的这些被无情剥离。


    要是从未拥有也就算了，偏偏那时，他什么都曾拥有过。


    信赖的同伴彻底融化在一场大雨中，但他偏偏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体内的魔王之心也被毫不留情地剜去，那样磅礴的力量才拥有就立刻失去了，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继续冒险的自信和勇气也彻底消散了。


    这些打击对于当时的奥德里奇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


    桃瑞丝低头在阿尔的额头印上了一个吻，“并不是说你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眼前，过往的那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一样了，反而是随着你的出现，那些尘封的记忆连带着充沛的情绪一齐涌了上来。”


    “毕竟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他当时的弱小和无能，你就不用在海底度过那样漫长的一百年了。一百年，对人类而言真的很长，很多人类都活不到一百岁的。”


    阿尔对时间的流逝是不敏感的，又或者是知道自己的时间还有很多，所以根本不会在意自己那些无聊的行为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嗯”阿尔把脸往桃瑞丝的胸口埋了埋，“其实我真的没有介意那时候的事情，而且”


    他开口间湿热的吐息断断续续地喷洒在桃瑞丝的皮肤上，让她不自在地往后挪动了一下。


    这时，阿尔从她怀里抬起了脸，无比认真地说，“如果我当时的身体好好的存留下来了，我说不定都不会遇到小桃了。”


    朦胧的月光直直的穿过透明的玻璃照射进来，在被错落有致的家具阻挡大半以后，洒落在床边的银辉单薄又稀疏。


    但那些少得可怜的月光好像又都注入进了阿尔的眼睛里。


    被这样专注地凝望着，桃瑞丝的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些许。


    “这个难说，可能会遇到，可能遇不到。”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的桃瑞丝笑出了声，“但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如果啊。”


    “现实就是我们相遇，然后相爱，仅此而已。”


    阿尔倏的一怔。


    他似乎还是第一次从桃瑞丝嘴里听到“爱”这样的字眼。


    她很直白，很少把事情憋在心里，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但对于爱情，她是羞于表达的，有着不同于其他情感的内敛，他从她嘴里听到的最多的是“喜欢”，远不如“爱”那般激烈。


    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阿尔轻声说，“我很幸运。”


    “嗯？”


    “两次上岸遇到的都是好人啊。”他说，“如果是居心叵测的人，我或许会被利用做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毕竟他天生又没有什么所谓的善心和同理心，做坏事也不会生出任何愧疚的情绪。


    “我很庆幸能在第二次上岸的时候遇到小桃。”他的声音如同雏鸟的绒羽一般，轻飘飘的落到了桃瑞丝的心头。


    桃瑞丝静默片刻，好像是轻轻“嗯”了一声，又好像只是阿尔的幻听。


    在他的注视下，桃瑞丝隐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脸部轮廓在不断靠近，最后温柔地贴上了他。


    “我也是。”贴着他的耳垂，她低低的呢喃像是一不留神就能从他耳畔溜走，让阿尔不得不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去捕捉她的声音。


    “我也很庆幸能遇到你。”她说，“无数次，我都在庆幸那个晚上折返，然后带走了你。”


    当时的她本来已经都飞出那片森林了，但最后，鬼使神差的又飞回去了。


    “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桃瑞丝特别的有表达欲，抑制不住的想要倾诉，“哪怕提前做了很多自以为有用的功课，但本质上，我弱小又无知，胆子还小。”


    “刚出来的时候我身边只有托比，所以我每次想说什么的时候都对着它说但它只是一根魔法扫帚啊，又不能回应我，也不能陪我说话。”


    说到这里，桃瑞丝低落了数秒，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活力，声音也染上了雀跃的笑意，“但是后来，我就捡到你了！说实话，我那时候很怕你会吃掉我，虽然你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比我强多了，肯定打不过你但是还好你不吃人类！性格也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她不自觉的将阿尔越抱越紧，要把他揉进怀里似的。


    “你那时候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其实是很开心的。”她翘起的嘴角根本就压不住，明明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但是回忆起来，他那时忐忑的神情和期期艾艾的语气又在眼前重现，仿佛是昨日才发生过的一样。


    “真的吗？”阿尔忍不住出声，有些说不出的委屈，“那你当时为什么还拒绝我？”


    “因为”她咬了一下唇，几不可闻的回应更像是叹息，“怕你混淆普通的友情里的喜欢和爱情里的喜欢啊。”


    她戳着阿尔绵软的脸颊，感受着指尖陷进他的肉里又被缓慢地弹出来。


    “但是后来就觉得：管你对我是什么样的喜欢呢，反正我喜欢你，所以只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足够开心就行了。”人活一世，不就要开开心心的么？


    “但我对你的喜欢不是普通的友情里的那种——”阿尔急切地解释道，“是充满爱.欲的，是想要和小桃唔”


    熟悉的窒息感瞬间袭来，他的下半张脸被死死捂住，一切想说的话也都被她强硬地摁了回去。


    “知道了。”桃瑞丝佯装不满地开口，“早就知道了。”


    她还是很不适应阿尔用那么清纯的脸说出那么热情直白到吓人的话。


    “不用你再说了。”她颐指气使地说道。


    于是阿尔再度安静下来了，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但等了一会儿，桃瑞丝覆在他唇上的手掌却没有移开。


    阿尔便自顾自的将这理解为她是默认自己反抗的行径了。


    思及此处，他干脆抬起手，按在了桃瑞丝岿然不动的手背上。


    微凉的触感，微凉却有力的力度让桃瑞丝终于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想要将手抽离，却没能成功。


    “什么呀？”


    她质问的话音堪堪落下，几乎是同时，阿尔湿热的舌尖在她干燥的手掌心缓慢地扫过。


    黏腻的触感在她的手心洇开，晕出一片酥麻的痒。


    桃瑞丝的呼吸倏的一滞，喉咙微微发紧，几不可闻的闷哼很快被强硬地咽了下去。


    “弄得我手心很痒啊。”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黏黏糊糊的。”


    这样抱怨着，她把手往后缩了缩，但阿尔不依不饶地抓着她的手腕，热情的舔舐又从她的手心蔓延到了指腹。


    再后来，她的整只手都凉飕飕的了


    最后，他含着她的指尖用牙齿磨了磨，含混地说道，“还不是小桃一直捂着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真是的。”桃瑞丝故作嫌弃地说道，“害得我又要洗一遍手。”


    “可以不洗呀。”阿尔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的口水又不脏。”


    不等桃瑞丝回应，他猛地凑到她的脸颊旁，重重亲了她一口，发出幼稚的“啵”的一声。


    响亮极了，像是在黑暗的房间里荡开了一圈圈涟漪，最后才扩散到了桃瑞丝的耳边，让她有些说不出来的羞窘。


    “而且就算是要洗掉”阿尔垂下头，咬着她的耳垂轻吮着，发出模糊而甜蜜的笑声，“也要等我把你全身上下都舔过一遍了再去洗呀。”


    脸上陡然升腾而起的热度让桃瑞丝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夏天。


    “闭嘴。”她按着他的脑袋往下，咬牙切齿道，“不许说话了。”


    果然，他就只有在不说话的时候才是最乖巧的。


    *


    一晃几日，在奥德里奇最无微不至的招待中，真正的秋天施施然的降临。


    桃瑞丝一行人正打算在这时候离开亚尔兰。


    “真的不再多待几天么？”奥德里奇有些不舍，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还准备了好多东西招待他们。


    桃瑞丝不好意思地笑笑，“再晚我怕之后赶不上我的毕业日了以后我们还可以再来做客嘛，总有机会的。”


    阿尔在一旁附和，“是啊，以后有机会再来。”


    见此，奥德里奇也没有硬要他们留下了，转而对桃瑞丝说道，“我书房里的那些书，如果你有感兴趣的，我可以把抄录本给你。”


    桃瑞丝这些天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他的书房了，那里有不少的孤本，都是外面看不到的。


    “可以吗？”桃瑞丝喜出望外地睁大了眼睛，“非常感谢！”


    虽然那些孤本她云里雾里的没什么能看懂的内容，但是有了抄录本，以后就可以慢慢研究了！


    又花了一些时间整理奥德里奇和乔安娜夫人热情提供的各种亚尔兰特产，在一个风和日美的上午，桃瑞丝载着阿尔和杰米，又驶向了碧空如洗的天空。


    “我们走啦！你们也快点回家吧！”阿尔朝背后送行的奥德里奇和管家先生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奥德里奇同样招着手，朗声说道，“嗯，很快就回去了。”


    今天的太阳格外温柔，日光照射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晒人，只让人暖融融的。


    徐徐的风把酒红色扫帚的尾巴吹得一晃一晃的，很快，在空中划过一道鲜亮的轨迹之后，他们的背影就只剩下越来越小的黑点了。


    奥德里奇拄着拐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片刻后，才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声，“年轻真好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您年轻的时候不是也走过很多地方么？”一贯严肃的管家笑了起来，“您回来以后，还跟我分享了很多呢。”


    “嗐，我那时候才走过多少地方？”奥德里奇转过了身，嘴上抱怨着当时的不懂事，但脸上浮现的却是无比怀念的笑意，“太年轻了，总以为自己多么厉害呢”


    “已经很厉害了。”管家说，“多少人一辈子都被困在一个地方呢，您已经见识过太多常人见不到的风景了。”


    “是啊”


    他又忍不住说，“那时候真年轻啊”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正文完


    层层叠叠的云团堆积在树海的上空, 空明澄澈的蓝天，洁白无瑕的云还有郁郁葱茏的树海之间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


    酒红色的魔法扫帚径直跨越了这一片幅员辽阔的绿海，最后一座光秃秃的山峰的山脚下降落。


    在他们降落的正前方, 有无数半透明的水晶石堆叠在一起, 挤挤挨挨的像是天然的巨盾，上面爬满了湿滑的苔藓，还有不知名的藤蔓。


    “这就是你说的安纳什布尔峰？”杰米率先从桃瑞丝的肩膀跳到了地面。


    桃瑞丝仰望着面前的高山，迟疑地答道，“应该吧。”


    如果没找错的话，他们现在正位于卡卡比亚大陆边境的一座名为“安纳什布尔峰”的山脚下。


    阿尔打量着眼前的景色, 突然视线一凝，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怪模怪样的矿石。


    “这是什么呀？”杰米凑了上来，在打量了一番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叫出了声, “它看起来有点像乔安娜夫人的发髻！”


    阿尔转动着手中的矿石, 点了一下头, “形状确实有点像。”


    也就只有形状相似而已，它通体漆黑, 光泽显得有些油亮，又有种丝绒的质感，让人感觉摸起来会触到细小的绒毛。


    但杰米用爪子摸了一下，发现它是滑溜溜的, 有点凉。


    桃瑞丝这边刚好比对完了地图确认自己没找错地方，一扭头，就发现两家伙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她兴致勃勃地上前。


    “这个石头。”阿尔笑着说，“和周围别的好不一样哦, 丑丑的。”


    这里铺着的大多是五颜六色的水晶石或者花岗岩, 只有这个是黢黑的, 掺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石头中格外打眼。


    桃瑞丝看着那块矿石，觉得好眼熟，“好像是没有经过打磨的摩尔氏堇蓝石吧？”


    “还要打磨？”阿尔翻来覆去的又把这块石头翻来覆去的看，对它的好奇心愈加旺盛，“会值钱吗？”


    “唔，只能说在有些地区还算值钱。”桃瑞丝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企图靠这块石头暴富的幻想。


    “这样啊。”阿尔也没多失望，见杰米对这个石头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便随手递给了牠，“给你？”


    杰米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给我了就不能再拿回去了哦！”


    “嗯嗯。”阿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跟着桃瑞丝穿过那丛水晶石往山里走去。


    虽然不远处就是一片蔚然的森林，但这座山上覆盖的植被却很少很少，最多的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


    等走到了半山腰，桃瑞丝开始绕着一条狭小的道走，在一块高耸的嶙峋巨石前，她站住了脚。


    这块石头看起来并不是一块完整的石料，像是边缘被特意修理过，与周边的其他石块相比，格外圆润。


    阿尔看着桃瑞丝蹲下了身，似乎是在石块底下摸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脚下的地面发出了沉闷的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轻微的颤抖。


    过了一会儿，等到颤动完全停止，阿尔诧异地发现眼前的巨石居然从中分开了，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眼望不到底。


    “我、那个”杰米咬着爪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好黑啊，我们真的要跳下去吗？”


    桃瑞丝沉吟片刻，“你可以不啊。”


    杰米：“？”


    什么意思？什么叫牠可以不？


    正这样疑惑着，桃瑞丝就捏着牠的后颈把牠放到地上，“你就在外面和小花玩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出来。”


    说完，她把小花从空间戒指里扯了出来，塞进牠怀里，“也不用担心会遇到危险，反正小花可以保护你的。”


    可能是因为曾经吞食过魔王之心，也可能因为吞下的那只恶魔，反正小花在恢复了精气神以后就凶残了很多，虽然看着只是一朵普通的食蝇花，但事实上，人家能直接狩猎并吞下一只高等魔兽。


    当时看到小花狩猎全过程的桃瑞丝都惊呆了，反正让她来，她是不会那么快解决一只高等魔兽的。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呢？”杰米有些不乐意了，“说得我多胆小一样。”


    不就是一个漆黑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的洞么？牠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会怕那个？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呀，只是里面黑乎乎的又没什么东西，会很无聊啊哪有外面好玩？”桃瑞丝顺着牠的毛，推了推牠肉乎乎的小屁股，轻哄道，“反正我们会很快出来的。”


    “那好吧。”杰米抱着小花，顺着她推搡的力道往前面走了两步，别别扭扭地说道，“那你们要快点出来哦。”


    “会的啦。”桃瑞丝哭笑不得地应答。


    而这时，阿尔已经率先跳下去了，在下面立住脚以后才往上呼喊。


    “小桃——”


    从地底传出来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你可以跳了！我接住你！”他跃跃欲试地说道。


    桃瑞丝点燃元素石在洞口处照了照，在看到蜿蜒而下的石阶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残缺不全以后，果断地选择跳了下去。


    坠落的失重感只持续了一会儿，她很快被早有准备的阿尔接住。


    “嘿嘿。”把她搂在怀里往上颠了颠，阿尔笑嘻嘻地说，“小桃长肉啦！”


    “因为我长个子了呀。”桃瑞丝晃了晃脑袋，得意地说道，“长高了整整三公分呢！”


    她出来不到一年就长高了整整三公分，由此可以看出她未来的生长空间还大得很！


    “真厉害！”阿尔把桃瑞丝放了下来，喜滋滋地说，“那我也可以长高三公分了！”


    他是可以自己调整身高的，但是桃瑞丝不喜欢仰视他，所以他总控制着不比她高出太多。


    “你保持现在就挺好的，身高这种东西，身外之物啦”桃瑞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双标的话，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废弃的矿洞，虽然进来的洞口狭小，但里面的空间却不显逼仄，反而规模大得出人意外。


    周边洒落着很多发光的矿石，虽然没能把洞内的每个角落照亮，但也不至于让这里面漆黑一片。


    “这里原来是矮人们的矿洞。”知道阿尔现在肯定是满肚子的疑窦，桃瑞丝主动解释道，“我的养母小时候就是在附近的村子里生活的，经常来这里给大人们送饭。”


    阿尔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所以这里是她的家乡？”


    “对呀。”桃瑞丝往矿洞的更深处走去，轻柔的声音在空旷的洞中激起了小小的回声，“她还在世的时候，一直说很想回到这里，但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所以我把她的骨灰带来了”


    “这样，她应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她在矿洞的一个角落站定，将边上的发光矿石聚集在了一起，然后从空间里拿出了两个小铁锹。


    把其中一个铁锹分给阿尔，她一边挖土，一边继续说道，“还在世的时候，她就经常和我说起这个矿洞的事情，在每次给家里人送完饭以后，她都会在这里多留一会儿，自己拿个小铲子到处挖”


    “跟其他的矮人族群拥有的矿山相比，这里的矿藏算不上是很丰富，但是很偶尔的，他们也能收获到很珍贵的宝石。我养母最开始对未来生活的畅想，就是长大了来开发这座矿山，和她的父母一样。”


    但是后来，战火蔓延到了这里，矮人们并不善于作战，也无力和任何势力做斗争，最终，不得不放弃了他们的矿山。


    “在那个时代，像我养母这样血统不够纯粹的人是很容易受到歧视的，因此，在跟着父母辗转了很多城市以后，她才在柯瑞尔大陆定居下来。”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柯瑞尔大陆都是对混血种最友好的大陆。


    挖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桃瑞丝将铁锹放下，从空间戒指中郑重取出了养母的骨灰盒，放了进去。


    “其实她年轻的时候是喜欢去各种没去过的地方闯荡的，但是等年纪大了，就只想回到最初的地方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多么美好的童年回忆，但那时，她的父母亲人都聚在一起，偶尔挖出来一块值钱的宝石，大家都会很开心地围着篝火跳舞，在记忆里，那时候的酒香也格外醇厚。


    将盖在骨灰盒上的土壤拍实了，桃瑞丝把那些亮晶晶的矿石压在了上面，她衷心说道，“亲爱的贝弗利女士，祝你好眠。”


    “啪嗒”一声，一滴水珠落到地面溅起了少少的粉尘。


    桃瑞丝一惊，急忙抹了把脸。


    “这灰尘溅得我满脸都是啊。”她郁闷地开口。


    在一片昏暗中，阿尔贴了过来，随即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胡乱地应和道，“是啊，小桃的脸都被灰尘弄花了。”


    “骗人，你肯定都看不清我的脸。”桃瑞丝吸了吸鼻子，将整张帕子盖在了脸上。


    阿尔沉默了片刻，半晌后弱弱地出声，“就是能看清。”


    在水晶石散发的微弱光芒中，她脸颊划过的水光把他的眼睛都晃了一下。


    他突然把脑袋往桃瑞丝的肩膀上撞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也好想去小桃出生的地方看一看啊。”


    “我出生的地方？”她似乎是笑了一下，“我出生的地方可不是在柯瑞尔呢。”


    “那是在哪儿？”阿尔问。


    “硬要说的话，其实是在托克努斯大陆，我的生母在那里诞下了我。”


    阿尔“哦”了一声，本来就低微的声音就更加难以捕捉了，“小桃的身世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


    “当然啦！毕竟主角的身世都是复杂的！”桃瑞丝莫名的亢奋起来了，将手帕从脸上揭开，“虽然我魔法天赋一般，战斗也没什么才能，魔药制作也但是总有一天我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和道路，然后发光发热！”


    她囫囵擦了几下脸，断断续续的说着莫名其妙又无厘头的话，像是在对阿尔说，又好像只是在说服自己，“不管，反正我就是最特别的我说我是主角就一定是！”


    阿尔轻笑了一声，温柔地揉了一把她的头顶，“小桃本来就是最特殊的啊，还那么能干，会魔法，会炼药，做饭那么好吃，还会做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儿，连打铁都会”


    他越说越觉得桃瑞丝全能，“还有好多好多呢！小桃简直什么都会！”


    “咳。”桃瑞丝本来想笑，但突然被呛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些滑稽，但她没有在意，继续说道，“被你夸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清了一下嗓子，突然站起身来，“走吧，不然杰米可要等急了。”


    阿尔撇了撇嘴，“牠才不会等急，说不定玩得正开心呢。”


    等他也站起来以后，桃瑞丝就不由分说地牵住他的手，悠闲地晃了两下，“我出生的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像我这样的女巫一旦被捉到，那可是要被架到广场活活烧死的。”


    “我的生母也是个女巫。在刚好怀上我那年，父亲在一次出海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本来她掩藏身份生活在那个地方就已经很压抑了，在父亲死后，她遭受的恶意就越来越多，于是在生下我以后，就带着我离开了。”


    “然后我们开始流浪反正最后是流浪到了柯瑞尔大陆，正好和我的养母成为了邻居。”桃瑞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的，好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理顺中间的条理，只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是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总是生病，终于在我五岁那年，她重病去世了。”


    她已经不记得这一世她的生母具体长什么样子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有着一头长长的，细密又柔顺的红色长发。


    “在看到她了无生息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可害怕了，连忙去隔壁找贝弗利女士帮忙。”


    那段记忆在她的脑海里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回忆起来，她就只记得贝弗利女士那天身上的酒味特别的浓，红色的短发像是炸起来的一样。


    是的，她的两个母亲都是红发，只不过养母短短的红发更加蓬松，有些自来卷，没有经过打理的时候，看起来像个鸟窝。


    “所以我出生的地方你是看不了啦。”轻叹一声，桃瑞丝又笑嘻嘻地说道，“但是这次回去，我可以让你在我亲自装修过的房子里住几天。”


    “好呀！”阿尔立刻贴过来蹭了蹭她的脸颊，黏黏糊糊地说道，“好厉害啊，小桃居然还会装修房子！”


    “小桃的房间是什么样的呀？床还能装下我吗？我占的地方很小的”他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多，恨不得马上飞回桃瑞丝的家里。


    桃瑞丝的唇角好心情地翘起，在阿尔的触手缠上她的腰即将把她举起送到矿洞以外时，她突然搂住了他的脖颈，附在他的耳边，一手掩着嘴唇，说着自己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但是，我的身世还可以更加复杂哦。”


    阿尔一头雾水地说了声，“什么？”


    桃瑞丝嘿嘿笑了两声，用气声说着悄悄话，“就是，其实我还记得我上辈子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的事情！”


    阿尔明显愣住了，半晌后才又说，“什么？是什么意思呀？”


    他没听懂。


    桃瑞丝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在他怀里扭了扭，催促着他，“把我送上去呀！这里好黑！”


    阿尔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抬高触手，嘴里咕哝着，“为什么又不说了？小桃好狡猾啊”


    真是再没有见过比小桃更狡猾的人了。


    但桃瑞丝才不管他有多郁闷，在出了矿洞以后就张望着寻找杰米的身影。


    “杰米——？”


    她清亮的声音惊动了林子里的一小群飞鸟。


    “来了来了！”


    斜后方传来了某只小魔兽兴高采烈的声音，等桃瑞丝转过身，一个毛乎乎的小炮.弹就冲进了她的怀里。


    “看！我和小花又找到了好多摩尔什么什么石！等打磨好了我们就一起拿去卖钱！然后买好吃的！”杰米特意变成了大只一点的魔兽，刚好能把那一小堆石头抱起来。


    看清牠怀里有多少石块以后，桃瑞丝诧异地挑了挑眉。


    “嚯，挺能干嘛！”桃瑞丝弯下腰拍了拍牠沾了不少灰的脑门，笑着说，“到时候卖出去了，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她这可不是画饼了，而是在认真地许下承诺。


    “嘿嘿嘿。”杰米龇着一口大白牙笑了好久，把石头都收佚?进空间戒指以后爬上了她的背，“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好了呀。”桃瑞丝背着手把牠的身子稳稳托起，“之后就要回柯瑞尔大陆了哦，要去学校提交我完成的毕业课题应该能及时赶上。”


    “肯定能赶上！”阿尔又凑了过来。


    他刚刚脑袋想破了也没想清楚桃瑞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小桃为什么要说自己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人类的生命是可以有循环的吗？”


    他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当然是有前世今生的啊，只是一般人都不记得上辈子发生了什么而已，但我不一样，我还记得。”桃瑞丝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胡诌着。


    阿尔默默地观察着她说话时忍俊不禁的神色，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她似乎是又在忽悠自己了。


    他当即大声嚷嚷起来，“小桃又在骗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然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桃瑞丝的，决心不会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没骗你啦！不信算了。”桃瑞丝神色不变地往前跳了一下，顺利地跨越了一块奇形怪状的拦路石。


    “真的吗？”见她说得极其笃定，阿尔果然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怀疑，纠结了好一会儿以后，他又期期艾艾地问她，“那小桃上辈子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呀？”


    “你想知道？”桃瑞丝侧过脸看向他，在得到了肯定答复以后神秘一笑，“嘿，我偏不告诉你！”


    “”默默旁观的杰米都感到无语，确认这又是桃瑞丝用来耍着阿尔玩的新手段。


    切，幼稚的人类。


    牠变成一只小雀儿，扑簌着飞向了天空。


    而在得到了桃瑞丝毫不留情的拒绝之后，阿尔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失落极了。


    他湿漉漉的眼睛幽怨地盯着桃瑞丝，满腹怨念地念叨着，“那你肯定又在骗我了”


    被他可爱的反应取悦到，桃瑞丝的心一路上都是轻飘飘的。


    大片的云漂浮在湛蓝的天空，她漫不经心地随着云层漫去的方向望了过去，在云团最终汇聚的某处，桃瑞丝看到了一株异常高大的异木棉。


    一簇一簇粉色的花团密密匝匝地盘绕在枝头，远处看去，就像是一片粉色的云雾。


    她兀的停住了脚步。


    这时，阿尔又委委屈屈地垂下头贴上了她的颈窝，来回蹭了蹭，温声细语地确认道，“小桃是不是又在骗我了？”


    桃瑞丝没能及时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接住了迎面被风吹来的花朵。


    柔软单薄的花瓣，让桃瑞丝忽然想起她刚出门的那会儿，家门口的异木棉才冒了脆嫩的新芽。


    但现在，异木棉树上已经开满了花。


    等再回到家时，那些异木棉的树枝上说不定都已经盖了雪了吧？


    想到这里，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张开手，掌心中的粉色的花又被风吹向了别处。


    漂浮在周身的流金般的阳光散发着暖人的温度。


    桃瑞丝缓慢地回抱住碎碎念个不停的阿尔，望着那一株异常繁茂的异木棉，内心激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今天——”


    她抿了抿唇，碧色的眼眸闪动着细碎的水光，像是有着千言万语的话语想要倾诉，但最终，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扯出了一个格外傻气的笑。


    “今天天气真好！”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缓缓跪下）


    谁懂，五个月啊!!!我写了五个月了!!!


    明天休息一天，然后再码番外_(:з」∠)_


    会写小桃回学校的一些事情，但是别的我还没想到呀，大家想看什么可以在评论区说，我有灵感了就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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